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庆帝晃了晃身体,眼前有些发黑,勉强扶住御案,才没让人看出异样来。
近来他时不时出现晕眩的症状,即便让太医来把脉,太医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说他是耗费心力过度,需要静养。
静养?
身为帝王,又怎么做到静养?
想到早年那些事,又想到为自己而死的姑母,云庆帝叹了口气,难不成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太子受了皇帝训斥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开,但是东宫的气氛却不太好。太子妃心情不佳,太子也整日待在书房,不去太子妃房里,也不去妾室房里,这让他们做下人的,心里怎么能安?
太子妃没有想到她让太子帮着求情,太子去了大月宫以后,就不爱理会她了。冷淡地丈夫,陷入麻烦中的娘家,这让她心中十分煎熬,每夜都枕眼泪睡着。
若此事只是单纯的争风吃醋便罢了,可偏偏还牵扯到惠王旧部。宫外的人不知道,她心里却很清楚,刺死大长公主的刺客是谁派来的。他们家若是洗不清罪名,在陛下眼里,就等于与惠王有染。
他们家与一个想要造反却不成功的王爷牵扯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
“太子昨夜还是宿在书房吗?”太子妃看着镜中的自己,小心地揉着眼角,觉得自己似乎憔悴了。
“回太子妃……太子昨夜并没有去其他妾室处。”
太子妃闻言苦笑,他若是去妾室那里反而好了,偏偏却睡在书房。他这是在怪她,还是在表明他对石家的态度?
“来人,备下厚礼送到静亭公府上。”太子妃站起身,看着窗外一点点冒出新芽的树木,班家若是愿意松口,石家尚有余地。班家人行事张狂,恐怕连惠王府试图谋反一事都不知道,若是班家人松了口,陛下就算有所不满,也不会明着为难石家。
这样石家至少尚有喘息的余地。
很快东宫备下的厚礼,以太子的名义送到了班家。
班家人看着珠宝首饰,药材字画等物,都有些莫名其妙,东宫这是准备把库房搬到他们家吗?本来他们想要多问几句,哪知道东宫的人放下东西就走,连他们送的荷包都不敢收,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让班家人忍不住怀疑,他们是洪水猛兽吗?
“这东西恐怕不是太子送的。”阴氏翻看着礼单,“太子虽然细心,但也细心不到这个地步。”有些东西,是后宅女人才会注意到的,太子又怎么会准备这些。
“是太子妃?”班婳顿时反应过来,“太子妃这是想跟我们家示好?”
“她跟我们家示好有什么用?”阴氏放下礼单,“现如今事情已经不仅仅是石家与我们家的恩怨,而是朝廷党派之争。太子妃以为我们家是傻子还是没见过好东西,拿了东西就会给石家求情?”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班恒道,“难道给她送回去?”
“既然这是太子送给你父亲的压惊礼,那我们就好好收着,”阴氏轻笑一声,“这跟石家有什么关系么?”
东西照收,至于其他的?
对不起,他们家的人脑子不太好,想不明白。
“明日你进宫去给太子谢恩,就说谢谢他送来的压惊礼,”阴氏对班恒道,“懂么?”
班恒恍然大悟:“是,儿子明白了。”
班婳犹豫地看着阴氏:“母亲,这事……真的是石家干的吗?”
“是不是石家已经不重要了,”阴氏叹口气,轻轻摸着班婳的头顶,“重要的是,陛下觉得这是石家做的。”
班婳沉默下来,片刻后道:“可是,我不想放过幕后主使之人。”想到父亲差一点点就会出事,她的心里便无名火起。
阴氏冷笑:“谁说要放过呢?”
这些人都把班家当傻子,可是谁又真正能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伯爷,”一个穿着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书房,来到容瑕面前,“查出来了!”
“谁?”
“谢家大郎,谢重锦!”
“他?”容瑕眉梢动了动,“谢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能耐了?”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属下发现,陛下另一支密探似乎在此事中查了手。”
“是在静亭公遇袭之前,还是之后?”
“遇袭之后。”
容瑕闻言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看来他的心还没有狠到极点。”
“伯爷,需要属下把疑点弄到明面上么?”
容瑕静立在窗前,良久以后道:“不用。”
他素白的手放到窗棂上,窗外一只鸟儿叽叽喳喳叫着:“安排好密探护住福乐郡主,不可让她有半点意外。不要让班家人,牵扯到这些事情中。”
“左右……他们也帮不了什么忙。”
“是!”中年男人面上露出异色,但是很快便低下了头。
班家人身后的那些武将旧部,怎么可能帮不上忙?
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87。第 87 章
皇后听说太子被皇帝训斥以后,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为太子求情,也没有在云庆帝面前提起过此事。
直到第二天班恒进宫谢恩,皇后才让人把班恒与太子一起叫到了自己跟前。看到班恒吊儿郎当的模样,皇后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几分笑意,“听说你进宫来谢恩,是要谢哪门子恩?”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班恒笑嘻嘻地给皇后行了一个礼 ,“前几日太子殿下让宫人送来不少的东西,家中二老心中感激不尽,便让微臣进宫来给太子殿下谢恩了。本来两天前就要进宫的,哪知道微臣的父亲这两日身体又不大好,所以便在家里耽搁了几日。”
“自家人谈什么谢不谢,”皇后笑着转头,见太子面上有异,心里顿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太子,你给静亭公家送什么了?”
“儿臣……”太子不敢直视皇后的双眼;“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表叔一家太过客气了。”
皇后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一遍,随后对班恒笑道:“听见太子说的话没有,下次再这么客气,我可是要生气了。”
班恒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次因为家父的事情,累得陛下如此费神,事情还牵扯到……”他看了眼太子,尴尬的把话咽了下去,“早知道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微臣就劝着家人了。”
“劝什么?”皇后瞥了太子一眼,语气有些冷淡,“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你们可是本宫与陛下的亲戚,这些胆大包天之人也敢算计,迟早有一天他们也能算计到本宫与陛下的头上。”
太子听到这话,面色有些不自然,但是皇后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只道:“日后你再不可跟我说这种话,不然我可要生你的气了。”
班恒别的不擅长,但是跟自家母亲与姐姐待久了,哄女孩子开心的手段却是练出了几分,所以没一会儿就把皇后哄得眉开眼笑,竟是忘了太子还在场一般。
太子是个性格柔和之人,见皇后这般待他,心里想到的首先不是怨恨,而是想着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母后不高兴的事情。他原本听了太子妃的说法,觉得石家确实无辜,才愿意帮石家求这个情。
这几日他在书房里细细思索过,石家确实有被冤枉的可能 ,但是也有撒谎的可能。太子妃说她的妹妹是个只知诗画的弱女子,可是他派人打听过后,发现太子妃的妹妹并不是她口中那般模样。
与多个男子有染,甚至与婳婳曾经的未婚夫不清不楚,现在婳婳与成安伯订了亲,又传出她心仪成安伯这等流言。这让太子不得不怀疑,石二姑娘心术不正,甚至有意在针对婳婳。不然为何京城里那么多男人不选,偏偏总是与婳婳有婚约的男人有牵扯?
最重要的是,就连二弟成婚当日,都还要特意去见她,这是何等的魅力,才能让二弟做出抛下新娘子的事?想到二弟总是与婳婳过不去,甚至故意欺负婳婳,难道也是因为听信了太子妃二妹的话,才做出这种事来?
人的脑子很奇怪,当自己认定一件事以后,就算事情有地方不合理,他也会自动把它补充完整,让它变得合理起来。
太子妃近来一些行为,已经让太子不满,可是他性格软和,又念旧情,所以一直把这种不满藏在心底,甚至有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丝不满。直到这次因为石家的事情,他被父皇斥责,他恍然清醒过来,他现在做的很多事情,很多决定,都与石家有关,以至于他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有事就爱找岳父问几句。
可是岳父终究是岳父,不是他的父亲,这个天下也姓蒋不姓石,难怪父皇对他如此失望。
想明白这一点,在看到班恒以后,太子对班家的愧疚之情就忍不住了。别说现在皇后当着班恒的面冷落他,就算是班恒骂他两句,他也不会回嘴。
班恒在皇后宫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后,就起身提出告辞。他身为儿郎,在后宫待太久不太妥当。皇后留他不住,便让身边得脸的宫人送他出宫。
待班恒离开以后,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太子。”
“母后,”太子垂首站在皇后面前。
看着儿子这般模样,皇后是又气又心疼,“你啊你啊。”
“儿臣让母后失望了,”太子握住皇后的手,“只求母后莫气坏了身子。”
“你这性子,应该改一改了,”皇后拍了拍他的手背,叹息道,“你是太子,未来的帝王,怎么能连自己后院的事情都管不好。班家收到的厚礼,是你送过去的,还是太子妃借你的名义送去的?”
“是……太子妃。”
“这都怪母后,当年见这石氏端庄大气,又颇有贤名,便觉得她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选,哪知道她竟是如此……”皇后又连连叹息数次,“这事不可外传,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是太子妃做的,她糊涂了你可不能糊涂。”
“儿臣记下了。”
“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皇后揉了揉额头,“你退下吧。”
“幕后,儿臣见你面色不太好,要不找太医替您把把脉,”太子见皇后神情疲倦,心中愧意更浓,“不然儿臣内心难安。”
“没事,都是老毛病了,”皇后轻轻摇头,“你跟你弟少气我些,我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是。”
太子回到东宫,见太子妃跟前伺候的太监一直在书房门口张望,想起母后说的话,便沉下脸对身后的宫人道:“把那个探头探脑的小太监抓起来,杖十下。”
“太子殿下,那是太子妃……”
“孤说的话不管用了么?”
“是!”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这些年,太子妃膝下无子,太子也不曾让太子妃受到半分难堪,这一次太子妃的颜面,只怕是保不住了。
不过没有脸面的太子妃也是太子妃,他们这些做宫仆的,除了乖乖听话以外,便没有多余的选择。
很快前朝开始出现弹劾石崇海的奏章,石党们纷纷寻找门路,这副惶惶然的模样,就像是去年严家失势前的模样。只可惜严晖的前车之鉴没有让他们学会低调,反而因为严晖失势,变得更加得意猖狂,才终于惹下了今日的祸端。
石崇海又怎么能认下买凶刺杀朝廷国公这种罪,所以两边人一直在打着嘴仗。
大理寺的监牢里,石飞仙除了失去自由,沐浴洗漱不太方便以外,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折磨。看守监牢的护卫对她客气,饭食味道虽不讲究,但也是干净能下咽,甚至也不阻拦相府的人来看她,她几乎算得上是整个监牢中,最受优待的人。
这与石飞仙预想中有些不同,她以为容瑕会因为班婳的关系,故意让人为难她。可是这些天过去,她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太过小人。若是容瑕对她残酷一些,她心里或许更加难受,而他只是再没出现到她面前,仿佛她与大理寺其他犯人一样,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石姑娘,”牢头走了过来,客客气气给她行了一个礼,“你的母亲来看你了。”
“母亲?”石飞仙抬起头,看到石夫人以后,激动地站起身,“母亲!”
“孩子,”石夫人看着形容憔悴的女儿,心疼的走到牢门边,隔着围栏抓住女儿的手,“孩子,你受苦了。”
母女儿子执手相看泪眼,好好地哭了一场后,石夫人便开始说着家里一些琐碎小事,什么太子妃受了天子厌弃,相爷在朝堂上举步维艰,御史咄咄逼人,以前那些石党都是墙头草,真正得用的没几个人云云。
石飞仙听着母亲的抱怨,看着自己许久不曾保养,变得没有光泽的手臂,内心的情绪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母亲今日来,就是为了跟女儿说这些的么?”她声音有些发抖,松开了抓住石夫人手腕的手。
“孩子……”石夫人看着女儿,话在嘴里打了无数个转儿,却始终说不出来。
“母亲是不是想让我把罪独自扛下来?”石飞仙双眼含泪,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左右我现在坏了名声,就算出来也只能找个没什么用处的男人入赘,却还要连累整个石家。不如我把罪名担下来,父亲大姐大哥都不会受到连累,您说对不对?”
石夫人捂着嘴痛哭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我没有做过这些,你们身为家人,不该为我讨回公道吗?”石飞仙声音变得尖利,“就像当初静亭公那样,谁欺负了他的女儿,就去砸了谁家的门,就算女儿名声再差,也要护着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这才是父母家人该做的事,不是吗?”
石夫人趴在围栏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不敢看女儿的脸,也没脸面对女儿。
“我知道了,”石飞仙看着痛哭不止的石夫人,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你走吧。”
“孩子……”
“你放心,我担。”石飞仙背过身,不再去看石夫人,声音颤抖,“就当是女儿偿还父母养育之恩。”
“我也不愿啊,我也不愿啊,”石夫人哭着捶打自己的胸口,“是为母没用,护不住你。”
一日后的大月宫,大理寺卿对云庆帝行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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