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榕明阳府出身,承平帝在没弄清楚他的身世背景之前是不会冒然将此重任交出去的。后来是梁玉派了锦衣卫八百里加急,两天之内搜集了关于柴榕资料递到他手里,承平帝亲自见了才允了柴榕之请。
若他与秦王府有瓜葛,哪怕无人可用,承平帝都不会允他出战。
“……那微臣告退。”梁玉道。
承平帝皱眉,“你那边有急事?”他话还没问完呢,这么急着走?
梁玉嘴角翕翕,“微臣以为陛下要见武进伯……所以……”
“既然无事便不急,”承平帝摆手,放下手中的御笔。“是谁放出的风声查出来了?”
梁玉知道承平帝问的正是柴榕杀秦王小世孙的消息。
“回陛下,是定国公府的人。”
“嗯。”承平帝点头,他本来心中便有定数,运用锦衣卫不过是确定而已。“继续盯着定国公府。”
梁玉应声,然后就见承平帝眼神发直望着前方不知名的方向,手指有节奏地在书案上敲打。这是承平帝典型要坑谁的节奏……就是不知道是谁。
如果联系上下文的话那肯定定国公跑不了。可是他们这位承平帝的心思一般人猜不准,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赵嘉,要休妻。”半晌,承平帝才道。
这些天定国公追着他屁股后面求情想把秦王世子妃接回去送到别院去养,在他这里行不通之后又走后宅路线,先是找骆皇后,后来又找到终日吃斋念佛的皇太后,反正挖门盗洞能找的关系都找遍了。
就这时候秦王世子主动要休妻,特么两家子真合拍!
……哈?
梁玉瞅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胡进忠,承平帝这个和他说什么?和他说得上吗?
还是纯粹就是想找个人念叨念叨?
“陛下的意思?”梁玉谨慎地问。
承平帝冷笑,说他夫妻俩有多伉俪情深,他是不信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秦王世子虽然一向是个好名声的,但如今成了阶下囚名声就显得不是那么珍贵了。
不过这个时候秦王世子休妻,不会有人说他狼心狗肺,反而要赞他一声有情有义。
给秦王世子妃休回定国公府,那人家是享福去了,如果跟着秦王一家子最好就是个终身囚、禁,衣食住行仆人照应自然是比不得定国公府的。
秦王世子这番作为分明是想卖定国公府个人情,将定国公府彻底拉下水。
如果说只听说秦王世子妃王氏疯了,定国公府就已经能背后操纵舆论想要左右圣意,针对武进伯柴榕。那么一旦将王氏接回成国公府,亲自见了疯了的女儿,日!日相对,那么只会将他们原本的恨意加剧。
秦王一家子是想将定国公府彻底拉过去,替他们秦王府出气报仇呢!
赵嘉,果然是个狡诈的伪君子啊!
“朕哪里敢有意思,要看赵嘉的意思,赵擎的意思,还有王菁的意思啊。”
承平帝又不好好说话了,梁玉一听他分别将秦王世子和秦王还有定国公连名带姓的叫,就知道这位气大发了。
赶紧想坑的是这么一串人,怪不得思考的时间明显比以前要长。
不只人多,这几个都是脑子好使的,对付脑子好使的,承平帝显然也要更费神。
正这时武进伯到了。
“好了,你先退下吧。”承平帝打发了梁玉。
梁玉呆了呆,他以为承平帝留他下来是有吩咐交待,结果……只是要见柴榕之前一段打发时间用的?还是用完即抛型……
他服!
梁玉告退,往外走正和柴榕走个对脸,梁玉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这不正常,承平帝忽然意识到,怎么说这二位也是同朝为臣,相互点个头什么的又不用交税,梁玉不是那般高傲之人,尤其知道柴榕是要受到重用的。可别这俩又有什么私怨,承平帝怒,他平时用人就得各种防着他们彼此不对付,当然有时这种相互制衡时用比较好,可是真要相互协作,就让人头疼了。
所以人事运用方面承平帝也很有心得,只是有时也很头疼就是了。
承平帝留了心,却见柴榕见了梁玉,反而一愣,先后看了两眼。
这绝逼不正常!
承平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梁玉离开,御书房的门关上,柴榕跪到了书案前。
“爱卿平身。”
顿了顿才道:“朕听闻你在武进伯府外仗势欺人,将自家亲戚给打了?”
胡进忠抬起眼皮,不想错过武进伯的精彩回答。
“不是我打的。”柴榕正气凛然地道。
承平帝和胡进忠默默地对视一眼,为他的回答挑起了大拇指,锅扔的好生顺手。
“那是谁打的?外面为何都传是你打的?”
柴榕这才将柴文抛妻弃子惹怒全家人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语言十分乏味,不过承平帝倒听不出柴榕有丝毫觉得自己有愧于心的意思。
人是他兄弟打的,为何打他,是因为他不是人……
嗯,这理由很正直。且能让人接受。
“只是爱卿啊,”显然柴榕的反应取悦了恶趣味的承平帝,使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事实证明这位武进伯与朝中任何一个臣子的都不一样,画风相当之清奇,自成一格。
“你现在身为武进伯,要爱惜羽毛我是说要爱惜名声啊,不然会被御史弹劾,为百姓所骂啊。”
591 真相
“是的,陛下。”
柴榕时刻谨记贵妃告诫他的话一切听皇帝的,皇帝的话就是圣旨,放的屁都是带着金光的。
贵妃自然不是希望柴榕做个佞臣小人,她只怕自己这夫君过于直愣,不经大脑就说话将皇帝怼个措手不及,因此而被迁怒。
这时,他才说出心底的疑惑,正直地道:“臣并没有听到有百姓骂我……”
承平帝一噎:“朕就是劝劝你,这样的事儿多了,百姓又不知根底,就会骂。”
“他们不知根底骂人,是他们不对。”
“……”
好吧,胡进忠要笑喷了,他第一次见识能把他们这位承平帝给怼的没话的臣子。
承平帝站在高位,看得远,也要顾名声要脸面,自然想的是做个圣主明君,这样下来顾虑也就更多。君不见圣明君主过的大多憋屈,顾忌那个顾忌这个就怕人家骂;可是昏君就潇洒的多,放飞自我,爱怎么作怎么作,你骂出大天出人家都不在乎,作到最后不是亡国就是亡家。
承平帝拿对自己的要求,来要求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武进伯,似乎……要求过高?
“御史,”柴榕不知道御史是做什么的,但应当也是个什么官,他道:“他弹劾我什么,我可以跟他解释。”
“主要是柴文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太不是人。我大哥大嫂千里迢迢来京里找他,他又不孝爹娘,活该挨揍。”
好吧,竟然如此有理,承平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且也不是武进伯动的手。
而且……还真没有哪个御史这么没眼色在武进伯风头正劲的时候参他。
承平帝莫名的有点儿不喜,那些个御史可不管他这皇帝做的对不对,不合他们心意他们就各种参,各种骂,到了武进伯这里倒是消停的紧,做御史的居然做不到一视同仁,做的什么御史?
难道光参他这个皇帝的能耐?
莫名的,承平帝对柴榕有些羡慕嫉妒恨。
这事儿若是换成他这个皇帝,别管他多有理,对方多么伤天害理品德败坏,只要他敢打人,御史就敢往死里参他!
说着说着,好生悲凉的赶脚。
嗯……
承平帝看着柴榕,柴榕也是真有挺头,皇帝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跟老僧入了定一般。
最后承平帝终于放弃了,想从柴榕脸上看出端倪,天荒地老都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他怀疑柴榕天生就是脸部面瘫,根本不做不出任何表情……
真想知道他上阵杀敌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张面无表情脸,举着个大刀啊啊一顿喊,结果还是这么一张死人头脸,连眉毛丝都不动一下,特么好喜感。
承平帝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音,然后
整个儿世界都安静了。
柴榕终于抬眼看向承平帝,只见承平帝的脸腾地就红了,由和柴榕对视默默地就移开了视线,以手掩口,咳了两嗓子:
“刚才喝水,呛到了。”
柴榕扫了眼茶盏,他自打进来皇帝就没端起来过,他虽未直勾勾盯着皇帝看,但他耳聪目明,这点动静还瞒不过他。
不过,他自然没有傻到戳穿皇帝,默默的就当是那么回事吧。
“是的,陛下。”
胡进忠紧紧地咬住了牙,武进伯这话有点儿多余了,比直白的拆穿了皇帝也差不了多少,多么正直的一个人啊!
承平帝面上无光,狠狠地瞪了一眼胡进忠
皇帝虽然不能透视内心,但是总要找个人发泄一下情绪,所以胡进忠华丽的被皇帝拉出来垫背。
“下去吧!”
柴榕刚转身离开,便听承平帝道:“爱卿和梁玉是旧识?”
“爱卿?”
承平帝看着径自往外走,几大步子即将推门而去的柴榕,嘴角顿时抽了几抽:“爱卿武进伯柴榕!”
柴榕这时才回头,一脸恍然:
“陛下是在叫我?”
他以为皇帝是在跟身边旁的人说话,毕竟是皇帝先让他退下的。
胡进忠紧紧地捂住小腹,憋笑憋的他肠子都拧劲儿地疼。话说这武进伯到底哪个山沟沟里蹦出来的,这么有才,这些年都哪里去了?早出来他们得多多少欢乐?
承平帝心塞,这柴榕……真是个奇葩之王!
想那些臣子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咳嗽一声都不停揣摩他的意思?哪怕七老八十舍不得致仕的,一天天都挺起精神头聚精会神听他吧,估计他说出来的话他自己都忘了,那些个人一个比一个记得都要清……
这柴榕居然愣头青似的让他一个皇帝扯着脖子把他给喊回来。真是,体验感极差!胡进忠都不那么善解人意了,难道柴榕一根筋听不出来他胡进忠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也听不出来?!
承平帝摔:“胡进忠,你这差当的可真好啊。”
胡进忠乐极生悲,扑通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他当然知道皇帝这是迁怒,可他个太监又能怎么样?难道学武进伯装耿直?
总是是武进伯是真耿直,他是假的啊,他一点儿也不直啊!
柴榕觉得皇帝莫名的脾气不是很好。
“……柴榕,柴爱卿。”
“是的,陛下。”柴榕几步又走回原位站定。
承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然后再深深吸进去,道:“爱卿认得梁玉?与梁玉是旧识?”
柴榕面无表情,但承平帝依然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茫然,显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难道不认识?可柴榕和梁玉的反应都很怪。
“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人。”
柴榕恍然大悟:“差不多两年前,在我们村子后面的山上,这人掉过粪坑里。”
承平帝:“哈?”
一怔之后,承平帝笑喷了,特么多亏他有先见之明,没有在召见武进伯的时候喝水,不然非得呛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间,地点都对得上,是梁玉没错了。
承平帝抹抹眼泪,两年多前是梁玉冒充他勾住了秦王派去的杀手,而走的路线也正是明阳府地界没错,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掉粪坑里,真相居然是这样惊悚,怪道梁玉见了柴榕反应这般古怪,连礼貌都顾不上了。
哈哈哈哈哈!
592 短板
梁玉一向是做承平帝的贴身侍卫,从他爹死太祖接其接到身边,就一直在承平帝身边,两人的关系既是君臣又是好友,否则承平帝也不会初登帝位就将梁玉提了上来,按他的意思原本是想给更高的位置,可惜梁玉资历不够。
这不,承平帝有心重启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就没做过第二人想。
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天子近臣、权臣,承平朝再无第二人。
梁玉是承平帝的心腹不假,可是因为梁玉自小就稳重早熟,说话行事又极中规中矩,连兴趣爱好都是钓鱼,老年人的习惯,生活的极乏味,承平帝拿他当心腹是不假,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这货过的日子光他看着都觉得干巴巴,连点儿水份都没有。
甚至娶的媳妇都是国子监祭酒深具贤名的四女儿,行事跟她亲爹一样也是一板一眼,他爹是个老学究,她就是个小学究,张嘴之乎者也,闭嘴低眉敛目。
逢年过节承平帝看着这对夫妻都不禁仰天长叹,简直是按书本过活的两个人。
今日一听梁玉居然有这样的黑历史,就好像一副黑白山水画突然间染上了彩色,顿时鲜活起来
狗屁,承平帝不想骗自己了,他就是看梁玉出糗,他捡着乐了!
平日一板一眼的梁玉居然特么掉、粪、坑、了!
普天同庆好么?
“快给朕说说是怎么回事?”承平帝故作怀疑,“梁玉武功高绝,又怎会无缘无故掉进粪坑?哈哈哈哈……朕是说,这不太可能,可朕又相信爱卿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所以,快跟朕说说是怎么回事吧。是怎么掉进粪坑的,梁玉又是怎么出来的?你怎么会看到呢?”
胡进忠无语,陛下已经兴奋的语无伦次了,他知道吗?
柴榕说实话不太了解皇帝这种幸灾乐祸的心思,只是实话实说,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没带任何感**彩,不夸张不做作,可是就这样已经够承平帝笑的肠子都抽了。
“……”柴榕站在原地,等承平帝闷头笑就笑了半盏茶的功夫。
最后好不容易承平帝多少能掩饰下自己狂放的心情了,摆摆手,用几乎压抑的变了型的声音道:“你……粗去吧。”
直到看到柴榕关上门,估计走远了,承平帝才笑趴到书案上,拍的书案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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