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林逐水说,“别告诉她们你们已经知道了。”
沈一穷点点头,接通电话。
他演技倒是相当不错,完全没有暴露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态度非常好,连周嘉鱼都挑不出毛病。挂断电话后,他道:“唐晓玲说唐笑川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不肯出来?”周嘉鱼讶异道。
“对。”沈一穷挠挠头,“她想让我们过去看看,听声音感觉好像比较急。”
“看看也无妨。”林逐水开口,“我同你们一起吧。”
周嘉鱼闻言有些惊讶,但既然林逐水提出这个要求,肯定自有其原因的。
离开陵园,三人上了车,朝着唐晓玲住的地方去了。
周嘉鱼和沈一穷坐在后座,小声的问沈一穷他刚才晕过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沈一穷做出这么惊恐的表情。
沈一穷瞅了眼前面坐着的林逐水,小声道:“先生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周嘉鱼说:“啊?”
沈一穷道:“你直接整个人软了下去,先生正准备把你扶起,你就抱着先生的大腿哭哭啼啼,还一个劲的蹭。”
周嘉鱼:“……”
沈一穷说:“把眼泪鼻涕都蹭先生裤腿儿上了。”
周嘉鱼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突然很想安静的缩在角落里抽个烟。
“唉。”沈一穷语重心长的说,“先生是真的疼你啊。”
周嘉鱼:“……你别说了。”
沈一穷大概了解周嘉鱼的心情,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我懂你的心情,我不说了。
周嘉鱼满脸生无可恋,他现在继不能吃菌子,不能喝酒之外,又多了点禁忌——别去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回到市区时,已经差不多是下午,司机将车停在了唐晓玲住的小区外面。
唐晓玲……不,现在叫她秦伊河似乎更合适,她正等在楼下抽烟。
周嘉鱼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秦伊河还没有注意到他们三人,她的脸上挂着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似痛苦,似冷漠,又好像带着狠戾的决绝。和昨日看起来一直处在恐慌中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只是在注意到走过来的周嘉鱼他们时,这种表情从秦伊河的脸上消失了,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眼神里还浮起些焦急。
“你们来了?”秦伊河熄灭了烟,上前一步,她看到了站在周嘉鱼身边的林逐水,眸中流露出丝丝警惕,她道,“这位是?”
“我是他们的师父。”林逐水的声音淡淡的,听起来倒仿佛带着些温柔的味道,若是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他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他道,“从他们那儿听到了昨天你说的事儿,有些好奇,便想过来看看。”
秦伊河便知道了林逐水应该是昨日周嘉鱼和沈一穷口中的先生了,她见林逐水闭着眼睛,迟疑道:“冒昧的问一下,您的眼睛……”
林逐水道:“对,我双目不能视物。”
不知道是不是周嘉鱼的错觉,他明显感觉到秦伊河很奇怪的松了口气,仿佛是在庆幸这件事,她道:“哦……对不起,冒犯了。”
林逐水说:“没事。”
和林逐水相处的时间久了,反而会忘记他在身体上有缺陷之处。毕竟他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比很多能看见的人都要强。听着两人对话,周嘉鱼心底深处,突然泛起了一点心疼,他抿了抿唇,岔开话题:“你说唐笑川情况不对?是怎么回事?”
秦伊河道:“她现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怎么叫她都不答应。”
沈一穷这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说:“这可不信,咱报警吧,不行找消防员也成啊!”
周嘉鱼清楚的看见秦伊河整张脸都扭曲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沈一穷能提出这样的提议。不过这也是刹那间的事情,她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开始找借口:“不能报警,她精神状态已经很糟糕了,再受刺激,我怕她受不了。”
沈一穷说:“也是,那我们去看看吧。”
秦伊河松了口气。
说完,三人便去了秦伊河的住所。
还是那空荡荡的大房间,门一开,就感到一阵穿堂风挂过。周嘉鱼抬头,看到了这门口似乎贴着什么符纸。他之前来的匆忙,没有注意,现在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却发现屋子里处处都是违和感。
比如窗户上面挂着一排排红绳系着的铃铛,与其说是害怕有东西进来,倒是更像怕里面的东西出去。
秦伊河走到唐笑川的屋子里,敲了敲门,道:“姐,姐,你快出来吧!”
屋子里没有声音。
沈一穷说:“她在里面多久了?”
秦伊河说:“中午吃完饭,她就躲在里面不肯出来,开始还应我两声,现在连应都懒得应了。”她脸上透着些无奈。
之前周嘉鱼以为秦伊河真的是唐笑川的表姐,还感叹两人的感情真好。现在想来,秦伊河看唐笑川那宠溺的眼神显然已经越过了亲人这个界限。
“怎么办?砸门么?”周嘉鱼问。
秦伊河稍作犹豫:“砸开吧。”
“不要砸!不要砸!”哪知道躲着的唐笑川,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后尖锐的哭泣起来,“不要砸,求求你们,门外有鬼,我怕,我怕!
秦伊河道:“姐,我就在外面,你不要怕……”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屋内的唐笑川传来一阵崩溃般的哭声,唐笑川说:“救命啊,她走了,她不爱我了,她不要我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秦伊河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沈一穷虽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是很配合的问了句:“唐笑川是在说她的恋人?”
“对。”秦伊河的声音有点干,“我姐姐的恋人,抛弃了她。”
沈一穷道:“那如果唐笑川的恋人出现,她的病情会不会缓和一点?”
秦伊河却是道:“不可能的,她们见面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她的语气是如此笃定,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他们进不去,唐笑川也出不来,于是情况便僵持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见着太阳都下山了,秦伊河无奈道:“你们吃晚饭了吗?我叫外卖过来咱们一起吃吧。”
周嘉鱼和沈一穷客套的推辞,林逐水没怎么说话。他从进屋子之后,就一直很安静,也没有给出任何建议,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周嘉鱼和沈一穷也没敢问,毕竟林逐水思考的事情,肯定比他们想问的问题更重要。
最后秦伊河还是点了外卖,她在门外叫了唐笑川一下午,也有些疲倦,此时坐在沙发上休息。
周嘉鱼和沈一穷还在在外面尝试性的劝说着唐笑川,但听到他们的声音,唐笑川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她刚才说了两句话,恐怕他们都会怀疑卧室里到底有没有人。
外卖来的很快,秦伊河提着几个盒子进了客厅。她点的是一些炒菜和米饭,乍一看味道还不错的样子。周嘉鱼和沈一穷没吃完饭,这会儿也有点饿了,但东西摆在面前,他们却没敢直接动筷子,而是看向了林逐水征求他的意见。
“我不饿。”林逐水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缓声道,“你们吃吧。”
得到了允许,周嘉鱼和沈一穷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秦伊河胃口也不好,还是努力的往嘴里塞东西,可无论吃什么,她都没怎么咀嚼,就这样囫囵的吞了下去。
周嘉鱼见她这模样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秦伊河摇摇头,说:“没事,只是吃东西没胃口而已。”
周嘉鱼哦了声。
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下,看着唐晓玲还是不肯出来,几人都有点头疼。沈一穷说:“天也晚了,我们在这里也不方便,不如我们先回去,明天再过来看你吧。”
“可是,可是……”秦伊河面上出现惧色,“我一个人,会害怕。”她咬了咬唇,眼神楚楚可怜,“你们能不能陪陪我,就今晚?”
周嘉鱼和沈一穷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旁边坐在一直很安静的林逐水,却是轻轻的道了声:“好啊。”
“谢谢,谢谢。”秦伊河非常的高兴。
周嘉鱼实在是无法忽略她种种怪异的反应,但害怕她发现,又不敢和沈一穷讨论,只能和脑子里的祭八聊了聊。
祭八说:“嗯……她是故意留下你们的吧。”
周嘉鱼道:“肯定是,可是她留下我们做什么呢?”
祭八道:“或许今天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需要你们留下……”
周嘉鱼仔细思考之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共性,于是祭八劝他别想了,说反正林逐水在这儿,秦伊河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的。这话倒很有道理,周嘉鱼悄悄的瞅了林逐水一眼,心情莫名的安定下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秦伊河的情绪开始渐渐变得越来越焦躁,起身出去抽了好几支烟。
趁着她去走廊上抽烟的功夫,沈一穷小声道:“她这是打算做什么啊?故意把我们留下来。”
周嘉鱼说:“不知道,但是肯定有目的。”秦伊河绝不可能害怕,她早就知道唐笑川的真实情况,却还是陪着她住了一个多月,甚至去请了对自己不利,对唐笑川有好处的阴佛。
两人刚说了几句,秦伊河就又进来了,她说:“今天外面风好大啊。”
周嘉鱼说:“嗯,天气预报说有冷空气,要降温了。”
外面的风的确很大,呜呜作响,屋旁的树木随着风在黑暗中摇曳,仿佛一只只可怖的大手,要把屋里的人拽出去。
时间一转到了十一点,秦伊河却一直没有提出让他们三人去休息,她这一天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半个小时后解开了。
十一点半,门咔擦的一声打开。
把自己关了一天的唐笑川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还是穿着那身漂亮的碎花长裙,脸上的血色淡的几乎看不见。
“笑川!”秦伊河激动道,“你终于出来了。”
唐笑川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去了玄关,拿起鞋柜上放着的钥匙,便要出门。
秦伊河道:“笑川!”她道,“你要去哪儿?”
唐笑川冷冷道:“我要去见她。”
秦伊河说:“你……你……”她的话卡在喉咙里,半晌都说不出来出来,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
周嘉鱼和沈一穷对视一眼,站起来询问什么情况。
“我要出去。”唐笑川说,“来不及了。”
秦伊河咬着牙,她道:“笑川……”
唐笑川没有再说话,转身就要走,周嘉鱼正欲拦下她,站在后面的林逐水却是道了声:“别拦了,一起去吧。”
他们说话的功夫,唐笑川却是已经按下了电梯,马上就要下楼了。
秦伊河也换了鞋,看样子打算跟过去。周嘉鱼心里又开始泛起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但好在林逐水的存在,冲淡了他心中的不安。有的人在那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却依旧会让人感到安全。
五人一起进了电梯,唐笑川按下的楼层是负一,应该是打算去地下车库。
她的表情看起来烦躁又愤怒,嘴里甚至开始咒骂着什么,站在她旁边的周嘉鱼仔细听了听,却又发现她说的话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就好像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某种情绪而控制不住的说出的话。
“我来开车。”到了车库,秦伊河抢到了驾驶室的位置。唐笑川看了一眼秦伊河,竟是没有和她争位置,就这样坐进了副驾驶。
周嘉鱼他们三人则坐上了后座。
“开车,开车。”唐笑川很焦躁,不停的看手机,“来不及了!”
秦伊河咬了咬牙,发动了汽车。
其实他们三人在心中都隐隐猜到了唐笑川要去的地方,但沈一穷这货还在继续演,说:“这是要去哪儿啊?唐笑川精神没问题吧?”
秦伊河说:“没、没事。”她说的牵强,任谁都能发现她脸上表情不对劲。
但沈一穷还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搞得周嘉鱼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示意差不多就行。沈一穷委屈的看了周嘉鱼一眼,眼神似乎在说你又剥夺我的爱好。
车发动之后,驶出了车库。唐笑川没有说出她到底去哪儿,秦伊河却已经知道了。
十一点半,万物都被笼罩在黑暗里,昏黄的路灯在马路上投射下狭长的阴影,白日里频繁往来的车流消失了,只余下一片寂寥。
太安静了,路上简直安静的不像样,这种寂静让人觉得不适,甚至于内心深处,跟着生出了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车行驶的路线,证实了周嘉鱼的猜测,秦伊河在往唐笑川出事的大桥方向开,具体目的未知,但将他们留这么晚,显然就是为了这件事。
车开了一半,坐在副驾驶上的唐笑川却忽的接了一个电话,她又开始哭,哭声凄厉悲凉,她对着电话说:“你别不要我,我过来找你,我这就过来找你。”
旁人不清楚,周嘉鱼却知道唐笑川在重复经历什么,她似乎又回到了出事的那一晚,她开着车,奔走在离开的道路上,电话那头是无情的恋人,残忍的拒绝了她放下尊严的恳求。
秦伊河的情绪似乎有些把控不住,她死死的盯着前方,把嘴唇咬出了血,她想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泪水,但这努力最后失败了,于是那双瞪着的眼睛开始发红,流出滚烫的液体。
车内一声轻叹响起,却是林逐水的声音,他说:“你可听过,为虎作伥这个词?”
周嘉鱼没明白林逐水的话,懵懵的“嗯?”了一声。
林逐水道:“如果只是从字面上理解这个词语,就是被老虎吃掉的人,会变成伥鬼,再去引诱无辜的人喂食老虎。”
驾驶室里的秦伊河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林逐水说:“通常有两种人,死后很难入轮回道,一是自杀的,二便是死前带着极大怨念的。但只有自杀的,才会不停的重复死前遇到的事。”
秦伊河死死的握着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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