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听了,目光一闪,她抬手摸了摸那块纱布,轻轻一碰便是一阵刺痛,瑶光急道:“诶姑娘,这伤口还没愈合呢,可不能碰。”
苏卿嗯了一声,微垂着眸,掩下眼里的明澈。
刘氏进来就看见闺女那仿佛什么都了然于心的眼神,鼻子就是一酸,她吸了口气,故作轻松的道:“卿卿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后腰那闷闷的痛,苏卿连说话都没有什么力气,闻言一摇头,道:“不吃了,有些乏,娘你跟我一起睡吧。”
苏卿往边上一挪,牵扯到后腰的伤,她咬牙憋住了脱口而出的闷哼,刘氏见了忙扶了她一把,“好好好,娘跟你一起睡,你小心点。”
刘氏让瑶光去跟孙氏说她在闺女这歇会,让她照顾好苏壑,便除了外衫,在榻上歇下,她守了苏卿一夜,也没睡多少觉,如今闺女就躺在边上,这精神一放松,困意便席卷而来。
这厢母女俩相拥而眠,贺宅却已经炸开了锅,贺夫人不仅在整个贵妇圈里地位极高,就是贺家她也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可今天她却被人逼得进退不得,把脸面都丢尽了。
徐氏见她坐在上头闷不吭声,忙道:“我说亲家太太你倒是说话啊,别以为你不吭声就能把这事糊弄过去,我家陆梅跟贺彦眼看着就要成亲了,临时弄出这么个事你可得给我陆家一个交代,要是让贺彦把这狐媚子迎进门来,不正是打我闺女的脸吗?反正我这话是撂在这儿了,在成亲前,贺彦绝对不能纳妾!”
坐在她正对面的媒官却道:“陆夫人这话说的实在霸道,古往今来男人三妻四妾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按你这么说感情以后贺三少爷纳妾都得经过你允许了,你这丈母娘管的未免也太宽了点,再说了,三少爷都把人家姑娘的清白占了,你阻拦她进贺家的门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你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就不怕贺三少爷把你闺女恨上?要知道这强扭的瓜本就不甜,再摊上这事,这两口子可彻底成一对怨偶了,你这做娘的就狠心看闺女日日以泪洗面?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陆夫人就行行好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你的大恩大德贺三少爷想必会感激万分的,他念着你的好,日后也能跟你闺女相敬如宾,夫妻和美,咱们做母亲的不就是盼着闺女能幸福吗?你何必做那棒打鸳鸯的事儿。”
十个媒婆九个说,这媒官一张嘴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直接把徐氏说成了棒打鸳鸯的毒妇,徐氏做寡妇这么多年,守着个家也算是能说会道了,可听了媒官这话,她也足足愣了半饷,感情闺女婚后能不能幸福就看这狐媚子进不进门了?让一个妾侍在正室成婚前进门这事还有理了?
陆梅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骂道:“闭嘴!你是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满嘴喷粪的老东西,这狐媚子要是敢进门,我就掐死她!我告诉你,别说贺彦现在不能纳妾,就是以后,这辈子也绝对不可能纳妾!收起你那张破嘴滚吧你!”
“哎哟哟,我真没见过这么粗鲁野蛮的姑娘,造孽哦,贺三少爷一表人才怎么摊上个这么粗野的妻子,还不让丈夫纳妾,你这个妒妇还讲不讲理,要不要脸了?这样看来,贺三少爷就更该纳妾了,不趁着这妒妇没进门前纳个十房八房妾侍,等她进门了还了得?岂不是连女人也不让看一眼了?哎,贺三少爷真是太可怜了,这……”
“闭嘴!你个老王八贱货!谁让你这么说的!”陆梅一脸狰狞,挽起袖子就想上前去跟她大干一场,媒官才不怕她,往后使了个眼色,立刻走出来了两个威武的衙役。
眼看着两方人马就要干起来了,贺夫人大喝一声:“够了!”
媒官看了贺夫人一眼,老神在在,连眉头也没挑一下,显然是不怕她的,陆梅却吓得一怔,看着贺夫人眼里的厌憎,不由抿了抿唇,但一想这事她占理,便立即还口道:“夫人你可得给我评评理,贺彦这事本就做得不对……”
“把贺彦叫过来!把他喊过来!这情债是他惹下的,就该由他自己处理,谁是他的心头好他自会分辨!”贺夫人扳着脸怒喝一声,立即有丫鬟悄悄下去了,徐氏把闺女拉回椅子,陆梅不甘的瞪了一眼,徐氏一怒,伸手拧了一把她手背上的肉,陆梅嘶的吸了一口气,揉着手才不情愿的坐下。
徐氏看着冲动的闺女无奈的摇头,她早就听说未来女婿只是贺家庶子的事了,闺女的夫婿本就惹人嫌,这还没进门又得罪婆母,日后贺夫人要是大度就罢,要是记仇的,少不了要被磋磨一番,偏她这婚事又是强买强卖得来的,又不得夫婿的心,这两头不讨好,婚后的日子堪忧啊。
徐氏心里虽气恼,却也不得不承认媒官的话说的不错,贺彦要是心系这个女子,有心纳她为妾,被她们搅了的话,只怕会把她的闺女连带着恨上了,可要是同意吧,那不是生生在她闺女脸上打了一巴掌吗?丢脸不说,以她闺女火爆的脾气来看,这事她断断不会点头的,徐氏想着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就是一阵头疼。
而且,今天那媒官的态度也十分古怪,竟是出人意料的强硬,好似有人在她背后为她撑腰一般,这有备而来的架势看得她脸色又难看了不少。
可这些细节陆梅都没注意到,她打定主意不会让贺彦纳妾,所以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腾的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走过去,怒喝道:“贺彦!你居然敢背着我在外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还要纳她为妾!我告诉你这事你别想了,我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那狐媚子要是敢进门我就掐死她!”
贺彦一只脚踏进正厅,陆梅便噔噔噔的跑过来,看那怒气冲冲的样子极有可能抬手扇他一巴掌,忙闪身一避,快步走进厅中,当路过那媒官看见她身后的衙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弯腰一揖,恭敬的道:“母亲。”
贺夫人哼了一声,冷冷道:“你真是本事了,惹下这情债一大堆,却要我来为你收拾烂摊子,你虽为兄长,却连怀岚也不如,他便是跟那些姑娘玩玩闹闹,却从不会让我为他操心,你接二连三的惹出这么多事情,搞得整个贺家乌烟瘴气,你可真是孝敬我。”
这话说的十足冷嘲热讽,鄙夷轻视,就是怒不可遏的陆梅都听出了里边浓浓的讽刺味道,她把贺彦当成未来的夫君看待,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未来夫君被这样讥讽,忙回道:“夫人,你怎么能这样说,承善虽然……”
“闭嘴!我在教训我的儿子,你插什么嘴!就算你是我未过门的儿媳,却也要懂些规矩,大人训话有你一个晚辈说话的份吗?还不快退下!”贺夫人正发泄着心头的怒火,还没消气呢陆梅就胆敢插话,气得她怒火又汹汹的往头顶上涌,恨不得把陆梅拖下去,拿出家法狠狠惩治一番,以正她的威信。
这完全不给一点脸面的训斥让陆梅恼羞成怒,性子张狂惯了的她又想回口,却被徐氏捂着嘴,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压低嗓门厉声道:“还想回嘴,你是不是不想嫁进贺家了?你别忘了她可是你未来的婆母。”
陆梅一怔,才涌上的怒火有些泄气,不甘的看了上首的贺夫人一眼,一屁股恼怒的坐回位子。
贺夫人一双严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见她一副桀骜不驯不听管教的模样,更是恨得牙根痒痒,这贺家上上下下,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胆敢这么跟她说话,陆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的威严,她这回可完完全全记下了。
原本还不想理会贺彦这事的,但如今陆梅成功惹毛了她,她还真要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这贺家谁才是主子。
连粗心大意的陆梅都察觉到了贺夫人的讥讽,善于揣摩他人心思的贺彦对贺夫人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更是看得一清二楚,他脸色铁青,深吸了两口气,才说道:“儿子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从不学那些个陋习,实在不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贺夫人心里有了主意,便随他狡辩,自顾自的端起茶盏悠闲的品了起来,媒官见状,忙清了清嗓子道:“哎哟,这不对啊,我可听说贺三少爷跟那赵家姑娘情投意合得很呢,那四方胡同里的民宅不是你手下莫东让置的吗?还归到赵姑娘名下的,四方胡同紧邻白桦园,那地段可不便宜,三少爷都舍得为赵姑娘置办房子,要说你对她不上心?不用情?那我是第一个不信的。”
“什么!你已经把她养在外头了?”陆梅惊呼着站起来,徐氏一惊,忙把她按下。
贺彦多看了媒官一眼,似也察觉到了对方是有备而来的,他皱了皱眉头,如今想要推脱是不可能的了,便开口叹道:“是有这么回事,我原打算等妻子过门过才……”
“哟,三少爷这话又不对了,我可听苏夫人说了,你昨个儿已经在她面前答应过今天就会迎赵家姑娘进门的,这赵姑娘如今都打扮好就等三少爷的花轿了,这会你怎么又反口说等成亲之后了呢?哎,你让赵姑娘以后怎么做人啊?这离你们两口子成亲还有十多天呢,如今这事大家伙都知道了,赵姑娘这十来天该怎么过哟,怕是这人一散,陆姑娘就第一个上门把赵姑娘弄死了,天可怜见的,刚才她还信誓旦旦说要掐死赵姑娘呢,我的老天啊,这是要闹出人命呐。”
在媒官的一番咋咋呼呼之下,贺彦皱起的眉头能拧成一个疙瘩,他一直让底下的人关注苏家,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见苏家发丧,他即知道这计划怕是有变,一听‘苏夫人’这三个字他便立即想到了刘氏,他虽疑惑她怎么会把衙门里的人弄来,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他要怎么让这纳妾的事缓缓,他已经看见徐氏难看的脸色了,要是这婚事黄了,苏卿那边又讨不了好,他才是损失最大的一个。
可这事他能怎么说?他给赵婧置房子不仅是为了讨好她,也是给她一个安身之所,如今被媒官翻出来,要说两人没关系根本不可能,他要是拒绝纳妾,以陆梅的性子来看下一刻还真的能上门去把赵婧杀了,这事要是闹成这样,连私事都处理不好的他又有谁敢把生意交给他做?
纳妾不行,不纳又不行,他可真是走进一条死胡同里了。
陆梅紧紧攥着拳头,目光凶狠的盯着贺彦,似乎只要他一点头答应,她就冲过去跟他拼命,贺彦看了她一眼,又是一阵头疼。
贺夫人放下茶盏,开口道:“连宅子都给人置了,这年头怕是不短了吧。”
贺彦一听这话便知道她话中有话,给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真,贺夫人下一刻便笑道:“你刚才说你没学那些陋习,如今一看果然是真的,你这么喜欢那个赵姑娘肯定不会招惹其它女人,既然你喜欢,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生生的拆散你们,省得你日后埋怨我,这样吧,让她跟陆梅同一天进门,你一娶一纳,也算是享尽齐人之福了,这下你不会怪母亲不疼你了吧?”
贺彦脸色一沉,“母亲……”
“哎哟,夫人真是再通情达理不过了,三少爷怎么还会怪您,他感激您还来不及呢,这就好了,咱们各退一步,这下陆姑娘的面子也保住了,三少爷也能跟赵姑娘再续前缘,三少爷一娶一纳左拥右抱,这法子好,皆大欢喜,设想周全,贺夫人不愧是是堂堂的当家主母,这法子真是太妙了,您这金口要是能早些开咱们也不需急眼了,陆夫人也是,您可千万别怪我嘴快,实在是我天生就干这行的,不撮合这对痴男怨女,我就浑身不得劲儿,今个儿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您可别介意,这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大家都得喜庆点,呵呵。”
媒官一双铁嘴铜牙说了一通,把贺夫人的心情说舒畅了,把徐氏说的有火不能发,把贺彦说的脸色阴沉,她才掩着唇,兀自笑得欢喜。
“听媒官说的,这赵姑娘如今是在苏家?是东大街那个苏家?那倒是奇怪了,不是四方胡同那有宅子吗?跑到苏家借住做什么?”贺夫人疑惑的问了一句,却让贺彦心里一个咯噔,自昨天被刘氏看见他跟赵婧的事后,他就知道苏家的人一定会怀疑赵婧的企图,从而怀疑到他这个跟她有一腿的男人身上,但他不怕被苏家那些人怀疑,那一家子人单纯无知,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为的是得到苏卿,得到苏家。
可贺夫人不一样,她浸淫后宅几十年,这些个阴谋她一听就能明白,要是让她知道了他对苏家的企图,贺敏也会知道,一旦贺敏知道了,他又会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把他想要的东西夺过去,到最后,苏家的一切可就真的轮不到他了。
忙开口解释道:“是苏夫人跟她投缘,又看她一个人……”
他心思转得快,却快不过媒官那双嘴,只听她道:“夫人说的是,就是东大街那个苏家,我也正奇怪呢,听苏夫人说遇上赵姑娘那天她正去大鸿寺还愿,可巧了赵姑娘也在大鸿寺前卖身葬母,我就奇了怪了,这赵姑娘父母双亡,死了少说也有五六个年头了,她这哪来的母亲?也没听说她还有个义母的事儿,不过,总归是苏夫人好心收留了她,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的疼,咱们也不需计较那么多了。”
贺夫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不动声色的往贺彦身上看了两眼,随即嘴角勾了勾,贺彦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道视线,被她这一打量,他的心都凉半截了。
“哦,既然是这样,那婚后,这赵姑娘可得备份厚礼送给苏家才行,毕竟她也算是从那里出来的,苏家也算是她半个娘家了,可比她只身一人强得多了。”
这话说了,媒官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贺夫人一扬眉,知道这个媒官会来事儿,即问道:“怎么了,这苏家不让她呆在那?”
这话引起了贺彦的注意,难道媒官今天的有备而来就是因为赵婧把苏家惹毛了?可苏家又没发丧,那天的计划究竟有没有成功?
媒官犹豫了片刻,长叹道:“可不是吗?要我说这赵姑娘也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这苏夫人好心收留她,还帮她撮合这门亲事,她不仅不报答人家,还把苏家大姑娘害了,听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造孽哦,苏家这下可把她恨到骨子里了,别说进苏家门了,就是路过苏家门前估计也会被苏家上下用唾沫星子淹死。”
贺彦愣住了,赵婧把苏卿害了?苏卿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一刻贺彦想的不是怪不得苏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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