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琴轻声唱起刚刚跟舒芹学来的歌。
婉转动人的旋律,**而新颖的歌词,都是雪容从来不曾听过的。他的墨黑双眸,从不置可否渐渐变成略显诧异之色,闪烁着隐隐约约的光芒。
舒芹是成**人的嗓音,唱起来自有一丝婉转伤感的味道。而书琴的嗓音还略带清脆稚声,唱起来却似有些欢愉。
书琴唱第二节的时候,雪容开始跟着她的节奏,用手指轻轻拨动古琴上的弦,弹奏出来的旋律与现代的曲调相差无几,却因是古代乐器,古琴上的弦用的是极品马尾制作而成,自有一种古香古色的韵味。
书琴唱到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深情地望向正在拂琴的雪容,心中默想:明年、后年、后后年……都能跟师傅在一起过中秋节就好了。
雪容听完这一句时,手下突然一顿。
古琴上的弦,断了。
书琴和舒芹,还有雪容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手指之下,那苍白修长的手指底下,一根断弦无力的耷拉在古琴身上,而其他的琴弦,依然有细微的震动。
雪容稍微呆怔一会,抬起双眸时,已如往常一样从容,微笑着,“弦断了,不能弹了。”无奈地将古琴收进琴盒中。
书琴好似还未从兴奋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她拉着雪容的双手,“琴弦断了没关系,我可以清唱给你听。”
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从屋檐下翻身飞跃上屋顶。
白衣,白发,轻盈的身影在月光下飞速移动,瞬间便立在他们面前。
来者正是素兰。
书琴和舒芹还是第一次看到素兰用轻功,没想到她的轻功那么好。未见身动,速度却极快,一眨间的功夫已移到面前来了。如果不是跟她很熟悉,绝对会被吓死,尤其是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比舒芹的灵体更像那什么东西。
“唉,看来今天不能再听你唱歌了。”雪容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扶起书琴。
素兰虽然不能说话,也没有用手语,但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到温柔的责备和深切的担忧,然后变成憧憬和向往。
书琴不情愿地站起身来,依然紧紧抱住雪容的腰,转过头来对素兰说,“不是师傅的错,是我要师傅留下来陪我赏月的。”
素兰听了她的话,温柔地轻轻摇了摇头,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式,书琴看不懂,用问询的目光看着雪容。
雪容望着素兰,眸中忽闪着些许不可思议之色,稍顷,他低下头来在书琴耳边小声说:“她说,她不怪你。她还说听你的歌声,很好听,要你重新再唱给她听,问你愿不愿意。”
书琴刚才还没唱过瘾,此时听到素兰要她唱歌,自然兴奋地连连点头。
素兰跟他们几个人在一起,像是管家婆的存在,他们的生活起居,都要靠细心的素兰打理。所以,他们很尊重素兰。
一向循规蹈矩的素兰,有时会固执的坚持她认为对的观念。比如不准雪容喝酒和熬夜,不准书琴吃饱肚子就睡觉,不准韩虎提供她认为会对雪容的身体不好食物,甚至连书玉不洗手吃饭她都要管上一管。
今晚不知怎么回事,她不再坚持以往的执拗,竟然在看到雪容喝过酒,深夜还不睡觉的情况下,还有心情要求书琴唱歌。
书琴和雪容望着天空中已有些偏西却依然皓洁的圆月,然后对视一眼,笑了。
也许是中秋节合家团圆的气氛,加上刚刚听到书琴唱的那首《水调歌头》,让身处异乡的素兰也不免会伤感,去思念某个人吧。
书琴清了清嗓子,唱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清脆悠扬,婉转**,徐徐随秋风飘向天空,飘向山林,飘入睡眠人的梦里,飘进素兰的心里。
素兰的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嘴唇微微颤抖。
雪容似乎被书琴的歌声和素兰的情绪所感染,合着书琴的歌声一起唱起来。
一个清脆童稚未脱的声音,一个磁性温柔低沉的男声,虽然未经彩排过,却配合的天衣无缝。
舒芹在一旁看着他们深情对唱,内心涌起莫名的情绪,不是嫉妒,不是感动,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心脏悸动的厉害,有些痛。
一曲终了,素兰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向他们欠了欠身表示感谢,缓缓转过身,脚尖一点,飞身向楼下而去。
书琴回过头来,望着雪容,“师傅,她没事吧?”
“有事,你把她弄哭了。”雪容的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随即认真地问,“小琴,这首歌是谁教你的?我从未听过如此新颖的诗,真的很美。”
“我刚刚说了,梦里的那个人教的。”书琴歪着头想了想,“师傅,你相信人能轮回转世吗?梦里的那个人名叫舒芹,跟我的名字同音,她说她是我的后世,来自未来的两千七百年。可是,她长得有点……不好看。如果你看到她的样子,可能会难受,会没有食欲。”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在为自己的后世担心,自己能转世,师傅也能,万一和师傅一起转世后,让他看到自己那付丑陋的模样,他会不会嫌弃她。
其实书琴说她的后世舒芹长得有点不好看,已经算是给后世的面子了。
雪容听她讲完,那双一贯从容深沉的眼眸里,闪动着无可遏止的震惊和错愕。惊诧之色已完全显现于脸上。呆怔着,审视着书琴。
“师傅,在听我说话吗?”
雪容眨了眨眼睛,收起诧异的表情,换成玩味的口气,“轮回转世?如果我们一起转世到未来的两千七百年后,我一定会认出你来,肯定不会嫌你长得难看。”
书琴自然知道他还没有相信她说的话,就连她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轮回转世这回事。未来的两千七百年以后的事暂且不去想它,往后的几十年可以先想着吧。
“师傅,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在一起过中秋节好不好?”
雪容,轻轻叹了口气,怔怔地望着一脸期待的书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才又轻轻放在她的脸上,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滑过她湿润细滑的肌肤,缓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你是不答应吗?师傅。”书琴似乎有些急了。
“不,我答应。”
雪容的脸上又挂上那抹从容的微笑。
第二十六章 似是故人来
圆月渐渐降落到西边的山后,天空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小琴,快看!那是太白星。”
书琴顺着雪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东方地平线上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比晚上看到星星要亮上好几倍。
“哇!好漂亮啊。师傅,天要亮了吧!”书琴兴奋地叫起来。
舒芹知道那颗叫太白星的星星,现代人称为启明星,即离地球最近的行星——金星。古代西方人认为,金星虽然看起来耀目,但并非代表吉祥。它时而在东方高悬,时而在西方闪耀,让人捉摸不透,恐惧也就因此而生。玛雅人和阿兹特克人,认为它既隐喻死亡,又象征复活。古代腓尼基人、犹太人都认为它是一颗恶星,是恶魔的化身。古代墨西哥人也害怕金星,他们认为,金星的光芒会带来疾病。在黎明时总要关闭门窗,挡住它的光芒。
舒芹认为这些传说都是因为古人不了解天体运动规律而臆想出来的唯心主义观念,金星仅是一颗星星,无关人间祸福。总之,福星也好,祸星也罢,金星永远是夜空中最亮的明星。
“咯哒——咯哒——”从金星升起的方向突然转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灰尘随着马群奔跑而扬起,滚滚如浓烟。
一行七人风尘仆仆,骑着骏马狂奔而来。
“吁——”
那几人驱马至雪容他们下榻的客栈停下。
为首的人身穿水蓝色长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儒雅俊美的模样在那几人中尤其醒目。
少年身后是一位道士打扮的白发老人,精神矍铄,深邃而内敛的眸光让人一眼即可看出此人绝非凡类。
其余几人均是普通短装武士打扮,从几人利落的下马动作可以看出他们均为一等一的武功高手。
一个长相极其普通的武士,去拍门。店家闻声开门,见清来者,当即向身穿水蓝色长袍的少年下跪叩首。不知少年是何身份,竟似理所当然地受他一拜。
房顶上的两人均已看清来人面貌。书琴见到蓝衣少年时,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然后再看到他身旁的白袍老道士,忽然记起此人正是宛丘市集上见过的那位高人,曾经提醒她“祸事将至,关注家人,小心行事。”这句话后来当真得到应验,她的父母当晚就死了。
在那少年和老道士身后的五名武士中间,书琴见到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她睁大双眼,小声惊呼道:“那不是守卫长吗?他没死。”幸喜之泪盈满眼眶。
雪容见她如此反应,问道:“你认识那些人?”
“武士中间的一人是以前我家府上的守卫长,其他人不认识。师傅,带我下去吧,我要去叫书玉哥哥。”书琴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哦?正好里面也有我认识的人。”雪容指了指他们中间的白袍老道士。
道士早已注意到房顶上的两人,此时正好望着他们,高声招呼:“师弟,别来无恙,可否下来,我有事与你商谈。”
雪容微微笑了笑,右手将书琴的腰轻轻一揽,左手抱着那把古琴,脚尖有房顶上一点,飞往院中在他们面前站定。
还未到达地面时,书琴已经高声叫道:“守卫长!!”
守卫长已然看清雪容抱着的黄衣女孩,正是前几个月以为已经死去的颜府女公子。瞬间惊呆!连忙上前跪倒在她面前,惊奇、激动和喜悦化为一句哽咽,“女公子……”
书琴将他扶起,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稍稍平静一下,告诉他,“书玉哥哥也没死,跟我在一起呢。”
书玉已经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从楼上下来,飞奔到守卫长的身边,一把紧紧抱住守卫长,激动的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守卫长,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见到他们后,竟然与书玉互相拥抱着,热泪沾襟。
也是啊,颜府上上下下差不多死了两百多人,现在仅仅剩下他们三人还幸存于世,怎能不激动?
蓝衣少年见到书琴后,双眸便再也离不开她,紧紧盯着她的一颦一笑。
几个月前相遇后的那一面,让他至今难以忘却。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并且不是上次相见时的男子打扮。
此时的书琴,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衬托着她娇嫩白皙的肌肤,脸上依然明媚娇俏,随风飘来淡淡异香正是她身上天然所带。
在脑子里想像过很多种她的女子打扮形象,依然没有眼前的美。
他的左手悄悄地在衣袖里紧紧拽着那根银簪,它原来是书琴用过的。
一行人进到店栈里,店家给他们安排一间宽敞的雅间。
“守卫长,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书琴已经擦干了眼泪。
“女公子,以后不要再叫我守卫长了,叫我于田义即可。”守卫长想到自己早已不是颜府的守卫长,让书琴直呼他的姓名为好。
书琴歪着头,眨动闪亮的双眼,笑着说:“那你也不要叫我女公子,叫我书琴吧。”
蓝衣少年与老道士、雪容一起在旁边商谈。虽然在跟他们说话,注意力却集中在书琴这边,此时听到书琴说出自己的名字,他的心脏不符节律的跳动了一下,然后默默念诵着:“书琴,书琴……”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只知她姓颜,却从未问询过她的名字。
于田义简单说清这几个月来的经历。
那天颜府遭到公子佗派来的刺客团血洗,他与一名刺客在后大门对打,他浑身布满伤痕,再有几招刺客便能将他杀死。就在最后关头,两骑人马从雨幕中冲上前来,其中一人一招即将刺客杀死于马下,救了他一命。
杀死刺客的人正是旁边的那位蓝衣少年——公孙林。
尔后公孙林的贴身侍卫,蓝余,带领一队两百多骑士兵前来颜府。本是来解救颜府的,却没赶上,见到的是颜府上下两百多条死去的尸体。他们将伯爵和夫人,还有为保卫颜府而死去的守卫们、侍女杂役们,埋葬在颜府后山上。
他们将奄奄一息的于田义带回公孙林府中治疗。
之后便是大王病死,太子免被公子佗刺杀,公子佗登上王位。
因为公孙林那次去解救颜府,便与公子佗有过正面冲突。公子佗当上大王之后,便以莫须有之罪名冠于公孙林头上。公孙林带上几名侍卫冲出包围圈,四处躲藏,一路辗转,半路上碰到原丘子老道士。原丘子与公孙林的师傅紫云天是老友,一见公孙林的招式便知是紫云天之门下,一路上帮他们解围多次。
此时来到这里稍作修整,便会继续往北去蔡国。店家原是公孙林安排在此的属下,多年前即在此经营这间客栈。也许公孙林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才会作此安排罢。
书琴和书玉听完于田义讲完后,仔细地打量公孙林。只见他眉目清朗,美妙绝伦的脸上拥有与年龄不相乎的沉稳,感觉到书琴正在审视他的目光,便转过脸来与他们正面相对。
书玉突然惊叫出来:“这不是上次救过书琴一命的林子成吗?”随后小声问道:“他真的是公孙林啊?难怪当时见到他就觉得不似平常人。”
公孙林微笑着走过来,回答着书玉的问题:“正是我,为了以后方便在蔡国行动,你们还是叫我林子成为好。”
他双眼紧盯着书琴,“书琴?……”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经过书琴的身边时,稍作停顿,附下身,嘴角紧贴她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只有书琴听得到的话,“换回女装真美,我喜欢。”说完便面带春风随店家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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