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恍了神儿是这么说了,想着就能把贵妃的嘴给堵住了,可是和他一样没吃坏肚子,但也跟衙门里混了一天的郑秀才可不干了。
他因为秀才的身份,站在公堂上见到知府都只是长揖不跪,腰板挺的溜直,几绺稀疏的山羊胡垂在胸前,端的是怒目而视。
杀千刀的赵六,在下面说的好好的,他请客吃饭出了这档子事儿心里过意不去,虽然不是他的责任,但他是要起带头作用和烧烤店的东家谈医药费的,多多益善,还特意要他这个秀才镇山,留到最后给他们这边加码,好歹他是个秀才!是有社会地位的!
结果一上堂就反悔变卦,当初可是他们死求活磨把他给留住的,现在倒把他给晾这儿了……啥意思,存心算计寒碜他呢?
“哼!”郑秀才一拂袖,狠狠地一拧身,后背挺的更直了,恨不得变成个板子砸下去拍死他。
“这位……气质高洁的先生,却不知是哪位?”贵妃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四十来岁的年纪,眉头紧锁,颧骨高凸,看上去颇有些恃才傲物的范儿。
“您是除了赵功成之外,另外一位没有吃坏肚子的客人?”
郑秀才皱眉,不屑回答一介商妇的问题,仍然用鼻子冷冷一哼,对她的恭维是悉数全收,他本来就是气质高洁。可是在公堂上,一向只有大老爷问话的权利,哪就有她一介商妇说话的余地?
没知识的人,真可怕!连规矩都不懂。
万幸贵妃在他右侧还有一定距离,不然真要时刻小心鼻屎喷出来弄她头发脸上。
读书人古怪的性子真多,又不举世大儒——不过读过几本书,眼睛倒长在脑瓜顶上,还瞧不起她。
“大人,民妇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说这位先生没吃坏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没吃过同一桌上的食物,不然怎么别人都吃坏了肚子,就这位先生没有。”贵妃轻轻柔柔地说话,态度也是落落大方。
要是平时哪个妇人上来嘚吧嘚吧个不停,尽往自己身上叨理,他不说让人拖下去打板子教训一番,也得掌嘴让她长长记性。
可看贵妃说话有理有据,打了满口的机锋,倒把他好奇的小心思给挑起来了,竟有怂恿的意思,托着腮听她一句一句地说,也不阻止,倒颇有些悠闲意味。
“也是,”他手指在公堂案子上轻轻敲打,有几分漫不经心。“郑秀才——也吃了,是吧?”
贵妃的话郑秀才想不回答就能不回答,还能狠狠地哼她,可是知府大人问了,他就不能不回答了:“回大人,我是吃了的。赵六请客,不好推辞,只吃少许肉,不曾饮酒而已。”
“那其他人是都饮了酒了?”贵妃立刻抓住他话里的关键信息。
“其他人,是都饮了酒了?”知府大人鹦鹉学舌似的问,这案子越来越有趣了。倒不似他先前想的只是无良商家用坏了的肉把客人给吃坏了。
大人,能有点儿自主思维吗?
郑秀才敢怒不敢言,也不作声,反正他是没饮,别人饮不饮的,与他无关。而且,现在连医药费都没他的份儿,也不知道他在这公堂上还站什么岗放什么哨。
知府大人一问,下面应和声一片:
“喝了的。”
“禀大人,我也喝了。”
“我也……”
这回真相大白了,还真是和她想的一样,是把药下药里的。贵妃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急的面红耳赤,直往她这边看的赵功成,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作案也太粗糙了。能急成这样,那就是说他没做任何善后工作,下了药的酒他也根本没倒了。
知府笑了,这妇人有点儿意思。
“大人,”贵妃也没想到事情竟会进展的这么顺利,就好像重生这一回,这回就跟所有环节都抹了油似的那么顺那么滑,顺势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您看——”
“你这妇人七窍玲珑的心思,是不想赔医药费的,上来时倒答应的很是爽快。”知府大人这回没顺着贵妃的话说,反将了贵妃一军,要不是她横插一杠子,这事儿可不就这么了了,倒让她来了个力挽狂澜,正反来了个大调个儿。
知府虽然是这么说,可贵妃听出来话里没有迁怒的意思,便越发恭敬地道:
“回大人,民妇不过是想要讨回个公道。几位客人在民妇店里吃坏了肚子,不管因为什么,这医药费我是一定会付的,不会让几位白白受苦,更何况……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民妇与人的私怨,才让几位客人受了无妄之灾。”
“但是凡事总要讲到明处,该掏的钱民妇一定掏,但是我要掏个明白。不能让民妇的掌柜和伙计,担了这不好的名声。”
贵妃的话音未落,一众拉的面黄饥瘦的读书人齐刷刷的小眼神就射向了赵功成。
(未完待续。)
308 无胆匪类
贵妃上堂前说的明白,和赵功成是有私怨的,现在又一而再再而三提起因私怨把他们都连累的。
这指向性也太明显了,他们要是这再听不明白,就枉读了数十年的圣贤书啦!
赵功成这算是真慌了,如果说之前还是惧怕贵妃疯起来瞎咬人,那现在俨然是已经被疯狗给咬了,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你们都看我干什么,和我没关系啊,我也拉了!”
“……六兄,你没拉啊。”
有人替他说话,“他晚上拉了一坨,正常的屎。”
呕!
知府大人一下子恶心病又犯了,捂着嘴就是一阵干呕,袖子里藏着小妾怀身子最爱吃的山楂。昨天看他吐的实在厉害,他那善解人意的小妾就递他手里两颗,吃了还真见效。
他今天一早还要审这脏案子,预防着有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他又找了两颗山楂藏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果不其然……
知府头顶着桌案,低俯着身子狠狠嚼了一口,山楂的酸味顺着舌尖漫延开来,咽到胃里,渐渐才好了些。
“都给本官……住口!”他低喝一声,下面乱作一团的声音才止住了。
“他们昨天吃的那些个酒菜呢,带回来了吗?”知府脸色很不好,“有人检查了吗?”
哪有人带回来,谁也没想到简单的一个吃坏肚子的案子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知府一问,一干衙差都蔫巴了。
“有有、回大人的话,有!”
收了五两银票的衙差当仁不让地出头,原因无他,他请了同僚去把酒菜带回来,就在眼下那人在公堂外面冒了头,向他挑了个大拇哥,意思是差办成了。
“兄弟们是带回来了,就是昨天忙成一团,一早上才送过去验,现在……可能还没出结果呢。”
“快去,把东西直接带上来——算了,你们还是在下面验,把结果给我送上来就行了。”知府大人说到一半,想起自己爱泛恶心的这毛病,万一真让那妇人说准了,又是在他眼前一出场景再现,他可受不了。
这辈子,他算是留下心里阴影了。
现在他在堂上坐着,总还觉着跪下面那五六个人还是浑身的屎味儿,一阵小风吹过来他隐隐好像就能闻到。
衙差得了令,立马就奔了下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可能是他跑的太快,带起了一股风,顺着那风知府大人就知道了结果。
臭!
忒臭!
不等衙差回话,知府大人坐堂上哇的一声就吐了,整个堂上根本没别的味儿,就他吐出来那股酸臭味儿了。
师爷一看不好,使了个眼色,两个就近的衙差上前扶着知府大人就下去了,倒将一堆原先被告的都留在了公堂之上。
“兄弟……你没掸掸身上的味儿再上来?”大人一走,站班的衙役立马就没了正形,抱着膀子看笑话。“咱家大人受不住那个,你也不说注意点儿。”
“我不寻思大人急嘛……”也是他大意了。
一干受害者一听哪里还听不出来,那准是酒里有东西了,群情立马就激昂了。
“赵六,这是咋回事?你给我们吃的啥?!”
“我说你穷的丁当烂响,抠的燕过拔毛,怎么就突然有钱请我们吃饭!你小子没安好心,活该你一辈子是个老童生!”
连没吃坏肚子的郑秀才都觉得备受侮辱,居然与这样的人为伍:“赵六,以后你我再不认识,走在路上就当没见到,我不屑与你这样卑鄙的人为伍!”
“不是,没有,你们别听她的!”赵功成也让一堆劈头盖脸的责骂声给骂晕了,他满肚子阴谋算计,可是到了摊在阳光下的时候,像是活被人扒光了衣裳,光着屁股给人展览一样,什么羞耻心又都回来了。
拼命地想要解释,可是话也说不到点子上,就是知道否认。
一众衙差也不管,乐得看热闹,吵吵吵把案子破了才叫省事。
拉的最狠的那人恨的不行不行的,见怎么骂衙差都不掺和,胆子也大了,半撑起身子,伸腿就踹赵功成,可是他身上没劲,踢那一脚倒像是贴上去似的。
“枉我们相交十几年,你居然下得去这样的手!”
“你们可不要被那妇人骗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下九流的无良女干商啊,你们这样不是受了她离间之计吗?可不能上当受骗啊——”
贵妃也是头次见这么一个无胆匪类。
还没等事实证据都摆在眼前呢,就各种自乱阵脚。等事实证据都摆上来了,还在那儿硬犟,她也是服了。
果然,市井间的阴谋算计,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她是杀鸡用了牛刀了呀。
“那妇人,你俩到底是有什么私怨,倒累了我们无辜受罪,凭白地遭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语气好生不屑。
不过贵妃浑不在意,一点儿没放在心上,心平气和地道:“各位先生,咱们现在就在公堂之上,要不还是等知府大人回来了,我再一一向诸位解释如何?”
“你就先说了,我们是苦主——”
话没等说完,知府从后面慢慢踱步上来了,脸上一片灰白,估摸到了下面也没轻吐。
长的很敦实的脸,结果倒像个娇娃娃,贵妃心道,人不可貌相。
“你倒不急着说,来人,把赵功成给本官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上来再行问案。”特么要不是这货,他何至于吐的心肝脾胃肾都移了位似的,里子面子都给他丢尽了。不揍他一顿,难解他心头之气。
赵功成一听就急了,跪地上连连磕头,“大人哪,我招,我招,其实这事儿赖我表哥,是我表哥——”话没说完就把过来俩衙差给拎起来往外面就拽,吓的他呲哇乱叫:
“大人,我都说我要招了——我招啊——啊!”
最后,他嗷地一声尖叫直冲上云霄,撕心裂肺的架式倒把一干先前恨不得踢残了他的客人们都给吓萎了,看笑眯眯的知府大人肝都直颤颤。
“王二,你说说,酒水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知府大人听着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声就跟没听见一样,“……弄得你身上这么一股味儿!”(未完待续。)
309 真相大白
什么味儿?
鸡屎味儿啊。
五两衙差领命下去就是要验出个结果,结、果、就是——他没有自我的牺牲精神,以身验酒,顺手抓过来前天有位同僚见义勇为,街上的小商贩送上来的拳拳心意——一只鸡,把它抓起来灌了不到一两的酒,结果……
生生给拉死了。
扑腾挣扎的时候甩了他一身的屎。
他知道自家大人心挺脏,现上堂的时候还用湿帕子擦了擦,把鸡屎给擦掉了,不成想他家大人长了个狗鼻子,隔那么老远都给他熏吐了。
他只怕把这事儿说出来,再把他家大人恶心的再吐了……
“那个,小人本来是想以身试酒,看看那酒里到底有没有东西,结果小人紧张,就洒了些,让鸡给喝了——没多久,就拉死了。”
难得外面赵功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公堂上的人还都听清楚了他的话,知府大人嫌恶地皱皱眉,又把嘴给捂上了,那一干拉了一天带半晚的客人个个怒目圆睁,争吵着要让青天大老爷替他们主持公道。
至于贵妃,人家先前就开宗名义,不管因为什么药费人家是赔定了,所以这一轮里主要的攻击目标就是赵功成,贵妃跪一边儿没受到牵连。
当然,她并没有放松,时刻准备着一旦这些个客人掉转枪头对准她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安抚住人民群众激愤的情绪,把撒银**再亮出来一遍。
毕竟他们读书人爱牵连,她在前世看的多了。
……话说跪人这东西真是个讨人厌的礼法啊,以前她是看人跪的轻松,到了老皇帝处恨不得她腿一弯就有人专门给扶起来,现在她自己亲身跪一遍,开始时还不觉得什么,可时间久了膝盖就这么长时间杵在地面上,又痛又硌,疼的她骨头缝儿都泛起了寒气。
“肃静!”
知府大人让这伙人嚷嚷着脑瓜仁儿疼,顺手抓起惊棠木狠狠往桌上就是一拍,整个公堂静时就收了声,一帮子人大眼瞪小眼儿,吓的愣是呼吸都给憋住了。
“这不是给你们出气了,在打了吗?!再有人瞎嚷嚷,就拖出去和赵功成一样,先揍上二十大板再说!”
好说好商量不行,武力粗|暴的恐吓反倒让激动的民众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二,你下去。”他站在那儿,总让他有种鸡屎味儿立体环绕的错觉。
“那个——谁啊,你先说给本官听听,到底是怎么个私怨。”他胡乱指指下面跪着的贵妃。
她现在不是贵妃,是跪妇了……
贵妃心里萧索,面上不显,还是毕恭毕敬地道:“回大人的话,只因民妇与大姑奶奶家都做皮毛,中间可能存在些误会。这位赵功成便是大姑奶奶夫婿的表弟——所以民妇有些联想,便去找大姑奶奶……大姑奶奶只说是赵功成自己的主意,可是又对他下药的事很是知情,民妇这才不得不怀疑,特来请大人公断。”
知府大人点点头,表示收到。
外面犀利的尖叫声停了,换成了无止尽的哼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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