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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雪山、鲜血、第九世
冰冷的枪口顶在眉心的感觉不是很好。
临近死亡,他却没有觉得惧怕,而是有一丝解脱之意。
枪响之前脑子里十分寂静,感官变得模糊而又敏感,阴沉的天空显得黑暗,落在身上的单薄雪花沉重万斤。
他觉得自己这应当算是罪有应得的结局,甚至比设想的死法更好一些,毕竟来得干脆。
恍惚间他只觉得眼前漫天雪花消失不见,远处有光彩向自己移动而来。
那是九个奇怪的人。
他们穿着同样的素白衣裳,围坐成一个圆圈,面目模糊神色安宁肃穆,圆圈留了一个位置,不知为何他认定那位置是为他留的。
“你来了。”为首的一人陈述道。
他坐下来,疑惑地打量这些人。
“你就要死了,不想忏悔一下么?”为首的人道。
忏悔?
他一愣,随后无所谓地笑道:“这辈子我罪孽太深,即便阎王有颗菩萨心肠也不会饶了我,忏悔做什么?”
九个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嗤笑,为首那人摇头道:“果然,这性子是改不了的。”
“你们是谁?”他毫不压抑好奇心地问道。
“我们是你。”
“你们是我?什么意思。”他微微吃惊,眼中目光似看着一群神经病人一般道:“我可是个无神论者,你们别想吓我。”
那人低笑了一声,似对这“无神论者”的自我标榜很是瞧不上,他道:“我们九个是前九世的你。”
眼见他面露惊疑不定之色,那人继续道:“人是要投胎的,你应该听说过一个人如果投胎十世都是善人那么会封为神仙,而你,或者说咱们则很不幸地做了十世的恶人。”
他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迟疑道:“我这辈子倒真的是个恶人。”
“我们和你一样。”
“你是第几世的我?”他不知为何竟然信了这假得似乎一戳就破的鬼话。
“第一世。”那人道。
“我以为做了恶人是要投胎成为畜生的。”
“天道总会留有一线生机。”一世故作神秘道。
“我要死了,马上就要被那颗子弹打穿眉心咽气蹬腿儿了,你们找我干嘛。”
一世叹息:“你实在太过不争气了,你是第十世,如果你死了那么咱们就真正成了十世圆满的恶人,要永世受到苦难的。”
他心中一凛,他是个很怕疼的人,听到这话有些害怕。
“那你们能让我不死?”他问道。
“不能。”
他翻了个白眼,然而一世又道:“不过我还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啥办法。”
“我们可以把你送入第九世的世界,如果你能阻止他不做下那么多的恶,那么就不会有十世的圆满,咱们就可以得到解脱。”一世沉声道。
“为啥是我?”
“你去不去?”
“去!不过……第九世我是什么人,做下了什么坏事?”
挨着他的一个身影闷闷回应道:“我是九世,不过你问的这些问题我都已经忘记。”
他傻眼了:“那我怎么阻止你?”
“这就要看你的了,去吧,时间不多了。”一世淡淡说了一声,一挥手,他眼前重新浮现飞雪。
“砰!”
一声闷响,他温热的身体栽倒,身下白雪悄然染上嫣红。
第一章【遣送回家的少爷】
红墙建得厚实点总是没有坏处的。
高门大院里声音隐隐约约从厅堂里传出,一俟那无形的声音挨着高高的墙垛了,也不用怕墙外的闲人听了去。
此时在厅中袁守诚满面恭敬地微微曲着身子给旁边座位上的那人斟了一盏茶,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嫩黄的茶芽儿在雪白的瓷杯里徐徐下沉,而后又缓缓浮起,香气清高,闻起来就连袁守诚这种不懂品茶的表面附庸风雅,内里胸无点墨的粗鄙商人也觉着这钱花得确实不亏!
“先生您先喝一杯,天也热得厉害,解解暑气。”袁守诚笑道,客气地把茶盏推到那人面前。
黄耆低眉,却是没有喝而是摇头叹道:“你不消多说了,今天我把令公子送回来就意味着我与他师徒缘分尽了,修行这件事不可强求的。”
说完,也不见这位坐在木椅上的身着清素道袍的中年道士如何动作,那刚刚被推到他面前的茶杯轻飘飘地就横行移动几寸,硬是又追上了袁守诚缩回去的手。
“先生。”袁守诚重重叹了口气,眼含期翼地道:“我儿真的就没有一丁点的修行天赋么?”
自打降生就生着一对儿细长眉毛的黄耆看着袁守诚的模样心中也是有着一丝丝的不忍,不过他只是略微犹豫便委婉道:“修行终究讲究个缘字,袁来这孩子……走其他的路或许会更适合一些。”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黄耆心里头着实不认为自己的那个有名无实的弟子能在哪条路上走得通。
虽然说这世上行当无数,但是对于一个傻子而言,又有哪条路走得过去?
在江南地界上略有薄名的大书商袁守诚的独子袁来是个痴傻少年的事情早就不是个新鲜事了,据说袁来自打从娘胎里爬出来直到如今那脑袋瓜里就一直缺了几根弦,三岁才会说话,五岁才会走路,浑浑噩噩活了十五年从来就没显出一丝一毫的灵气来。
最开始的几年袁守诚一直在想办法给亲儿子治这痴傻的毛病,大把的银钱也撒出去不少,也招来了一些江湖骗子,直到后来求到一位帝国有名的大修行者给瞧病,当时那位大修行者也只是无奈地叹息,告诉说袁来这是先天的三魂七魄缺了一魂一魄,除了上天开眼再无治愈的可能,在那之后袁守诚才算放弃。
也亏得袁守诚身家丰厚,袁来这才能衣食无忧地茁壮生长到如今。
三年前袁守诚也不知怎么想的,为黄耆所在的师门捐了为数不菲的银两,以此请黄耆将袁来收入门下为关门弟子三年,可不想三年之期才刚刚过去这颇有几分本事的道士就屁颠屁颠地把袁来送了回来。
袁守诚眼中的期翼之色黯淡了下去。他心中其实还是有气的,这黄耆拿了自己那么多银两,只给了自己儿子一间破屋,喂养了三年的清粥素菜,丝毫本领没有学着,如今三年刚刚过去就猴急地跑过来,任谁也不会不介怀,但是扭头瞅瞅不远处阔大的椅子里老实得过分地呆坐着的袁来,这位大书商也是为人父的男人心里也只有深深地一声叹息了。
看得出来对方脸上的不甘心,黄耆犹豫了一下然后解释道:“修道的第一个入门境界要求的就是灵台清明,而令郎的情况……我三年来单独教导他不下百次,然而这么久却没有凝成一丝的元气出来……”
袁守诚摆了摆手,打断了黄耆的话。
这话不似先前的委婉,越发有些坦诚了,袁守诚倒是不在乎这道士说些什么难听的话语,只是担心这些话若是让椅子上的袁来听了去,心里只怕会难过。
黄耆也是登堂入室的修行者了,细长眉毛下眼睛一瞟也就洞悉了袁守诚的心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和袁来在一座山头上生活了三年,他只是想着即便是明明白白冲着袁来的耳朵喊着大骂傻子,这个真傻子八成也只会傻笑吧?
“行了,我买了三年的时间,如今时间也到了,为商嘛,最重要的是守个诚信二字,您走吧。”袁守诚有些索然无味道。
“那好。”黄耆长身站起,有些如释重负地暗暗松了口气,然后瞅了眼目光呆滞的坐在大椅子里的少年袁来,转向袁守诚开口道:“那我就告辞了。”
看到袁守诚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黄耆倒是也不觉对方无礼,毕竟能拿出来“君山银针”这种名茶来做“解解暑气”这种粗俗用处的商人,失了礼数也是应有之事。
不是么?
送走了道士黄耆之后,偌大的厅堂里也就只剩下了一大一小,一对儿父子。袁守诚看了看无人触碰的一杯黄澄澄的好茶,不假思索便伸手把一杯茶重新倒进了茶壶里。
然后他来到了袁来面前,开始很认真地仔细打量自己这个三年来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儿子。
看着看着,这在商海上磨练多年的一双眼睛竟然忽地变红,如同黄澄澄的茶水里落进了一滴鲜血。
袁守诚的大手在袁来那呆呆傻傻的眼神中覆盖在了他的头顶,透过头发感受着头顶的温热,袁来只听男人缓缓地温声说道:“回来了也好,家里肯定比外面要舒服多了,回家了好,也好……”
而此时傻乎乎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袁来心里是古怪之极的,他一边梳理着脑袋里那稀少得可怕的记忆,一边想着刚刚听到的对话,脑子顿时混乱了起来。
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那个长眉毛的道士说的什么修行,什么三年?还有最重要的……自己……自己似乎是个傻子?
袁来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眼厅堂外面的天空,六月天气阳光炽热,天空格外真实,然而他只觉得所见所闻实在是不可理喻。
这就是自己的上辈子,也就是第九世所生活的世界?
这降临的未免也太过突兀了一些。
……
……
袁来傻乎乎地看着这个世界,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新鲜的,即便是他有着一生的沉浮记忆,也不由得对这和科学二字毫无瓜葛的事件感到无所适从。
于是他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一只手被袁守诚,也就是自己的这个突如其来的便宜父亲牵着,一边睁大了眼睛用迷茫的眼神品评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看得出来,自己家里虽然不算高官显贵的一等门户,倒是也算比上不足比下大大有余的富裕人家,大宅院里仆人来来往往也算不少,只是他此时一副心神还处于半迷茫半懵懂的状态,因而直到他被不同的人牵着转了一大圈最后被安放在了一间房间的床铺上,这时候他才算彻底缓过神来。
而之前到底被自己的父亲领着见过了什么人,都听到了什么话倒是一星半点都不记得了。
缓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他就是抓起了房间桌上的一只铜镜,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才算大大松了口气,自己的模样竟然和上辈子极其相似,知道了这点心里头那点没来由的忐忑不安也就消停了下来。
他身子骨一松,仰面躺在了床上,长长吐了口气,心里莫名怅然。
袁来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存在的记忆实在是极其稀少的,他只是从中了解到了一点点的信息,包括父亲袁守诚,几个从小便照顾他的仆人,还有名叫黄耆的师父以及几个师兄,倒是没有母亲的模样,遍寻记忆才算记起这袁来的母亲在生产他的时候就遭遇了难产故去了。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不过这幅痴傻少年的身份倒也是个绝佳的掩护,只是想起如何抛掉痴痴傻傻的形象倒真是个难题。
晚上的时候有下人牵了袁来去吃饭,袁守诚准备了一顿看起来极其丰盛的餐饭,而当袁来被安放在一张小凳之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桌上除了自己的这位父亲外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模样很是俊俏,肌肤雪白身段妖娆,年纪要比袁守诚小了约么能有一轮更多一些,此时她正笑颜如花满面慈爱地用那双水灵眼睛向袁来释放母爱,只不过在袁来看来这女人的演技还是差了几分火候,最起码那看似温和的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温度。
“来儿,这是你娘亲,以后爹不在家有事就找你娘。”袁守诚温声道,不过从这个老男人神态里袁来还是琢磨出了一点惭愧意味。
他一向比较擅长观察别人。
看来这就是袁守城这三年里续的弦,袁来心里表示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是他想着自己的身份标签,倒是一时不知怎么应对,于是在女人眼里这个突然闯入的“傻儿子”只是木然地看了看自己,那少年的黑白分明眼睛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你别在意。”袁守诚看后对新妻子安慰道。
“不会,孩子嘛。”女人特端庄贤惠地以笑容相对,声音也很是温柔,只不过袁来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女人眼中不经意间闪烁过的一丝恼怒。
好吧,看来自己首先要解决的远非寻找九世,而是先要将家长里短梳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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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人前人后,双面娘亲】
几日过去,袁来也终于慢慢将所处世界了解大概。
这是个和唐宋相仿的世界,历史典故文化渊源有很多相似,也有细微不同,就比如在袁守城的书房里同样摆着袁来熟悉的《论语》和他陌生的《启习》。
这个帝国叫做“启”,袁来闻所未闻但也不至于惊诧,毕竟世上不可言说的事情也如天上繁星。
袁守诚很忙,通过几天的了解他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这个便宜老爹的风格,于钱上他属于大钱舍得小钱节省的典型,于人上性格宽厚但是手腕也不软弱,袁来母亲死后十多年也没有再娶,直到去年才接了如今这位女子进门,除此之外再无沾花惹草,即便按照比较苛刻的眼神来看也算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除了他肚子里没有墨水这一大缺点之外。
按照常理来讲作为有名的大书商,总该是书香门第,然而袁守诚这个俗人却无论如何没法去吟弄风月谈古论今,虽然为了面子附庸了一个宅院的风雅,不说整个宅院的清幽雅致的布局,单瞧着那厅堂上挂着的前朝书法大家的一副得意手笔,他这文化气质也算小有所成。
袁来这几天给了老爹几个小惊喜。他思来想去觉得既然在山上呆了三年,有些变化也不会惹得袁守诚怀疑,于是平时倒也斟酌着开口说了些有条理的话,这倒是让袁守诚大喜过望,没想到把傻儿子送到修行门户里呆了三年,虽然没有推开修行的大门甚至被师父遣散回家,但是或许也是被山上的灵气滋养了魂灵,竟然不似三年前那般痴傻了。
最起码的袁来看人的眼神就不似以前那般完全的木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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