端妃- 第69部分

人间别久不成悲（三）

董梦然慌得连忙跪到了地上；委屈道“娘娘；妾身不知犯了何错？”

“还敢问！胆敢诽谤皇贵妃；你好大的胆子。”冯欣悦这时恢复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冷声道“本宫自然要把你交到皇贵妃手上，让皇贵妃发落你。”

“娘娘饶命！妾身一心只为娘娘，请娘娘明鉴！”董梦然挣开身后宫女的钳制，连连磕头“若是妾身对娘娘有一丝一毫的异心就天诛地灭！”

过了许久；就在董梦然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冯欣悦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了“你们先下去。”

待到一众宫女退下后；冯欣悦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寒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董梦然这是见识到了冯欣悦的厉害；以她的道行还是招架不住的；也就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沉默了半晌，冯欣悦重新坐到了榻上，眼神来后打量着董梦然，似是在验证此话的真假。

而董梦然则是身如筛糠的颤抖着，生怕冯欣悦一个不高兴就把送到段玉姝那里。那时她才是真正的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是董梦然再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就会发现冯欣悦其实已经没有丝毫要处置她的意思。

冯欣悦只需要的是这样一个信息罢了，真假已经不重要。她只要“不经意”的透露给皇上，以皇上的多疑，她就已经达到了目的。

对董梦然声色俱厉是不希望她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若是表现出在乎，她就以为有功于自己，她岂不是更加得意了？今日她算计段玉姝，没准儿哪一日就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对这种人，就是要先打一棒子再给点甜头，方是御人之术。

“起来罢。”冯欣悦面沉如水，让人猜不出她的想法，“你先回去。”

董梦然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之余，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道“娘娘——”

“待本宫查证后再议。”冯欣悦不为所动，她就是要先晾着她。对这个董才人的底细也要再好好查查，方才能确定是不是能唯自己所用“还是你想让本宫带你去见皇贵妃？”

“妾身知晓了。”听她提到段玉姝，董梦然紧张道“妾身先告退了。”

冯欣悦点头不语，待她走后把杏儿唤了进来，低语了几句，杏儿就答应着去了。

冯欣悦仍然没有再叫任何人进来。如果董才人的这个消息没错，那么段玉姝入宫之处所言非虚。她是真的没有争宠之心，怪不得当初自己没有看出端倪来。

大抵她是想做个女官，等到十年后能出宫和程颐在一起的。谁知阴差阳错被封为贵人，从此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今她育有三个皇子，有皇上的偏宠和太后的青睐，就连收养的一个皇子也是出众的。

到底是要说她的命好还是不好？

凭什么所有深情都是她的？程颐自不必多说，十一年的等候已是难得。而皇上对她，也是在这个宫廷中不该出现的真心。

冯欣悦的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冷笑。段玉姝，次次都是你要胜我一筹，这一次，即使不能彻底扳倒你，你也别想好过！

段玉姝这些日子都在忙活着几日后护国大将军还朝后盛大的宴会。

今日在御花园中偶遇了冯欣悦，她那几句晦暗不明的话让她有些疑惑。什么四皇子有出息了啊、她这一辈是极有福气的啊，弄得段玉姝是摸不着头脑，不解冯欣悦到底何意。

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段玉姝并没有把这些太放在心上。毕竟几日后的要见的人，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上，她自顾无暇。

是以一向警觉的她错过了冯欣悦眼中闪过的冷意，若是她能看到，或许会有什么改变罢。

而段玉姝也只是匆匆带着宫女们离开了，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要确保宴会万无一失。

冯欣悦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不多时，也离开了。

九月廿十一。

辰时才过，程颐已经带着大军在城外结营驻扎完毕，等待被传召。

辰时三刻，徽明帝的弟弟英亲王传旨请护国大将军等将领并四皇子入城，程颐接旨。

而徽明帝唐景明此时已经准备亲自带着众大臣出宫迎接，以示对护国大将军的嘉奖和重视。

凤栖宫。耀华殿。

唐景明由段玉姝服侍着换衣服，“姝儿，你马上就能见到熙儿了。”唐景明转身对在他身边忙活的段玉姝道“这下高兴了吧？”

“这是自然。”段玉姝正在整理唐景明冠上的冕旒，笑道“臣妾可是一年没有见他了。”

“好了，朕要出发了。”唐景明看了看铜镜中的人影，道“朕要去迎接我朝的大功臣。”

“皇上倒是对护国大将军很重视。”段玉姝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不让自己心中的情绪表露半分，“还要亲自出宫相迎。”

“护国大将军可是我朝功臣，这可是开国后第一次如此彻底的胜利，朕怎么能不重视？”唐景明笑笑，对着段玉姝道“朕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段玉姝行礼，低下头，掩住了那一丝苦涩。

分别了十一年，就要相见了。

“娘娘，娘娘——”玏影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请娘娘更衣。”

接风宴会她是要一同参加的，她方才只顾着服侍唐景明更衣，自己还没有换上皇贵妃的正装。

夏雪和春华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衣服过来了，金灿灿的明黄色晃得人眼花缭乱。

她是皇贵妃，在唐景明的特许下，几乎在行使着皇后的权力和享受着皇后的待遇。在此次宴会上，她和唐景明同坐主位。

任由众人替她装扮，在她身前身后忙碌，段玉姝此时却是心如止水。

十一年前的此时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时，会是如此的情境罢？木然的坐着，表情却是完美的。她的一切都会是恰到好处。

程颐随着英亲王带着唐子熙等缓缓骑马走在城中，城中百姓纷纷自发的出来拿着香花灯烛夹道相迎这位驱除鞑虏的大英雄。

护国大将军此时在百姓们心中的名号还是很响的。

皇宫外，在程颐带着众将领到来前，唐景明已经率文武百官相迎于此了。

“末将程颐见过吾皇万岁。”程颐在距离皇帝仪仗前不远处翻身下马，快步向前跪地行礼。

随后而来的其余将士连同唐子熙也是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将军不必多利。”唐景明亲自扶起了程颐，朗声对后面的众将士道“众勇士免礼。”

“谢皇上恩典。”程颐起身，随后众人也都起身谢恩。

“程将军辛苦了。”唐景明看着眼前这个以前素未谋面的将领，长相周正，皮肤偏黑，剑眉星目，面若刀削，棱角分明。多年边关的生活磨砺了他，有些瘦削的身子并不单薄，他眼神诚挚坚定有担当，见了自己仍然是坦然自若。对自己的眼神不躲不闪。

“为国效力是程颐的本分。”程颐抱拳行礼，压下心中翻腾而起的情绪。这个人就是抢了自己姝儿的人，他此时是姝儿的夫君和姝儿孩子的父亲。

皇上自然是龙仪威严，气度非凡，虽然是笑着，但王者之风显露无疑。明黄色的龙袍，尊贵得让人不能直视。或许姝儿跟了他，才是最好的归宿罢？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不过，那人是一国之君，他哪里有资格去嫉妒？怕是那人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更要保守这个秘密。

“儿臣见过父皇。”唐子熙这时也上前，见到自己分别一年的父皇，一时间也是热泪盈眶。

“熙儿。”唐景明感慨的看着已经长高了长黑了的唐子熙，他的面容脱去了青涩稚嫩，变得成熟。道“朕的熙儿长大了。”

“父皇——”唐子熙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几乎要落下泪来。

“熙儿这一年来麻烦程将军了。朕看程将军把熙儿教得很好。”唐景明欣慰的看着儿子如今的变化，对着程颐道“程将军费心了。”

“末将不敢，教导四皇子也是末将分内之事。”程颐自然不敢居功，这也不是他的本性。

“程将军随朕回宫。朕早已备下筵席，为凯旋而归的护国大将军接风！”唐景明满意的对程颐笑道“大将军请。”

“末将谢皇上隆恩。”程颐再次行礼谢恩，等到徽明帝上了御撵后，他和唐子熙上马紧随其后。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不为别的，只是为要见到了那个分别十一年仍让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她，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都说是近乡情怯，近情情更怯。忽然间，他害怕见到她。他害怕见到她和别人那么亲昵的站在一起，是那么该死的相配。

害怕她姿态优雅的对着自己微笑，一如每一个陌生人

人间别久不成悲（四）

接风的宴会早已准备妥当；只待皇上同百官和众将领回来；筵席就开始。

段玉姝冯欣悦等能排得上的后妃也早已准备好；只是冯欣悦见段玉姝一袭明黄色的正装雍容华贵，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中暗暗的嫉妒着。

但继而她就开解自己，她倒要看看尊贵无比的皇贵妃是如何对待对自己痴情十一载的大将军？

想来定然是十分的有趣。

开席。

唐景明携段玉姝一同入席，在场的所有人都向二人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携手坐下，众人才归位。

此时；段玉姝第一眼就看到程颐。即使是跪在众人之中；自己也能在第一眼认出他。

十一年前那个英挺的青年；如今威风凛凛的着一袭银色的铠甲；头盔上的红缨自然的垂落；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是经过岁月的洗礼风沙的磨砺，一定是更加的迷人。

那样笨拙的温柔体贴，诚挚清澈的目光，本来以为都忘记了，再次见到，却发现仍然清晰的历历在目。哪家的姑娘，若是嫁了他，一定是极有福气的罢。

撤回了目光。她不能再看，她不敢再看。她怕在对视的那一刹那，泪如雨下。

当段玉姝出现的那一刻，程颐就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不再跳动，一切都静止了。完全是本能随着众人跪下去，行礼。

即使是低着头，在她开口的一刹，感觉她的目光犹若实质的落到了他的身上。那样的轻若如羽毛样的掠过，又像是重如巨石般碾过。

他不知道此时心中是什么滋味。小心翼翼的一寸寸抬头看去，仿若要打开他珍藏多年的宝贝。

姝儿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她仍然是那么的美。

如今的她早已没有了少女时的天真稚气，她是那么得体端庄，贵气逼人，这样尊贵的气度，只有久居高位，才有的吧？

一袭明黄色的皇贵妃正装，衬得她更是超越年龄的成熟。

却还是那么的迷人。程颐的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涩。这样远远的相见后，不但没有缓解那十一年的相思之苦，反而让他陷入更深的痛苦中。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他要时刻谨记，她是别人的。对她最好也不过是，掩盖曾经的那一段关系。那段他回味一生的珍贵记忆，是她的污点。

不能被人知晓。

唐景明觉察到今日的段玉姝有些奇怪，虽然她面上仍然是看起来完美无缺的表情，但是毕竟已经和她八年的夫妻，这些细微之处他自然能感知。

只是他想不到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发觉段玉姝的目光时常往一处落，顺着看过去，是护国大将军程颐的位置？

“姝儿，怎么了？”筵席早已开始，歌舞正进行着，底下的人也不敢随意抬头去看高位上的二人，是以唐景明的窃窃私语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段玉姝被唐景明这么一问，几乎要忍不住的浑身一颤。唐景明大抵是发现她在看向程颐处了，但是多年的修为还是让她正常的微笑以对“回皇上的话，臣妾在熙儿的信中见他多次提到自己的师傅，是以好奇。臣妾失礼了。”

“程将军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唐景明此时对程颐的印象倒是很好“他是个有担当的，熙儿能得到他的教导，对今后定然是有益的。”

“皇上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段玉姝笑着，只有她才知道这笑有多勉强。

她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往程颐处看。她不能引起唐景明的怀疑，现在唐景明很看重程颐，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他的前程。

一直到接风的宴会结束，段玉姝再也没有往程颐处看过一眼。这样的刻意反而让唐景明有些怀疑，只是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罢了。

而冯欣悦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段玉姝和程颐二人的反应她已经看出了端倪，那董才人说的没错，段玉姝就是程颐十一年未娶的原因。

她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将冷笑掩在了茶杯后。段玉姝，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淳郡王府。

自从段珂十六岁以后，就已经搬到了自己的府邸中，而郡王府中服侍的人等除了原本就伺候段珂的，余下的一应人等和物件，都是唐景明赏下来的。

而且唐景明还特许段玉姝每月能出宫探视母亲和弟弟，皇贵妃的鸾驾直接到郡王府。

足以显示了他对段珂的重视，对段玉姝的重视。

苏楠这几年来身体渐渐的变差了，每况愈下，段玉姝甚是忧心。虽然苏楠是段府的主母，但段玉姝还是执意让她住到了郡王府。

这些日子宫中事务繁多，她没有时间出来。但段珂频频派人传信进去，这日得了半日的空闲，请旨来了郡王府。

今日苏楠的精神倒也还好，略说了几句话后，段珂就拉着她出来了。

段玉姝满是疑惑的跟着他来到了书房，段珂打开了门，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姐姐你进去吧。”段珂神秘兮兮的凑到段玉姝耳边道“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惊喜哦。”

“是么？”段玉姝笑笑，不知这珂儿又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要给自己看，毕竟他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啊。

段玉姝先进去了，接着门就在她身后被掩上。段珂并没有跟进来。

她仍是奇怪的缓步进入了书房的内室。方一入内，呼吸在这一瞬都停止。只见书案前，一个人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那个背影她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程颐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程颐在门响时就听到段玉姝姐弟的对话了，他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只是对着墙上悬着的挂轴，不知道以何种表情来面对十一年未见的她。

慢慢转过身，四目相对的那一刹，他见她眸中闪过的千帆云影，她见他眼中掠过的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