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寒山宗虽然并非西北本地的宗门,但划分为西北阵营还是没问题的。
此时这位寒山清流宗的宗主并没有看向别处,而是与所有人不同地在静坐,议事堂中的喧嚣仿佛根本没有打扰到他的思绪,而当袁来的目光巡游过去的前一刻,他忽然扭头静静看了过来。
于是两人对视,就仿佛他一直在等待袁来的目光。
这种对视只持续了短短的瞬息,袁来立即收回目光,心中生出疑惑,他总觉得这位寒山清流宗宗主看着他的眼光很特殊,耐人寻味,如果非要找一个恰当的比喻,就仿佛是……看到了期待已久的人。
袁来摇摇头,将这个荒诞的感觉甩出脑海,他不禁感觉好笑,自己与对方全然是陌生人,怎么会生出这种感觉?
但总之,他不再向前方看了,然后……他开始向两侧看。
自从他进入大帐,便无暇察看两侧的情景,初始时候面对的是前方的大人物的目光,之后便是问答,说起来长但时间很短,在所有人的注意下他也没有余暇去打量其他人。
在这大帐中,前方的高人就仿佛是最炽热明亮的灯火,相比之下,坐在末位席位的这些人就像是皓月下的萤火,微不足道,宛如坐在暗处,不被人所注意。
此时,袁来终于有机会向两侧看去,西北阵营的人他反正不认识两个,便向中原宗门一侧看去。
在他料想,虽然坐在末席,但能入帐中的都不是凡俗人物,放在外面都是百姓头上的高高在上的云。
所以他分毫没有轻视,只盼着或许能见到个脸熟的。
不过想想据说临江天鼎的那些大宗门弟子都还没有抵达这里,最近的也只在天门城中,他便不抱着遇到熟悉面孔的期待了。
但是……
一看之下,他再次一愣。
因为,就在一侧,座位末席,一个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正凝视着他,眸子有些冷漠,更带着不容逾越的距离感。
那是一个少女,全场几乎皆是长辈,论年纪她属于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另类,但是她还是在这里了,在这里有了自己的席位。
“施卿卓?”
袁来心中叫出声来。
坐在那里的少女正是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这张脸袁来没有忘记。
两个人的一丝来自长辈的纠缠早已被袁来在很久之前斩断,如今便是陌生人,但终究和一般的陌生人不同。
没想到,她竟然也在这里。
袁来有些错愕,有些惊讶,显然对方已经注视了自己很久。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申屠沃甲的声音,于是他立即重新注视前方。
只听申屠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脸,说:“关于此事,我也早做了探查,杜长老说的对,在关外有些能力的势力只有邪修,不是那种散兵游勇,也不是小门小派,而是真正厉害的人物。
不过你们也都知晓,启国四方,西北的邪修前些年还很多,但这几十年来却渐渐杀的少了,厉害的也大都往北面逃了,所以我主要探查的是几个有名的北地邪修,我早早便命令绝境长城驻军探查,也的确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
说到这里,申屠沃甲环视全场,顿了顿继续道:“据我所知,北面的确有一位厉害的人物失去了踪影。”
“是谁?”屠苏立即问道。
“这个人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我想屠院长也已经猜到了吧,他可算是真正的强人啊,不过以往安分守己,我西北军也不愿意招惹,但是这一次,他看来是耐不住寂寞了。”申屠沃甲冷笑道。
屠苏面色一变,大红衣袍映得白脸显红,脱口道:“山神庙?”
申屠沃甲闻言点头。
霎时间,大帐再次沉寂下来。
半晌,申屠沃甲忽然挥了挥手,说:“袁来,你先退下吧。”
这时候人们才重新注意到一直站在末尾的少年。
袁来平静地再次看了所有人一眼,转身从缝隙出去,然后站在黑夜与寒风里将门帘掩上,也堵住了所有的透出的光。
他眨眨眼,拳头微微握紧,又松开。
长叹了一口气,袁来看着风雪中黑压压的远山出神。
这次的事情暂时应付了过去,但过程绝不美妙,试探口风没有得到结果,当然更让他不开心是那些人的态度。
果然,没有宗门撑腰便是再有潜力又如何?还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袁来苦笑,如果当初没有暴露九窍玲珑心,也没有站到武当归的一侧,或许他会选择一个大宗门拜入。
但是他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么便不会为此而生出悔意。
人生的路口有两条路,一条宽阔平坦,一条崎岖难行,无论当初的选择是否是不得以为之,但既然选了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风雪中,他目光清明,开始思考局势,目前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在壁障打开后拥有进入的资格,拿武当归的令牌找申屠是最简单的方法,但后遗症也很多。
不过如果最后没有啥机会的话,也只能这样办,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之前也没资格矫情,手里的牌很少,他只能谨慎地用,但经此一事也让他更加意识到实力的重要性。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袁来喃喃自语笑道。
他呼出口气,紧了紧衣服领口便要离开,但是没走出几步便猛地停住。
他的耳朵动了动,听到身后有踩雪的声音。
扭头一看,便看到那施家少女已经出现在帐外,正向他走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条件】
袁来很惊讶。
他真没想到这位与他可以算是不相干的人竟会半途从大帐中走出,看样子似乎还是奔自己前来。
施卿卓面无表情,就这样站在袁来面前不远不近的地方,眼神有些冷,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可归类于审视。
先是朝廷重臣的独女,后来又上北宗拜入屠苏门下,协助处理事务,再后来又到了临江一事,在那个舞台上得到了充分的历练,此时,这位施家女儿再也不是施公旦的女儿,而是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轻一派。
不仅仅是身上有了一股虽然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威严,而且最关键的是其神态体貌气质都不同于凡俗女子。
当她审视一个人的时候,目标甚至会心神颤动。
这不是因为修为力量的高低,而是在于权力地位。
但是,让施卿卓颦起眉头的是……站在风雪中的少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那与自己对视的眼神甚至连一丁点的细微的犹如涟漪样的波动都没有。
只是平静地承载着自己的威势,然后淡然地看着自己。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反而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压力。
奇哉怪也!
她心中暗暗对自己的感觉嗤之以鼻,面上依旧保持高冷态度。
“有事?”袁来琢磨了一下,首先问道。
“去那边说吧。”施卿卓丢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向某个无人的黑暗处走去。
她行走的极为干脆利落,整个人就像一片黑色的、灰烬一般的雪花在袁来的附近盘旋、驻留了一下便继续被关外的粗野的冷风吹到了黑暗的角落。
袁来没有动,他只是站在原地有些讶异地看着这摸不清头绪的一幕。
他当然不知道,类似的一幕其实在施卿卓身上上演了很多幕,甚至就在不久前的临江,某个风雨欲来的日子之前的夜里,这个年纪不大但心思深沉的少女便提着红灯引着另一个男子至了黑暗处。
“想掌握主动权么?挺有意思。”在施卿卓看不到的背后,袁来忽地露出玩味的笑。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很简单的占据主动权的办法,叫自己去自己便去了,那么谈话的主权便落在了对方手心。
这种简单的伎俩袁来当然一眼便看透了,但是他也根本不想去做什么,只是抬步循着施卿卓的足迹跟上去。
抱着倒是要看看你想耍什么花样的心理,袁来尾随着青春少女在风雪中走了一小段路,然后终于停下。
”现在可以说了吧?“袁来问道。
施卿卓不紧不慢地说:”你想听什么?“
袁来眨眨眼笑道:”你说什么我就听着呗。“
”刚才在大帐里,你说自己是奔着救朋友的想法来找申屠将军的?“施卿卓没有再来几句古龙式的废话,而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说起这件事。
袁来内心一动,不知她说这件事做什么,不过看起来施卿卓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两人这算是第二次见面,但是正经说来只算是第一次交谈。
施卿卓对两人之前的那些名分上的纠葛绝口不提,这倒也是对了袁来的胃口,既然是谈正事那他也认真起来,说:”当然。“
”那申屠将军怎么回答的呢?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拒绝了你。“施卿卓淡淡说道。
袁来并不意外,这点并不难猜,因而他只是点点头默认。
“你应该不是蠢人,所以应知道其中利害,你只是散修,算是潜力大,那也仅仅是潜力,大帐中任何一个长老对你出手,你都挡之不住,身后更没有势力,那么你想进入‘世界’,凭什么呢?要知道名额是很宝贵的。“施卿卓冷淡地问道。
顿了顿,她又飞快道:”难道你以为这东西是你发现的,就能分给你一份么?这么想也未免太天真了,所以你来找申屠将军完全是错误的,不可能成功。“
施卿卓说着盯着袁来的眼睛,她本以为自己这话说出来面前少年会抢白,至少也会变色,但是结果让她有些失望,袁来只是平静的模样,一个专心倾听的讨厌样子,根本没有出言打断她的意思。
沉默持续了几息,袁来才终于露出一口白牙:”我知道。“
这些他已经知晓明白,而且可能与施卿卓所想不同的是,袁来拥有前世记忆,早已经在上辈子就学会了不要抱怨,要勇于接受现实。
前途会有很多拦路石,正确的态度应该是踩上去看得更远而不是咒骂愤懑难平。
所以他早已经抛弃了失望和愤怒,转而思考破解之法。
一台好的相声需要两个人互相配合,但是施卿卓很不开心地发现袁来并不是个好的搭档,因为他根本不配合自己,只是那么平淡地笑笑,反而显得自己落了下乘。
这种感觉相当糟糕。
施卿卓有些不满,吸了口气,继续说:”刚才你在大帐中说了出来自己的诉求,但是你也应该看到了,整个议事堂中并没有任何人对你的要求表达看法,当然,也不可能有人去帮助你。“
这句话是实话,施卿卓本以为在这点上袁来会保持沉默,但是现实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袁来在这时候忽然笑着摇了摇头,说:“并不是这样。”
“恩?”
“我是说,并不是没有人想帮我。”袁来笑着解释。
这下子反而是施卿卓惊讶了,她漂亮的眼睛微微扩大,问:“是谁?”
袁来微笑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忽然从他的瞳孔深处透出一股独特的笑,然后那笑慢慢扩大,像黑夜中的漩涡,并非让人觉得温暖,反而是生出距离感。
只听他用缓慢的声调说:“当然……是你了。”
顿了顿,看着施卿卓吃惊的样子,他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
施卿卓找他出来,说这些事,目的太明显不过。
当然,假如站在袁来位置上的真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且真的是手中一张牌也没有处于满心焦急弹尽粮绝的状态下,或许真的会被施卿卓牵着鼻子走。
但是,袁来的心境比施卿卓高了太多,施卿卓的谈话技巧在他看来也很一般,最关键的是,他手里还有牌可以出,必要的时候他大不了拿令牌找申屠,所以他可以和施卿卓唱反调。
没错,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搭档,不想也没必要去当一个称职的演员。
“呵,好吧。”施卿卓终于败下阵来,她发出复杂的笑,既然袁来不吃这一套她也不再废话,继续开口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既然你猜到我的来意了,那么……你怎么想?我的确可以帮你,如你所见,我虽然不是什么长老级别的人物,但是已经能坐在议事堂里,有自己的位置,甚至可以告诉你,本来我的位置可以排的更高,不过毕竟我是晚辈,所以我主动要求坐在最后。”
“总之,我可以帮你找你的朋友。”失去了惺惺作态的舞台,施卿卓干脆一口道破来意。
袁来也收起那种让人心烦的笑。
不得不说,施卿卓的话的确戳在了他的心口,营救小野是他现在最渴求的事。
不仅仅是因为答应大野的责任,更因为他也早将小野当成一个可怜的内向的话不多但心思细腻的妹妹。
在大野急的手足无措的时候,没人知道他心里也同样急迫,但是他知道凡事不能被焦灼的情绪左右,否则终将迎来失败。
“这是屠院长的意思?”袁来沉吟了下,问道。
“不,这是我的意思。”施卿卓认真地回答,这句问答同样曾出现在临江。
“好,不过……你的条件呢?”袁来认真起来,整个人也显得肃穆而郑重。
施卿卓终于笑了,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她早早就察觉到袁来营救小野的心思之急切,尽管他表面上看上去并不急。
所以,她自认为自己掐准了时机,以营救小野为条件肯定能达成目的。
“在临江的时候人们就都很惊讶,惊讶于你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修为达到这一步,我可是知道的,就在半年前你还是个未曾修行的普通人。后来披露了你和武当归的关系匪浅,人们说你得到了剑圣教导,但是……”
施卿卓笑了下:”但是……我找了北宗的眼线询问,查了你和武当归的消息,发现你们就算是认识,但相处的时间也很短,而且你最大的变化应该还是在沃州山。“
”破境界可以说是悟性好,这没关系,但你怎么能用那么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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