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他觉得应当先看吴铁匠家的独子。”木橔儿不知何时推门进来,一本正经地扬起小脸传话。“爷爷还说,读书人心眼子多,惯会装相,只怕看一眼也看不出什么,别让人骗了。”
“……我知道了。”柴海棠点头。
这些时日和木墩儿待久了,习惯了他这小儿老成,与他交流起来竟然毫无障碍,她待他说话做事也都是平等。
“木墩儿,你觉得先看哪个?”
“小姑父吗?”木橔儿无所谓,“小姑姑决定啊,你自己的相公。不过,要是我”
一家子女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
“我就都看,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
此屁有理啊,贵妃觉得,他们本也不是高门大户,只要私下相看做得隐蔽些,不让人瞧见,本就没什么。一辈子盲婚哑嫁那是世俗约定没办法,柴家上下本就没这么多规矩,她们还是作茧自缚放不开手脚,那就是纯粹吃饱了撑的。
再守规矩,他们也是农民,也成不了世家贵族。
“那这样,我和琼玖说一声,劳烦铁牛打听打听吴举人家小公子的日程,方便我们去看。至于吴铁匠,他家不是在永安县开了间铁匠铺吗,那里我们倒是随时能去。”
柴家现在唯二的两个男人,一个六十多岁的柴老爷子,一个四岁的木墩儿,可谓上有老,下有小,就是没有中间可使唤的壮劳力。好在陆铁牛两口子随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知会一声没有不尽心的。
贵妃一一安排妥当,最后还问:“娘,你看这样可行吗?”
“行。”
“我看也行。”柴二嫂笑嘻嘻地嗑着瓜子。“海棠,咱家这回是全力支持你,你咋的也得找个好的,不然都对不起我们这片心了。”
柴老太太满意地笑:“是,这回咱们全家齐心协力,你二嫂出力最大,你可得记着。”
柴海棠冲贵妃笑笑,道:“我心里都有,放心吧。”
一家子女人基本上就把这事儿敲定了。只等陆铁牛那边打听出吴举人家小公子日常作息,便要暗地里相看去了,谁知却在这当口出了岔头。
这天刚过了晌午,柴芳青才绣好两条龙凤枕巾到贵妃屋里显摆,就听外面呜嗷一顿吵,夹杂着骂人的浑话。
“好像是杭玉清。”柴芳青啪地把枕巾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就往外跑了。
贵妃抚额,什么时候柴芳青对杭玉清的声音这么敏感,仅凭吱吱唔唔的几声就破了案?
她不信邪,缓步跟出去。推开门声音大了些,她仔细一听果然是杭玉清扯着脖子喊:“你干什么偷窥我丈人家?是不是偷看我媳妇来的?好个吴启泰,道貌岸然,偷看人家媳妇还有理啦?!”
吴?
贵妃右眼皮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推门出去一看,杭玉清和一个着青衣直缀的少年打到一处,两人撕扯不断,看不清那少年的脸,只看着身形修长,手脚打起架来也还麻利。
打架的还不只他俩,旁边三个小厮打到一处,揪耳朵扯头发,打的不亦乐乎,两家少爷小厮谁也不在意招惹来路过的人看热闹。
“别是我想的那样吧。”柴海棠不知何时出来了,站到贵妃身边喃喃道。
贵妃默,似乎是这样哦。
正说着话,柴芳青看不过去吴启泰占了上风,骑到了杭玉清身上,她蹭地冲上前揪住吴启泰头上的青布纶巾就使劲扯,嘴里还直嚷嚷:
“叫你欺负杭玉清,混蛋!欺负人欺负上门来了,你不知道我爷爷会功夫吗?”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想起来了,扯着脖子大喊:“爷爷,快出来救命,有人打你孙女婿!”
483 吃啥都不能吃亏
此是正是晌午时分,有往地里送饭的,也有扛着锄头回家吃饭的,人来人往,人就越聚越多。都是一个村儿住着,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也没看出来柴芳青是个彪悍的,上去就敢和少年打架,心里直道到底虎母无犬女,柴二媳妇肚皮里爬出来的就不是个好欺负的。
桂花村的人都知道柴芳青和县令大人家的公子结了亲,她口口声声大叫柴老爷子的孙女婿,又叫此人杭玉清,想便是县令公子了。
众人哪怕有心调笑,碍着他的身份也不敢说三道四。
有心上前拉架,可又怕能和县令家公子打到一处的又是哪个官家子弟,以致于看热闹的围了一圈又一圈,竟没人敢上前拉架的。
“啊啊,你、你你这姑娘怎么动上手了”吴启泰嗷嗷直叫,连忙松开了杭玉清,却没有没轻没重的对柴芳青动手,而是弯着腰任她揪着纶巾:
“你快放手,男女……授受不亲的……”
“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跑我岳丈家干嘛来了?”杭玉清挣脱起了身,滚在地上沾了满身的灰,右眼角一块淤青,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
他也不嫌羞,趁着柴芳青揪着吴启泰没撒手,挨脚就是一顿踢:
“居然敢打小爷,你真是活拧歪了,偷看我媳妇还有理了”
“谁偷看你媳妇了!?”
……
“四嫂。”柴海棠涨红着一张脸,大抵猜出原由来。
贵妃抚额,这俩货何时这么好的,一个叫女婿,一个叫媳妇,照今天这情形看来,这俩人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也没有这般和手的了。
“杭玉清,快别闹了!”
“啊?”杭玉清脚下没停,踢的吴启泰嗷嗷直叫:“杭玉清,你等上学的!”
“上学小爷怕你啊!”
杭玉清大叫:“师娘,士可忍孰不可忍”
“忍啥啊,谁忍啊?杭女婿啊,这是咋的了,谁打你了?”柴二嫂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疯了一样扑上来,冲吴启泰就喊:”你知不知道你打的人是谁?是县令家大人的公子”
吴启泰忍了又忍,胀红了脸道:“是他先动的手。”
“好了,都有完没完了,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柴海棠美目一瞪,还真有几分威仪。“大家伙儿都别看热闹了,都打完了。”
柴芳青不干了,“啥叫打完了,你看他把杭玉清打的……”
话没说完,她抬眼就看到吴启泰左眼睛也青了一块,头发让她揪的乱糟糟,一身青衣直缀皱巴巴灰突突的,比杭玉清看上去还要惨上两分。
“差不多行了,你!”柴海棠瞪她一眼,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事主怎么也不嫌事大,打架这事不赶紧拉开,难不成还打到天昏地暗吗?
“咋的了?”柴老太太和柴老爷子这时才从人群中姗姗走出来。
他们一大早下地干活,想着就干一上午,中午回家吃完饭就直接休息了。谁知道在村口碰着熟人就听说自家门前有人打起来了,柴二嫂撒腿往回家跑,比他们回来的就早了些。
柴老太太一看杭玉清,脑袋瓜子就疼。
这小伙子长的漂亮,嘴也甜,惯会殷勤的。可就是马上就要成亲了,还三天两头往这边跑让人觉着无语。你说不让见吧,大老远来了,手上拎着吃的,身上挎着玩儿的,见人就笑,口口声声爷爷奶奶的叫。让见吧,自古就没这个理儿……
上次让她给说了,答应的好好的,结果这次不仅来了,还在她家门口打一架!
他咋就这么能惹事呢?
“奶奶,这小子”
“娘,这是我远道请来的……生意上的事。”贵妃忙上前冲杭玉清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嘴闭紧了。“不知因为什么和杭玉清发生了不愉快,误会来的。有话咱还是回家说,这里……人多嘴杂。”最后一句,贵妃压低了声音。
她这样的作派,要说没事儿柴老太太也不信了。
不过柴老太太信得过贵妃,她这样说必定有她的原因,于是也不理周围看热闹那些人,只冲吴启泰道:“既是我们家请来的,那就请进屋谈吧。玉清……”她头疼。“你也进来吧。”
造孽啊。先前抵死不从的架式,如今却像个粘糕似的。
“嗯哪。”杭玉清得贵妃的眼色,知道这里面定然有旁的不为人知的故事,也不咋呼了,一把搂上吴启泰的肩膀。“原来是师娘请来的,我还以为是什么肖小,误会啊误会!”
一边说一边掐着他肩膀的手劲却逐渐加大,也幸亏他没多大的力气,掐的不疼,但他指甲抠的却疼。
吴启泰恨的牙直痒痒:“杭玉清,你等着。”
“小爷等你。”杭玉清压低声音,笑的见牙不见眼。
一行人进了柴家大院,外面看热闹的人才算散了。
门一落闩,柴芳青才凑到杭玉清身边,小声问:“你怎么样?疼不疼?”
“没事,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你应该看看那货,他比我伤的重。”杭玉清笑的那叫一个畅快,“芳青,你真是好样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彪悍,有你的!”
显然,他极满意别人看来不够庄重,上前和男人打架的行为。
那是为他!
他挨打,他媳妇还要多庄重?
眼里是越看她越欢喜,“你可真是老天赐我的宝啊!”
呕!
都是她的错,干什么站他们的旁边,这狗粮她不吃!贵妃几欲作呕,她怎么不知道杭玉清这么会惯甜汤?
柴家一大家子面面相觑,谁都想不到这俩孩子腻一块儿什么没羞没臊的话都敢说这还是当着他们的面,是不是太无法无天了?!
“芳青!”柴老太太刷地撂下脸来,刚想说柴芳青几句,却突然想起来里外里柴芳青也不过问了一句他疼不疼,过格儿的话可都是杭玉清说的。
她要是骂了芳青,倒像是当着杭玉清打压芳青了。
只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上手打架?你爹娘平日是这么教你的?”
“是啊,我娘说了,吃啥都不能吃亏!”柴芳青答的脆声。
484 找补
柴二嫂也没想到自家闺女愣头青似的就把她给卖了,红晕还没等上脸,杭玉清那边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说得对,有啥别有病,吃啥别吃亏!芳青,你说的太棒了!岳母也是棒棒的!”
整个儿柴家大院都安静了,贵妃眼尖地看见柴老太太嘴角抽了两抽。如果不是柴家二老在,换另外一个场景,她还真想为杭玉清鼓掌叫好,这货总是能一句话把人噎的半死,二的不要不要的。
一个杭玉清就够二够不着调,再配上个愣头青柴芳青,贵妃几乎可以想见他们未来的生活是多么妙趣横生。
“杭少爷——”
“爷爷,都说多少次了,您别总这么见外,叫我玉清得了。我师娘都一直叫我玉清,咱们马上都要是一家人了,您再这么叫,让我怪臊的慌的。”
柴老爷子本意是看自家老伴让柴芳青和杭玉清这俩小人儿给噎的一时没了动静,他这边给找找场子,把话题给掀了,谁知道才张嘴又让杭玉清给接过了话茬。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气了。”柴老爷子也不和他瞎嚼舌根,听他没完到了乱掰扯。“上次你来,我和你说过了,你们未婚夫妻的不要走的太近,让人看见了说闲话,当时你可是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在我们家外面打起来了?”
柴老爷子阴着一张脸,目光像鹰似的。
平日来时杭玉清嘻皮笑脸的,柴家大人也不好真板着脸教训,一是人家那身份背景在那摆着,柴家怎么说也算高攀,二来就是他生来就是一副笑面,嘴甜的要命,叫人讨厌不起来。
杭玉清就没见过柴老爷子板着脸,今日一见果然就像芳青说的那样让人心里直突突,当下笑的就有几分虚。
他知道柴榕的功夫就是跟柴老爷子学的,怕的是他那脾气都是和柴老爷子一样。
说到底,他是怕柴老爷子和柴榕一样暴、力,动辄就上手了。他这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可架不住几拳抡上来。
”爷爷,这事儿可不怪我。”杭玉清摆出一张人畜无害脸,“是他,他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他偷看柴芳青——”
“我没有偷看柴芳青。”吴启泰这时忍不住发声了。
这时贵妃才看清他的脸,白白嫩嫩的一张脸,长眉细目,很有几分卷气。不过虽说当下处境尴尬,面色微红,可是眼神却有几分桀骜。
“屁!我看你趴院墙了,我和我家小厮都看到了,是不是?!”杭玉清指证。
刚才还打到一处的三个小厮现在抱团到一边,这三人明显形势一面倒,只有靠近吴启泰那一边的小厮被揍的最惨,眼睛也肿了,嘴也破了,衣裳都被扯坏了。
另两人一听杭玉清的问话,连忙道:“是这样,咱们可都看到了,吴家公子趴咱少夫人家的院子,抻着脖子往里瞅。”
“不是,不是!”吴启泰连忙否认,“我看的不是柴芳青,我想,我想——那个我东西掉你们院子了,我想找人看能不能找着还我。”
“是是是!”狼狈的小厮不甘落于人后,出声给自家小主人作证:“我们公子的纸鸢掉你们家院子里了,叫了两声没人应,就想着要不要去敲开大门,谁知道杭少爷从后面就揍我家公子!”
“是这么回事?”杭玉清怀疑,“纸鸢呢——”话还没说完,眼角就扫到院子中间横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纸鸢。
“那不就在那儿呢吗?”吴启泰梗了梗脖子:“现在能证明我不是偷看你媳妇了?能还我了吗?”
“这位小公子,”贵妃笑盈盈地上前,“姓吴?”
吴启泰犹豫地点了点头,一众柴家人一听这姓,再看这少年的相貌年纪,哪还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你就是吴举人家的小公子吧?”柴二嫂恍然大悟,“你咋来这——你是要私下里看看我们家海棠吧?”
“啊!”柴芳青嗷的一声吓了杭玉清一个激灵,“你就是那个吴小公子啊,你怎么堵我们家来了?就是想看也得偷偷摸摸的吧,你怎么闹的全村上下都知道了?”
吴启泰身份让人揭穿,顿时脸色涨的通红。
可是,是他闹的全村都知道,还是杭玉清啊?
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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