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彦在府里养伤,又不能满世界去找他,直直等了好几天,贺通才有空回来一趟,贺彦着急白灵石一事,一听他回府,急忙去了他的院子。
还没进去呢就听见了贺通愉悦的笑声,贺家家大业大,贺通自恃身份,平常冷着脸高傲得跟什么似的,也只有在疼爱的嫡子贺敏跟前儿才会笑一笑,如今他笑得这么开心,定是贺敏也在里头,贺彦眉头一蹙,问道:“是贺敏把他叫回来的?”
何明低着头,小心翼翼道:“是,说是有生意找老爷商量。”
谁不知道贺通最疼爱贺敏,连原配发妻也比不上,贺夫人说十句话都顶不上贺敏一句话管用,不然贺夫人也不会把贺敏当宝贝一样疼,通过儿子就能拢络丈夫的心,谁能不把这位祖宗伺候得妥妥帖帖的,而他每次说的有生意要谈,说白了还不是跟贺通拿钱去挥霍,偏偏贺通疼他,他挥霍的那些银子连贺家的冰山一角都不算,回回都是每求必应。
再说贺敏这阵子出息了,竟为他赚了不少钱,虽说那点钱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可能赚钱就是本事啊,贺通欣慰之余对他频频拿银子的事也就不计较了。
想起贺通对贺敏的溺爱,贺彦不想凑上去自取其辱,便立在院子一角停住了脚步,听着里边和乐融融的笑声,贺彦再一次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排挤在外的外人,心头的羞耻之感让他烦躁的快要发狂。
贺敏出来时就看见清瘦的贺彦站在院中,他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贺三少爷吗?现在你可是定州的风云人物了,要是祖宗们知道他们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子孙,也不知道会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贺敏在贺家就是一霸王,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所以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只是让院子里的下人多看了他一眼而已,反倒了他嘴里的‘鼎鼎大名’‘有出息’让众人窃笑不已,谁不知道这是在讽刺贺彦呢,堂堂贺家三少爷居然跑去杀人,去杀人就算了,还让捕快抓个正着,他的大胆和倒霉早就传遍了整个定州,好在贺家是根基稳固的苍天大树,才不会被那些流言蜚语肆意攻击,但是出了这样的丑事都让贺家上下几百口人觉得脸上无光。
贺彦拳头一紧,抬起头看着面前贵气逼人的贵公子,很想上去狠狠打他一拳,但他以前就比不过贺敏,现在失势就更比不上了,而且他还有事找贺通,没时间跟他理论这么多。
他吸了口气,平复了心里的嫉恨,冷冷道:“就算我是庶子,也比你年长,你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未免太没有礼数了,不过我现在有事,不想跟你计较,你最好不要再这样咄咄逼人,爹就算再疼你也不会任由你这样目无尊长,传出去未免让人耻笑。”
贺敏笑了,笑得捧着肚子弯着腰,下人们亦是鄙夷的看着他,掩唇偷笑,看着周围的人这副模样,贺彦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贺敏笑了半饷,才直起身子,抬手抹了抹眼角,轻笑道:“哎呀,兄长啊?你也配?”
漫不轻心的说出这番话,简直表明了他对贺彦有多不屑多轻蔑,贺彦气得快要喷火了,但他没忘记这是贺通的院子,想起要事,贺彦也不跟他多说,冷冷的看了贺敏一样,拂袖进了屋子。
这一记眼神冰冷狠辣,阴戾得好像要吃人一样,如帜皱了皱眉头,嗤道:“瞧那什么眼神,真是……贱人贱样。”
贺敏勾了勾嘴角,说了句,“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样。”便抬步走了出去,如帜回头看了贺彦一眼,随即跟上。
贺夫人也在里边,自然听见了贺敏对贺彦的一番羞辱,心情正好,见他进来,那眼角的得意半点不掩饰,贺彦一看见她就想起了那晚上被她左右刁难的羞辱,胸腔热血翻滚,喉头发腥,却还不忘礼数,弯腰一揖,道:“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贺通一看见他,脸色闪过一丝恼怒,沉着个脸冷冷的嗯了一声,再多说半个字都没有。
贺通明明拿了他价值连城的白灵石,对他居然还是这个不冷不淡的态度,贺彦只觉得周遭这些人个个无耻卑鄙透顶,他暗暗发誓等有了能力他一定要把这些人通通赶出贺家,让他们也尝尝被人排挤鄙夷的感受。
“父亲,那天的事,结果怎么样了?”贺彦明知石头是真,却还是故意问了一句,为的就是要让贺通明白,让他不要忘记,那样宝贵稀罕的物件是他给他的。
贺通见他直言不讳,忙朝贺夫人使了个眼色,贺夫人不甘的抿抿唇,起身离去。
待她走后,贺通才哼道:“你还敢说!枉费我这么信任你你就是用这个假货来蒙骗我的?”
说到这个他就来气,前阵子那片小小的白灵石闹得沸沸扬扬,他家财万贯,也很是心动,本就想着等下一回他也要去弄个一两片来试试,没想到这个庶出的儿子居然拿了一小块出来,他当时既激动也觉得这个儿子心机深沉,这种宝贝居然藏得这么好,但是碍于宝物的诱惑,也没计较那么多,一出衙门就在街上遇见了王家的老不死王超,两人同是定州两大巨阀,且王家又压着贺家一头,贺通自然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有意想要在他面前炫耀一番,贺通把刚得到的白灵石亮了出来,这一看可把老不死王超嫉妒的,他又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当即就办了一个小型的鉴宝大会,会上凡是有些本事的鉴宝大师都请来了,他手里的那块石头更是惹人眼红不已,谁知就在他洋洋得意时,定州极有权威的薛帆老头直接了当的说了他那是假货,原本他以为是薛帆妒忌他故意说的谎话,可他字字句句有条有理,更是拿了前阵子卖出去的白灵石作比,充分证明了他手里的是假货,他再一想白灵石要是真的,那他儿子又为什么要藏着掖着,早把这东西卖了还愁银子吗?
证实了石头是假的,在一群同行面前丢了脸,可把贺通臊得,现在贺彦又提起这事,想起众人看他的鄙夷目光,贺通脸色更臭了。
假货?贺彦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他暗中找人问过打听过并研究过的,绝对是百分百的珍品,说是假货贺彦是一万个不相信,心里认为一定是贺通想独占这宝贝编出来的借口。
“不可能的!这石头怎么可能是假的?爹你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有什么好误会的?人家鉴宝大师都说了,那还有假吗?”贺通冷冷瞪了贺彦一眼,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句。
贺彦哪能甘心就这样被贺通糊弄过去,忙道:“不可能是假的,我以前还找人鉴定过……”
“要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藏着它,要是早卖掉这块石头,你早就今非昔比了。”贺通见他还不死心,依旧想用那套欺骗他,即冷哼着问了一句。
贺彦一噎,要不是因为石头太小,价值不大,换不了他想要用的东西,他又怎么会一直保存着就等着把苏家弄到手把白灵石集合在一起卖掉,名利双收?他原意是奇货可居,现在居然成了贺通推翻他言论的有力证据,他又不能把这事实说出去,实在让他懊恼不已。
贺通见他答不上来,当即就冷哼了一声,贺彦沉默了片刻,却道:“既然父亲不相信,那就把石头还给我吧?”
“一块没用的石头,已经被我扔了。”
虽然把石头给了贺通,可他想着这样宝贵的东西送给了他,他好歹会高看自己一分,这样他就算提几个条件,他应该也会答应,他今天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贺通说那是假货已经让他意外死了,现在他居然说把那石头扔了,这是不想要承认他献宝的功劳了?贺通独占了这东西,扯谎来骗他不算,竟连半点好处也不给他,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贺彦恨不得把面前这个男人痛打一顿,可他知道不能,他以后还要倚赖贺家,得罪了贺通,他算是完了,但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把,“爹,听说怀岚接手了茶行的事,我也想为爹分担一些,这次南下进货的事就由我去吧。”
贺通睨了他一眼,“你的好日子近了,就安心当个新郎官吧,其它的事容后再说。”
这是拒绝了?
贺敏管了贺家所有茶行,为什么他连区区一次南下进货的机会都争取不下来?贺彦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几乎要失去理智,贺通没有给他发疯的机会,只道:“好了,下去吧,听说这次你受伤不轻,回去好好养着,别到了成亲那天还要给我贺家丢脸。”
都说十个手指有长短,父母给子女的爱不可能人人平等,而贺彦生母出身不高,他区区庶子又是拼了命往上爬还妄想取代贺敏嫡子的地位,贺夫人当然不同意了,这些年她在贺通面前没少编排贺彦的坏话,贺通早就不喜他了,这一回又让他骗了一次,对贺彦的印象简直差到了极点,也不怪乎他不肯让贺彦接触家里的生意,换做谁是父母,都想把好东西留给疼爱的儿女,这个人显然不是贺彦。
贺彦无力的从贺通院子里出来,之后的几天他一直呆在院子里养伤,闭门不出。
五月初九,这一天是贺彦跟陆梅成亲的日子,贺家好歹也是定州巨阀之一,即便贺彦不受人待见,为了不丢面子,贺夫人还是隆重的操办了这场婚事,想着贺彦这回得了个大便宜,还是自己亲自送上去的,贺夫人想想心里就来气,对陆梅这个儿媳妇更是讨厌得不行。
自出了高阜县那事之后,苏治虽然没表态,但生意上的事却完全交给了苏卿打理,他跟苏璨则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八月的乡闱一事上,因为答应过陆梅会去贺家喝喜酒,贺敏想在贺彦心窝子捅上一刀又早早的发了请帖要苏卿去看贺彦成亲,苏卿对贺彦半点好感也无,懒得凑那个热闹便把请帖给了她爹,苏治想着苏璨也是陆梅亲戚,便带上他结伴去了贺家。
而苏卿却跟苏语在刘氏的院子里……捏泥人。
“哎呀,妹妹不是这样的,这个是头,不能拿来捏脚。”苏语苦大深仇的皱着眉头,伸手就把苏卿手里的泥人一只脚给拽了下来,放在手心揉一揉,装在了自己的泥人头上,嘴角一咧嘿嘿的傻笑。
苏卿看着自己那断了一只脚的泥人,无奈一叹,苏语很会捏泥人,这个傻姑娘平日看着调皮得不行,却是个手巧的,捏出来的泥人像模像样,可对于色彩搭配却很是固执,就像藕荷色的色泥一定要用来做头,她才把那颜色捏成脚就被她扯了过去,见她玩得那么起劲,苏卿也不跟她争了。
看着苏语纯净的大眼睛,苏卿不免想起了以前的事,她嫁给贺彦一年后,苏语也出嫁了,因为当时家境落魄,苏语的夫家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庄稼户,但奶奶图的就是庄稼户老实不会欺负这个傻姑娘,她当时也是这样想的,本以为妹妹有了个好归宿,心里很是为她开心,可事实却是,苏语的嫁妆在嫁过去没几天就被她那恶婆婆拿走了,仗着家里有了闲钱,更是给苏语的丈夫纳了个妾侍,这妾侍一进门苏语被折磨得无比凄惨,嫁过去不到七个月就死在了河塘边上。
亲妹妹惨死,腹中的死胎脱落,沉尸在河塘边被人指指点点,她心头哀恸,缠着彼时还很恩爱的贺彦让他想法子为妹妹报仇,贺彦无奈之下动用了些人际关系,把苏语那灭绝人性的夫家远远赶了出去,可饶是如此,苏语的惨状还是刻在了她的心头,每每午夜梦回都要泪湿枕巾,她暗暗发誓这一次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要真不能为妹妹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夫婿,她宁可一辈子把她养在苏家。
刘氏让绿意等拿了甜汤过来,就看见闺女拿着一个缺了一只脚的泥人愣愣的看着苏语,那眼里明晃晃的似有泪花闪烁,她愣了一下,忙道:“语语,你又欺负你姐姐了?”
苏卿见刘氏来,忙把眼里的泪意眨回去,说道:“没有,语语没有欺负我。”
苏语正专注的捏着手里的泥人,和煦的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留下斑驳的光影,那明亮的光线打在她的侧脸上,上边柔软的绒毛清晰可见,微嘟的嘴巴,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单纯的小天使,苏语虽不是跟她一母同胞,可继承了苏治的俊朗相貌,这个傻姑娘的容貌亦是不可多得的水灵娇俏,如果不是因为智力有损,求亲的人怕是得踏破门槛去。
她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刘氏一眼,又看了看苏卿手里缺了只脚的泥人,道:“咦,妹妹你的泥人怎么没有脚?那我把我的泥人给你吧。”说着她从放在手边的泥人堆中挑了一个最丑的递给了她,“喏,娘你看,我把泥人给妹妹了哦,我才没有欺负她。”
刘氏哪能不知道她的小九九,这丫头分明是舍不得把好东西给别人,笑道:“行了,知道你没有欺负姐姐,快洗洗手过来喝甜汤吧。”
苏语吸了吸口水,胡乱嗯嗯了一通,伸手就往几上抓去,苏卿及时抓住了她的手,嗔道:“就知道你不会听话,这下让我抓住了吧。”说着让瑶光把水端过来,拿出帕子把她的手按在水盆里,一根一根的把她的手指洗干净,那眼神里的柔和让苏语都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苏卿,像个乖宝宝一样没有反抗。
刘氏看着闺女这般懂事,心里别提多开心了,绿意却觉得现在的姑娘好像格外的会疼人,特别是这两个小的,凡是呆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简直比夫人还要贴心呢。
这样漂亮又聪慧还温柔的姑娘,谁要是能娶回去那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跟苏语完了一天,傍晚又跟姚沛良商量了一下排比盛会的事,苏卿回了院子,用了晚饭,准备好明天要用的东西之后,更衣沐浴,早早歇下了。
定州商业发达,各行各业都有一个权威的榜单,凡是榜上有名的货品都是各行业的风向标,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榜单上的前五名都被各大巨头包揽了,从千千万万商品中脱颖而出,这前五名不说含金量极高,但是实力却一定是最雄厚的,凡是外地来的商人,都要拿这榜单参考参考,更甚的为了巴结各大巨阀,毫不犹豫下单的不在少数。
可想而知占到这个黄金位置能得到多少利益,说是生意不请自来也不为过,苏卿看着那华丽的长幅红绸,高八尺宽四尺,悬挂在整个盛会最显眼的地方,只要是踏进场内的人都会被这道颜色吸引,看着那火红的颜色,苏卿心头一片激荡,这一次她一定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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