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发丝落在了她的手上。原莉莉愣神了一下，把发丝缠绕，扔进了床边的垃圾篓里。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原莉莉起身到了林雨涵的房间，喊了一声：“林枫，起床……”她喊错了名字却丝毫没有意识到。
林雨涵揉揉惺忪的睡眼，慵懒的说道：“妈妈，困，我不要起床。”
原莉莉只当没听见，从柜子里给林雨涵找好衣服，把她抱坐了起来，一边往她身上套着衣服一边说道：“涵涵，你一定要好好上学，不要总想着逃学，长大了之后，做一个坚强的女人，男人总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还有哦，千万不要相信给你蜜糖的男人，他今天给你一颗蜜糖，明天可能就会让很多的黄蜂来蜇你。虽然你现在听不懂，但你相信妈妈，妈妈绝对不会害你……”
原莉莉也不管林雨涵听不听得懂，兀自一个人说着，似乎所有的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絮絮叨叨的时间，原莉莉已经给女儿穿好了衣服。忽然又迷迷糊糊摇摇头，自责道：“唉，我都跟你说些什么啊。”
“妈妈，困！”林雨涵脸色微红，双眼无神，眼睑里水汪汪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原莉莉失去了耐心，叱道：“别耽误时间了，小小年纪就想逃课……”
“妈妈，我讨厌你！”林雨涵打断了原莉莉的话。原莉莉呆若木鸡，脸色变得煞白。她很想发怒，甚至是想给女儿一巴掌，但，这又关女儿什么事情呢？她的眼泪很不争气，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林雨涵重新躺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之后，原莉莉把林雨涵摇醒拉起来，问道：“涵涵，如果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你跟谁啊。”问完之后，她既紧张又害怕，一直看着林雨涵的嘴唇。林雨涵眼睛迷迷糊糊睁开，又再次合上。
原莉莉到客厅里瞅瞅钟表，已经快七点半钟，返回到林雨涵的房间，一把拉了起来，吼道：“再不起来就晚了。”林雨涵极不情愿地从床上下来，扁着嘴巴，心情非常的差。
简单收拾收拾，原莉莉拿着加热好的牛奶和烤好的两片面包，提上书包，拖着林雨涵出了门。
原莉莉开车把林雨涵送到学校以后，没有回家。不开心的日子里，她通常会用购物消费的方式去打发时间。她将车子停妥之后，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给周子蔚打了个电话，周子蔚接听之后，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蔚蔚，最近一直没见你的消息，干嘛呢？”
“莉莉，我在公交车上呢，去上班。”周子蔚说话的时候，周围声音嘈杂，“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你什么时候上班了，做什么工作？”
“保险公司，做理财经理。你干嘛呢？”周子蔚回答道。
“哦，我在逛街，我还想让你陪着一起呢，看来你们都忙了，就剩我一个闲人了。”原莉莉的声音有些失落。
周子蔚道：“今天不行了，公司里开团圆会，不准缺席呢。”周子蔚说话的工夫，公交车响起报站的声音。她接着说道：“莉莉，我下车了哦，中秋节放假我再陪你一起逛街吧。”
“嗯，再见。”原莉莉挂了电话之后，一抬眼，她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她的前面，距离她没有二十米远，林枫搂着一个女人的腰身，那小巧的女人紧贴着林枫，似乎有说有笑。
纵然是原莉莉再好的脾气，也不可以容忍眼前龌龊的场景。如此明目张胆恬不知耻，让她几乎气炸了肺。
我要给这狗男女颜色看看。原莉莉现在心里只想到这句话。她大步向前，直走到林枫身后，一把扒过女人的肩膀，嘴里骂道：“婊。子，你他妈……”
“干嘛啊，神经病是吧。”娇小女人瞪着原莉莉骂道。
“对不起！”原莉莉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怎么知道，她会把生活一起六年的林枫认错，娇小女人身边的男人并不是林枫。
“别理她，这人脑子有病，十三点！”男人搂住娇小女人的肩膀疾步离开。
待在原地的原莉莉泪水几欲夺眶，她居然成了别人眼中的“神经病”和“十三点”，这一切都是拜林枫所赐。她心中呼喊：林枫啊林枫，总有一天，你会让我死了的。
路人偶然扫了她几眼，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的身体无限变小，变小，变得如同蚂蚁一样，变得拿放大镜才能看到……手机铃声响了好几遍，她才听到。
“喂，老师你好……啊？！好的，麻烦你了老师，我现在就过去……”原莉莉接完电话，捋了捋头发，再也顾不得多想，返回了停车场，开着车前往林雨涵所在的幼儿园。
……
中午，高彩云推开了周子蔚办公室的门，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张望了一下办公室里的情形，朝着周子蔚的位置边走边夸张地说道：“蔚蔚啊，有日子没见了，想没想高姐来。”
“想了来——”周子蔚模仿着高彩云的声音，乐乐呵呵：“高姐，真的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来，今天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来……”
“喔呦，啧啧啧，几天没见，会贫了来。我哪能不来哟，今天公司团圆会要表彰呢。”高彩云骄傲地说道。
办公室里其他人不知道来人是何方神圣，一个个眼神交替，并无搭话。黎简在睡梦中被吵醒，拍了拍桌子怒道：“说话的声音小些。”
高彩云仗着自己是老员工，撇嘴说道：“喔呦，了不得了来，小姑娘说话别太冒失了。”
“干你屁事儿！”黎简本就是不饶人的主儿，立即回身呛了起来。
高彩云脸色通红，正欲说话，周子蔚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说道：“姐，别发火，大家中午都要休息，咱们到外边聊会儿去。”
高彩云挎着包，不情愿地往外走着，回头对黎简说道：“我是给蔚蔚面子，才不跟你计较的来。”
“姐，姐，别说了。”周子蔚真害怕黎简别和高彩云打起来，一边推着高彩云出去，一边小声的说着。她哪里想到，与高彩云半个月不见，刚见面又要给她惹事。
到了走廊尽头拐角的休息处，高彩云怒气冲冲地说：“蔚蔚啊，刚刚要不是你拦着，我非撕烂了她的嘴不可。”
周子蔚劝道：“高姐，消消气，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当然没跟她一般见识啦，我告诉你啊蔚蔚，那小妖精可千万粘不牢靠的来，我这双眼睛看人可准着来。”
高彩云说着话，把眼镜取下，用拇指指着自己的眼睛，示意周子蔚自己的眼睛厉害。周子蔚看了一眼高彩云，高彩云的左眼乌青，眼球略有充血，得意的和周子蔚对视着，似乎忘了自己受了伤的眼睛。
“你的眼睛？”周子蔚指着高彩云的眼睛，透着疑惑。
高彩云赶紧把墨镜戴上，慌不择神地说道：“哦，碰了一下，可能是夜里没睡好吧。”
“哦。”周子蔚无心再问，即使是心里非常好奇，但她知道，高彩云若是不愿意说，即便再问也不会愿意说的。但高彩云偏偏是嘴里藏不住事情的人。
高彩云坐下后，重新抹下眼镜，把眼镜顺手扔在了面前的石几上，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老邱打的。”
“老邱为什么打你？”周子蔚知道高彩云的老公叫老邱，但她平日里总会说老邱是如何如何心疼她，怎么会打她呢？
高彩云有些不好意思吐口，嗫嚅了半天，终于一拍大腿说道：“这事儿怪我。前些日子，在酒局上，认识了一个叫贺公子的男人，我跟他聊聊几句，想让他买我保险来着，沟通沟通感情总没错的来。老邱偷看我的手机，非说我和人家有一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到的，人家贺公子小年轻怎么会看上咱的来。”
周子蔚仔细一揣摩，终于知道，汪楚虹为什么昨天提到高彩云的时候欲言又止，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自进了保险公司，从各种对高彩云的坊间传闻来看，定是高彩云没那么检点。周子蔚感到头大，她不想再继续追问，苦笑了一下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事的哦，高姐。”
“就是哦，我才不担心呢。蔚蔚啊，我这个月业绩前十，下午团圆会，会发言的来。你别忘了给我鼓掌哦，嘿嘿。”
坐了一会儿之后，高彩云把眼镜戴上，抓起包包起身说道：“我去陆经理办公室汇报一下公事，下午会场见。”
高彩云离开之后，周子蔚转回办公室的路上在想，高彩云果然是徒生是非之人，看来以后要敬而远之了。
一一三 天堂魔鬼
原莉莉从学校接回了林雨涵，即刻开车去往医院。女儿发烧了，体温几乎快四十度，她居然都没有在意，算什么合格的妈妈。林雨涵躺在后座上脸色潮红，闭着眼睛很难受，原莉莉一路自责着到了医院。
挂了急诊，医生开了药，护士给林雨涵打了退烧针之后，一直忙到下午一点多钟，才算输上液。林雨涵靠在座椅上喘着热气，原莉莉抚摸着她的额头，心疼地说：“涵涵，对不起，都是妈妈粗心大意了。”
原莉莉本不是粗心之人，相反，她很细心，曾经，女儿一点细微动作，她都能觉察出来一些端倪，平时对女儿照顾的也很细致，但就在今天早晨，突然变得恍惚了。原莉莉担心林雨涵别因为发烧又引起了支气管扩张，她看着女儿一脸无神，手里抓着手机，犹豫着是否要打给林枫。最终，她还是给林枫发了一条消息：涵涵发烧了，我们在医院。
……
团圆会上，黑压压一片挤在会场里面的足足有五六百人，会场一侧堆了高高的满是月饼礼盒。
各领导致辞完毕，保单成绩优异者发表了从业经验和获奖感言。轮到高彩云上场的时候，尽管公司会场很暗，高彩云因为眼睛受伤的缘故，不得不戴着墨镜上台。雄赳赳气昂昂刚迈上一个台阶，“扑通”一下摔趴在台面上，全场笑声居多，周子蔚忽然觉得高彩云很可怜，正好距离高彩云不远，疾步上前扶起了高彩云。高彩云小声说出“谢谢”二字，明显带着哭腔。扶了扶眼镜，走到了台上，拿出稿纸，开始了她的演讲。
与别人上台不同的是，高彩云演讲的时候，台下一阵躁动。几个年纪大的女人凑到了周子蔚的身边。
“你怎么认识高彩云的呀，她这个人啥样你知道不？”一个女人说道。
周子蔚摇摇头，简单笑笑，并没有答话。自到了保险公司之后，她学会了谨言慎行。
另一个女人凑过来蓬松的脑袋，咂舌道：“为了卖一单保险，连一个年轻人都不放过，不是凭她那个大单，她什么时候能站在台上。”
又凑过来一个女的，对刚刚“蓬松的脑袋”说道：“哎呦，仙姑，你是喝风吃醋吧，人家老高有资本，你有吗？”说话的时候，女人还捧了一下自己的胸。
顿时，几个女人笑作一团，似乎忽略了周子蔚的存在。周子蔚急忙钻进人群里，逃离是非之地。短短几分钟高彩云讲话结束，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周子蔚也没听到高彩云到底说了什么，只等着会议早点儿结束，好回到办公室休息一会儿。
会议结束之后，到场的每一个人都发了月饼礼盒，会场里的人匆匆散去，周子蔚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
林枫因为事情忙，到了三点多钟才到了医院。对原莉莉，他没有半分指责，原莉莉却心里不是滋味。
“怨我，早晨她说困，我没注意。”原莉莉脸色萎靡，像是大病了一场。
“没事了，不怨你。”林枫安慰了一下原莉莉，接着说道，“你生病了么？”
“啊……你说什么？”原莉莉双目无神，没有仔细听林枫说话。
林枫盯着原莉莉看了一会儿，原莉莉再次变得低迷。林枫说道：“正好今天在医院了，我去给你挂个号顺便看一下吧。”
等林枫排队挂号之后，林雨涵已经输液完成。林枫走到原莉莉身边坐下，说道：“我刚刚给你挂了心理科，你一会儿去看一下吧。”
原莉莉嘲讽的笑，“我就知道，你也以为我脑子有病。”
原莉莉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精神恍惚，说话不着边际，做事丢三落四，许多时候，要和她说好几遍话，她才能听得到，林枫本来就猜测她可能是患了心理疾病。现在刚刚开口，就遭到了原莉莉的排斥，林枫本想再说两句，但忍了忍，没有再说。
原莉莉最终拗不过林枫，被强行拉进了心理科。她坐在医生对面，像是等着上刑场的犯人，压抑得难受，不停地搓着指头。指甲油有些支离破碎，显然是她经常搓弄的结果。
医生四十多岁，戴着眼睛，问道：“你是病人？”
林枫抱着林雨涵站在一旁，抢着说道：“是的，她是。”
“请让我直接和她沟通吧。”医生扫了一眼林枫，又问原莉莉道，“你觉得自己生病了吗？”
原莉莉呆望了一下医生，说道：“他说我病了，应该病了吧。”
“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具体描述一下。”医生一边记录着一边问原莉莉。
原莉莉想了一会儿，说道：“没精神，睡眠不好，睡着了就做噩梦，醒了之后昏昏沉沉的，像喝醉了一样，浑身乏力，反正就是看什么都烦吧。”
“有没有焦虑、恐慌、悲观厌世的心理，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有，她还自杀过的，医生。”林枫说道。
医生注视着原莉莉的眼睛，“自杀过？”
“嗯。”原莉莉惶恐的避开眼睛，说道，“不过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现在呢，什么想法？”
“现在，现在……”原莉莉摇了摇头，喃喃道，“现在什么想法都没。”
“你今年多大？”
“啊？我不怕，怕什么啊。”原莉莉强装镇定。
医生放下笔，直视着原莉莉说道：“我是问你，现在多大年龄了。”
原莉莉努力回想了一下，回答道：“三十二岁，我比他大一岁。”她指了指林枫，低下头，继续揉搓着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