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符- 第392部分

　　　　姬阆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好君王。在诸侯王中，他更有着贪婪小气的恶名。但他清楚，这只是表象。王室的领土、资源不断被诸侯侵蚀，这是不争事实。他继位之前便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即位之后也试图奋发一把，结果中兴王室的美好愿望没有成功，反而被他的叔叔姬颓联合了爲国的几名大夫，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被赶出了王畿，不得不流亡在外。

　　　　好在郑国与虢国两国出力，出兵赶走了姬颓，使得姬阆成功复辟。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为了酬谢两国出兵，姬阆不得不将王室原本不多的土地，赐予了部分郑国和虢国。周王室的直接掌控的领地和力量，又被削弱了一分。

　　　　经由了这一个重大打击。姬阆的雄心壮志顿时消失，老老实实地窝在王畿这一亩三分地上，安心地做个木偶天子。给列国纷争中胜出着道贺，顺便顺点贡品回来。

　　　　神人天将虢国，这让姬阆揪心不已。大周兴起，可没少出祥瑞。比如世人皆知的“凤鸣岐山”便是其代表。姬阆很是担心，这是不是意味着，虢国是不是要兴起，取代周王室了？

　　　　不过曾到莘地“祭神”的太史过却对姬阆这种忧心忡忡不以为然，并且说道：“一个国家要兴起，神人会降临，观察这国家的德行，一个国家要灭亡，神人也会降临，观察记录这个国家的罪恶。虢公的德行君王您是知道的，暴虐又贪婪，神人降临于虢国，必然是后者，虢国要灭亡了呀！”

　　　　姬阆对太史过的判定并不放心。他心中很清楚，虢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姬阆也差不多。诸侯国中，王室勉强还指挥得动的封国，也就只有虢国而已。虢公干的不少坏事，姬阆是要负责的。

　　　　这样一来，姬阆显得更为忧心忡忡。试图让太史过再度前去莘地祭神。但却是听说，神人已经离开了莘地，往王畿洛邑而来。

　　　　姬阆本想以隆重的礼仪护送神人前往王畿，并且以神人降临王畿为名，召唤诸侯王前往王畿，借此机遇，向诸侯王表示，天德在周，重立王室权威。这个算盘打得不错，然而神人走着走着，就没了踪影，姬阆这才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神人行踪诡异，万一他也是来视察周德，发现周德有亏而昭告诸侯王，那大周朝的日子马上就没法过了。

　　　　神人降临的消息传入诸侯耳中，表面上一切如常，可暗地里却波澜乍起。虢国这个效果，被不少大国所盯上……

　　　　天下暗潮涌动。李游却一无所知。他除了休息睡觉时间，基本都是在一路狂奔。鲁国在山东，他出现的地方，更是接近齐国一带，而王畿洛邑却在河南洛阳。这千里距离，没飞机高铁，只有牛车马车。但速度让李游绝望。好在力量一直在缓慢恢复着，李游运转真气，靠着两脚行走。第一天，他只走出了五十里左右。第二天，百里，第三天，两百里……

　　　　五天之后，洛邑遥遥在望。这千里之地，李游走的并非直线，而是循着路途狂奔而去，途径了大小国度便有数十个，这让李游大为惊异。

　　　　接近洛邑之后，李游便不再赶路，而是休息一天，休整了仪容。洛邑作为王畿，虽然不比曾经的镐京辉煌盛大，但也是名义上的天子居所，注重周礼。餐风饮露的李游，一幅流民的模样，想混进洛邑这种王城可不容易。而李游却不想像硬闯其他城池一样，在洛邑里造出大动静。

　　　　“洛阳……”

　　　　站在黄河边上，远远望向名为洛邑的城池。李游口中喊出了在这个时代还没存在的名字。实际上，洛阳跟洛邑也完全是两回事。此时的洛邑，并不是座落在后世的洛阳城的位置上。甚至，此刻的黄河，水流澄清见底，两岸郁郁葱葱，怎么也不像后世那般浑浊险峻。

　　　　李游对这个地方是有感情的。他所经历的一切，实际上便是以这里为起点。

　　　　“生在苏杭，死在北邙。”李游望着远处茫茫山塬莽原，叹了一口气。

　　　　李游换上了时人的装束。身份也抽空伪造了一个，是齐国的一个士大夫家族庶出子，负笈游学于天下。此番是来王畿拜师学周礼的。

　　　　有管仲辅助的齐恒公，这些年来如日中天，东方诸侯中的霸主地位如日中天。国力昌盛的国家子民，游走天下之时，自然有着种种便利。这也是李游冒充齐国人的原因之一。

　　　　“奇怪，怎么没有蚩尤的气息？”李游感觉不到蚩尤的气息。在巽符世界之中，蚩尤的力量也有进一步的提升，两人互留在对方精神印记中的感应力量也进一步加强。没有意外的话，百里左右的距离，两人就能够彼此感觉得到对方的存在。但此时李游已经在洛邑，但却没发现得了蚩尤的气息。

　　　　“这就奇怪了……”李游缓缓呼出一口气。出现这种情况，有很多种可能性。最大的可能便是蚩尤不在附近，对李游来说，这也算是最乐观的一种。不然就是蚩尤遭遇到了什么意外，力量气息已经消失，才会被他找不到。

　　　　但考虑到诸侯国中所流传的消息，李游便相信，这种可能性很小。蚩尤降临到这个世界，弄出的动静可不小，如果丧失了力量，那是不可能还有这么大的能耐的。

　　　　“也有可能是他身上还有黑石的力量，气息被掩盖住了。一时间无法与他联系。”李游这样推测。

　　　　找不到蚩尤的气息，李游最终决定，自己先去洛邑。这座东周王都，对李游来说还是有着不小的吸引力的。虽然看起来，这座王都比起西晋时期他所见到的一些普通军镇的规模都小很多。

　　　　但毕竟是王都洛邑。

第八百九十九章　值得

　　　　最吸引李游的并不是洛邑本身，而是洛邑周围一块块整齐划一的井田。春秋时代，井田制已经渐渐瓦解，也只有古老的王室，才会坚持这种经济模式。但对于时代来说，这种模式已经落后，正被时代潮流所淘汰。这是不可避免的历史规则。

　　　　虽然王室已经衰弱，但作为名义上天下的中心洛邑，对四方来客还是报以开放的胸襟。李游原本以为进入洛邑需要严格的盘查，但他伪造的身份凭照，还没递出，就被守门的士兵挥手示意，让他赶紧滚蛋，爱进城进城，别妨碍他站着睡大觉。

　　　　对于洛邑的守城将士来说，如果北方的戎族没南下，周王没作死地挑衅士大夫和诸侯王，天下就会太平。虽说所有诸侯王都觉得周王室碍眼得很，但却没有哪个诸侯胆敢主动找周王室麻烦。这是一个神主牌，谁动了，就给其他诸侯落下口实，招致兵戈，得不偿失。

　　　　因而久而久之，洛邑便被选择性遗忘掉。只有诸侯红白喜事之时才会被想起洛邑中还有个周天子，才会派遣使臣照会，走个过程。博个名正言顺。

　　　　进入洛邑之后，李游发现，洛邑的气氛似乎不大对头。路途上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行人聚集，低声交谈着。但见有陌生人接近，便一哄而散。颇有周厉王之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紧张感。

　　　　有了几次经验的李游，不再刻意往往人多的地方扎堆，而是放慢脚步，假装不经意路过。他听力惊人，细心凝听之下，很快就弄清楚了众人正在讨论的事情，与蚩尤正是大有关系。

　　　　当然，蚩尤在周国国人口中可不是叫蚩尤，而是被称之为“神人”。在几天前，蚩尤便抵达了洛邑，并且在太祝、太史的引领下，进驻了太庙之中。供王室顶礼膜拜。

　　　　在蚩尤抵达洛邑之前，周王姬阆便沐浴斋戒了几天。俟蚩尤前脚进了太庙，他后脚就去祭神。只是过程中不知出了什么幺蛾子，姬阆似乎在与神人交谈一阵之后，便大叫一声，昏倒地上，被护送回了王宫之中。而国人讨论的事情，正是姬阆昏倒的原因。

　　　　洛邑的“国人”，可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不少是士卿大夫家族后裔，身份后台甚强硬，官府哪怕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也不好禁绝。

　　　　从偷听到到消息里得知，姬阆之所以会昏厥，是因为他询问了神人关于周室的命运，是否还有中兴崛起的一天。而神人的回答，不但不让姬阆得到宽慰，更是将他吓得不轻，才会昏厥倒地。

　　　　返回王宫之后，姬阆便苏醒过来，颁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禁止国人讨论此事，神人进入洛邑的消息，太史官也不得将其记载，将此事彻底地遗忘掉。

　　　　蚩尤也相应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求观看神州九鼎。九鼎乃周室重器，除了姬阆之外，没人能够给蚩尤确切的应答。太祝以姬阆尚未苏醒为由，拒绝了蚩尤的要求。随即太祝赶到王宫，将蚩尤的要求禀报了姬阆。

　　　　太祝本人却极力劝阻姬阆，不可将九鼎让蚩尤见到。原因是九鼎乃禹皇神器，历经夏商而周德承其气运，象征天下共主的地位。然而眼下周王室式微已是不争事实，神人降地，提出要观看周鼎，很可能是代表上天视察周德气运如何，一旦被神人看到周王室的气势已经颓靡，上报天帝，周王这天下共主的地位，可能就保不住了！

　　　　太史过却不这样以为，在他看来，神人既然降临世上，世间种种，必然瞒不过神人的双眼。与其隐瞒，不如坦然。

　　　　太祝与太史的争论，姬阆一句都听不见去。与蚩尤的对话他还牢牢记得。大周想兴旺，那是不可能的事了！但国运却还能够延续几百年那是没问题的！只是在社稷崩塌的过程中，王室不断颓靡，苟延残喘，十分难堪！最终被周德兴起之地兴起的国家去取代！

　　　　“文王祖宗哇！”窝在病榻上的姬阆，见太祝太师还在纷扰不休，不由嚎哭起来。这世间最残忍之事，莫过于太早知道悲惨的结局，却无力改变什么。

　　　　原本还致力做中兴之主的姬阆，心底最后一点侥幸，最后一点雄心壮志，便被蚩尤无心的一番对话给浇灭了。

　　　　蚩尤自然不知道自己对姬阆一番胡说八道，竟然会造出这样的结果。不过他知道了也不会当一回事。这朝代更换，跟他没半毛钱的关系。进入太庙之后，他并不是高居神台，而是住进了历代周王祭祀祖先前斋戒的房间。而李纯文则住在他隔壁，依旧充当着神侍。

　　　　对于“神侍”这种光荣职位，李纯文半点兴趣都欠奉。在喜怒无常的蚩尤身边，他不是不想逃走，而是不敢逃。而且李纯文不笨，一路上他已经发现，自己进入春秋时代，是误打误撞，而蚩尤却是有计划的进行着，他是知道自己将进入另外一个时空。这就意味着，蚩尤必然掌握着归去的方法。所以李纯文虽然提心吊胆，却不愿远离蚩尤。蚩尤的问题，更是有问必答。

　　　　李纯文也不笨。他已经清楚蚩尤寻找神州九鼎。他很想告诉蚩尤，九鼎就在古族的大本营里，铭文他都熟着呢，如果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开口，作为回报，就是赶紧将他带回原来的时代去。

　　　　不过几番权衡之后，李纯文决定沉默。他一样知道，九鼎虽然在古族手里，但这么多年来，古族从九鼎里挖掘出来的秘密，却只是沧海一粟而已。更何况，落在古族手中之时，九鼎虽然安在，但不少神鼎上的铭文都遭到了破坏，他们掌握的信息并不完整。

　　　　所以李纯文决定，先静观其变。或许他还能够因祸得福，得到更多关于九鼎的秘密。甚至能够掌握得了，穿越时空的能力。这种能力对于李纯文来说，诱惑比巽符更为重要。为了巽符，他都愿意把命豁出去，为了这种能力而冒一次险，也是值得。

第九百章　陌生人

　　　　从国人的交谈之中，李游大致知道了蚩尤的下落。太庙的位置，随口询问就能够打听出来的位置。也没人刻意追问李游打探太庙位置的原因。

　　　　周王室虽然已经衰弱，但生活在洛邑的国人却没太多的感知。依旧以为自己是天下中心，看待李游的目光，就像看土鳖一般。曾也有许多诸侯国中的游学士子，一样来访过王畿洛邑，一样问过他们类似的问题。洛邑处处都是周礼的典范，想观摩太庙的人可着实不少。

　　　　从热情的洛邑国人口中，李游得知的消息绝不只太庙的位置。包括供奉九鼎的位置，都打听了出来。

　　　　按照周礼，九鼎应该安置于太庙。但平王东迁后，国力已不如前，没有资格的财力建造更大规模的太庙。最终只能将九鼎安置于王宫之中。平王东迁之前，九鼎都是安置于太庙，每逢大典，召集诸侯于九鼎前举行大典。借此昭告天下，神州九鼎在周，也是煊赫王室权威的手段。

　　　　如今的王室，更多是怕诸侯王惦记着九鼎。别说楚国和晋国，就连与王室有血缘的燕国、与周国间隔着无数诸侯的齐国都有着这样的心思。只是大国国力均衡，暂时没有超霸之国出现，觊觎之心，也只是想想，尚未撕下脸皮。

　　　　在路人的指导下，李游很快就找到了太庙所在。

　　　　太庙周围，*静穆。一排排松柏绕在太庙周围，高大挺拔。除去松柏之外，李游还看到了许多栗木，这倒是让李游大觉惊异。但想想，李游便明白过来。

　　　　《论语》曾上记载了宰予与鲁哀公的一次对话。哀公询问宰予，制作社神神主牌，该用哪种木材。宰予回答说“夏朝用的是松木，商朝用的是柏木，而周朝则是用栗木，是让人民颤栗害怕王朝威严的意思。”

　　　　当时孔子听说了学生宰予的这番话，大为不满，说了“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这一番评论。

　　　　李游对古书涉猎不少，《论语》自然是看过的。于是便明白，在太庙周围，栗树存在的原因。然而他并不是历史学者，关乎周王朝仪礼制度方面也没要研究的心思。只是一心寻找蚩尤的下落。

　　　　还没潜入太庙，李游便发现，自己为何找不到蚩尤的踪影了。

　　　　太庙屋脊最高处，树立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凤凰雕像，凤凰一身火红，但头部却漆黑如墨，明显与雕像身体是不同的材质。李游更的一眼就看出来，那漆黑如墨的凤凰头部，其实就是黑石雕琢出来的。

　　　　“这么大块的黑石！”李游心中也是一惊。黑石他有不少，但他手中的黑石，加起来也不到凤凰头头部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