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凌去看了看,朱莹雪的长明灯幽幽的,和其他长明灯摆在一块儿,并不显眼,在她眼中却是有些与众不同。
洛凌转到了广平寺的正殿,看了三四日那些求神拜佛的信徒和打坐念经的和尚,才等来了她想要见的人。
来人是一个身材略有些臃肿的妇人,年纪却并不大,二十多岁的模样,打扮得光鲜亮丽,就是神情阴郁,眉眼间有几分暴躁。
洛凌微笑看着冯萱和另外两个妇人被一堆仆妇簇拥着进入了寺庙,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冯萱今年二十一岁,两年前出嫁,嫁的是安州的一个举人,夫家耕读传家,在安州有些名声,就是家里人都不通庶务,于科举上也没有大成绩,家里面渐渐捉襟见肘。冯萱在闺中的时候名声不显,冯家现在的当家人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地方官,但耐不住冯家人会经营,家里良田千顷,家财万贯。冯萱本来是不愁嫁的,可因为是老来女,从小被冯老夫人宠坏,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杀了下人,冯家就不好给她挑婆家。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想着冯萱凭娘家和嫁妆能吃死了夫家,作威作福,夫家也多要忍让,这日子该继续肆意下去。没想到冯萱脾气已经养坏了,出嫁一年,就因为夫君多看了一个小丫鬟几眼,就将小丫鬟打死了不说,还和夫君起了口角,出手打了夫君,将人给失手打死了!
冯家出面,将此事压了下去,带了和离的冯萱回了安州府,要给她重新相看人家,却到现在都没有个合适的人选。
冯老夫人心急如焚,带着冯萱到处求神拜佛,又让儿子媳妇、女儿女婿给冯萱相看。
这次,冯萱也是跟着冯老夫人来拜佛的。
“给菩萨磕个头,待会儿求一支签,问问姻缘。”走在冯萱身边的冯老夫人对冯萱说道。
冯萱对外粗暴,对宠爱自己的娘亲还是有几分收敛的,敷衍地应了一声。
搀扶着冯老夫人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三四十岁的模样。是冯萱的胞姐,安州知府的夫人冯茗。
洛凌上帝视角中可没有冯萱的一生,但因为谢令善要侵占朱家家财,要给卫家翻案的缘故,调查了安州知府,洛凌也就知道了知府夫人冯茗的不少事情,其中便有这位冯萱的情报。
第899章 冥婚鬼新娘(七)
冯萱被冯老夫人念叨,不情不愿去磕了个头,拿了签筒。
冯老夫人跪在了冯萱身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又双手合十,双唇翕动,念叨着保佑什么的。
冯茗跪在冯老夫人身边,也磕了头,念叨了一番,神色淡定,可偶尔瞥一眼冯萱,眼中是满满的厌恶。
她丈夫现在任安州知府,娘家就在安州府,碰到惹事的冯萱,当然会不快。冯家当初摆平冯萱的事情,让冯萱的夫家不追究,只得了个和离的结果,其中可少不了她丈夫出面给冯萱擦屁股。
冯萱在她出嫁后才出生的,姐妹二人没什么感情可言,却因为冯老夫人宠着冯萱,冯茗碍于孝道,碍于家族血缘,不得不管冯萱的事情,弄不好,丈夫还要因为冯萱被御史参一本,影响考绩。她能看冯萱顺眼就怪了。
冯老夫人还想着让冯萱再嫁人。要她说,冯萱这样的惹事精,留在家里当老姑婆算了。冯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姑奶奶。
冯萱根本不懂看人眼色,也不会去看人眼色,正百无聊赖地摇着签筒。
洛凌飘到了冯萱身前,对着签筒吹了口气。
签筒中的一根签就落了下来。
冯老夫人的眼睛顿时看了过来,在冯萱之前将签拾了起来,这就要去解签了。
冯茗连忙扶着冯老夫人起身,冯萱懒洋洋地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了两人后头。
解签的师父将对应的签文拿出来。
冯老夫人一看,上上签,立时就笑开了花。
“施主是要问什么?”师父问道。
“问姻缘,问姻缘。”冯老夫人拉过了冯萱。
冯萱看到上上签,也是有些高兴,听师父弯弯绕绕地解释签文,都没不耐烦地掉头就走了。
冯萱是封建礼教下长大的女孩,就算暴躁狠戾,敢对夫君动手,将夫君打死了,也没掉眼泪,却也是想着要成婚的,没想过就此在娘家过活一辈子。
冯茗对这些不是很相信,也就配合着老夫人笑笑而已,心里面想着,就冯萱这脾气、这作风,再嫁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别说嫁人了,就是冯家没有儿子,留了冯萱招赘,她也得把赘婿给折腾出事情来。
母女三人高高兴兴出了广平寺,冯老夫人在马车上拉着冯萱的手,絮絮叨叨,说些女儿家嫁人的事情,好像冯萱是头一次要结婚似的,又好像冯萱求了这么一支签,明天就能嫁出去了。
冯茗在旁一边腹诽,一边嘴上附和着。
冯萱听多了,就有些脾气上来了,喊了声娘,“这有什么好说的?男人都没见到一个呢,你急什么呢?”
冯茗听了这不着调的话就心中来气。
冯老夫人不以为意,还安慰道:“你别担心。你姐夫是安州的知府,原来你哥给你找的那个李家不行,这次让你姐夫给你在安州找,你想嫁谁就嫁谁。我们好好挑挑。”
冯茗听到这话,头皮都快炸了。
上次个冯萱擦屁股还没完,这回要给冯萱寻个人家,不是更麻烦?她家老爷这知府大人合着就是给冯萱拉纤保媒的?
冯萱听了居然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行吧。”
冯茗气得胸口疼。
洛凌在冯家三母女出寺庙的时候就跟上了,也上了马车,现在哈哈大笑。
这样的人和谢令善、卫宁宁就是绝配!
加上那位安州知府收了谢令善的钱,就颠倒黑白,帮着谢令善办事,洛凌对他毫无好感,借着这事情让知府夫妻焦头烂额去也好。
马车进了安州府,洛凌就坐到了车辕上,对着车夫使了障眼法。
车夫浑浑噩噩,马车不是往冯家去了,而是走了另一条路,兜兜绕绕。
马车上的冯老夫人还在和冯萱讲话,冯茗第一个觉察到不对,撩了帘子看了一眼,就冲着外头叫道:“停车!这是哪里?”
车夫现在可听不到冯茗的话。
洛凌朝着随车伺候的丫鬟挥挥衣袖,那丫鬟撩了车帘的一角,回答道:“老夫人,大姑奶奶,三小姐,南顺街之前出了事,堵了路,我们这才绕路走的。”
冯茗狐疑地看着丫鬟。
丫鬟被洛凌迷了心智,照着洛凌的意思答话,这会儿对上冯茗审视的目光,也没露出半分怯意。
冯茗就“哦”了一声。
洛凌坐在车辕,看到前头的笔墨铺子里走出来个人,立刻弹了手指,操纵起来车夫。
马车加快了速度,在要撞上那人的时候,车夫骤然拉了缰绳。
车厢内,冯家的母女三人摔作了一团。
冯萱这个暴脾气,刚爬起来,就怒气冲冲地出了马车,呵斥道:“你怎么驾车的!要摔死我们啊!”
冯茗没来得及拉,听到冯萱在外面撒泼,气得手只抖。
冯老夫人扶了扶头上的钗子,推了推冯茗,“快去看看你妹妹有没有磕着碰着了。”
冯茗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洛凌已经解了车夫身上的障眼法。
车夫吓得满身是汗,忙给冯萱磕头,连连求饶。
差点儿被撞到的谢令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这架势,有些迟疑不定。
冯老夫人一看冯茗坐着不动,自己就撩了车帘要去看看冯萱。冯茗只能忍着怒气去搀扶冯老夫人。
“阿萱啊,你可伤着了?不要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置气。”冯老夫人拉着冯萱仔细看了看。
冯萱不耐,别过头,就看到了站在原地的谢令善,一下子就眼睛亮了起来。
洛凌已经坐到了马身上,翘着腿,看到这场景就笑。
她猜想的不错,谢令善长得好看,又一派书生气,很容易就能入冯萱的眼。
朱莹雪那次,冯家后来给冯萱又找了人家,冯萱却接连被夫家送回冯家两次,成了安州街头巷尾的一个笑话。安州知府那时候升迁,带着冯茗去了任上。谢令善经营着朱家的产业,捐了个官,和卫宁宁膝下有一双儿女。冯萱和谢令善毫无交集。
洛凌现在让冯萱提前见到了谢令善,谢令善又没和朱莹雪结冥婚,再加上之前的那一纸签文,事情的发展就水到渠成了。
冯老夫人也看到了谢令善。
谢令善观察了半天,知道面前的人非富即贵,连忙上前见礼。
冯老夫人看着连连点头,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话,“是我家的车夫不好。刚才可有伤到公子?”
“没有没有。也是我不小心,惊到了贵府的马车。”谢令善彬彬有礼。
冯老夫人挂念着冯萱的婚事,已经有些走火入魔,看到面前年龄、相貌、谈吐都很合适的男人,就起了心思,问了谢令善的名字和住处。
谢令善一一作答,心中喜悦。要是能碰上个贵人,他手头就能松快些,也让卫宁宁日子更舒服了。
第900章 冥婚鬼新娘(八)
冯茗看几人就这样站在路上讲话,很不合适。这条路是平民老百姓走的,沿街店铺也都是廉价的东西。冯茗很不自在,拉了拉冯老夫人的衣袖,笑着说道:“谢公子怕是正有事呢。娘,我们不妨之后派人给谢公子送一份礼。谢公子,今日之事,还请你多多担待。”
谢令善忙说道:“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冯老夫人被冯茗拉着回来马车,冯萱又瞧了谢令善几眼,想要开口问什么,也被冯茗抓住了手臂,拖了回去。
进了马车,冯萱就抱怨道:“姐姐,你做什么呢?”
“你留在那儿干什么?”冯茗冷着脸。
冯老夫人见状岔开了话题,问冯茗:“你看刚才那个谢公子如何?我们刚在寺庙求了签,这就碰到了谢公子,也是缘分呐。我看他模样不错……”
“娘,这事情总要打听打听。”冯茗打断了冯老夫人的话。
冯老夫人连连点头,“是要打听打听。”
冯家母女三人回了府,冯老夫人就差人去给谢令善送礼,又叮嘱那个仆妇好好打听一下谢令善的情况。
冯茗也叫了自己的管事妈妈,让人去打听谢令善的事情。她没在娘家久坐,就回自己家去了。
洛凌等着看冯家这边的进展,就留在了冯家。
冯家富裕,家里面不说金碧辉煌,也颇为奢华。
洛凌因为是鬼魂,进出自如,听墙脚也光明正大的,几天时间,就将冯家的底细给摸清楚了。
冯家的钱不是大风吹来的,但也和大风吹来的差不多。冯老爷在任上,不说贪赃枉法,反正没少收受贿赂。冯家在安州经营了几代人,根深蒂固,明面上有四间铺子,暗地里在外放印子钱,赚得盆满钵满。冯茗的丈夫调任到安州当知府后,冯家来钱就更方便了。冯茗的丈夫罗世昌也是个心黑的,但人很谨慎,很多事情都是指派给手底下人做,自己装聋作哑,当个深明大义的好父母官。冯家就是那个给罗世昌捞钱的手。
几天时间,冯家和冯茗也将谢令善的情况调查清楚了。
“那样一个落魄户……”冯老夫人不太乐意了。
谢令善穷得叮当作响,把冯萱嫁过去,岂不是吃苦?
冯茗倒觉得谢令善这样的正正好好,能被冯萱拿捏住,就算冯萱再将人打死了,谢令善没钱没势没人,就那么一个病秧子庶妹,冯萱不用和离,也能将事情解决了。
“娘,我们家又不缺钱。妹妹有嫁妆在,何愁吃喝?谢令善没有钱才正好,万事要听妹妹的话。他爹娘都死了,家中没有其他亲戚,就一个庶出的妹妹,妹妹嫁过去就当家做主,不用看任何人脸色,岂不是自在?您要想妹妹了,还能随时把妹妹接回来住。将来外孙养在您名下,也不是不行。”冯茗劝道。
冯老夫人听着有些心动。
冯茗又说道:“您上次还说这是缘分呢。就那么巧,妹妹求了那支签,就那么巧,我们马车换了条路走,碰上了谢令善。上上签呢,佛祖都说是好姻缘,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冯萱突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叫道:“那个谢令善居然是个落魄户?家里面一份银子都没有?还没有功名?”
冯茗皱了眉头,让冯萱坐下,将刚才说给冯老夫人的话又说给冯萱听。
冯萱听着有理,又抱怨道:“他之前还想着跟个商贾家死掉的女儿结冥婚呢……那样一个人……”
冯茗心说,那才好呢。为了钱,连脸皮都不要了,那不是更好打发?
“还结了冥婚?”冯老夫人吓了一跳,这事情她倒是没听说。冯家下人看冯老夫人年纪大,可不敢把这种忌讳的事情往冯老夫人面前说。
冯茗就讲了讲,“后来没成……”
“没成也不行!那多晦气!”冯老夫人拍着太师椅的扶手。
“娘,没成有什么晦气的?”冯茗耐着性子劝道,“他那时候也是走投无路,才愿意和人结冥婚。再说了,朱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是安州府的大商贾呢。他不和人结,有的是人愿意给朱家当女婿。就前两天,有个知县的公子就去朱家毛遂自荐,朱家也同意了呢。人家还是个举人呢。”
洛凌本来在旁看戏,听到这话,就跳了起来。
这才几天啊,朱陶文夫妻就给朱莹雪找了新的夫婿了?还知县公子,还举人?!
“真的吗?”冯老夫人诧异,“还有举人愿意跟个商贾家的女儿结冥婚?”
“是啊是啊。可见那朱家也不是那么上不得台面。我们老爷还曾见过朱家的老爷,跟他喝过一杯茶。娘,这商贾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冯茗说道。
冯老夫人就又动摇了。
“那冥婚后来怎么就不成了?”冯萱问道。
“谢令善那个庶妹和朱家犯了冲。”冯茗回答道。
冯萱皱起眉头,嘟了嘴巴,在冯老夫人面前做出小女儿模样,“那个什么庶妹,让人听着就不舒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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