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的坚持苏六看得清楚,他脸色不善的抿了抿唇,朝角落里站着的管事说了句,“拿纸笔来!”
官家匆匆出去了,不多会拿过来一套文房四宝放在条案上,苏六大手一挥,笔走龙蛇的写了一张买卖文书,并签字盖上了印章,朝苏卿的桌前一拍,“这回行了吧!臭丫头!”
苏卿提出用这个条件交换碧峰茶的时候,苏六只想着把茶叶拿回来再说,如今苏卿真的有把握把碧峰茶弄来了,他心里又不是滋味了,想他流芳茶庄的茶叶百家求他都没点过头,如今被苏卿一个小丫头占了便宜,真是叫人恼火。
苏六写的不甘不愿,那态度怎一个恶劣可言?
苏卿好似没感觉到他的怒火似的,拿起那张薄薄的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用这批碧峰茶换取以后能在苏家进购云仙茶的资格,苏六没有作假,却也没有给她半点便宜就是了,只限云仙茶一种,就是说她日后想要从苏六这进其它的茶叶还要用其它的东西来换。
“可以了,这就走吧。”苏卿把字据收好,朝面色黑如锅底的苏六欠了欠身,走在了前边。
苏卿出来时看见坐在偏厅的闵嵇,他依旧是抱着胸坐得端正,英俊的面庞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让本就气势逼人的他多了些阴冷,四周是凝聚着散不开的阴霾,与布置高雅的偏厅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看见闵嵇的眼神朝她看来,苏卿笑笑,“可以走了。”
二人出了府门,苏卿才上了马车没坐一会儿,苏六的马车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数量拉货的马车。
苏卿撩开帘子,说道:“六爷爷跟我来。”
苏六听了只是哼一声而已,他手下的管事日夜盯着市舶司,一点都没打听出他们有放货的意思,要说苏卿在里边有人那是不可能的,她怕是用了什么方法得到了这批碧峰茶,只是那丫头有这批茶自去卖了便是,竟然大费周章的来换他流芳茶庄的云仙茶,也不知是为了搏他好感还是真的要他茶庄里的茶叶,想到这里苏六又哼了一声。
苏六没有说话,坐在后一辆马车里的苏康却下了马车,跟后边的车夫说了几句。
苏卿朝闵嵇说了句,“走吧,去陈柄的茶铺。”便放下了帘子。
陈家茶铺里的伙计看见铺子门前停下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忙去通知掌柜,掌柜出来一瞧,砰砰的就去敲了后院的门,直道:“东家,那人来了。”
陈柄心头一跳,腾的站起身差点摔倒在地,他急忙吼道:“就说我不在,说我不在……”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陈柄看着吱呀直响,摇摇欲坠的门扉,吓得心跳都停了,这个情况跟昨晚何其相似!
当他看见门外瑟瑟发抖的掌柜身旁,那个高大伟岸,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男人时,不仅是胳膊,而是浑身都在疼。
昨个儿他一穿戴好,连外室柳月芊那儿也没心思安慰,一股脑的往家赶,要不是煞白的脸和脱臼的手臂让方氏排除了他的花楼的嫌疑,他只怕是活不过昨晚,可方氏那个泼妇却也不是省油的灯,那蒲扇般的肥掌在他身上招呼了两刻钟,又让他跪了半夜的搓衣板,到了凌晨连饭也没让他吃一口就把他扔了出来,所以他一看见闵嵇,就有一股想晕倒的冲动。
他吞了吞口气,嗫嚅道:“壮,壮士,有话好好说,那货……”
“货和命,二选一。”闵嵇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吐出这几个字正腔圆的字眼。
陈柄能赖账这么多年,苏卿也知道这个人怕是又要用耍赖那套,所以便让闵嵇亲自来一趟,如今看来苏卿的猜测果然是对的,那陈柄就是个不抽不动的千年老赖。
陈柄背上的冷汗湿了衣衫,昨晚苏卿离开前撂下的那句话让他记忆深刻,为了不让店里的伙计起疑,他不仅打发走了一些人,还把每天要过来店里一趟的儿子也赶走了,如今铺子里虽然有几个伙计,可跟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相比,简直毫无胜算。
他有气无力的坐在凳子上,“去把仓库打开。”
“是,是是。”管事结结巴巴的开了库房,苏六带来的人哗啦啦的涌了进去,陈柄看着那流水般往马车上流的茶叶,割肉般的疼。
一个时辰后,仓库里的所有碧峰茶全部搬完了,苏家的管事点完货后跟苏卿报了一串数字,苏卿跟文书上的数目对了一遍,发现没有出入之后点了点头,那管事见状朝她一揖便回马车去了。
苏卿走到一直没有下马车的苏六马车旁,说道:“六爷爷,希望咱们下次还能继续合作。”
苏六解决了燃眉之急,脸色也好看了不少,难得没有对她大呼小叫的,只是哼道:“我流芳茶庄的茶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你要没那个本事说再多也没用。”
苏卿当然明白,流芳茶庄出品的茶叶本就是品质上乘的代名词,凡是冠上流芳茶庄的标志,便代表了质量优良,跟同等的茶叶相比也能贵上一分,不然苏六太爷也不会宁愿担上失信于人的名声,也不愿意进购市面上良莠不齐的茶叶了。
苏卿笑而不答,苏六见此也不再多说,转头让苏康回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苏卿居然把他带到了陈家的商铺,这陈家也是定州小有名气的富商之一,跟他也有几次生意来往,就比如几天前,他才卖了一批碧峰茶给陈柄,谁知这才几天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虽然不知道苏卿跟陈柄达成什么协议,但是本来已经卖给了别人的货转一圈又回到了自己手上,不管是什么原因,总让他有些不自在,便想快点离开这里。
苏卿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去,才道:“我们也走吧。”
直到马车全部走光,躲在角落里的掌柜才朝铺子的后院走去,大声道:“东家,是苏六,是苏六的人拉走了咱们的货。”
陈柄知道苏治铺子的情况,那就是一个中下等的小茶铺,这样的小铺子怎么可能吃得下这批茶叶,且那些搬货的人也不像苏家的人,他便让掌柜的去看了究竟,谁知,这竟是苏氏本家的苏六。
陈柄跪了大半夜搓衣板而酸软无力的腿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当然不是害怕,而是气的。
“居,居然是苏六,难道他们苏家的人合起来就是为了诓我的?!那臭丫头什么时候有那个本事跟本家的苏六走在一块了,该死的,我那白花花的六万两银子才送进去苏六的口袋,如今转了一圈,连茶叶都给他还了回去,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陈柄摊在地上,看着被搬得一空的仓库,想着即将到来的痛苦日子顿时欲哭无泪。
苏卿坐在马车里,又拿出了苏六签下的字据,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光是一纸通关证就要了她四万两,可真是贵啊。
算算铺子里能拿出来做生意的银子不过十万两,加上她的私产也不过十五万两而已,用这十五万两做笔大买卖是有些牵强了,但这样一想苏卿就有些不明白了,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她对银子都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自己带去的嫁妆价值多少,但是现在她管着账,田契和地契能变卖个什么价钱她也大概知道了,加上还在经营的铺子,就算全部卖掉满打满算下来不会超过三十五万两。
三十五万以现在贺彦的能力是还拿不出来,对他可能也有些吸引,但是值得他对苏家念念不忘吗?他为苏家付出的精力和时间就苏卿以为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再说她当时嫁给他也没有带走全部的家产,奶奶和语语的名下都还有几间商铺和田地,她的嫁妆加起来连三十五万两都没有。
贺彦不可能眼皮子浅到对这一点银子虎视眈眈,而且,苏卿还记得,她嫁给贺彦还没有一个月,他就以要做生意的借口拿走了她一部分嫁妆,自从那次以后,贺彦的动作便越来越多,生意也越做越大,她以为他是拿铺子去变卖了,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从没有质疑过。
可是现在想想,他那一阵子的出手阔绰,根本不是变卖几间商铺就能够实现的,那些生意也不是卖掉她的嫁妆就能够做的起来的,这里边一定有古怪。
苏卿想这问题想得入神,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了她一跳,抬眼一看见是闵嵇,忙嗔道:“你做什么?吓了我一跳。”
闵嵇一手撩着车帘,看着苏卿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那双艳光迷离的美丽眼睛写满了恼怒,既可爱又水灵。
苏卿见他眼也不眨直勾勾的盯着她瞧,虽然那眼神幽深得让她看不懂,可是也知道她这张脸被人盯久了会产生什么效果,便侧开了脸下了马车。
“妹妹,你怎么跟个男人在一起?”听见这矫揉造作的声音,苏卿差点一个趔趄,还好她动作够快及时扶住了车壁,稳住了身子。
赵婧看着苏卿身旁,那个刚伸出手却又极快放回去的男人,因为角度的关系,赵婧看到的是闵嵇那半边完美的侧脸,英俊的眉目,高挺的鼻梁,完美的薄唇,挺拔的身躯,健硕的身材,无一不让赵婧脸红心跳。
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英俊,便是爱恋贺彦的她都要痴了。
只是她的花痴没持续多久,随着闵嵇的转身,那一刹那,一道狰狞的刀疤出现在他另一边的侧脸上,一面天神一面修罗的冲击让赵婧惊恐的退后了两步,脚底不小心踩到石头让顿时摔了一跤。
“啊,好痛……”赵婧倒在地上,看着手心的血丝双眼含泪,而闵嵇头也没回早已走远。
身后的碧影也才从闵嵇带来的惊恐中回神,见赵婧摔在地上,连忙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苏卿站在一旁笑了笑,赵婧想抹黑她反而摔了一跤,真是报应不爽。
“姐姐怎么看个男人也能摔倒了呢,真是奇怪。”苏卿用靡软的声音,说着半调笑的话,然而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讽刺的味道。
赵婧一僵,却故作不明白的笑了笑,也讽刺道:“妹妹怎么跟个男人出去了,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呀,姐姐的消息不是最灵通了吗?难道你还不知道闵大哥是我们家护卫的事?”
你不是最喜欢打听苏家的消息了吗?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呢。
赵婧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另一种味道,她心里先是一惊,随即笑道:“妹妹说笑了,原来府里聘请了护卫啊,怎么请了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人?看着怪吓人的。”
闵嵇在苏宅养病深居简出,赵婧没有见过他,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就是救了苏治的那个人恩人。
苏卿笑道:“闵大哥可不是一般的护卫哦,他是我爹的救命恩人,他有那么难看吗?我看赵婧姐姐刚才好像还脸红了呢。”
赵婧一惊,他就是那个苏治的救命恩人,苏卿跟他这么熟悉,难道他们已经走到一块了?那贺彦怎么办?
要是苏卿跟那个男人在一起,那贺彦把汤家母子骗来的那个借口怕是要成真了,赵婧心里有些欢喜,脸上忍不住的就笑道:“卿卿说笑了,是日头太大晒红了而已,我去你院子听说你不在,便来这里等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呢。”
“哦,姐姐找我有事?”苏卿挑了挑眉。
赵婧见她没有怪里怪气的讽刺她,便想故作亲热的去牵她的手,谁知一动便牵扯到了手掌心的伤口,顿时嘶的吸了一口气,苏卿看到了,便说:“姐姐受伤了,还是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赵婧以为苏卿会请她去她院子里包扎一下伤口,谁知却是让她自己回去,她心里有些恼怒,却笑道:“没事的,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妹妹你说一声,明天可否跟我一起去赴宴?”
“赴宴?是哪家府上的?”
赵婧听她那副挑剔的口气,又是一阵暗恼,“是上次游庭院的莫姑娘请我去的,要是我一个人去孤零零的,我又有些害怕,妹妹你跟我一起去吧?”
赵婧一脸渴望,那纯善的脸庞带着一丝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味道,让人望而生怜。
苏卿暗自冷笑,心道你去会贺彦的时候怎么不嫌人少了?至于那莫姑娘,不过是莫东的妹妹罢了,她现在应该也不能称之为姑娘了,记得她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间抬进陈柄儿子后院的,赵婧拿莫东的妹妹说事,这宴会不用说肯定是贺彦吩咐的。
看来他已经恢复士气,又要行动了。
赵婧等了一会儿都没见她说话,便想再说一遍,却听苏卿道:“好啊。”
赵婧被她的爽快弄得有点呆怔,随即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欢喜道:“太好了,妹妹你真好,明天我们就能一起出去玩了。”
苏卿笑而不答,眼里的冷光若隐若现。
赵婧跟她说了明天赴宴的时间,便离开了,苏卿也抬步回了院子,到了傍晚的时候,苏卿去了花厅,因为她接管生意的事情要瞒着伙计,以防让贺彦等人知晓,所以自从姚沛良当了苏家的掌柜之后,铺子一关门,他就会进苏宅到花厅报告当天的营业情况,苏卿也会在这个地方跟他商讨一些事情。
这个地方说是花厅,其实只是花厅旁边的一个闲置的储物房被苏卿让下人腾出来了而已,简单收拾一番,放置了几株盆栽和些雅致的家什,一个缩小版的会客厅雏形便出来了,只是这个地方鲜少有人来,去的最多的也只有姚沛良和苏卿两人而已。
“东家,这是今天的账,你瞧瞧,我到铺子也有几天了,发现了咱们铺子里的一些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姚沛良把账册递过去,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
苏卿随手翻了两页,把目光从账册上移开,看了他一眼,笑道:“说吧,我请你来也就是为了让茶悦坊更好的经营下去,你要是有什么好的建议,直说无妨。”
“诶,那我就直说了,这几天我把茶悦坊货架上的茶叶和仓库里的存茶都整理了一遍,发现老爷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进一批新品茶,我看了这几年的账册,发现新茶虽然叫座,但是由于客人都喜欢尝鲜,过一段时日便又兴趣缺缺了,老爷想挣钱的想法固然好,可我却觉得与其挣几个小钱留下一些卖不出的存货,还不如稳稳当当做些老主顾生意,虽然会损失一些贪鲜的新客,但胜在稳定,而且我去附近几条街上的茶行看了看,发现他们大多是这般做的,生意也比咱们茶悦坊红火,所以我想把那些新品茶规整规整,低价卖出去,改变一下经营方法,不知东家意下如何?”
苏卿白腻的指尖轻叩着圈椅的扶手,问道:“那些茶质量如何?虽然价钱低却也不能把变质的茶叶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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