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翎顿时热泪盈眶,只想抱着佟明远的手臂大呼知己。
小步进了湖心小筑,夜色如水,明月皎皎,天空中点缀着几点星辰,橘黄的灯火将夜色点缀得昏黄。
阿翎一进入便拉着孪生哥哥投入小屁孩们的圈子。这群猴孩子们里,最大的太子、宋王和皇长女温宁已经大婚,算是成人了,也不跟他们一起,也就是夏侯轩和沈婉兮领着一群身娇肉贵的小祖宗们。也不知道两人是端着长姐长兄的架子还是因为上回抱了对方的事耿耿于怀,总之两个人是不说一句话的。
“你们俩去哪里了?”见两兄妹一前一后回来,庄和一张俏脸当即就拉了下来,又见佟明远跟在两人后面,那一张拉下来的小脸顿时就露出笑容来,“明远哥哥怎么也在后面。”
阿翎被她娇俏的语气唬得一愣,打了个哆嗦,忙一滚身入了自家大哥怀里,对着沈婉兮坏笑。
沈婉兮知道她什么意思,小脸一红,也不愿多说,低下头静默不语。念及莫家,心中又是说不出的凄苦,忙用力闭一闭眼,挥去这个念头。
抬眼,庄和已经扭糖似的缠在了佟明远身边,一脸的娇俏可爱,还有几分女儿家的羞怯。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她安的什么心思。
只是这倒也是正常,□□岁,总是对那事儿有一些或深或浅的认识,何况庄和位处帝姬,来年只要愿意,向皇帝撒个娇,未必不是想嫁谁就能加给谁的。瞅了佟明远一眼,阿翎还是觉得这个表哥很值得托付终身的。
佟明远只是对庄和微笑:“方才我见果儿和阿辕落单了,这才起了陪着他们的心思。何况我久不见果果,倒怪有些挂念的。”说罢,对阿翎一笑,好似冰雪消融般,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明远哥哥不也很久没有见我了么?”庄和瞥了阿翎一眼,心里更是有怨气了,转头还是一脸的可怜,“难道明远哥哥一点都不想念我?”
“这不是来了么?”佟明远笑着,“帝姬如今又大了一岁,倒也是喜事。”
这亲疏分明的称呼,叫这群小霸王之中迸出一声笑声:“我还当有些人是有多得眼呢,还不如翎姐儿。成日倒是没由来往上凑。”
这行为毫无疑问是刷存在感,并且还给阿翎拉了仇恨值。缩在夏侯轩身边,阿翎倒是懒得去理会这些。跟庄和过得去就行了,难道还能像跟沈婉兮一样,日日小尾巴一样,黏着叫姐姐不成?
只是阿翎这么想,庄河可就不一定了,当下怒了,转身对那发声处喝道:“你什么意思?!”
那女孩肤色白皙,圆圆的大眼睛,高挺的小鼻子,唇边有一颗浅浅的朱砂痣,正看着庄和微笑:“帝姬自然晓得我说的是什么。”
“你大胆!”庄和声音顿时变得尖利,“沐悠然,你有能耐再说一次!”
“我说就说。”那少女唇边那粒小小的朱砂痣似乎更红了,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庄和,倒也是不以为意,“我瞧着你,哪有一点帝姬的模样,当我们不存在也就算了,扭糖似的缠上去。偏生明远哥哥不稀罕,我瞧着翎丫头就是比你好,怨不得明远哥哥喜欢她些。”
沐悠然正是先帝皇三女端和帝姬之女,跟其母一般的能言善辩,这话说得庄和满脸怒容,目光就在沐悠然和阿翎身上游移,像是在考虑先收拾哪一个。
躺着都中枪的阿翎也是醉了,给夏侯辕打了个眼色,示意风紧扯呼了。只是还没转身,就没夏侯轩扣住肩头,低声道:“哪里都不许去。”
大哥,你真是亲大哥!
庄和考虑片刻,还是觉得攻击眼前目标,只见她冷笑:“你就这样对我说话?且不说我是君你是臣,就说长幼有序,你未免也过分了。你今日要是不向我赔礼,这事没完!”
“我向你赔礼?”沐悠然一看也不是个和软的,冷笑道:“翎丫头长得比你好,性子比你好,也不像你一般四处显摆,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是皇家女了。”又指着随风飘动的澄水帛,再指着满池在夜晚都怒放的睡莲,“这些东西在皇家虽不说珍贵,却也是罕见,还不说这样的睡莲是如何培育出来的,但你就这样拿出来,用这样多?你若是男儿,偌大的家业也得被你败光了。舅舅以仁孝节俭治国,前些年五姨夫率兵平叛,用了多少粮饷,如今也未必补上了这些亏空,你身为皇家帝姬,又不是及笄的寿辰,还有脸这样隆重?”
对于一个七岁出头八岁不到的小丫头片子能说出这样的话,阿翎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转头想想,这些跟皇家千丝万缕联系的小东西谁不是早熟,一时心里也是释然。
“悠儿,终究是姐妹一场,何必如此不与帝姬情面?”佟明远出言劝道,其母淑宁本就不喜林贵妃,他自然也不是很喜欢庄和,只是这时候,两个大的不说话,自然只能他说了。
“你就是个老好人。”沐悠然瞋了他一眼,“你叫婉姐姐和轩哥哥说,我这话难道没理了?若是帝姬生在了五姨夫平叛之时,这样挥霍无度,只怕早就被御史弹劾了!”
得,这置身事外想要隔岸观火的一个个全得被她拉下水。夏侯轩微笑道:“也罢了,何必为小事置气?”
“也是了,我小气极了,就是看不惯有些人。”沐悠然轻蔑的瞥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庄和,“也不知道怎么成了这样子,想来婉姐姐养在舅母膝下,便从未如此过。”
“沐悠然!”庄和顿时炸毛了,整个人也都失控的向她扑了去。
沈婉兮虽说养在皇后膝下,但并非皇帝的血脉,故此,庄和一直觉得自己比她高贵些。现在沐悠然一句话,既说她不如沈婉兮识大体,又暗指她是小妇养的,不如嫡女高贵。
都被这么说了,庄和忍得住她就不是庄和了。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庄和已经向沐悠然扑去,两人扑在地上。沐悠然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当下用力的还击,只是年岁小些,还落在下风。
夏侯轩和沈婉兮忙一步上前,一人拉了一个,正要扯开。只是两个小的现在打红了眼,哪里肯多管旁边的?沐悠然猛地推开沈婉兮,用力扯住了庄和的脸。
沈婉兮原本就柔弱,被一推差点跌倒,然后又多了个不淡定的——原本握着庄和肩头的夏侯轩直接甩了庄和,来了个英雄救美。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阿翎都想叫好。
只是还没等阿翎叫出来,那正在厮打的两人猛地站起身,又发狠的捏住了对方。夏侯轩也顾不得问沈婉兮有没有伤到,忙跟佟明远一起,正要扣住两人的肩头。
庄和自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一时连眼睛都气红了,只想用尽全力叫眼前人不好过,眼角余光瞥到两个少年伸手来,心下一狠,猛地将沐悠然摁向护栏。谁知道沐悠然撞到护栏上,整个人都向珀月湖翻去,庄和离得太近,也被一起扯了下去。
这回可捅了马蜂窝了!阿翎心虚的想,见林贵妃一脸愠怒的表情,又瞥着自家三姨母那红唇边上挂着的冷笑,阿翎忽然打了个颤,果然是要出事的!
☆、第32章
庄和与沐悠然这对可怜的表姐妹被救起来的时候,那可是非“狼狈”二字可以形容的。
两个小丫头裹在被褥之中,白皙的小脸被水一泡,变得愈发白皙,上面指痕清晰可见。虽说是狼狈成了这样,但两个小的还不忘恶狠狠的瞪着对方,好像目光可以化为钢刀一般。
只是两个小的在这里无声的较量着,或坐或站了一屋子的大人们之中,火药味就明显多了。
“好端端的,两个孩子差点没了性命,皇上可要好好追查才是。”林贵妃一面看着端和冷笑,一面道,“起了龃龉也就罢了,非要动手?还要将对方置于死地?我瞧这些孩子也是个顶个的不省心,也不看看,那是不是自己能动手的。”
“朕还没问你,平日如何教导孩子的,身为姐姐,怎能跟妹妹动手?何况还是在自己的寿宴上,主客不分了?”皇帝淡然的开口,将林贵妃堵得讪讪的,他也不理,转头搁了茶盏,“婉儿,你两个妹妹是起了什么争执?谁先动的手?”
“方才……果果和辕哥儿来得晚了些,三妹妹问了几句,悠然妹妹护着果果,便起了些争执。”不得不说,沈婉兮说话很有艺术性,将庄和缠着佟明远的事只字不提,“后来,三妹妹恼了,这才动起手来。”
“嘿,咱们家丫头真是愈发能耐了,便是二姐当年也不敢亲自动手啊。”魏王很自然的就将自己的同母姐姐扯了进来好一顿揶揄,惹来淑宁一个眼刀,又用手肘捅了捅自家皇兄,“皇兄,我看该罚了,这姐姐动手也就算了,还想将妹妹推下水……啧啧,这传出去可不好听。”
自家四舅的最佳搅屎棍属性,阿翎很久之前就见识过了,当下微微一笑,便听到林贵妃软下来的声音:“孩子还小,不知轻重也在情理之中。”
“不是贵妃娘娘方才说,要教孩子,那是不是自己能动手的么?”端和冷笑道,“合着今日动手的庄和帝姬,便要就此揭过;若是我的悠然动的手,便要使尽一切法子来惩戒了?”
“本宫并非此意,只是觉得,幸而今日没事,小惩大诫一番是免不了的。”林贵妃温婉一笑,“只是庄和如此,委实是本宫未曾料到的,她素日之中极乖巧……”
“难道是悠然咄咄逼人,将庄和逼成这样的?”端和扬起笑来,“我瞧着依着贵妃的小惩大诫,回宫之后就成了,告诉端和我这个做姑姑的是有多欺人太甚了吧?”
被一语堪破心中事的林贵妃笑得处变不惊:“帝姬多虑了,本宫又岂是这样的人?自然是要告诉庄和,妹妹再有不是,也该是姐姐担待着的。”
“你——”端和被她这话气得额上青筋都快突起了,说来说去,倒还是沐悠然的不是。别说今日来的时候就对林贵妃心中不满,就是现在这态度,也足够叫端和与其结梁子。林贵妃一笑,对皇帝笑道:“此事委实是庄和的错儿,还请皇上宽恕,臣妾也定会惩处她的。”
“孩子犯错倒是情理之中,只是……”皇帝低沉的声音透着饮酒后特有的喑哑,林贵妃原以为会就此揭过,但听到皇帝的“但是”,心儿一颤,抿紧了唇,“堂堂帝姬,竟然如此沉不住气,甚至对表妹动手,未免有失体统。来人,将庄和帝姬的教养嬷嬷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又要打板子……阿翎与夏侯辕站在纯仪身边,拉着她的衣角一脸无辜样,心中不免对那无辜的教养嬷嬷点蜡。
“父皇——”内室响起一个软软的声音,含着无尽的哀求,庄和风一样冲了出来,也不顾自己丫髻有些散乱,扑住皇帝的腿,“父皇开恩,莫要打我的嬷嬷。”
看着庄和一脸圣母小白花的表情看着皇帝,阿翎不免觉得牙疼。你要是像沈婉兮那种真温柔圣母就算了,但你不是啊!本着别恶心自己的念头,阿翎转身不看了。
“庄和,今日之事,皆因你嬷嬷管教不善而起,自然该罚。”皇后对此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你不必求情。”
庄和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儿臣愿替嬷嬷受罚。”
得了得了,又是一个笃定了说这话,皇帝就会就此揭过的人……阿翎瞅了她一眼,真是没想通啊,皇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儿女。还没挥去思绪,便听到魏王夸张的笑声:“本王还是头一次听到主子替奴才受罚的,庄和侄女儿,你委实叫王叔开了眼界。”
皇帝面色阴沉片刻:“庄和,你这话可是当真?你要知道一句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原本笃定自家父皇不会罚自己的庄和身子一颤,看着皇帝,见他从容淡然的面容,连原本在眼眶之中打转的泪水都收了去。
皇帝要是个好说话的,当年秦王的下场就不会那么凄惨了。
“皇上,臣妾管教女儿不善,甘愿受罚。”不愿坏了女儿在这些人眼中善良形象的林贵妃也跪了下来,要为庄和争取更多不受罚的机会,“请皇上责罚。”
“你们倒是笃定朕不会罚你们了是不是?”皇帝嘴边扬起微笑来,林氏母女简直是在找抽!当着自己兄弟姐妹的面,他又怎能说出不罚这等有失公允的话?何况此事本是庄和理亏在先。“既然如此,林氏便禁足吧,没有朕的话,便不必出来了,庄
和也好好回去反省,每日抄《女诫》给你母后看。”
原本听到皇帝那话的林贵妃顿时蔫了,伺候在皇帝身边多年,她自然是清楚皇帝秉性的,只要不触及底线,皇帝永远是好丈夫好父亲,至少表面上如此;但一旦触及到了底线,任你是谁,也没话说。
且看秦王就知道了,那可是正经兄弟,说杀就杀了不说,还灭了秦王满门。
见其受了罚,端和顿时得意了,正要进内室看看自己闺女,便听到庄和幽幽的声音:“谢父皇恩典……儿臣做错了事,理应受罚。忘记了爱护弟弟妹妹的道理,更忘记了,身为帝姬,言行皆是皇家代表。妹妹毕竟年幼,言辞间不敬也情有可原,再气恼也不该动手。”
庄和虽是暴脾气,但这种时候,上眼药功夫倒是极好。可惜,端和也是心气直爽的,简而言之就是个简单粗暴的,一时也忍不住,怒道:“那就请侄女儿说清了,我家悠然何处不敬你了?”
庄和等得就是这句话!默然闭眼,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妹妹所言,便是侄女儿是小妇养的,当不起如此规格的寿宴。还说婉姐姐养在母后膝下,母后却从来不会为她大举做寿。”
沈婉兮脸色微微苍白,又是在离间她与皇后母女之间的情谊了。沈婉兮很清楚身为皇女应当的规格,绝没有什么请叔伯姑母来祝寿的,更不会将珍宝当破石头一样搬出来。
而端和脸色更是白了,虽说的确是看不惯林氏母女,但庄和好歹是皇帝的血脉,便不是嫡出,也是身份高贵的,说是小妇养的,未免太过诛心。
“儿臣想着,母妃为了儿臣操劳,儿臣不能报答万一,竟然还被妹妹说是铺张了,还说若是儿臣生在了五姨夫平叛之时,势必是要被御史弹劾的,儿臣一时忍不住,也才动了手。”庄和说着,哭得可怜极了。
皇后冷眼看着,心道果然是有其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