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缓缓点头。
蔚思贤又喝了口酒，转了话题，“嘉瑜如何了？”
“已经好了。”永王笑了笑，“皇上大宴群臣的时候，我让王妃带她一块儿进宫。”
“是该出来走走。只是……”蔚思贤踌躇地说道，“到时候有使臣在……”
“总不会轮到嘉瑜。”永王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蔚思贤低头，敛去自己眼中的精光。
第502章 神医弃妃太嚣张（五十一）
因要选人和亲的缘故，这次皇帝大宴群臣，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在受邀之列。洛凌这个无官无职的平民，大概是其中唯一的异类。她还特别扎眼，就坐在皇帝下首，地理位置优越，突显皇帝对她的亲厚。另一个被优待的对象是同样无官无职、却有着世子封号的时之境，他没和宁远侯一家坐一起，反而是坐到了洛凌旁边。
“这是要做什么？”洛凌轻声询问时之境。
时之境微笑，不去看诧异的百官，也不去看惊怒交加的太子和宁远侯，漫不经心地说道：“皇帝能信任的只有我们了。”
洛凌更觉古怪，“你做了什么？这次宴会……会怎样？”
时之境扫了眼洛凌，“你原来准备做什么？”
洛凌明白他这是在问自己的工作计划。洛凌的计划其实挺简单的，蔚思贤那样一个人，只要给他希望，他会如所有皇室子弟一样激流勇进，目标，当然是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明秋想要让蔚思贤身败名裂，蔚思贤只要争了，还争失败了，那胜利者自然会让他身败名裂。洛凌不是没有简单的办法。随便弄点药，让蔚思贤出丑，要蔚思贤性命，轻而易举，可这种龌龊的做法，洛凌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洛凌没回答时之境的问题，想来她回不回答，时之境都能猜到她又“徐徐图之”了。时之境肯定不屑于此。
洛凌瞟了眼坐在对面的蔚思贤。蔚思贤和永王一家相邻而坐，正和永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永王妃和嘉瑜坐在一边，嘉瑜抬头挺胸，可脸蛋有些发红，眼神飘忽，时不时就飘到时之境身上。
洛凌脑中灵光一现，转头看了眼时之境。
时之境自顾自品酒，见洛凌看了来，还举杯示意。
这个角度，洛凌正好看见了坐在他们之后的宁远侯一家。兰心郡主一脸平静，目不斜视，如此，越发让人心生疑窦。
宴无好宴，这次宴会怕是要热闹了。洛凌想着。
皇帝和使臣联袂而来，众人起身向皇帝行礼。
使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一身异域装扮，说话却是标准的官话，咬字清晰。他满面春风，但一开口就是和亲的事情。
宴会尚未开始，就进入了正题。
“卓人有此诚心，朕大感欣慰。只是这事关两国情谊，不能轻率决定。”皇帝说了一番场面话。
使臣一笑，扫视了眼在场众人，“陛下，中原女子多妩媚，且贤良淑德，有目共睹，无论是谁与我卓四王子结亲，我卓人都心满意足。”
话是这么说，可皇帝不可能真随便点个人就送去和亲了。
皇帝笑着没再说话。下面有眼力见的大臣这会儿就出面转移话题了。只是这卓使臣光是在那儿傻笑，无论谁说话、怎么说，他都是那车轱辘话。
君相国忽然咳嗽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陛下，”君相国对皇帝拱手，“依微臣之见，这最合适的人选无疑是兰心郡主了。”
兰心郡主猛地转头，狠狠瞪着君相国。
君相国身边，君淑慧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美好又恬静，对自己父亲的这番话充耳不闻。
莫少夫人也在大殿中，一听这话，立时兴奋起来，还在桌下轻轻拉了拉相公莫侍郎的衣摆。莫侍郎面色凝重，没理睬她，而是看向了蔚思贤。
蔚思贤垂眸喝酒。
“兰心吗……”皇帝沉吟着，没有作出决定。
君相国含笑点头，“兰心郡主蕙质兰心，又是陛下您的外甥女，宁远侯的掌上明珠，这身份，再合适不过。”
若是长公主被废前，这身份是再荒谬不过，但长公主都被废了，兰心郡主的价值暴跌，甚至连宗室旁支庶女都要不如，可对外公布出去，皇帝面子上倒是特别好看，还体现了皇帝对卓人的重视。
兰心郡主死死咬紧牙关，什么话都没说，沉默中透露出一股无奈的悲愤来。
卓使臣抚掌大笑，好像对君相国的提名人选很满意。
大殿中的皇亲宗室和文武百官都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气氛。这君相国平时向来是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必有其谋划。如今，他是在谋划什么？而卓使臣这又是什么意思？挤兑太子，抑或是……众人偷瞄太子，却见太子云淡风轻，再看宁远侯，一脸为难，可也没有出言反对。瞬间，众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永王心中一惊，转头看向蔚思贤。
蔚思贤面无表情，和永王对视的眼神有些绝望和祈求。
永王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许多念头，抿着唇，慢慢将视线收了回去。
“不过，也不是只有兰心郡主合适。”卓使臣忽然话锋一转。
百官们还在思考刚才想明白的事情呢，这下又有点儿发蒙了。
“哦？”君相国蹙眉。
太子和宁远侯都紧锁眉头。
“我记得永王殿下有一女儿尚未出嫁，论年龄，比郡主更合适我们的四王子。”卓使臣慢悠悠地说道。
兰心郡主好像突然升入云端，整个人飘飘然的，抬头茫然地看向卓使臣。
嘉瑜乍一听到卓使臣提及自己，整个人云里雾里，还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父王母妃。
永王妃是一样的茫然，而永王则面沉如水。
大殿内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既然难以选择，那不如再多考虑一段时间吧。”时之境打破了沉默，笑容爽朗，还对卓使臣颔首致意。
卓使臣却是笑着摇头，“宁远侯世子这话可就说错了，我们下月便要启程回国，可没有多的时间去慢慢考虑。”
“哦，原来如此。”时之境不以为然，“那也还有不少时间，不急于一时。”
嘉瑜慌乱起来，要开口，却被用永王扫了一眼，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陛下，是否该开宴了？”洛凌插嘴说道。
卓使臣看了眼洛凌，“这位就是明神医？”
“神医不敢当，我只是个大夫罢了。”洛凌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开宴吧。”皇帝打断了这对话，语气颇为漠然。
一句话，御膳房早已准备好的菜肴一盘盘送上，宫女们为众人重新添上酒，歌姬舞娘也进入了殿内，这场宴会终于是有了宴会的样子。
兰心郡主在此时默默离席，但也没人说什么。哪家贵女碰到这样的事情，都要难堪地找地方躲起来。
时之境和洛凌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兰心郡主的背影，一个勾起唇角，另一个则皱起了眉头。
第503章 神医弃妃太嚣张（五十二）
长公主出生在宫中，此前很长一段时间还极为受皇帝宠爱，论在宫中的人脉也是不少，或许比不得在宫中呆了大半辈子的苏太妃，也比不上受先皇后器重、又代掌凤印的太子妃，但要动用点宫中人手，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此刻不止是兰心郡主想要搞事情。
“你让人将姓莫的引到偏殿去。”兰心郡主对金茶下了命令。
金茶应声，看了眼候在这小花园内的宫女。宫女低眉顺目，在这昏暗环境下也看不清面容，但看兰心郡主和她无言的默契，金茶就猜测这是兰心郡主给莫少夫人选的妹妹了，想来，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帮兰心郡主找来的。金茶转身便走了，心中讥笑兰心郡主的天真。
要将莫侍郎引来，要在宫中抓奸在床，谈何容易？何况就是这事情真成了，兰心郡主以为这是给莫少夫人添个妹妹就完了的事情吗？莫侍郎是外臣，与宫女通奸，弄不好就是****宫闱的大罪！太子妃在此事中也要吃挂落，甚至有可能让太子的处境雪上加霜！
不过，这对她的主子是好事情。
金茶想着，这事情成了，兰心郡主不管是不是和亲，她都能找机会解脱了，不用伺候这么个没脑子的郡主了。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兰心郡主目送金茶离开，冷冷对身边宫女说道。
宫女应声，恭敬退下。
兰心郡主一直没有回到大殿中，可也没有人在意。
嘉瑜坐立不安。兰心郡主不在，她就成了众人时不时要瞧上一眼的稀罕物。
“母妃，我真的会去和亲吗？”嘉瑜低声问永王妃。
永王妃严肃说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嘉瑜不太明白，可看永王和永王妃都不看自己了，心下惶惶，又想到了什么，向蔚思贤投去求助的目光。蔚思贤安抚地笑了笑，让嘉瑜平静下来。她不会去和亲的！绝对不会！父王母妃，还有思贤叔叔都不会让她去和亲的！嘉瑜不停地对自己说着。
洛凌轻声叹息。
时之境给洛凌斟酒，“叹什么气？你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也不算没想到。”洛凌摩挲着酒杯。
明秋那次，嘉瑜是因为明秋的缘故被使臣看上。当时的朝堂情况和现在迥然不同。太子不过是因为长公主的冲动，失去了在宫中的势力，太子妃遭到贬斥，但在朝堂上，还是由太子监国，蔚思贤尚未祭出刑部的杀手锏。使臣来求和亲，太子和宁远侯都看不上人家，没有将兰心郡主推出去。当时使臣也是因为纯粹的巧合才碰到了嘉瑜，选中了她。永王和蔚思贤若有心，这事情不是没有改变的可能性，只是，蔚思贤选择了顺水推舟，永王被蔚思贤说动，也选择了默认，明秋承担了全部的责任，就连永王和永王妃，大概为了心里好受，也记恨上了明秋，全然无视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明秋是巨大的推动力，可在这件事中，不干净的人有不少，甚至比明秋多了一份故意，但被恨着、被责怪的，只有明秋。
洛凌一时觉得意兴阑珊。
明秋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成了一切的罪人，没有她，这个世界似乎就会变得美好：林三小姐能获得圆满的婚姻；太子能顺利登基；长公主、兰心郡主和嘉瑜这些贵女会荣华富贵一辈子；君淑慧大概能嫁个青年才俊；就是蔚思贤，或许不长命，却会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人世间。
可，真的是这样吗？
没有明秋，没有洛凌，他们会有怎样的人生，谁都不知道，或许更好，或许……是更糟糕吧？
“开始了呢。”时之境低声说道。
洛凌不解地抬头，不着痕迹地四下一扫，就见殿中少了几个人。莫侍郎和君淑慧都不见了。洛凌心中咯噔一下。
“凡人很有趣不是吗？嫉妒、仇恨、争权夺利……丑陋至极。可正因为这丑陋，才会有很多故事呢。”时之境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洛凌放在桌上的杯子。
洛凌转头怔怔看着时之境。
“你也是吧？”时之境问道。
洛凌嘴唇动了动。
她是吗？
或许……的确是。
她对洛珍宝也有着嫉妒和仇恨，虽然没有下过黑手，但她自知道身世后就排斥着洛珍宝。两姐妹的关系如此冰冷僵硬，多少该归责于年长了十多岁的她吧？而她的确一直有刺激洛珍宝：学生时代就品学兼优，工作后也能力出众，就是男朋友硬件软件两方面都很出色。这一切的原动力不是她的上进心，是她想要证明自己比洛珍宝这个亲女儿要出色。
一只手按在了洛凌的脑袋上。
“这才是凡人啊。这也才是神灵。”时之境轻笑，有些温柔地揉了揉洛凌的脑袋。
洛凌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不至于被这么一揉就披头散发，可也被弄乱了发型。
时之境抬手，嘴上说着抱歉，本人却站了起来，还拉起了发傻的洛凌，走到了回廊的阴影中。
两人都未婚，却有这样亲昵到已婚夫妻都不会在公众场合做出的举动，已经大为惹人注意了。此刻两人还偷偷躲到了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不由让人浮想联翩。偏偏皇帝一脸看小儿女甜蜜的长辈模样，不以为忤，其他人只能默默腹诽。
嘉瑜有些羡慕。她差点儿被送去和亲，可那个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平民大夫却有时之境这样的人宠溺着，这世界对她何其不公？
洛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两人这举动在这时代不合时宜，就被时之境扣着肩膀转了个身。
“干什么？”洛凌脱口问道。
手指在她的发髻上拂过，她的长发散落，披在了肩头。
“你干什么呢？”洛凌转头。
时之境大手一扣，将她脑袋又转了过去，十指轻柔地梳理起她的长发，时不时碰到她的耳廓。
洛凌耳朵有些发烫，又问了一遍：“你做什么？”
“帮你把头发梳好。刚才是我没注意。”时之境坦荡荡说道。
“我自己来就行了。”洛凌要转身，又被时之境按住了。
“很快的。”时之境说很快，的确是很快，转瞬就重新为她绾好发髻。
洛凌不自在地低着头，伸手摸了摸，“没想到你手艺不错。”
“看别人做了之后学来的。”时之境说道。
洛凌听出时之境这话里有话，“谁？”
时之境不回答。
“你……有什么阴谋？”洛凌怀疑地盯着时之境。
“就是想要做个实验。”时之境牵起了洛凌的手，走向大殿。
洛凌没挣脱开，只好追问：“什么实验？”
“看看血缘的力量有多大。”时之境回头，笑容颇为欠揍。
洛凌脑中灵光一现，“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我身上有洛神的血脉？你想要在我身上练手，然后追洛神？”
“呵呵。”
“喂！”
“啊啊啊啊”
第504章 神医弃妃太嚣张（五十三）
女子尖叫的声音很近，近得就从后殿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声盖过了殿内的歌舞升平，舞乐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