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宜开市,会友,出行。
茶悦坊大清早的就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天响,一地火红的炮纸被一辆辆前来庆贺的马车碾过,茶悦坊以前虽不至于门可罗雀,却从未这般门庭若市过,直把换上一身新衫新鞋而显得格外精神俊朗的苏治看呆了。
“呀,苏老板,你这铺子修葺得可真是华贵,费了不少心思吧?这样一换,还真是半点看不出以前的模样了,可真是焕然一新啊。”几个同行掌柜凑过来,乐呵的说道。
苏治见是平日里多有来往的同行,忙笑道:“多谢夸奖,原本只是想小小修葺一下的,但是看整个铺子的摆设都有些老旧了,所幸全部置换了,对面的酒楼已经置上了酒席,呆会儿得去喝两杯才是。”
说道这,苏治又往那货架上装饰得华美金贵的茶叶上看了一眼,就在前天,他才问了那紫意春芽的价钱,当时听见的时候还把他吓了一跳,那价钱实在是高的离谱,他跟姚掌柜说这样行不通,可人家一口咬定这是闺女当初制定的计划,为了不让闺女自个儿掏腰包修葺的铺子回不来本,苏治一咬牙,便不理这价钱的事了,当一早看见铺子里所有的茶叶价钱都涨了不少的时候,他心里又有些没底。
如今一看那些人脸上只有惊叹没有恼怒的时候,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时伙计突然喊了一句,“定州贺家送牌匾一块,贺礼一件。”
苏治侧头看去,只见围观的人群哗啦啦让开了一条道,两个高大体面的小厮抬着一块盖着红布的牌匾走过来,身后跟着一辆黑漆锦帐的华贵马车,那马车在茶悦坊门前一停,一个清秀白净的小厮当先从马车上下来,撩开帘子,随即走下来一个着朱红妆蟒暗花缂金丝锦缎袍衫,戴玛瑙蟠螭玉项冠,手执洒金仕女图折扇的华美公子。
“天啊,是贺家的五少爷。”
“真的好俊好俊啊,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的身影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无数少女的视线,那火热爱慕的目光纷纷朝他投去,他每往茶悦坊走进一步,她们便跟着他往茶悦坊靠去,可有甚者已经进了茶悦坊,假意买茶,目光却频频往他身上瞟。
姚掌柜正收银子收到手软,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打个不停,这可是最能证明他能力的机会,所以他恨不得能把今天来的客人身上的钱袋全部榨干,余光扫见这一幕,忙喊了声阿成,那眼神指了指那群姑娘,阿成咧嘴一笑,比了个手势便走过去跟姑娘们推销茶叶,边说着,还不忘把门外的姑娘招呼进来。
“苏伯父,开张大吉,恭喜你了。”贺敏走到苏治面前,弯腰一揖,礼数十足十的尊敬,把围观的人看得一怔,不由都悄悄的道:“听说这苏老板的闺女前阵子才跟未婚夫解除了婚约,瞧着贺家少爷的态度,可别是对人家姑娘有意吧?”
“这苏姑娘我也是见过的,那模样,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呀,那了不得,苏老板要是靠上贺家这棵大树,还愁不发财?”
苏治见他身后一群狂蜂浪蝶,眉头皱了皱,见他行了这么大一个礼,忙把他扶起来,笑道:“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何必这么客气,要说上次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我可亏大了。”
“伯父说哪的话,那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哪还用得着跟我说谢。”贺敏说着,转头下巴微抬,后头的小厮见状把红布一掀,‘财源广进’四个漆光锃亮的大字让围观的众人眼前一花,特别是那落款的大印,虽只写着贺敏,可谁不知道贺敏是贺通的嫡子?他的态度不正是代表了贺家的态度,没想到茶悦坊才关门几天,就有贺家的鼎力相助,人们的眼神有些变了,特别是那些知道茶悦坊掌柜跟王家来往密切的茶商,见苏家又攀上了定州一大巨富贺家,眼里的精光是频频闪烁。
谁知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外围传来一句,“定州王家送牌匾一块,贺礼一件。”
这个定州地头蛇王家出场,还真是让围观的群众心跳有些失衡,别说他们,看着渐渐出现在眼前的庞大阵容,苏治也愣了。
跟贺敏的奢华内敛相比,王慕哲要来得霸道狂傲,那‘大展宏图’四个烫金大字明晃晃的就这么让小厮一路抬过来了,他大马金刀的走在前头,哈哈一笑道:“苏伯父,恭喜恭喜了,小小贺礼不成敬意,希望您的茶悦坊能生意红火,蒸蒸日上。”
看着面前俊美高大的男人,苏治可想起这人的身份了,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贤侄太客气了,酒楼已经设了酒席,还请贤侄移步入席。”
他闺女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连王家的继承人也弄过来了?要知道跟贺敏的优雅无害相比,王慕哲的手段可就霸道毒辣多了,要是以后跟这样的人有生意来往,那可得慎之又慎才行。
王慕哲豪气的应下,转头拍了拍贺敏肩膀,笑道:“哟,贺老弟,你来的可真早,我原以为我是第一个的,没想到你比我更快,好小子啊,为了见红颜知己连睡觉的时间都省了。”
王慕哲暧昧的扫了眼他眼下的青黑,揶揄了一句,却还知道收敛,放低了声音,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跟苏卿的关系公诸于众。
王慕哲才不傻,要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贺敏跟苏卿的关系,日后他还怎么把这美人弄到手?就是弄到手了,被说闲话的那人肯定是他,他虽是觉得无关痛痒,可家里那些老骨头在意,他便不得不收敛一些。
说到这,他举目看了一圈,疑惑道:“咦,你那美人知己呢?怎么今天铺子开张的大好日子,她就不出来看一看?”
对于苏卿,王慕哲是越想越觉得对味,对她的兴趣也是毫不掩饰,不然也不会一早爬起来,送什么劳什子牌匾过来,还不是为了名正言顺的见苏卿一面?这个小妖精可让他想得抓心挠肝的,再不解解这相思之苦,他可要进府绑人了。
贺敏把他的铁臂拿开,见他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对苏卿的兴趣,冷笑了一声,道:“卿卿摔伤了,在府里养伤呢,怎么还能出来?”
王慕哲看着他冷下来的脸,笑了一声,有些担忧的道:“哟,这可不得了,这么个漂亮的水晶娃娃摔着了,不得摔碎了啊,贺老弟你心疼了吧?可惜她养在闺中,你这外男又不能见上一面,这心情……怕是不好受吧?”
说着,他用手背拍了两下他的胸口,那力道半点不含糊,直拍得砰砰直响,贺敏要是个病秧子,准被这力气拍得去见了阎王。
贺敏弹了弹被他拍过的地方,哼了一声,“王兄好像管太多了,有闲心关心我的心情,不如去安慰安慰你那多得放不下的美妾们。”
王慕哲抚掌大笑,“贺老弟你也忒小气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何必生气呢?不过可惜啊,你那红粉知己还没过门呢,你要宝贝她还早了一点,鉴于你那么关心我府上的那些小妾们,我就把她们送给你如何?只要你让卿卿跟我见上一面。”
贺敏眼里闪过一道阴冷之色,“你那些庸脂俗粉,岂能跟我的卿卿相提并论。”
贺敏这话可是把他的档次也拉低了,王慕哲的表情有些阴狠,正想开口却在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时,闭上了嘴。
“元敖也在?你也来庆贺苏大师家的铺子开张?”王岳翎身着品月色明绸暗红金缕桃花纹直身,腰系海水江崖缂丝腰封扣翡翠带钩,狭长的凤眼清绝高贵,面容极为俊美,碧蓝的天空下,他施施然的从人群中走来,浑身的贵气宛若天成,完美的瑰唇微扬,看起来优雅温文,眼里却带着孤冷的寒,围观的人见他浑身散发着冷绝之气,目光都不敢直视他,只在暗中悄悄议论着。
王慕哲一见到他,身上狂傲的气息一敛,变得温顺又乖巧,忙回道:“是的九叔,没想到您也来了,早知道我就去接您一块来了,这地方怕是不好找吧?”
贺敏看了王岳翎几眼,他正好也朝贺敏看去,双方的眼神一碰,都只是笑了笑便移开。
贺敏看见他好像并不惊讶,王岳翎笑了笑,“算了,我可不想被当成猴子围观。”
说着他往茶悦坊看去,看着富丽堂皇的店面,他唇角勾了勾,“这风格倒是适合她,金灿灿的,就跟金子似的。”想起上次苏卿表露出来的贪财样,王岳翎倍觉有趣。
贺敏听着这状似熟稔的口气,眉头一扬,除了那次茶艺大会,卿卿还跟他有过接触?
“哦,是了,九叔你该不会是为了紫意春芽来的吧?我那货明天才到,要不我先把茶悦坊的紫意春芽买下给您送过去?”王慕哲想起他这九叔是个茶痴,不然也不会跑到清河县去给茶艺大会做评委,只是他居然追茶追到苏卿这来了,还真是让他有些意外。
想起苏卿,王岳翎一摇头,说了句,“不用这么急。”便走进了茶悦坊,王慕哲看见他这举动又是一怔,九叔不是最不喜欢热闹了吗?怎么这回偏偏往人多的地方去?
见王岳翎的步子毫不停顿的往里边走,王慕哲连忙跟了上去。
围观的群众看着这三位风格各异的贵公子齐齐往茶悦坊里走,那心思早就活络开了,各自猜测着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大佛一个二个的驾临这座小庙,然而接下来这人的出现,多多少少为人们解答了这个疑惑。
一些犹豫不决的茶商在看见这人之后,纷纷跑到姚掌柜面前,抢着要跟茶悦坊签买卖文书。
“您,您怎么来了?都没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迎接您老啊。”苏治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苏六,紧张得一脑门子的汗,整个苏氏的人都知道,苏六就是一头狂躁的霸王龙,不管你是谁,不管身边是什么场合,只要他看你不顺眼,张口就骂,可不会给你留一点颜面,他因为数次落第就曾经被他当着众人的面骂过一次,虽只有寥寥数语,可他现在想起来,脸上还是热哄哄的,现在再见到苏六,又怎么能不尴尬?
在这一刻,苏治不禁佩服起闺女来,她究竟是怎么说服这个暴躁的老头子,让他答应把茶叶卖给茶悦坊的?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苏六高傲的抬着下巴,轻蔑的扫了苏治一眼,“去,把牌匾挂上。”这话却是对着身后的人说的。
苏康朝苏治歉意一笑,指挥着小厮把流芳茶庄的牌匾挂进铺子里。
苏治回以一笑,见苏六没搭理自己,反而松了口气,见那精致华美的牌匾被小厮小心翼翼的抬起,挂在了茶悦坊的正堂中,看着在浮日的日光下,像金子般闪闪发亮的牌匾,苏治心里有些激动,
流芳茶庄啊,一个代表着茶叶最高品质的金字招牌,如今就挂在他的茶悦坊里,这块牌匾带来的可是一比巨大的财富,他几乎不用怀疑,有了这块牌匾之后的茶悦坊,至少有一段日子可以坐着数钱了。
贺敏看着那块金字招牌,眼里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苏六左右看了几眼,哼道:“这个臭丫头,说什么我过来一趟就知道了,我如今来了,她却把我这个长辈晾在这里,这个不肖子孙。”
这话让偷偷竖起耳朵注意苏六动静的苏治听到了,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卿卿前两天摔着了,如今还下不了地呢,您可别怪她,她还是能来怕是早就出来迎接您了。”
苏六不仅是族长的弟弟,更是苏氏本家所有茶行的供货商,只他一人,手里就握着苏氏产业三分之一的命脉,再加上流芳茶庄出产的茶叶受人追捧,他在族里的地位甚至比族长还要崇高,苏治一个晚辈在他面前,只有哈腰的份,可不像苏卿,眼里只有买卖,哪管你是哪路亲戚。
苏六怔了一下,又嗤道:“谁让那丫头到处上蹿下跳,这回吃苦头了吧,是该好好挫挫这臭丫头的锐气了,省得成天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
便是知道了他性子火爆,可一听他这样说,苏治心里还是有些不快。
苏康忙上前道:“好了六爷,姑娘不是让你进铺子看看吗?咱们就进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吧,这事都挂在我心里好几天了,不找着个答案我是浑身都不得劲儿。”
苏六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句,“出息。”一拂袖,进了茶悦坊。
苏六这才走进去,便有一个高挑消瘦,长得斯斯文文的少年迎上来,他一看见苏六,恭敬的道:“苏璨见过六爷爷。”
苏六看了他一眼,有些印象,嗯了一声,表情傲气得很,一句话也懒得多说,苏璨也不在意,反问道:“六爷爷可要帮忙?”
苏六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不用不用,一边玩儿去,我自己来。”
苏璨应了一声,转身招呼客人去了,那眼神却暗中注意他这边的动静,要是有需要他也能搭把手,只是没想到六爷爷也会来这里,苏璨抬头看着那金灿灿的牌匾,对苏卿的能力越发惊奇起来。
“六爷就这个脾气,你可不要放在心里,倒是姑娘怎么样了?”苏康回过头,关切的问了一句。
苏康跟在苏六身边几十个年头,他的地位可不比下人,听他这一问,苏治忙回道:“说是要一个月才能康复,好在是没有什么大碍,多谢您关心。”
“不用这么客气,说来我也是感激姑娘的,要没有她,六爷这头发估计都要愁白了,你有福气,有个这么聪慧的闺女,六爷还跟我念叨要是卫哥儿有姑娘一半机灵,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苏治一愣,忙笑道:“您太夸奖了,小女顽劣得很,只是有点小聪明罢了,当不得您这句聪慧。”
苏康淡淡一笑,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即进了铺子,苏治却站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那别有深意的笑容,才若有所思的去招呼客人。
而苏康一踏进铺子,就见苏六正站在一排华美璀璨的货架前,死死的看着货架上的茶叶,脸色臭得不行。
“六爷,还别说,姑娘真是太聪慧了,以前路过茶悦坊的时候,就像一间土里土气的杂货铺子,这才几天时间啊,就全然换了一个模样,我敢说就是六爷那宅子都没有这铺子华美好看,哎呀,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苏康打量着铺子里华美的装潢,欣慰一笑,一转头才发现苏六臭着个脸,忙问了一句。
“哼,这个臭丫头,你看她都干了什么好事?把我的云仙茶换了个行头就敢卖这么高的价钱,她胆子也太肥了,这个臭丫头,当初我就不该让她轻易的拿到流芳茶庄的进货权,五十八两一斤?可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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