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连官服也未换,就着家常衣衫便出了门。胡太医告罪一声,由汝阳赐座之后,便侧耳倾听。他愈听愈惊,最后终于忍不住打断汝阳:“启禀公主殿下,启禀驸马千岁,您二位所争论的,还是后话。公主所提计划,最关键之处,依微臣看,是在于如何让公主殿下与文姑娘于同一天生产。”
汝阳道:“这正是本公主召太医前来的目的。”
“这”胡太医面露难色,“文姑娘的受孕日期在公主之前,若不出意外,她定会在公主之前生产。”
汝阳见胡太医吞吞吐吐,不耐烦道:“可有方法令本公主提前生产?”
胡太医哆嗦一下,忙跪下劝阻:“公主万万使不得!倘若胎儿未足月强行生产,对公主身体损伤巨大,且会造成孩子先天不足。还请公主三思!”
这时谢达也跪在了胡太医旁边,一同劝阻汝阳。
汝阳皱起眉头,神色不愉,嚯地站起,斩钉截铁道:“本公主心意已决,胡太医即刻按本公主要求着手准备,驸马随本公主商议后续事宜。”说完便拂袖离去。
胡太医叩首送别汝阳公主,才起身重重叹了口气:“离那天还有些时日,尚有挽回余地,驸马还是多劝劝公主。”说完巍巍颤颤从地上起身,缓缓走出了公主府。
胡太医回府之后,整整想了一晚,最终还是决定先帮汝阳公主炮制催生药丸以作备用,至于是否用得到,那就看天意了。他曾得罪权贵,被栽赃嫁祸,被判斩首,家人流放,是汝阳公主向皇帝朱元璋进言指出案件疑点,令他沉冤得雪。他曾发誓为汝阳肝脑涂地,此次汝阳有求于他,他必会使出浑身解数帮她。
他用王不留行、京三棱、牵牛子、百合、当归、威灵仙、雷丸、大黄、天雄、桂皮、甘草、大腹,制成催生药丸,以作备用。
文心冉被幽禁在西苑之内,并不知晓外面围绕着她与孩子发生的一切。她颇有些心灰意冷,遂放下一切,只专心养胎。现在,孩子才是她的一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洞悉汝阳公主正在谋划的惊天秘密,没有能力扭转腹中孩子的命运。
洪武二十三年冬,已身怀六甲的汝阳每天严阵以待,注意着西苑的一举一动,只要文心冉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要服下胡太医为她准备好的催生药丸。
第20章 煞神出世(2)()
因为汝阳公主日益临近临盆,胡太医隔三差五便到公主府请脉,有时顺便也会应谢达私下请求,为文心冉请脉。
文心冉早已过了预计的临盆日子,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她不禁开始焦急起来,连着谢达也跟着着急。胡太医却安慰谢达,每个孕妇临盆时间有早有晚,如今文心冉的情况尚在他可掌控范围之内。文心冉临盆时间延后,反而是利于汝阳公主计划的实施。谢达略加思索,觉得也是。毕竟汝阳公主才是他的妻子,汝阳公主腹中才是谢家的骨肉,她们母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这日天色阴沉,天空布满暗色云层。天十分阴冷,汝阳因为不堪腹中胎儿的折腾,早早便起床,来到花园透气。此时正值山茶花盛开,园中各种均点缀了山茶花,或成片摆放,艳丽如锦,花团锦簇;或亭台假山附近散放三、五株,自然潇洒、格外雅致;或分出颜色分别摆放,红白相间,争奇斗艳。
走近细细看,娇嫩的花瓣上残留着晶莹的霜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花朵看似柔弱,却倔强地对抗着寒风。汝阳站在风霜之中,似受到了鼓舞,轻抚腹部,幸福地笑了。
汝阳在思韵的搀扶下缓缓走回东苑,方欲迈腿跨进半月门,却听见谢达的声音:“文姑娘担心胎儿久在腹中不出,是否胎儿有何不妥。现公主正在花园赏花,不如就请胡太医先行为文姑娘诊脉。”
汝阳一听,顿时无名火起。她的心腹太医,没有她的指令,怎么可以给文心冉去诊脉?若不是看在自己四哥以及四哥孩子的份上,她早对她不客气了。这个谢达也真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向着西苑那边了?
不行,她得阻止并训斥他们!汝阳挣脱思韵的搀扶,急急迈步向前,一边还怒喝:“不许去!谢达,你竟敢”话还没说完,汝阳由于走得太急,脚下一个打滑,往地上倒去。
“啊!”汝阳发出一声惨叫。
紧接着传来思韵的惊叫:“快来人哪!”
谢达和胡太医大惊失色,连忙闻声跑向汝阳,只见汝阳倒地不起,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不停地在呻吟。
胡太医忙跪下请脉,又告罪一声微微掀起汝阳的儒裙,上面已有殷殷血迹。胡太医忙嘱咐谢达:“公主动了胎气,已经见红,怕是要生了,你反正也帮不上忙,赶紧让管家去请稳婆,记住要两个。”
接着胡太医便将汝阳抱进房中,安慰汝阳现在的疼痛不过是产妇临盆的正常现象,并让思韵时刻陪伴着汝阳,而他则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给文心冉催生。
按照汝阳的计划,是要与文心冉同天生产,到时偷梁换柱,将两名婴儿互换。文心冉得胎比汝阳早了一月,按理应是文心冉自然生产,汝阳催生。可谁也没有想到,文心冉的胎到了时间依然稳如泰山,反而是汝阳因为不慎摔跤,反而早产了。
第21章 煞神出世(3)()
胡太医顾不得想太多,匆匆赶到西苑,故作冷静地装着询问了文心冉几个问题,然后向文心冉建议催产。文心冉本就被这件事困扰数日,见现在胡太医愿意帮她催生,自是感激不尽。她哪里知道,她正一步一步走入众人为她准备好的圈套之中。
胡太医将早已准备好的催生药丸取出给文心冉服食,又取针灸刺入其主要穴位,用艾条熏炙。正在忙碌中,思婳领着稳婆进来。这稳婆公主府早已预备妥当,只等两位孕妇临盆这一刻,所以谢达一通知管家,管家立即就将稳婆带到。胡太医一看便知,汝阳那里稳婆也已到位。汝阳那里有稳婆主持大局,他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文心冉这里由胡太医双管齐下,颇有成效。一个时辰之后,文心冉开始出现阵痛。胡太医总算松了一口气,将文心冉交给稳婆,在房内各种点燃艾叶熏香以巩固催生效果,才退出文心冉房间。
谢达正站在汝阳公主产房外紧张地来回踱步,听着汝阳一声接一声的凄惨呻吟,心痛地揪在了一处。他从不知道,女人生孩子,会是这样一个痛苦的过程。他发誓,以后会加倍疼惜爱护这个肯为他经受如此痛苦的女人,自己的妻子。
夕阳西下,暮色笼罩大地。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临盆的女人,同时都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汝阳已经接近崩溃,平日养尊处优的她哪里受过这种苦,到最后她已经不再配合稳婆,只知自己暗暗哭泣。好在汝阳临盆的消息已经第一时间送进宫中,朱元璋立即派太医院送来许多珍贵药材,其中更有一支千年野山参。汝阳喝过参汤,又知道自己父母对自己的鼓励,不由心情好了许多,精神好转。
文心冉便没有那么命好,她没有名贵的药材增加体力,亦没有亲人安慰鼓励,支撑她的,只有她对这个孩子的爱。她苦苦煎熬着,支撑着,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恍惚间,一股淡淡清香飘入意识中,是那么熟悉,那么美好。文心冉陶醉其中,浑身的紧张劳累一扫而空。是她最爱的桃花!文心冉微微皱眉,看来自己真的太虚弱了,竟然产生幻觉。如今已入初冬,怎么可能会有桃花?
“用力!已经看到孩子的头啦!”稳婆大叫一声,打断了文心冉的臆想。稳婆指挥着房中侍女,“快快多准备些热水!”
忽然文心冉的房门大开,思婳端着一大盆热水进来,连连说着:“怪事,怪事!外面的桃树竟全开满了花儿!”
“思婳姐姐你眼花了吧?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可能开桃花?”有侍女不信。
“怎么可能?又不是一株桃树开花我会看错,满园的桃树都开花啦!不信你自己去看!”思婳不服气道。
思婳不知道的是,现在不光是京师公主府的桃花纷纷盛开,整个大明帝国的桃花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部盛开了。此时正值夜深人静,或许人们鲜有看到这番千年不遇的异象,但这一异象还是吸引了众多修真界高人的注意。
第22章 煞神出世(4)()
如今天下还是分为六界——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其中神界与魔界,早在轩辕黄帝大战蚩尤之后,慢慢消失。不过神界与魔界并未完全泯灭,神界与魔界分崩离析,化作满天星辰,散落在整个天宙之中,居高临下俯视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每隔数百年,便会有不甘寂寞的星君得到天地精华,挣脱天地束缚,冲破封印,进入轮回投入凡间。虽投胎成人,却因为具有神体,依然具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倘若下凡的是来自神界的吉星,能够造福天下苍生;倘若下凡的是来自魔界的煞君,能够轻而易举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
早在一千多年前,便有贪狼星下凡,此星为紫薇斗数十四主星之一,是有名的杀星。贪狼星君与当时仙界惊天一战,虽然仙界成功将星君封印镇压,却也付出惨痛代价,整个仙界遭到灭顶之灾。自此仙界也从六界之中消失,从此六界再无神与仙。
只是这次,如此天现异象,是否是千年前往事的重演?此次下凡的星君,带来的,是福还是祸?
一时间,茅山、蜀山、终南山、昆仑瑶池等各大门派掌门人,都将目光聚向龙虎山天师府。龙虎山天师府已经领导修真界千余年,只因天师府天师张道陵,是最后一位得道白日飞升而去的仙。
天师府现任第四十三代天师张宇初拈须沉吟:“初冬桃花开,莫非是花神转世?可惜我道行尚浅,法力不够,无法看透一切。倘若护教天尊在此,定能窥知天机。”
张宇初口中护教天尊,乃是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的嫡传弟子赵升。他在千年前与贪狼星君一役中深受重创,失去白日飞升成仙的机会,从此销声匿迹。但天师府始终坚信,赵升尚在人间。赵升入教时由张道陵亲手制作了一张本命符纸,若赵升遭遇不测,这张本命符纸会自燃通知教中兄弟。但是赵升的本命符纸一直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天师府,更何况天师府几乎每过一段时期都会收到一些离奇重大事件的传闻,其中总会出现一个白发男子,这些都被记录在天师府天师秘录之中,只有历任张天师知道,这个白发男子,便是他们的护教天尊。赵升,他还活着,以一种类似长生不老的形式,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其实此刻赵升正矗立在山峰之巅,迎着风雪,看着眼前奇特的一幕,静静地等待着。忽然,漫山遍野的桃花随风飘落,一时之间落英缤纷,形成罕见的桃花雨,虽然壮观唯美浪漫,却透着凄婉与落寞,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悲伤。赵升猛地转身面向东南方,一脸凝重,喃喃自语:“伴着桃花出世,却也掩不住你与生俱来的煞气,你是煞神,而不是花神吧!”
此时京师公主府,先后响起了两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在经历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痛苦磨难之后,汝阳与文心冉先后诞下了各自的女儿。
第23章 桃蕊郡主(1)()
汝阳公主在异象之下诞下女婴的消息很快传进皇宫,朱元璋破天荒陪着郭惠妃并未就寝。听闻汝阳顺利生产,且伴着奇异景象,不由高兴万分,立即赏赐绫罗绸缎、奇珍异石,并许诺待得孩子满月,将在宫中为其举办满月家宴。这对已嫁公主与驸马外戚来说,已是无上荣耀。汝阳这次可算是母凭子贵了。
谢达在谢恩之后送走了送赏太监,独自一人站在院内。现在产房之内依然一片凌乱,他还不能进去看望自己妻子。他怔怔地看着满地飘零的桃花花瓣,觉得这一切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他亲眼目睹了整个异象,但是他不能肯定,这个异象代表着什么,是否真像稳婆所说,有天上花神投胎而来。若果真如此,稳婆又凭什么那么肯定,花神便是自己的孩子呢?这公主府里,可不止汝阳公主一人在临盆生产。当然,当思韵出来将稳婆的话转达给谢达时,他潜意识中也是那么认为的,自己的孩子,是花神转世。
可是花神转世又如何?还是逃不脱被转换身份的命运。当汝阳与西苑文心冉房中相继传来婴儿啼哭声后,谢达的心便乱得如同一团乱麻。马上,将由他,亲自将这两个孩子互换,他的孩子,将失去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很快思婳和思韵便出现在谢达面前,怀中抱着尚在哇哇啼哭的婴儿。她们都是第一时间便从稳婆手中抢过婴儿,甚至都未给虚弱的母亲看过,便以向驸马报双喜临门之喜为由抱了出来。
这是汝阳事先安排好的,乘着谁都对婴儿没有太多印象之时,便利用思韵和思婳将婴儿调包。
思韵和思婳对着谢达一福,同声说道:“恭喜驸马,贺喜驸马!”
然后同时走上前去。思韵首先将怀中婴儿递给了谢达,然后不着痕迹地接过思婳递来的文心冉的婴儿。谢达看了一眼怀中那粉嫩嫩肉嘟嘟的小人儿,心中满是感慨。还好,虽调换一下,自己却还能天天见到她,看着她慢慢长大。怀中那小小人儿有怎会知道自己父亲这一瞬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她只觉得在他怀中无比安心舒服,便止了哭冲着谢达“咯咯”一笑。
谢达眼中立时涌出泪来,思婳见状立即从谢达怀中接过婴儿,她怕驸马心软坏了大事。“你看驸马,开心得落泪了。”思婳替谢达掩饰。
“这是人之常情,驸马一下添了两个女儿,怎能不喜极而泣?”思韵一边说着,一边见机又将手中文心冉的孩子递上给谢达看了看,然后对着驸马又是一福,“孩子刚刚出世,经不起外面风寒,我们就先回房了。现已进入初冬,晚上寒气逼人,驸马爷也莫要在外面久站了。”
思韵说完便转身向汝阳产房走去,而思婳也对谢达一福,回了西苑。
谢达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