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矜持。
矜持让他并不舒服,看着其他人打打杀杀范黄甲手心很痒,拳头更痒,所以等围绕在他身边的同伴们受伤的受伤,离开的离开之后,他决定亲自上阵。
先前遇上的几个考生都并非大敌,所以他没有机会出手,事情就已被两个手下解决,而如今……
他摘下了脖子上的沙漏,时间所剩不多了,他所看重的几个人还没有出现,那定然就是在后头,越往后戏码就越重,登台的角色就越厉害。
“赵西坪、刘重湖、谢采薇、袁来。”他念了一遍这四个名字,他们是初试里排名在他头上的几个人,也是他最在意的几个人。
而直到如今,他却一个都还没有碰到,范黄甲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等天亮的时候他迎接到了第一位来客,然后那个到来的考生桶里的道果就搬家了。
范家少爷开始驻足,远望,等待他的第一个对手。
一个身影在他的视野里渐渐清晰,那人是从山林中走出来的,步伐很稳,速度不快不慢,从山林中走出,到踏入这片旷野平地没有丝毫犹豫,那人也没有丝毫绕圈子的想法而是笔直地向范黄甲站立之地走来。
“刘重湖。”范黄甲念出了这个名字,进入复试之前他认真地记住了每一个值得重视的竞争对手的容貌。
来的真的是刘重湖,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也是最后一批接近终点的,他的脸色很平静,看到范黄甲后停下了脚步,站的却笔直。
这位沈城天才的脸色没有变,范家大少的脸色却变了,他先是看到了刘重湖道桶里浓浓的光芒厚度,只从那光彩厚度看来甚至比自己的还要更浓郁!
他心一动,眼里露出了一丝贪婪和更多的忌惮。
当他看到刘重湖的衣衫的时候,他的忌惮就又轻了几分——刘重湖受伤了。
他的衣服不少地方都破碎了,尤其是道桶另一侧的整只袖子都已经碎裂不见,他的胸口也有血,不多,只有几滴,但是和他有些苍白的脸色相对比显然透露出了一个讯息,他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你在等我?”刘重湖问道。
“算是吧,其实我比较希望等到的是赵西坪。”范家少爷笑了笑,不很紧张,既然对手看样子已经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斗,并且这般狼狈,那他自然就更不需要紧张,尽管听说对方是被人称之为妖孽的天才,但他一直觉得天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范黄甲见的多了。
刘重湖摇了摇头道:“那你等不到他了。”
“为什么?”
“不久前我和他打了一架,然后……我现在走到了你的面前。”刘重湖淡淡回答道。
范黄甲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本来放松的双腿也重新紧绷,而心中的反应则最为剧烈!
赵西坪败了?败给了这么个他并没有听过的人?怎么可能?
是在说谎?他心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质疑,因为在范黄甲看来西陵赵氏作为和自家一般的大氏族当然是人才辈出,而赵西坪,那个显得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当然不可能是个废物角色,事实上就如同他所说的,他在等的其实就是那位赵氏传人,因为范黄甲对他最为了解,也最为重视!
谢采薇是个小姑娘,他从心里不太看重,而袁来和刘重湖对他而言是一样的陌生,只是知道这来自沈城的二人并非大家族后人,这让范黄甲轻视许多。
即便在初试中这两人都压了他一头,他却依旧不很重视,因为没有大家族作为后盾就很难在拜入宗门之前学到真正的道法,拥有真正的令人畏惧的神妙之力!
而他有,赵西坪也有,所以他们先天比绝大部分考生更强。
所以他先是质疑,但在看到刘重湖那双镇定的双眼的时候,他的质疑就散了,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考生说的是真的。
刘重湖和赵西坪打了一架,然后他站在了这里,那么不用说,赵家小少爷已经输了。
范黄甲神色凝重地吸了口气,而后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总之既然你来了我就得和你打一场。”
“好。”
作为沈城的天才,刘重湖很高冷地吐出了这么一个字,然后他就将道桶放在了地上,尖尖的桶底遇到土地竟然生生地压出了一个足矣固定自己的浅坑。
刘重湖的手不知何时探入道桶之中,他没有去触碰道果,而是抓起了桶里的水,一阵元气波动隐隐浮现,咔嚓咔嚓桶里的水竟然开始结冰,确切地说是结成了一个细长的如剑如刀如棍棒的冰柱。
冰柱在他手里,刘重湖将其握于掌中。
范黄甲面色微变,直到此时他才确定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家伙的确已经掌握了某种施展力量的方法,拥有元气的人并不算真正的修行者,只有能够将元气转换为力量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刘重湖显然已经是真正的修行者!
“那就不说废话了。”范黄甲双腿分开,身体摆出了一个攻击起手式,他没法带武器进来,也懒得临时找物件代替,范家传人更喜欢的是使用拳头,武学和修行从来都是一家,他深吸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染上了金黄色的光芒。
尤其是一双眉毛,顿时如鎏金笔描摹出的一般,金灿灿如阳光绚烂!
“击!”
范黄甲只吐出来一个字,他这招法绝没有赵西坪的剑诀名字那么文雅,但气魄犹有过之!
转瞬间他就出现在了刘重湖的面前,随之一同的还有一个布满分金裂石力量的拳头!
第七十六章【意料之外】
拳风猎猎!
范黄甲不知是施展了何种步法,转瞬间就向他的对手一拳轰出!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从来不是仿若紫禁城巅,天外飞仙的高来高去,或者当真正的大修行者对决或许真的会显露出震撼心灵的奇观盛景,但可惜他们只是入门级别的小修士,距离不动如山弹指间山崩地裂的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所以范黄甲的一拳显得没有一丝仙人的气质更多的则是爆裂的力量。
刘重湖没有大惊失色地侧身躲避,也没有刚猛爆裂地迎难而上,而是微微下蹲,手里的冰柱笔直而平稳地刺向范黄甲的胸口。
心脏的位置,那神情就仿佛狙击手将敌人的心脏套入准星。
范黄甲陡然生出警兆,飞快地一个侧步脱离了这一刺,也让他自己的蓄力一击消失于无形中。
“刺。”
这个字是刘重湖刺出之后才吐出来的,正好对应上范黄甲的那个“击”字,然而不同的是范黄甲的击是他所学武学的一式,而刘重湖的刺只是表明他的这个动作是刺,别无它意。
之所以非要说出个“刺”字来是为了对仗工整,他是个读书人,时刻注重文辞对仗。
范黄甲一击不中却没有什么意外,反而是轻松了一些,因为他发现这个对手并没有多么高深的武学基础,如若是一个习武的人迎接他的一拳不会用这种类似“围魏救赵”的方式。
修行者当然不需要习武,但那是在修习道法之后,道法才是拜入北宗要学习的东西,所以最起码在这个时候武学依旧显得重要。
刘重湖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他受了伤,所以被动抵挡伺机而动才是他认为的最好的方式,等范黄甲接下来的一击手臂横扫过来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后退了,后退的同时手中的冰柱忽然以一个奇妙的姿势穿过了他的衣服,刺向了范黄甲的脖颈。
寒气逼人,这不是普通冰块的寒冷,而是元气侵袭,范黄甲不敢大意只能微微侧身避过,接下来提了口气开始围绕着刘重湖展开了一阵猛攻!
刘重湖无奈只能挥舞冰柱成花抵挡,一时间拳柱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元气激荡成环以他们二人的攻防中心为圆心向四方扩散而去,同一时刻这样类似的圆环在这片旷野上并不少见。
袁来和谢采薇从山林中走出,重新登上了那个小山顶,从这里可以看到旷野上激战的两人。
”那个好像是川南范家的少爷。“谢采薇指着旷野上的一个不断移动的金黄色小人说道。
袁来睁大了眼,举目望去,一境修为下还没有形成神识,但肉眼已非寻常人可比拟,他看了一会儿道:“另一个是刘重湖,初试第三名。”
“他也是沈城的,和你是同乡?”
“是啊,他那人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天才呢。”袁来笑道,而后道:“好了,不要看他们了,下面来看我。”
他们刚刚在山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昨夜看到过的那种奇异的树,在谢采薇疑惑的眼神里,袁来一口气折下来六七片叶子,每片叶子都有一人大小,袁来很费力才卷起来。他们又砍了几株青竹和柔韧的柳条藤蔓,如今这堆东西正堆在他们身旁。
袁来开始修理这些东西,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图形,又一边嘴巴里嘟哝着什么同时在地上写下一个个奇怪的符号,神色专注,看样子似乎是在计算什么,然而谢采薇怎么看也看不出那种奇怪符号究竟是什么。
袁来在计算长度,几何,以及应用一部分物理学公式,地上写的除了阿拉伯数字就是英国佬的字母谢采薇当然看不懂,也不需要看懂。
一根根竹子被斩断,藤蔓被作为绳子,而那种奇怪的大树叶则被平展于地,袁来工作的很认真,所以速度也极快,元气包裹下的小木刀极为锋利这让他的工作轻松许多。
当他手里的制造物终于显出形状的时候,谢采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这是……风筝?”
“算是吧,不过我更习惯称呼它为滑翔。机。”袁来笑了笑,解释道。
这当然和真正的滑翔。机天差地别,他没有合金骨架也没有结实的伞面更没有发动机,但是它能用于滑翔,这就足够了。
旷野不过是几百米方圆,袁来相信自己的手艺足以成功。
“所以,你要用这个飞过去?!”谢采薇聪明地直指真相。
“错!”袁来却摇摇头,吸气用力将大树叶们捆绑结实,而后扭头笑道:“是我们,我们要用这个……飞过去!”
飞过去,这就是袁来的主意,如果地面上的路已经被阻截,那么他想或许可以从天空上飞跃。
“我们?我已经决定弃考了!”
“你可是也说过要送我一程的,这就是最后一程!再说了,等到了之后大不了就说不进不久行了,他们难道还能抢拉你入门不成?”
“可是……”
“陪我,过去,好吗?”袁来凝视着她,目光让她忽然无法拒绝。
谢采薇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这个风筝……行么?”
“问题不大。”袁来语气轻松地说出了这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回答,谢采薇忽然觉得这个家伙纯粹就是要拉自己做垫背,死也要找个一同死的。
“那,现在就走?”她问道。
“不,等等,时间还够,看他们在打一会儿吧。”袁来指了指山下,转而道:“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咱们聊聊天吧。”
这句话很熟悉。
“聊什么?”
“就聊……哎你之后到底打算去哪个宗门啊。”袁来貌似漫不经心问。
山风吹拂,谢采薇也放松了下来,她想了想,说道:“真的没想好,大陆上宗门那么多,我想找个顺心的吧。”
“唔,太湖怎么样,我有朋友就在那里。”
“我其实想找个小门小派,安静的,没有纷争的那种。”谢采薇眼神飘远缓缓说道。
袁来摇摇头,道:“小门小派就像海里的杂鱼,北宗就像白鲨,杂鱼说不准一不留神就被白鲨吞下肚去,又哪里会没有纷争?”
他忽然想到了云宗,那个他娘的宗门,想起了陈青子的那封信,忽然发觉自己几乎都要把这件事遗忘。
谢采薇听了笑了笑,忧伤道:“是啊,小宗门又哪里避得开纷争呢,我看了那么多书,有历代王朝的史书,也有修行世界的史书,改朝换代还是慢的,修行宗门的生灭可要比前者快多了啊,这几十年间就有多少宗门断绝了传承?青海宗、钟隐峰、大禅寺、云宗……”
“你说云宗?”袁来眉毛微挑。
“你知道?”谢采薇有些好奇,而后叹道:“这个宗门听说是传承了数百年,大启还没建国的时候就有了,可惜越传承家业越小,大约二十年前又不知怎的触怒了北宗,被一举抹去……”
袁来陡然抬起头,问道:“你说它触怒了北宗?!”
“是啊,书里写的是大约二十年前云宗被北宗的一位大长老抹去的,怎么了?”谢采薇疑问道。
在她眼里,旁边的少年的脸上的光彩忽然褪去,就像听到了一件不开心的事情。
(窝也不开心……)
第七十七章【飞跃】
袁来还记得看过陈青子的那封信后他给予的评价: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他也记得自己对那云宗其实从没有太过牵挂在心上,但是当此时此刻他听到谢采薇说出云宗覆灭真正的推手就是北宗的时候,他很意外于自己的情绪变幻。
这种事情还是没办法毫无在意地无动于衷。
所以,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娘亲的宗门是被大陆第一的宗门灭掉的,袁来并没有探究其中过程缘由的**,但是他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就是北宗在某种程度上是他的敌人。
来自父母上一辈的一种因果仇恨,虽然他的灵魂也并非是原本的灵魂,但血肉依旧是那个叫做陈青子的女人赋予的,这种牵连无论如何无法毫不在意,就算他自己的灵魂不在意,但那个原本的白痴一样的灵魂却在此时生出一种奇妙情绪来。
袁来忽然就变得沉默。
云宗的过去未来他并不打算担在肩上,尽管陈青子十分希望他可以将她欠下的内疚做一些补偿,但是他从未考虑过接受,不接受也并非毫不在意,最少在面对覆灭云宗的仇敌的时候,他总不好久这样投进其门去。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暗暗作出了一个决定。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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