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这是不久之前,他向往的世界。如今,一切变换的太快,曾经登高一呼,万人相随的方教主已经不知身首何处,太子、公主、皇后,一家人也一一不在了,教中的兄弟大多也都在那场造反中离开。
人世如潮,尘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当初所有人都仇视豪绅大官,当真正打下杭州后,不管是明教的多数人,还是外来助拳的江湖豪杰,在见到真正的人世间繁荣唾手可得时,他们也在做着他们曾经憎恨的那类人做的事情,江湖人没有了血勇之气,多了牵挂、惜命,当真正面对打过来的成建制朝廷大军,手脚肯定施展不开了,心里也没了拼下去的勇气。
以前,邓元觉忙着处理教中的事物,手下兵将的训练,从未有想过将来的路,现在,他终于有时间了,回首从前,其实人与人,哪有什么真的‘无有高下’的。如果真让他们推翻了武朝,其实改变的东西只是统治者换了一个人而已。
想通许多,他看明白了许多。
可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
山坳的对面,隐隐有杀戮的声音传来,邓元觉从天空低下视线,望向那边,腿动了动站起来,拔起禅杖,铜环叮叮当当脆响。
在他身后的林间,身影重叠,一柄柄深寒的刀光在拔出鞘,再往后几道身影过来穿行走着,当先一名身着青色衣袍的男人,三十许岁上下,发髻扎在脑后,威目长须,手提一把金鳞长刀,自带一种威风赫赫。
在他身边,又有三人依次排开,‘飞熊大将’徐方、‘飞虎大将’张威、‘飞天大将’邬福。
邓元觉看了看过来的青衣人,视线重新移到山峦间的一座山派上,然后一跃而下,他声音在说着:“刘瓒,带着你们的人跟上来。”
四人看了一眼,便跟着朝下方冲去……之后,山野树林间隙里,密密麻麻的人影飞快的窜动,狂奔起来。
…………。
山峦的尽头,崭新的大理石雕刻出的山门,铺洒着殷红的鲜血,朝下流淌着。喊杀之声从山脚一路蔓延到山腰,凌乱的箭矢射进人堆里,血花溅开,尸身杂乱的倒下。厉天闰的身影冲破金华山离刀门弟子的封锁,以战阵搏杀出来的刀法,疯狂的带着人冲击。
“离刀门门主,姚峰!给老子滚出来——”
厉天闰一边向石阶上方走着,一边朝呲牙欲裂的怒吼,不远,一道身影猛的扑过来,他手臂一振,刀锋浮动,凌厉的招式一刀将扑过来的离刀门的弟子,连人带刀斩成两半,断刀、残肢、鲜血扬起漫天。
洒落下来的血雨中,厉天闰朝上方逼近过去,又是一刀砍死拦过来的人。
“当年圣公待你离刀门不薄的啊……。。”刀尖指着被众人围起来,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当初方教主起义之时,你随我们响应,冒着明教的名头四处打家劫舍捞好处,杭州城打下来后,也占了不少地盘,但教主大度,认为你们随明教辛苦征战,这些也是该得的。可朝廷大军打来的时候,第一个走的却是你们这帮家伙。”
“贪生怕死,丢弃盟友,姚锋,方教主看错你了。”
“不仅仅是看错你了,而是你们…。。”
一句句歇斯底里的怒吼,冲击过去,人群中、山林间全是厉天闰说的每一句话在徘徊。稍许,离刀门弟子散开,被保护的人走出来,负着手站在那儿,神色傲然。
“圣公的事,姚某有愧。”
中年男人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目光有些复杂,他手上捏着一枚玉佩,朝声声质问的男人扔过去。话也在玉佩飞行的过程中响起:“我离刀门上上下下为你们明教做的事不少啊,朝廷大军打来,我门内两百号人冲上去就是一个死,不走干什么?如今你明教破败,整个江南都没有你们的影子,那么大块蛋糕,我姚某人不去抢,别人也会去,与其让旁人拿了不如让我这个旧识拿了去,不是更好?”
“还有,那枚玉佩是当年方腊送与我的,现在我还给你们。”
玉佩飞到厉天闰面前,被他接住,摊在手心看了看,咬牙冷笑,“好的很,你这是自取灭亡的啊。”
话音刚落,离刀门驻地背后冒起了黑烟,一片喊杀声从他们背后掩杀过来,笔直的山道上,落叶被一只只脚踩过,为首的邓元觉怒喝着,冲进了双方的视线,冲向姚峰的背后,他身后的四将带着千余日月神教教众,与离刀门仅剩的三百人,冲杀成了一团。
姚峰作为一派之长,虽然是传承衣钵而来,但武功也是厉害的,能在江南站稳脚跟,一手离刀刀法也是将无数上门踢馆的武林人打的心服口服,不过,当这一切遇上日月神教四大将加左右圣焰使后,却是没有了多大的意义。
六人掩杀而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那人便倒下了。
…………………。。
而就在目力不能及,附近树林掩映的山峦间,数百人的队伍在行走,一顶红色大轿静静的立在山坡上,就在那边厮杀的时候,帘子里的女子也在远远的观察着情况。
“…。。漕帮金刚手杜天宇、鹰拳罗天寿、飞蝗腿廖归其…。。”轿子旁,有人罗列着名单报长长一段名字。“现在就剩下离刀姚峰,其余四十六人已经被教主所杀。”
“这些人乃至他们门下的人,真当明教没有了,就出来为所欲为,这江南且能是他们这些小猫小狗能动的?”
小瓶儿轻启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眼中只有平静,那些人就像不是死在她手里一样。
风吹过林间。
她放下帘子,声音传出,风更大了。
“通知邓元觉他们,收拾一下,江南已经梳理过了,我们去北方。”
…………
………。
七月初,名为日月神教的教派陡然间在江南绿林准备分享蛋糕之际杀出,沿着苏、杭、扬等几个地方疯狂的制造灭门之事,甚至与道教祖庭的灵夷山一个执教道长发生冲突,被日月神教教主,一掌打的吐血。
这件事传遍南方。
传闻日月神教教主是一名女子……。
传闻她武功非常高……
传闻,她有一个名为东方不败的称号。
然而,当灵夷山有所准备讨要公道的时候,那叫小瓶儿的女子已经率众北上。
ps:抱歉,今天这章晚到了。这章不是太满意的,明天可能要改一改(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风云起
七月十七,汴梁,西华门。
淅沥小雨蒙蒙而下着。
高耸的府邸宅院正在扩建,邻旁的街坊正在被拆除,黑衣红纱罩的人挎着刀驱赶着背负包袱的百姓搬出这里,稍有行动慢的,便是一顿拳打脚踢,这些挎刀之人语气凶恶中正,不像是宫中武宦。
街坊,坊匾下,几人围拢着,像是在晒着自己的战果,语言中不时带着猥琐的之言在嘻嘻哈哈说着怪话。
“刚刚老不死的,这么点家当还搬什么搬,值钱的也没几个,俺就拿了一个银簪,就跟要了他老命一样,非得一顿拳脚才老实。”
“嘿嘿,那边那个小娘子不错,哥哥几个要不要过去,热闹下?”
“莫要多事,如今咱们是西厂番子,不是往日街上的闲汉,捞点好处就行,对方要是实在漂亮,过过手瘾也不错,但不要过火,总得来说还是莫要给魏提督惹麻烦。”
……。。
……。。
一辆马车停在工地上,帘子掀开一角,魏忠贤的视线打量着,随后一身红花黑底的宫袍踩着小宦官的背脊走下马车,负着手由随行将大门推开,自行进去,身后跟着吴用、裴宝姑以及一个叫高小羊的小宦官。
一边走着,一边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不由赞许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小羊做的不错,呈上来的图纸把所有人瞒过去了,不过这样瞒下,占了紫华坊,工部的人没看出毛病?”
名叫高小羊的小宦官其实在年龄上,也是近三十,只是涂抹了粉底,看上去不是那么老,听到魏忠贤的问话,连忙上前半步,谄媚笑道:“皇权特许啊,我的督主大人,只要官家那里通过了,工部那帮人只会睁只眼,闭只眼的,何况督主大人如今可是官家面前大大的红人,隐隐已经超过了东厂的那位。”
“皇权特许…。。这说法很好,小羊到底还是有些见识的嘛。”魏忠贤笑眯眯的说着,随后目光忽然阴郁下来,陡然转过身,“以后可不要在本督面前提那人的名字,咱家听一次烦一次。”
魏忠贤脚步不停,目光观察着平地建起的数栋木楼,好一会儿,他才回头对身后几人说道:“以后东厂有的,咱家西厂也必须有,东厂没有的,西厂也要有……。”
“……。。他们办不成的事,咱们在后面催着他们办,办成的,咱们就要抢过来。”
周围西厂番子、吴用等人齐齐抱拳:“谨遵督主吩咐。”
魏忠贤微微侧脸对数人露出冷笑,眼中隐藏的狠戾霎那间由暗转明,轻蔑的说:“以后,你们不要称呼咱家为督主,这个名字别人已经用烂了,咱家不稀罕。西厂只能有督公,尔等可都听清了?”
“是,督公大人。”吴用抢先,恭恭敬敬的答道。
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魏忠贤转过身笑吟吟的模样,慢慢踱步向大门过去,这里还未修缮完毕,自然也没什么看头。
走了一半,他忽然开了尊口:“陈先生那边如何了?何时过来京城?”
吴用和裴宝姑对视一眼,上前小步,拱手道:“回禀督公,金剑先生如今已经在回程途中,此次过来的,有阴阳刀丁猛、破风刀聂云共七人,他们可是在河洛第一带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豪杰,武功自然是不低的。”
魏忠贤半垂眼帘,走的几步,点头道:“好,本督确实缺人,陈先生的眼光,咱家还是信任的,如此待他们来京,便给东厂那位提督大人一点教训吧。”
“督公,这样在京城会不会太过招摇,陛下那边多少都能猜测是西厂做的。”吴用说道。
“就算猜到也没用,把刑部也拉下水,不就行了?这时候不给他东厂一点下马威,将来怎么好合作呢,对吧?咱家的军师…。。”魏忠贤挥了挥手,打断继续要说下去的吴用,深吸一口气,看着众人,“…。所以,要么等他来弄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新仇旧怨一起清算。”
“督公说的是。”吴用脸色悻悻的拱手。
魏忠贤点点头,掀袍快步出了大门,边走边说:“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马上联系陈先生,让那些江湖人先不要来西厂报道,直接推过去,下毒暗杀也好,刺杀也罢,本督要他们一来京城,第二天就要知道大动作。”
旋即,上了马车调头离开,高小羊一甩拂尘,连忙在侧旁跟上,隔着车帘低声道:“督公,那****吩咐的事,已经有眉目了,那美人儿确实是万里挑一的,保证官家一见到,什么淑妃,绝对就忘了。”
“家事如何?”魏忠贤靠在软垫上,一茬没一茬的吃着糕点、水果。
“出身不是很好,就是一般的农户子女,家里还有几个姊妹,她属老幺。”
“那也比出身青楼干净,准了,就是她了。”
“是,奴婢这就让下面的人在两日内将她送来京城,奴婢在此提前先恭喜督公又添一臂助了。”
魏忠贤在车帘后,笑出声,“你这小家伙办事不错,择日跟着咱家到西厂办事吧。”
“多谢督公栽培。”
高小羊随即跪下来,朝着远去的车辕磕了一个头,然后…。。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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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笼罩着皇城的天空正酝酿着浓重的水汽,一场大雨蓄势待发。当白宁离开皇宫时,已有星星点点的水滴打在身上,于宫门外等候多时的小晨子赶紧撑开伞迎上来。
白宁抬手阻止了正想为他拂拭冠袍的内侍,平静吩咐道:“石宝夫妇准备的如何了?”
“回督主,小的已经在敬事房遣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老人随他们过去了,差不多此刻也快结束。”
“魏忠贤想要给官家送女人,本督就帮他一个忙,送个大美‘女’给他也无妨,不过事后,看他如何抗下来——”
上了马车,白宁望着雨帘。
……。
皇城门口,蒙蒙烟雨下,车辕碾过路面的积水,两辆马车相错而过。
东西二厂,风云骤起。
ps: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意料中的刺杀
夜晚的寒意,在皇宫头顶盘旋。
延福宫中,燃烧的油灯围绕着一片温暖的气息,曹震淳垂目躬身像一颗苍老的树在灯火下一动不动,其余宫女、内侍大气也不敢出,守在周围。淑妃半卧在榻上,小腹隆起的幅度更加的明显,行动已经越来越不便,可此刻她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的味道。
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男人倾听着,手摩挲着。
“朕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或许做错了一件事,说到底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错。”
皇帝轻柔的贴在女人的小腹上,倾听里面小小生命的动静,脸上却没有平时的微笑,显然心情并不好,一只女人的手伸过去,温柔的摩挲着赵吉额前的一丝垂下来的乱发,用着只有妻子对丈夫的口吻平平诉说,“官家其实也是人,做人难免会犯一些这样的、那样的错误,不过好在盟约已经到了朝里,童枢密那边应该会进军了,咱们的孩儿一生下来,就有一个扩土之君的父皇呢,官家何必闷闷不乐。”
赵吉摇摇头,直起身,将额前的素手捏在自己手心里,抚摸着,过得许久,他才缓缓地,低声开口:“朕说的,不是北伐的事。而是西厂和东厂。”
话语说到这里,赵吉想必心头有些郁结,叹口气,片刻露出苦笑:“历朝历代的帝王,都在平衡朝野,一辈子都在平衡,朕也是跟着他们的脚步在后面,如履薄冰的走着,深怕走错一步,就把赵家的江山给葬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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