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一生惟一的心愿都不能实现,那么,她来这世上走一遭,为的又是什么呢?
麻悠儿面无表情的看着麻双环,“您放心,放心。”
周佳瑶看着自己手上烂成一团,已经面目全非的虫子,心里恶心的不行。
这世上是有人吃虫子的,据说那东西是高蛋白,营养特别丰富,口感也好。
她以前不觉得虫子有什么恶心之处,也不觉的得吃虫子是什么恶心事。蚕蛹不是挺受欢迎的吗?干煸啊,油炸啊,椒盐啊,很多人都喜欢吃,但是谁能说蚕蛹不是虫子?
但是她手上这条虫子,却是把她恶心坏了。
这虫子一寸来长,全身软趴趴的,呈金黄色。它长着一双红色的眼珠子,看着吓人。最主要的是,这条虫子是周佳瑶从自己吐出来的!一想到这东西居然在她肚子里安了家,她就着实恼得厉害。
红毛对这个本命蛊虫的来历所知甚少,不过她提醒周佳瑶,小木屋中有很多古籍,里面或许有关于本命蛊虫的记载。
周佳瑶伸手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亏她手握重宝,结果呢,糊涂到了这个份上!那些书早年自己翻过两回,只因古文实在太过晦涩难懂,她总共也没看过两本。后来忙着忙着,就给忘了。
如今红毛提醒,她才又记起来那些书。也幸亏那些书是在仙府小筑之中,若是在外头,依着她这个懒散性子,只怕早就落了灰,或是被虫蛀了。
当天晚上周佳瑶便以乏累之名,早早的安置了。
守夜的丫头是杏儿。
这丫头平日里最是活泼不过,这几年跟着桃儿,段氏学了规矩,倒是像模像样的稳重了一些。虽说她值夜的时候,也是尽心的,但是比起红衣,桃儿两个,却是要差一些。
周佳瑶待杏儿睡着了,便迫不及待的进了仙府小筑,直奔小木屋,将老早被她忘在脑后的书翻找出来。
她盘膝坐在地上,一本本的找着,找了十几本,都没瞧见什么有用处的。
红毛叼着先前那只蛊虫,就蹲在一旁瞧着,它时而侧头,时而伸着脖子,那模样,活脱像周佳瑶养了一只汪星人,而不是松鼠一样。
周佳瑶一边看书,一边分出两分心神来瞧它,“你叼着那虫子干嘛,不嫌累得慌?”
“不是主人让红毛看着它嘛!”
那蛊虫其实早就半死不活的了。离了母虫,又没有宿主,也得不到毒?物滋养,所以只剩下一口气罢了。
仙府小筑也算得上是仙家至宝了,对人来说,仙府小筑里的东西,就没有一样是不好的!灵泉水有延年益受的功效,能解毒去病,洗涤人体经络之中的杂垢,对身体有莫大的好处!
但是对于蛊虫这种东西来说,仙符小筑简直就是它们的修罗场,邪?祟?毒?物进了这里面,就没有一个会自在的,故而这条蛊虫能奄奄一息的活着,倒也是它的造化了。
周佳瑶又翻了几本书,才勉强找到一本记载着光怪陆离的故事的手扎。
这本不能称之为书的手扎,是一个落地的秀才所写。
记录的,却是他落榜之后,无心再考,反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故事。
有些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有些则是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还有些是在当地流传较广的传说。
这手扎的年代有些久远了,上面虽然没有写明确切的时间,但是却能看得出来,应该是唐朝时期的东西。
书中有一段,提到了湘西赶尸人,苗疆巫蛊术,都是寥寥数语,没有细谈。
周佳瑶叹息了一声,把这本手扎放下,却见红毛低下头,将那蛊虫放在了地上。
“怎么了?”
“死了。”红毛回答得理直气壮,这蛊虫已经没了生机,若细看,还可发现它的尸体已经萎缩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空壳。
这边子虫刚死,那边毒虫就倒在了五?毒盘里,没了气息。
只是当时麻双环和麻悠儿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罢了。
后来周佳瑶又翻找出了好几本记着蛊术的书,把几本书里对于蛊术记载的都读了一遍,才算勉强明白了这个本命蛊是怎么回事。
要用制蛊人的心头血养着!
光听着就觉得得慌。
这心头血怎么取?难不成拿把刀来,将胸膛割开?
她摇了摇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要想到里头存着条虫子,心里就膈应的不像话。
蛊虫用是毒?邪之物,而灵泉水则是可以解毒的。
书上说,中了本命蛊的人,是要受极大的痛楚的。即便本命蛊的主人不催动蛊虫,中蛊者也会受蛊虫的毒?性影响,五脏六腑处皆有所感。
想解本命蛊,并不容易,蛊虫的种类不同,所用的药也自然不同。
周佳瑶想着,她自中蛊以来,一点难受的反应也没有啊!难道是因为她那百毒不侵的身体的关系?
后来她便又想,大概是灵泉水的关系。
于是便取了灵泉泉眼正中,已经凝结成露的最纯正的泉水喝了几滴。
那蛊虫受不得这种纯正的灵气,当下被周佳瑶给吐了出来,这本命蛊一落地便折腾了起来,没几下就倒下不动了,周佳瑶以为它死了,伸手想碰它一下,结果将那虫子戳烂了,弄得她手上沾了不少那蛊虫的渣渣~
本命蛊一死,麻双环那里,自然气绝。
红毛只道:“主人,您杀人了。”
周佳瑶瞪了它一眼,“胡说八道,我只是戳死一只虫子,还是害人的虫子。”
“可是它是本命蛊啊!此蛊虫与它的主人血脉相连,它死,它的主人自然也死了。”
这样算来,她还真是间接行凶了。
不过,那人本来是要杀自己的,如今自己只能算是间接报仇,哪里是杀人。
本命蛊一死,那麻氏应该也死了,她或许该差人云打探打探。
让周佳瑶吃惊的是,麻氏姑侄两个,就像是在这世上消失了似的。不说她,就是冯家那边,也没有了这两个人的消息。
冯耀宗气得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眼睛里带着几分阴鸷目光,像是随时随地能将人的身体射出几个窟窿似的。
下人们在屋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谁都知道冯家小爷的脾气不太好,这位爷向来说一不二,若是犯了他的忌讳,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时,屋内冯耀宗的两个心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三爷,会不会是那老的死的,小的就带着她的骨灰回乡了?”
麻家的人,都是火葬的,死了要化成一捧灰。
别人不知道麻双环的底细,冯耀宗还不知道吗?
她从来都没有想要回乡安葬,她想的,是离那人近一点。
况且她应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才对。
虽说麻双环欠冯家两条命,但是这欠命的说辞,也只有那位敢说。冯家上下,哪个敢使唤她?若不是应了麻双环的条件,她能甘心替冯家人卖命吗?
能吗?
如此说来……
他该派人回老家瞧瞧去。
只是麻双环若是真的死了,那这计划,怕是要再变一变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
汴京城外西南方向三十里,一处茶寮摊子。
已经化装成男子的麻悠儿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般小心谨慎,却还是露了行踪,让冯家的人找上来了。
麻悠儿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严格说来,她也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人。麻家人虽然很少出世,但是也有人在江湖行走,真要论起来,没有哪方势力愿意得罪像麻家这样的人。
巫蛊之术,向来诡异神秘,让人闻风丧胆。与这样的人对上了,虽无刀光剑影之险,但一颗心却时时刻刻都要被笼罩在阴影和忐忑之中。谁愿意平白招惹一个这样的仇家?
冯耀宗也是不愿意的,但是麻家与冯家的约定还没完,就算麻双环死了,不是还有麻悠儿在吗?
冯耀宗看着一脸戒备的麻悠儿,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他带了不少人过来,阵仗不小。麻悠儿若是因此恼了他,却是得不偿失了。
“麻姑娘,有礼。”冯耀宗抱拳行礼,一身利落的江湖做派。
麻悠儿最不耐烦那些读书的酸儒,张口闭口孔孟之道,说什么惟小人与女子难养!
女子怎么了?难道学孔孟的秀才就不是娘生的?若是没有女子,光凭他们一群老爷们,能生出孩子来?
麻家的女儿,就没有一个是懂贤良淑德那一套的!大概是因为寿数不长的缘故,所以麻家的女儿活得很是肆意洒脱,倒比这世上其他女子活得随意一些。
“你是冯家的人?”麻悠儿虽对冯耀宗身上的江湖气息颇有好感,但眼中的防备之色,并没退去。
“在下冯家冯耀宗。”
对于他的身份,麻悠儿早就知晓,她装成不知道的样子,也是为了迷惑对方。
“原来是冯三爷!不知冯三爷寻小女子何事?”她心里对冯耀宗的到来有些准备,其实也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但是现在姑姑不在了,她一个人在外面行事,凡事还是多长个心眼的好。
麻悠儿自幼是跟着麻双环着长的,麻双环曾教训她说,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更不存在天上掉馅饼这种事。
麻悠儿见了冯耀宗,脑海里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句话来。
冯家人,对姑姑不过是利用罢了。
姑姑能舍出自己的命去帮冯家人做事,为的就是想葬在那人墓边。
两边都有利用之心,谁也没比谁高尚到哪儿去。
只是姑姑死前,让她离开这事非之地,只怕也是不想让她掺和到冯家的事情里去。
姑姑心愿未了身先死,是死不瞑目的。她知道冯家的人不甘心,一定会找上门来,所以才留下遗言,让自己离开。
只是冯家人好不容易抓到了她们的痛处,又岂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不敢当姑娘这声‘三爷’,姑娘,敢问麻前辈何在?”
麻双环与冯家的联系并不多,进京前,麻双环曾与冯家人见过一面,但是并没有带着麻悠儿。
麻悠儿过后才知道,当时与麻双环见面之人,有冯家的当家人冯汤,还有眼前这位冯家三爷。
那时姑姑的阳寿还剩下一年许,身体虽然还算过得去,但老态横生,根本遮掩不住。
实际上,姑姑与眼前这位冯三爷是同龄人,如何当得前辈二字?
不过,他倒是会做人,至少语气恭敬,让人听着心里舒服。
“姑姑阳寿已尽,驾鹤西去了。”此事瞒不住,也没有必要瞒着。
麻悠儿的坦荡,倒让冯耀宗有了两分另眼相待的意思。麻双环已死,麻悠儿便是麻家家主,无论如何,得说服她替冯家做事。
他瞧了瞧她身后背着的小包,暗想着麻双环的骨灰是不是就在里头。
麻家人死后火葬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麻悠儿见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注视着自己身后的包袱,心里便是一阵冷笑,好在她有后手,并没有将姑姑的骨灰带出来,否则落在冯家人手里,只怕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解了。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冯家人若敢对姑姑不敬,她定要让这些人尝尝尸蛊的滋味儿。
“怎么会这么突然?难不成有了什么意外?”冯耀宗虽然已经猜测到了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很意外。毕竟麻家人都不是普通人,别人想算计她们,并不容易。
提起这个,麻悠儿心里不由得掀起一阵阵的怒火来。
若不是冯家人多事,姑姑还有一年好活。
他们想借着姑姑的手算计人,怎么也不打探清楚了?对方能耐大,居然能解得了姑姑的本命蛊,这样的人,岂是好对付的?
他们倒好,上下嘴唇一碰,就要让姑姑去卖命!若非他们这般儿戏,姑姑岂会死得这么突然。
“冯三爷还问我?”麻悠儿脸上带着几分冷意,“你们不是说那人只是一个深宅妇人,毫无手段吗?我们麻家远在深山之中,不问世事,全然依赖你们,才会任凭你们冯家人的几句话就出手了!结果呢?我姑姑第一次出手,子虫直接就被降住了,连同母虫也没活多久!若非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姑姑如何能以本命蛊相搏?”
冯耀宗听了这番话,也有了几会动容之色,麻家的事,他知道的不多,本命蛊一事,却是听说过的。
那周氏何德何能,居然能让麻双环动用了本命蛊?更可气的是,如今麻双环已死,而那周氏,居然毫发无损。难道她身边,真的有什么奇人异士不成?
“姑娘莫恼,此事是冯家的不是,连累麻前辈身损。”他正了正神色,给麻悠儿揖了一礼。
麻悠儿心中的凄苦之色更浓,“冯三爷不必如此!姑姑说过,命中注定之事,避无可避。”她虽对冯家人多有怨言,但是也晓得,姑姑之所以执意要用本命蛊,也是因为受不得漫长的折磨,想早日解脱。还有就是她想快点办完冯家交待的事情,好追那个人而去。
姑姑生前时常一个人独自陷入深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透漏出来的东西,先是欣喜怀念,而后则变成深深的痛苦。
她有一次对自己说:他先一步离自己而去,只怕早就过了奈何桥。即便自己现在追去,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麻悠儿不曾体会过,但是姑姑眼中流露出来的绝望,却是带给她许多震撼。
让麻悠儿接受不了的是,姑姑已经死了,可是那被下蛊之人,却还好端端的活着!换言之,那人不就是害死姑姑的凶手吗?
“麻姑娘,想必前辈与我冯家的恩恩怨怨,姑娘也知道几分。眼下前辈身死,但两家恩怨尚未了结。”冯耀宗说到这里,目光微闪,“麻姑娘眼下要离京,莫不是置前辈的心愿于不顾?”
麻悠儿眼中精光一闪:“你在威胁我?”眼前这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且身手不俗。虽然说动起手来,自己不一定能打过他,但是敢跟麻家人动手,他莫不是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