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来靠在窗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帮人越走越近,然后在他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施青霖停在了这间酒楼门口。
“这么巧?”袁来真的笑了,觉得很有意思。
施青霖在门外仰头看了眼招牌点了点头,回头笑道:“就是这里了,据说这里盛产临江当地一种河虾,滋味鲜美,在京城也不多见呢!”
“哦?那倒是要好好品尝一下,座位定好了么?”一个师兄模样的人说道。
施青霖笑道:“师兄放心,这点小事我当然早办好了。”
接引入楼,北宗一行人便在小二引领下走向了一张阔大的雅间。
雅间以屏风隔开,环境清幽,屏风上字画竟然也不是凡品,虽说不是名家大手笔也是颇具名气的画家习作,饭桌旁还有一个青花瓷坛,其中生长着一株碧绿翠竹,竟然也不受时令影响一如盛夏。
当北宗一行人在交谈中热热闹闹落座之后,施青霖那数月未见竟被北宗灵气滋养的略胖些的身材才在一张屏风前的末等座椅上坐下。
袁来静静地看着眼前屏风上映出的施青霖的身影,颇感气运玄奇,这帮人竟然就坐在了自己的隔壁,倒是真的很巧合。
他轻轻剥开碟中的一只河虾,放入口中品味,对北宗这些人的到来他没什么想法,要说有也就只有面对那些熟悉的面庞略有几分世事无常之感,若是当初自己没有那么任性地放弃,恐怕此刻自己也和他们坐在一起吧?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的喧闹渐渐消去,当准备好的菜品摆满桌子之后,这帮大门派弟子交谈的话题也终于回到了修行上。
“前几天木长老不许咱们出来走动,每天只呆在船上我都快憋疯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可要好好游览一番。”
“就是啊,虽说咱们来的很早,但是能出来游玩的时间实在太少了。”一个女弟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语气颇感幽怨。
看来北宗不愧是第一大宗门,背后站着朝廷,规矩倒是多,袁来饶有意味地听着对方抱怨。
不过想想也只有这样才应该是大宗门的模样,像自己这样自己规划时间的修行方式对那些大宗门弟子而言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听刘重湖淡淡道:“方如此我北宗才能这般强大吧,这些日子咱们暗暗观看了不少场比试,虽说那些人大多没有我等天赋但是也算是人才辈出,若是不努力些,恐怕……”
他没说完,座上一位师兄便道:“师弟说得有理,但是也没必要对那些小宗门弟子那么看重,那些人无非都是些资质愚钝的,纵使是一时修行有成但是终究潜力有限,在二境上或许还有些本事,但是那些人又有几个能登上三境?更不要说四境宗师,修行一事终究要着眼长远,当然,那些人里也的确有资质不错的,但是师父说得好,空有资质没有与之匹配的资源又能怎么样?他们和我们早晚都不是一路人。“
刘重湖听完笑了笑,这些话虽然确实难听,但是在他心中却是认同的,这无关乎北宗人的傲气而是这就是事实,作为在沈城就声名鹊起的天才,刘重湖无比明白资质的重要,有些人天生就是要比寻常人更优秀,资质更高,若是引申一下,有的人天生就出身富户衣食无忧,有人则天生残疾或者家庭贫苦,这原本是怪不得旁人的,最多也只能怨恨几声老天不公,然而这世上又怎能真的奢求公正?
“不过说起来这次天鼎大会也有几个亮眼的人物,比如那个叫做韩大野的,看样子天资很不错,等天鼎大会结束我北宗虽然不会要他但是恐怕几个二流宗门已经早已打定主意将他弄回宗门了吧。”
“韩大野……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而已,一介散修,他和卢掌茶那一场我虽然没看见但是也听人说过,最后还不是卢掌茶留情没有出狠手,要不然……”
说话的竟然也是袁来记得是,正是当时和他一同参加考核的范黄甲,出身名门大户的范黄甲似乎颇有几分看不起大野的身份。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也让座中的两三个出身并不好的北宗弟子略微皱眉,刘重湖一看微微一笑,忽然间转移话题道:“韩大野我倒是不很了解,不过说起来我对于那个袁来则更了解一些。”
刘重湖话一出口,顿时这些北宗弟子很多都神色变了变,关于袁来的身份早在昨日下午就已经传播开来,到今天上午已经几乎无人不知,袁来的身世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他那在北宗做过的事情倒是极好的素材,当日袁来放弃北宗新人第一的名头毅然放弃就曾经在京城扬起了纷纷舆论大火,之后被北宗以手段压下,如今在这里却又突然间重新死灰复燃,短短时间内临江镇上汇聚的修行者们就几乎都已经知晓了袁来这个名字,以及他曾经咋京城留下的事迹!
而出于某种不好说的人性,这些年轻的北宗弟子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后尤其不喜!
其实想想也就不难明白,当初袁来力压众人夺得北宗考核首位,但是在最后却轻飘飘放弃,若是当初袁来进入北宗那即便是他压下了很多人的风头大家也不会多想什么,最多就是有些不服气,但是他将到手的首名扔掉,这却让那些以拜入北宗为荣,并且付出颇大的努力才终于成功的少年们感到了一种难言的讽刺!
就是讽刺!
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勉强拜入北宗,而袁来却轻飘飘将到手的首位扔掉,这行为着实有几分让他们觉得羞辱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刘重湖这一批和袁来一同考核的人尤其如此!
因而当席间刘重湖提起袁来的名字的时候,这里的人没有几个不皱眉的,不过让几位心思玲珑的弟子侧目的是……
提出袁来这个名字的人……怎么偏偏是刘重湖呢?
要知道当初刘重湖因袁来谢采薇的放弃拿到首名后他的心情可绝对称不上好,这种类似施舍的获得不仅仅让刘重湖这样心高气傲的天才感觉由衷的羞耻,就连不少的北宗弟子都因此对刘重湖这个人有些看不上,或者说是鄙夷。
好在这数月来刘重湖通过自己的极强的天资和表现慢慢扭转了别人的这种目光,不过纵使是这样,刘重湖此刻自己提起袁来,终究是有几分自己揭自己短的意思。
座中唯有小透明一般的施青霖用一种不算意外的眼神看了刘重湖一眼,入门这些日子以来,施青霖修为并未有多大的长进但是他对刘重湖这个人的了解倒是要深了许多,此刻看看对方目光他暗暗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这时候,先前说话的那个北宗师兄忽然冷笑道:“袁来?就是那个初试交了白卷的家伙?师弟不提起我都快忘了,不过昨日听到他竟然走了大运打败了陆九迦?这倒真是意外。”
范黄甲突然笑道:“陆九迦那是因为之前重伤,本来快进入三境的修为生生倒退,不然他哪里可能有机会赢?”
这时候刘重湖忽然叹气道:“那也是赢了,没想到他没有拜入我北宗竟然也能达到如今的修为,相比之下咱们倒是相形见绌了。”
刘重湖这一言将这里的人都包括了进去,顿时不少人脸色更怒几分。
而坐在一屏风之隔的袁来则轻轻叹了口气,他心中不禁想起了当初在沈城去京城路上第一次遇见刘重湖的那时候,那个时候对方那种独属于真正的天才的盛气凌人犹还仿佛昨日,只不过看他如今的模样似乎在北宗的一众耀眼天才中也稍微收敛了棱角,只不过……
“倒是心机变深了不少啊。”
袁来叹了口气,看了眼面前桌上堆成小山模样的河虾壳,忽然有些想出去见见这个同乡如今已经是什么模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和善】
刘重湖看起来是在感慨,但是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这里的所有人的涵括其中,这显然让众人都不很开心。
但是这些人内心深处却也不得不承认刘重湖这句话并不是虚假的,若是客观地看袁来的进步显然是令人惊讶的。
他拒绝了北宗也未曾听闻加入了某个大宗门,这短短数月来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际遇但是以这么短的时间能有如今二境的修为,虽说陆九迦身体上的伤还未好但是这也并不能单纯地就因此而看低了袁来的力量。
在某种程度上一个散修的修行进步比之他们这些北宗弟子还要大这的确是有些让人接受不能,尤其是对于这些天子骄子而言,更是不可能轻易地就真的声称自己自叹弗如,加上这帮人观光客的身份北宗并未允许他们参加天鼎大会,不亲自下场这也让他们对那些台上的人没有太清晰的认知,眼中有几分瞧不起也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这桌人也不免对袁来做出鄙夷状。
“他或许是得到了什么奇遇加上一时运气才走到了这一步,但是我觉得各位完全不需要在意这个家伙,我北宗门人前途远大,何必在乎他的这点风头?听说他昨天即便是侥幸赢了陆九迦但是也身受重伤,恐怕明日想要走上台都是难题,他也只不过就是昙花一现,就算是他再次侥幸晋级等遇到我北宗的几位真正厉害的师兄师姐出场,那也就是不堪一击了。”一位面白的北宗弟子说道。
“师兄说的有理,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没那么简单。”刘重湖笑了笑温声说道。
那位刘重湖口中的师兄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师弟不要长他人志气,只是个散修而已,不要说等大师兄他们上场,就算是在座的各位……我北宗英才云集,就算他真的天资聪颖,又能比得过几人?”
坐在末位的施青霖忽然无声无息叹了口气,这个侥幸混进北宗的家伙因为肚子里没什么真才实学,反而少了几分那些人的傲气,进了北宗后也少了几分少爷脾气,磨练数月虽然修为在同届中垫底但是却也因此没那么张狂,对待袁来这个问题上他总觉得那个家伙应该不会是像师兄们说的那样不堪一击。
不过他也不会对这个话题插什么嘴,事实上自从他落座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吃虾,目不斜视,甚至算是心无旁骛,施青霖只是偶然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表妹不在,这虾吃得也没有味道啊……
施青霖心中感慨道。
他的表妹自然就只有那身为屠苏弟子的施公旦的女儿——施卿卓。
自从施青霖侥幸混进北宗后,本来幻想着****与表妹长相厮守,然而无情的现实击碎了施少爷的美丽幻想,施卿卓在北宗中虽然天资只是中上,修为进展远比不上年轻一辈的陈书画几人那么惊才绝艳,但是身为外院院长屠苏的弟子,其在弟子中的身份却是不低,尤其是这几年她在屠苏门下委实得了不少好处,虽然在外人中名声不显但是掌握了北宗许多实权的这个女弟子却是在门内颇有几分威严。
说是威严当然也不准确,施卿卓在人们面前永远是那个带着笑容知书达理的尚书千金,为人也算和气,但是别人或许不知道,作为她表哥的施青霖却深知这个自己苦苦倾心的表妹心气极高,一般人根本不入其眼,那表面的客气和善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疏远,就连他……
即便是有着父母的关系在,只因为实在入不得施卿卓的眼,这数月来虽然同处一宗,见面的机会却极少,今日本来他是以为施卿卓也会一同前来的所以才殷勤准备这一桌宴席,但是事到临头施卿卓却忽然被“那位师姐”召唤走了,这让施少爷颇为无奈。
这个时候桌上的话题又引到了刘重湖身上,而牵引的人正是范黄甲。
范黄甲从打刘重湖主动提起袁来的名字的时候就目光闪烁,不知心中想着什么,如今却忽然开口道:“刘重湖,你既然提起袁来我倒是有些好奇,听说你与他也是同乡,我倒是想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竟然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范黄甲当初和袁来只有数面之交,话都没说过一句,这句询问倒也正常。
他一问桌上倒也也有几个北宗弟子看了过来,这群天之骄子终究不是每一个都是浑然不将散修看在眼里的,他们不少人其实对于那个敢于拒绝北宗的人也有几分好奇。
刘重湖一愣,随后认真地想了想,措辞道:“虽然我与他是同乡但是其实也并不熟悉,但是要是让我说,他这人么……“
他的下半句还没有说出来,就只听一个声音飘荡过来。
声音不疾不徐,平淡中却藏着几分感慨。
“我这人吧,其实很和善的。”
北宗的所有人都是一怔,其中尤其以施青霖最为惊讶,惊讶之余他忽然察觉到身后有动静,扭头却看到身后的屏风被一股力量缓缓推开,屏风之后就是另一个小一些的雅间,也就是邻座。此刻那邻座的桌子旁只有一个人坐在一架轮椅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些人。
袁来看着那些人惊讶的目光,他的眼神淡淡扫过施青霖,然后放在了刘重湖的身上。
不出他意外的,刘重湖很平静,他的脸上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的惊讶神色,只是静静地和袁来对视,目光诡异。
似乎……
早就知道袁来身在隔壁一般!
袁来叹了口气,看着这个熟悉的同乡心里不禁感慨,他果然知道自己在这里!
事实上一开始袁来还并没有觉察出这点,只不过从打刘重湖提起他开始,北宗人言谈间本有几次想要结束这个大家所不喜欢的话题但是都被刘重湖又提了起来,袁来在隔壁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加上冥冥中的某种第六感,他总觉得这个同乡似乎是是故意在说这些。
因而他才决定主动现身,当然他原本也可以不理不睬,但是既然他隐约间觉得刘重湖似乎是在想要把自己逼出来,那么也便由着他吧,袁来倒是也想看看他这数月究竟变化了多少。
“和善?”刘重湖重复道。
“是啊,很和善的,比如我脾气就不错,你看你们在背后非议我这么久,我也不是没生气不是?”袁来笑道。
“可是你现在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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