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止陆一开始要炼的便不是天广困仙阵。
最先认出这大阵的是战神古渊,善战如他,也很久没见过这个阵法了,他瞳仁剧缩,赶忙出手,无上神力泵涌而出,向着大阵直射过去,必须在它成型之前将之破坏!
止陆自然不会让他得手,于是神力相将,火花四溅,撞出令大地颤抖的冲击波。河水咆哮,云层也为之倾覆。
符文脱离地面,于大阵上空升起,流走在阵中每一人的身上,与此同时,大阵仍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蔓延,苍白的炽芒无边无际。
数以千万计的天兵天将,甚至部分与之战斗的魔兵,都被纳入了这禁忌的阵法中。
苏音也蓦然睁大了眼,双眸中倒映出大阵符文的变化。
她看清了那个纹路,她记得这个阵法。
那是真正的极天之阵,比可围困百万天兵的天广困仙阵更为逆天的存在——上古开元归墟阵——非神者不能破解的大阵。
这也不是什么困仙困魔的封印阵,而是上古时期的大能用以流放极恶凶兽的传送阵。入阵者将被直接夹带至另一个时空,直至身死道消的那一刻,都难以再回归原本的时空。等待他们的将是彻底的消逝,传言此阵连接归墟,即便是神者也难以追溯其踪,从而破阵救人。
这阵只能自内而外破,且非神者不能破。可他们之中,哪里来的神者?
于入阵的仙魔而言,这是无解之阵。
苏音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么想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自站台飞下,直直地冲向大阵,符文流转出的白光缚上了她的身子,光芒骤然大放,亮得叫人睁不开眼。
最后的喧嚣声也慢慢消失,巨大的声浪过后是短暂的沉寂。人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百里血河,万万兵将,顷刻间全部被拖入阵中,白光闪过,便再没了踪影。
。
什么都看不到,四下幽静寂寥,唯有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光亮照射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苏音心下没有太多不安,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让她不再为这样的黑暗而彷徨。她开始默默回忆关于开元归墟阵的古书记载。传言大阵共有三重,重重突破方能出阵,又言此阵连接归墟,非神者不能破解。
苏音环视四周,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皱起了眉,居然没有一点儿声音。原本惊天动地的巨大战声一下子便隐没于黑暗,怎么会这样,人都去了哪里?
她心下一动,既然是分裂时空的极天之阵,便极有可能再运用空间法则将每个入阵的人分隔开来,只是这样的工程太过浩大,即便有源源不断的神力都未必能支撑,或许只是最普通的有界空间?
苏音定了定心神,若是这样,她便可以将其破解!
丝丝魔气自她体内发散而出,苏音闭目感受着魔力动向,寻找那突破的一点。
无尽黑暗中,她忽然睁眼,双眸中翻出幽暗紫光,掌心虚握,又猛地发力,紫光向着某处直直冲去。
黑色壁垒以肉眼可见的形态片片脱落,果然是将每个人都置身于一处单独的空间封印中去了。
依旧是一片昏暗,堪比永夜的魔界,可也依稀看得清自己的身体,不似方才那样光亮全无。
她环视四周,却仍不见人影,按理说破了那个小结界,便应该来到互通的空间了,或许附近只有她一人破界了吧,所以此处仍是一片寂静。
这么想着,苏音蓦然又听到一处空间隐有碎裂的动静,她有些警惕地盯着前方,却在辨出那人的瞬间僵住。
居然是他,分明是道过离别的人了,居然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有时苏音也不禁要感叹缘分的奇妙,无论良缘孽缘,都使人无处可逃。
73章
流青见到也苏音时也怔住了;那一日摩多河畔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也以为那将是他们的诀别。
此时此刻,眸中诸多情愫一下子纠缠在了一起,如同他对她的情一样;理也理不清。
他张了张嘴,终也只问了句,“你怎么也被卷进来了?”
苏音没有回答,闭阵前的那一刻,究竟是什么在冥冥之中吸引她只身涉险?她只是环顾四周道:“上古开元归墟阵共有三重关卡,刚刚那算不算一重?”
流青摇摇头;“应该不会那么简单的;传言此阵唯有神者能破;前路必定艰险。”
“唯有神者能破?”苏音笑了;“所以呢,难道你甘心千载道行于此一朝俱损?”苏音转身看着他,笑道:“我不想。”
“那你打算怎么破阵?”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不担心困境自己找上门来,就怕被困这无边黑暗左等右等什么都不发生,那便真是没个出路。”
话音方落,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双双驻足原地,警惕地望向前方。
黑暗中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晶甲披身,气质却是恬淡脱俗,女的戎装黑甲,同样风华绝代。
原本是风姿卓绝的一对人,双目却皆空洞无神,而再看那面容,分明是苏音与流青。
镜像之法,放眼六届也是极高深又麻烦的法术。
苏音却长舒一口气,右手搭上剑柄,道:“看吧,果然找上来了。”
她后退一步,靠近流青,慢慢拔出了那通体漆黑的长剑。
流青看她,离着自己那么近,近到两人都快贴在一起,可她只专注于眼前的敌人,没有其它的情感波动,流青蓦然发现,他已经很难从她眼中看出什么了。
他抬头看着面前与自己、与她相同的容颜,问:“他们实力比本尊如何?”
苏音只是笑道:“试试不就知道?”
宝剑交锋,划出刺耳的剑鸣声,搔刮刺激着人们的耳膜。神剑撞击出的火花在昏暗的困境中显得尤为耀眼,亮丽得像夜空中高高升起的绚烂烟火。
这极天的大阵仿佛蕴藏着极天的力量,两个镜像仿佛不知疲惫,永远不会止息。连他们手中的宝剑都仿佛与本尊手中的神器如出一辙,交锋间竟丝毫不落下风。
苏音不知这一战究竟持续了多久,一、两天?三、四天?或许更久。其实单看时间也不算什么,可这战无止息、斗无尽头,且双方势均力敌,打得实在艰难,战斗一时陷入了僵局,甚至是死局。
苏音下腰躲过了侧刃劈下的一剑,连退数步,随手抹净了额上的汗滴。
流青很有默契地也退了过来,与她背靠着背,各自持剑向着自己的幻影。
他们彼此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依赖,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环境所迫,此刻的无间依偎都无比真实。
他们举剑对着前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敌人,却是动也不动地在原地休息,虽然仍紧绷着神经,可比起方才的激战,这短暂的停歇真的算是休息了。
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让他们都开始疲惫,苏音已经无心理会外界战况如何了,若大阵内外的时间流速是一样的,那么群星蔽日可能都已过去,一切皆成定局。可此刻她自身难保,激战占据了她的全部意识,双眸直直地盯着前方,想着怎么渡过眼前的难关。
她喘了几口气,道:“上古开元归墟阵的威名果然不假啊,流青,若是我们出不去了,你要怎么办?”
“出都出不去不去了,还能怎么办?”他也有些累了,说话间竟也有些微喘。
“不遗憾?”
“阿音,有些事,即便知道自己要后悔我也一定会去做。而如今即便不能死在战场上,一起埋骨于此,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你这人,什么时候也开始知道说些耐听的话了?”苏音笑他,她一直维持着这张笑脸,也看不出现下是不是在高兴,有没有被触动。
流青歇了片刻终于缓过劲儿来,才又开口道:“怎么还有心关心这个?眼前这两个人,有几分把握打得赢?”
他们与幻像间如同隔着一面镜子,镜中的倒影亦是自己,而对方洞悉自己的一切,与他们的战斗就像与自己对决,竟是无解。
“没把握,招数完全一样,他们由本尊的心之镜像幻化而成,力量又靠着大阵力量支持永不枯竭,难道你有把握?这样下去,会死的。”
苏音的回答与初入阵时截然不同,让流青不禁侧目,他转头,却见她目光直视前方,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所以?”流青等待她的下文。
苏音笑问道:“不如换个方位怎么样?”
流青刚想问什么意思,忽然心下一动,苏音忽然转来他身前,竟是挥剑挡开了自己的镜像。
她的眼睛转而盯上了自己的敌手,道:“这可不是什么需要超越自我的招数,他们会跟着我们一同进化,就这样吧,我来对付这个‘你’,你去对付那个‘我’。”
流青还来不及反应,战局就已反转。
他盯着面前的女子,太像了,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让他蓦然心生退却。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冲着自己的镜像挥剑,可如今却在挣扎犹疑,不知不觉间面对砍来的剑竟是躲闪居多。
他其实发现了,人物对换后,镜像的动作似乎变得迟钝起来,像是不知该怎么应这突如其来的错位,可他也一样无心应战,只是闭目,听着风声躲过落下的剑,他心中默念起佛家的静心咒来——
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
是以,凡所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能见诸相非相。
他告诉自己,朝为红颜暮白骨,不过一副皮囊,百千年的清心寡欲早该看开了,可恍惚间又觉得,即便等到红颜白骨的那一日,他也依旧记得住她、认得出她。
他蓦然睁目,剑锋逼近她的瞬间,梦魇再次袭来。那一瞬间,脑中几个零碎的画面闪过,他记起了当日摩多河畔他对她许下的承诺,他说,我不会向你拔剑。
那是真正的梦魇,于心底浮起,模糊又清晰。
另一半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苏音渐渐占了上风,她凝起了全部魔力,巨大的紫色光束直冲向流青的镜像,成为了黑暗中亮丽的花火。
只一错落,那镜像真就像碎了的镜片般,如同她初入大阵时遇到的空间结界一样片片脱落,终又化为粉齑。
流青正犹豫不决,忽见一柄漆黑的剑刃从面前镜像的腹部穿过,镜像那双无神的眼睛依旧紧盯着自己,紧接着,裂得粉碎。
随着镜像破碎,镜像身后苏音那张平静无澜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利落地甩剑挥去剑刃上的鲜血,收剑入鞘。
她抬头浅笑,“流青……”话音未落,那身影蓦然模糊不清,而后如同一缕薄烟般,在他眼前消散。
唯有余音仍在昏暗中回荡——
流青……
流青……
流青有些茫然地四下转动着,怎么了?
方才的梦魇带着阵阵魔音,铺开盖地席卷而来——
“那日你亲口说的,不会再对我挥剑。”
“谎话。”
“你在犹豫,你也是知道的,你明明想起来了,还是想将剑送入我的心口。”
“你说后悔也会去做,那么你后不后悔就没有任何意义,和你心安理得地看待我的一切苦难也没有任何分别。”
“六欲珠又如何,你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本心,只能凭着那样一个冷冰冰的物件知晓自己的感情。”
“你放弃了我,所以流青,你从开始就是一个人,到最后,也只能是一个人……”
流青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大底着了魔,这便是第二重关卡吗?心的诘问。
他也隐隐有个判断,可这两重关卡挨得太近了,他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他不清楚自己从何时开始着魔的,或许心魔早就有了,只是此刻才被阵中的魔障不断放大。
他接着闭目默念——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若有若无的迷迭之音仍在耳边回荡,流青有些慌乱地发现,即便闭目也无法抹去那抹身影,所谓梦魇,由心而生。
佛咒也平息不了心头的纷乱,他问道:“我怎么才能出去?”
那酷似苏音的声音又笑了,“让我消失,你就可以出去。”
清心多年,原来他的梦魇、他的心魔,都只是她。
流青四下走了几步,却发觉这无边黑暗中哪里都一样,哪里都看不到尽头,唯有那迷音一直萦绕心头,久不散去。
他索性在原地盘坐下来,继续闭目入定。流青忽然很想知道,她此刻是否也在面对相同的困境,遭受相同的诘难。
那声音开始发问——
“你知不知道,我险些命葬你手?”
“你说你会后悔,是真的还是说给我听的?流青,你说的那些,我已经不想信了。”
“无缘无份我承认,可你当初又凭什么糟蹋我的真心?”
……
无尽的诘问铺天盖地,丝丝入耳,他躲不掉,只能把它们一字一句听得清晰。
不知问到了哪句的时候,流青才突然开口:“你说的很多我无法反驳,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出去。”他缓缓起身,轻拂了拂衣甲。
“出去做什么?流青,事情不会因你发生任何改变,无论是大阵之外的战局,还是我的心。”
“那至少最后一刻,我想陪她。”
他睁开眼,眸中忽而迸发出了别样的光彩,蓦然出剑。神剑泛出凌厉耀眼的白光,直射向一道幻影。
“我是说过不会对她拔剑,可你不过是我心中魔障,我不想一错再做,所以阻碍我前进的东西,我都不会再留情。”
神剑直入幻影身体,忽而卷起一阵狂风,流青猛然抽离长剑,那若即若离的人影终于被风卷走,消失不见,好像有什么空间罩破裂开来,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梦萦魂牵的女子。
流青紧握长剑,却在她转头的瞬间放松下来。
是她,真的是她。
流青没有想到,她竟然已经出来了。并且不似他面色苍白,而是没有丝毫狼狈的疲态,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见他来了,又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比他更快看透心中魔障,居然就这么走过了心底的诘问。
流青其实很想问她,都看到了什么,他想知道能让她困扰的事物,希望能从中寻得自己的身影,哪怕那些铭刻于心的记忆不堪回首,他也想她能记住自己。
流青相信,她已经能挥剑斩断那些令自身困扰的东西了,哪怕是他。
他缓步走上前去,劫难过后,竟是意外地想要与她亲近,可下一瞬间,他们所处的空间也破碎了。
大片耀眼的白光照射进来,刺得人眼睛都疼,二人双双闭目,举手掩袖遮住强光。
还有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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