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人抬头看去,便看到几位家仆匆匆赶来,为首的竟然就是为袁来领路的那一位。
此时几人神色匆匆,赶将过来扫了下现场,顿时也有些傻眼。
还是韩叙在此处比较熟悉,立即开口道:“不用惊慌,我们只是在……”
“切磋。”袁来眨了下眼。
“对!我们只是在切磋而已。”韩叙说道。
那几位家人面面相觑,随后苦笑,只见那位领头的家仆看了看袁来,尊敬道:“老爷夫人有请。”
袁来眼睛顿时一亮,申屠夫人果然在府中!
说起来他对申屠沃甲的这位正室也很好奇,在之前也听过关于她的许多事迹,尤其是当初的谢采薇对这位申屠夫人的交口称赞更是让他记忆犹新。
说起来……
已经很久不见谢采薇了呢。
袁来吐了口气,振作精神,正好也借此摆脱韩叙几人纠缠,便干脆道:“前面带路!”
眼看此情此景,韩叙顿时不爽,但他虽然在府中也有些身份,但毕竟不敢耽误申屠的正事,因此瞪了一眼那家仆,嘴唇动了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袁来。
而后者则对他视若不见。
那家仆心中苦笑,想着韩叙也不好招惹,于是也脚底板抹油,领着袁来便走。
剩下的几个家人也想跟上,韩叙却猛地瞅见人群中一人,于是喝了一声“小四!”
同时伸手把那脸庞稚嫩的少年仆人捉住,后者顿时将一张脸苦成了只大号苦瓜,眼望着其他人如云卷去,只能可怜巴巴道:“韩公子,您有事?”
韩叙趴地一声,将小四作桩,立在四人面前,那小胖子顿时跑过来,勾住小四的瘦削的肩膀,小眼睛溜着远去的众人,贼眉鼠眼问道:“四儿啊,说说,那人啥身份?”
“我哪里知道……”
“说不说!”韩叙眼睛一瞪,状若张飞。
少年一缩脖子,无奈看了眼四周,小声说:“那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我也是偷听老爷说话才知道的,这人,好像姓袁,叫……袁来,嗯,是这个名字了。”
小四说完突然发现身边的几人脸色都是变得精彩无比。
尤其是韩叙,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是……他?”
……
……
袁来向着目的地前行。
古人出行不便,难以欣赏天下美景,所以便格外的喜爱园林艺术,欲将天下美景都收揽于家中。
按说申屠这种武夫是不大会喜欢搞这种园林,但家里毕竟还有个女人,所以整座府邸面积巨大之余,各种有趣的设计也不少。
“可惜是冬天……”
袁来心中暗暗可惜,说话间便已经来到目的地。
仆人禀了声报,便离去。
袁来也没等人家出来迎,踏步入屋,便已确认这里并非是正厅,不是很正式的接待客人的所在,而是更加具有生活气息。
“过来坐!”
等他看到身着便服的申屠沃甲坐在一张饭桌前的时候,才陡然明悟,这里竟然是一间吃饭的小厅。
他也想起,时间果然已经到了饭点。
袁来点头走近,冲申屠微笑了下,随后便将大半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桌上另外的一个人的身上。
一个女人的身上。
此时那个衣着家居的中年女人正凝视着他。
事实上,从袁来刚刚踏步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对方投来的眼神。
袁来坦然对视。
作为一个见惯现实毁期待的人,袁来之前并未对这位夫人的容貌有太高的期待。
更甚至,曾猜测或许这位申屠夫人会很丑也说不定。
毕竟,在这个时代,能以女流之身一手掌控整个西北的政务后勤,这种魄力便丝毫不在申屠沃甲之下。
而能将属下百官驯服的女人怎么会缺少威严呢?
日夜操劳十几年的女人,又能指望她多美呢?
但是,此刻,袁来有些惊讶的发现,对方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
虽非绝色,已是美眷。
云鬓之下,双目炯炯。
而让袁来更加惊讶的却并不是申屠夫人的容貌,而是对方的态度。
料想中的端庄大气没有瞧见,反而是……
似乎盯着自己的目光藏着很多很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人也似乎很不平静,又在故作平静。
这种情绪,已经说明,对方已经失态。
袁来更注意到她抓着饭桌边缘的手指,很用力,微微泛白。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真那么好看?)
袁来顿觉古怪,保持沉默是不好的,于是他主动开口道:“见过夫人。”
话一出口,他就看见这个其实很好看的女人身体前倾,竟好似要猛站起身来,但是随即她的撑在桌子上的一只素手便被申屠沃甲的大手覆盖、按住,很用力。
“确定了?”他问。
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抽出了纤瘦的手。
然后,站起。
如瘦花平地起。
第四百八十章 变数
女人站起身,如一朵纤瘦华贵又饱经风雨的冷花。
袁来很惊讶,不解其意。
在他想来,对方实在没有任何这样激动做派的道理。
但让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
申屠夫人站起身之后,紧接着竟然将纤手摊开成掌,向他打来。
立时,元气纷涌,一道攻击扑面而来。
袁来这下更是惊愕无比,但下意识的他还是提起右手,向前一推,在电光火石间按照本能将那道攻击完全化解。
化解掉的刹那,袁来自己便怔住了。
因为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申屠夫人这一击所使用的法门竟然是云宗的黄庭经中所记载的一种独门道法。
唯有搭配黄庭经文修行才能施展而出!
也因为这道法门他自己就会,所以才能在瞬间本能地化解干净。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豁然想到了什么,满是惊讶地看向申屠夫人,却看到对面的女人一击之后已然收手,此时望着他,那张美丽的脸上情绪变幻,最终只化作悠悠一叹。
“你……果真是我宗门传人么……”
……
……
与此同时,府邸中另外一处花园内。
“世上的事情是很奇妙的,就像河流中一些不规则的漩涡,途径漩涡的鱼儿就容易迷失,但是漩涡毕竟也只是小小的漩涡而已,所能扭曲的水流范围也很小,尤其是当你我站在很高的地方向下俯瞰的时候,尤其如此。”
廖先生指着桌上的棋盘,棋局已经进展到中后部,黑白两方的阵势布局完全展开,但是却竟没有陷入胶着的厮杀之中,而是处于一种难得的动态平衡。
他继续道,“就像你我这盘对弈,半子一子的争夺会影响局部的战局,但是在整体上,一城一地的得失却难以撼动大势大局大相。”
坐在廖先生对面的是个模样奇怪的男人,他的容貌与这片大陆上的人迥异,比如他就生长着一丛褐色的头发,凹凸起伏颇大的面部,以及一双淡绿色的眼珠。
他的面貌,只教人以一望,便是满满的异域风情。
但就是这样一个模样迥异的男人,身上却有着这片大陆上最地道的最典型的人的气质。
他微微一笑,道:“我却不这样认为。”
“哦?”
他指了指棋局,道,“宏观微观是一体的,就如同你讲的河流与水涡,的确,一个小小的漩涡在飞鸟的眼中或许近乎于无,但是它的产生导致的变化却是无穷巨大的。”
“改变一子半子,若是在关键地方,在要紧的时候,那也会决定生死。或者,只要这样微小的水涡足够多,位置足够要紧,那么也未必不能掀起波澜。”
廖先生听了忽地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道:“可是,你想的仅仅是一点波澜么?若只是这点大的影响,那么你说的的确有理,但假如……你要的是河流逆行、改道甚至是干涸与暴涨呢?”
对面的人沉默下来,忽地开口道:“你说过你有河流改道的方法。”
廖先生点头,又摇头,说:“我没有那种能力,那是神才有的力量,你我都是水中鱼儿,逆行只不过是延缓衰老的进程而已,修行乃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时光如流,逆流而上终也难逃精疲力竭,顺利而下的结果。”
他苦笑一声,长叹了口气,道:“河流改道与否,你我这样的人无法决定,只能等待而已。”
“等待?”对面的人嗤笑一声,道,“我等得到那天么?”
廖先生肃容以对,认真道:“当然等得到,大周也不过坐了八百年天下,如秦更是转瞬即消。我们修行者能做的只是等到那个时候,然后再去搅动足够有力的水涡,加快这个进程,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时机到了?”
廖先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天空,或者是宇宙,轻声道:“我只是看到了些变数而已。”
“变数?在哪里?”
廖先生忽然抬头,指了指府中某个方向,道:“或许,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
……
袁来觉得世上的事真奇妙。
一个又一个意外就如同命运长河中的一个又一个分布不均,位置不定的水涡,你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一不小心被卷入。
在京城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当初云宗覆灭之后的发展,几个云宗仅存的年轻弟子逃了出来,他的生母陈青子却承担不起肩上的责任,从而逃走嫁人。
再之后,剩下的几个“余孽”便无奈四散奔逃。
李青绾留在了京城,而剩下的人便不知去往何处。
在去往霸城的路上,袁来遇到了呦呦,也间接知晓了其中一个的下落和结局。
不算沃洲山的赵闲云,便再也没有遇见其他人。
这么久了,他几乎要把这件事忘记,所以当虞卿跳出来表明其身份的时候,他真的惊讶无比。
西北王申屠沃甲的正室,也是唯一的一位妻子。
掌管整个西北地界地方官员体系,维持数个州府运转的这个很有几分传奇色彩的女人。
当她施展出云宗独门道法,当袁来感受到她身上的那来自黄庭经的独特气息,尤其是当虞卿和他互相拿出那块云朵形状的玉坠的时候,结果便已经不言而喻了。
“申屠沃甲的媳妇竟然是当初仅存的云宗弟子!”
“这个叫做虞卿的女人竟然是和我那个名义上的母亲同辈的师门姐妹!”
“按照宗门中的道理,我现在是宗主,按照辈分,我反倒要比她更高了。”
“这真是……意外啊……。”
袁来心中转着这许多的念头,看向在桌子对面喝闷酒的男人。
虞卿毕竟是个女人。
就算是一个足够传奇而强大的女人,她也还是一个女人。
袁来名义上是她的宗门的第二十八代宗主,实际上却是她的子侄辈,尤其是这种宗门毁灭之后的子侄,其意义更是不同。
对于自己的身世,袁来基本上算是坦诚掉了,好在虞卿毕竟不是个普通的女人,纵使情绪有些失态,但终究没有失控。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平复心绪而已。
当虞卿情绪激动的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微红着眼睛离席而去的时候,她才像个正常的懂得柔弱的女人。
于是,桌上就又剩下了两个男人。
“师兄,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对吧?”袁来深深叹了口气,问道。
第四百八十一章 输他不冤
“师兄,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对吧?”袁来深深叹了口气,问道。
袁来以为他会推诿,但独自饮酒的粗狂男人只是笑了下,坦诚道:“其实最早的时候是不知道的,但是见过你之后,我开始打听你这个人,然后隐约听说了一种猜测。”
“不过那时候也没有太将这个事看重,直到你借着云宗宗主的名头光明正大出来了,这件事才被她知晓。”
申屠沃甲吃了口菜,示意袁来吃饭,然后继续道:“那个时候她就很激动。”
袁来好奇道:“她的身份你知道?”
“当然,老夫老妻,啥不知道?”申屠一笑。
袁来想了想,放弃了打听虞卿与申屠相识的经过,时间上是完全对的上的,这种事已经属于八卦范畴,反正猜测起来总归就是男女之间那点破事呗。
“其实呢,关于云宗的事我们很少谈及,毕竟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只是知道这件事而已,她也已经接受了现实,宗门么,兴旺衰落,都是定数,这种事,一开始的时候是心结,但是慢慢地也就看开了。”
袁来点点头。
申屠继续道:“你的出现真的是个非常大的惊喜,你知道的,关外的大营里和凉城这边的通信非常频繁,当时她知道这件事后我们却还是难以尽信。”
“理解。”袁来点头。
“之后直到你出来,宣布那个小世界竟然是属于云宗祖师的遗留,又说出云宗山门也在其中,这个时候,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们宗门的传承是什么样,但是其实已经基本信了。”
“这次带你回来,一方面的确是那个乙未点名,更重要的则是带你回来,见一见。”申屠沃甲神色怅然,有些感慨地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这么激动了。”
袁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给对面的男人斟满了酒,然后碰了下杯,两人对视,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现在见过了。”袁来笑了下,苦笑道,“我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此前根本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宗门长辈母亲故人。”
申屠沃甲吐了口气,突然哈哈笑道:“好了!别说是你了,现在想想,我都觉得奇妙!”
他忽地扣住袁来的肩膀,然后十分认真地说:“现在,咱们真的是一家人了。”
这句话很重,其中隐含的含义更是深刻。
之前纵使两人有着一个师兄弟的名分,但是却并不牢固,就像韩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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