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什么事眼巴巴的要拉着我说?”阿翎笑道,只是一笑就牵得脸上伤口疼得厉害,也就不笑了,“不如去找爹爹和大哥哥呢。”
“这可不好去找姑父和表弟。”温宁脸颊微醺,牵了阿翎到了一个僻静处,“原是如此,我夫家原是长房,二房有一子一女,原本三年前就该说亲了,谁想他娘没了,这守孝守了三年,那哥儿都快二十了,女儿也快十六了。你姐夫那老叔,不就托了我么,这说人家的事,又怎好去找你爹爹?”
“那姐姐是看上我夏侯家的人了?”温宁的夫家,那可是平阳伯,也是顶顶好的。温宁笑道:“虽说不全算是你夏侯家的,但总是有亲的。”顿了顿,“原是你那姑姑的闺女,上一遭我那小姑子承蒙她送了一幅绣品,那工艺没话说。我又差人去打听了一回,知晓品行也是好的。”
你那姑姑的闺女?!阿翎不免抖了抖,她可有三个姑姑,别是夏侯湄和夏侯润两个脑残货吧?转念想想,夏侯润被罚入空门念佛,夏侯湄那家,就更不会了。“姐姐是说王家的闺女?”
那王家阿翎可没忘,那王家太太可是个秀逗货,因为夏侯清没能怀孕,就给儿子塞小妾,结果那小妾脑子一抽,惹到了佟家去,淑宁可没那样好的脾气,半推半就的压着王家太太将那小蹄子处理了。
“姑姑头胎是个闺女,我倒是也见过,王家琅华,乳名儿唤‘燕燕’。”阿翎道,“姐姐什么时候,抽空与我母亲说吧,我一个没嫁的,总不能去给你家弟弟说亲。”又拉着温宁,“不晓得你家姐儿又是看上了谁?虽说不是平阳伯府的正经小姐,但到底是一家,便是嫁给公侯世子也使得。”
“还说呢。”温宁低声道,“这回可就要我去了,想想我还怕得慌。二姑这些年,为了远哥儿操碎了心,要是知道我要讨她的儿子,要是我家姐儿不好,怕要生吃了我。”
“你看上了远哥哥?!”某只扩音喇叭顿时开始运作了,好在此处还算是僻静,阿翎尴尬不已,低声问,“姐姐,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你家姐儿果真好吗?远哥哥身子大不如前了,要是生了什么事端出来,你就是恼我,我也要将这事搅黄了。”
“晓得你护着他,不好的我也不敢往里塞啊。”想想自家二姑的手段,温宁还是抖了抖,“到时候,我就要去说亲,远哥儿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又扯扯阿翎衣袖,“你家辕哥儿呢?我听说,萧家的二哥儿都说了人,你家怎么还不急?”
“我娘提倡晚婚晚育,你没瞧见温惠姐姐嫁到我家这么多年了,现在才准人家小两口生孩子。”阿翎急吼吼的说完,心中越发笃定自家娘亲绝壁不是这时代土着居民,要是土着,恨不得三年抱俩,十年一窝。
温宁瞠目结舌,还没说话,便见林贵妃的帐子似乎起了一层骚乱,忙与阿翎快步回了帐子。进去便见林贵妃抱着长安不住的哭着,皇后和陆昭仪在一旁也是神色凝重。林贵妃那哭声,一声声仿佛敲在心中,声声只欲泣血。
阿翎虽说一直跟林贵妃不对盘,但听了这声音,心中不安达到顶峰,忙问:“平安怎么了?!”
皇后尚来不及给她使眼色,林贵妃魔怔的轻轻说:“没了,没有了,平安救不活了……”
阿翎只觉得喉中堵了什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平安……没有了?以后再也看不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了;再也听不到她怯生生的说“平安不喜欢三姐姐”;再也不会有一个小小的团子往怀里钻……
林贵妃一面哭着,一面放下平安,起身风一样奔了出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拦也没能拦着,慌得皇后忙叫道:“快去拦着贵妃,别叫她做傻事。”又转头,一叠声叫人来:“快,快去找阿辕,叫他来看看。”说罢,皇后拉了阿翎,转头命陆昭仪和温宁镇守此处,忙去了。
林贵妃这样风风火火的穿过大半个营地,叫戈雅来使都看得一愣,随即眼观鼻鼻观心装没看到。开玩笑,要是涉及到皇家阴私的事被他们看到,大齐皇帝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恁死他们,恁死了自家大汗还不会说一句话。
皇后与阿翎一路紧紧跟着林氏身后到了看守庄和的营帐,还没进去,就听到林贵妃哭得嘶哑的声音:“下作东西!你如今得意了是不是?!你妹妹没有了,她救不回来了!”旋即一声脆响,分明是甩耳光的声音,听得阿翎小心肝一颤,忙进去要看。
林贵妃立在庄和面前,方才的狂奔叫她原本光鲜的模样有些狼狈,青丝微散,双目因为哭泣而通红,憔悴中透着凄凉。
庄和就那么坐着,倔强的看着林贵妃:“长安没有了,母妃就要我为她偿命么?她出世后,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女儿?但凡出了事,皆是她小些,她弱些,你全都护着她。”
“她是你妹妹!”林贵妃歇斯底里,哪里还见平日那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现在只是一个母亲,一个大女儿害死了小女儿的可悲母亲,“她弱些,更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护着她,你也心中不痛快是不是!”
“我妹妹,我妹妹,又是我妹妹!”庄和一面哭,一面低低道,“母妃,我那么多妹妹,不差长安一个。”
林贵妃脸上肌肉抽搐片刻,猛地一掌掴在她脸上:“孽女!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玩意儿!”
庄和被这一巴掌掴到在地,捂着脸,目光一一看过林贵妃身后的皇后和阿翎,也不顾嘴角的血,就那么笑了,声音低哑哀怨:“你打吧,你打死我。我的命是你给的,你拿去,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林贵妃哭着,上前扯住了庄和:“你难道是来索命的吗!你要索命你就索去我的性命,放过你妹妹啊!”她声嘶力竭,终究没了力气,放开庄和,身子一面颤抖一面向后退去,退了几步,再也没有力气,跪坐在地上:“我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孽根祸胎!”
阿翎忽然觉得有些心酸,林氏再有诸多不是,但于两个女儿,尤其是长安,从来都是一个好母亲。
皇后看着伏在地上哀泣的母女俩,眼底沉寂没有一丝波澜,低声吩咐道:“好好将贵妃安置。”话音刚落,便见绿绮快步而来,端的是步伐稳妥端庄,但因为疾步行走,气息有些不稳,忙向皇后和阿翎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小侯爷施针相救,长安帝姬方才醒了,如今又睡了过去。”
☆、第67章
事情转转兜兜到了夜晚,一日之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皇帝再怎么装着没事,也难免被影响,分了猎物,命人下去烤,便也就回了营帐休息。皇后也被弄得疲惫不堪,老早就休息了。
繁星绚烂,牛乳似的光带横在夜空之中,倒是有了几分说不出的瑰丽。阿翎和顾熹微坐在营帐外,秋日霜露重,在野外也冷,两人双双抱了手炉,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
夏侯辕配来的药一涂上去,就跟盐水泼来一样,疼得阿翎哭爹喊娘的,四肢就跟那没死透的鸭子般一跳一跳的,严重干扰了顾熹微。萧清晏一手抓了她双手,一手按了她双腿,顾熹微趁机给她上药。好容易上完了药,阿翎痛得冷汗涔涔,少不了又要跟某人求抱抱求安慰。
转头看着阿翎的脸,顾熹微哼了两声,说:“我瞧你福气倒是好,萧家大哥从来就没嫌弃过你。我估计要是你毁容了,他还得将你带回去好吃好喝的供着。”
“什么叫供着?我没有他供着难道就饿死了?”阿翎伸手摸着脸上的伤,碰触一下就是钻心的疼痛,“其实你晓得,我本是不愿的。”
顾熹微眼中光辉仿佛耿耿星河,屈指弹在她脑门上:“你就是个不知足的,萧家大哥怎么不好了。从小就顶着京中数一数二美男子的名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晓得多少女子想嫁都来不及,你还嫌什么?”
阿翎默默的干笑了几声,半晌后,才低声开口:“我跟他差了十岁不说,我总觉得,不是我自己选择的,好像是不好。后来么,我发觉,他大抵是比我还了解我的。”
“其实我还羡慕得紧呢。”顾熹微长长叹一声,手指刮着阿翎面皮,“你自小就知道自己夫婿会是谁了,我到现在还不晓得呢。”说到这里,小脸上漫上一层红晕,声音也低了下来,“实则,咱们这些生在富贵人家的,寻常女人间的争斗看多了,倒还有几分希冀能嫁给走卒贩夫,只要他疼我,不纳妾,我们长长久久厮守一生,来日生一窝小的……”她愈说声儿愈小,到后来已然听不清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说什么嫁给走卒贩夫,那是你从没吃过生存的苦。”阿翎自诩在这方面,脑子比这小丫头清醒多了。没有银钱,温饱尚且无法解决,哪里来的花前月下?“何况你这身份,丞相孙女,皇后侄女,兵部尚书之女,母亲是杨家的闺女,巴结你的怕是比巴结我的还多。”
顾熹微小嘴一撅:“说还不许我说了么?”手指头在地上划了几下,“我母亲以前与我说过杨家的盛况,‘杨女天家妇,杨郎辅国主’。可惜现在倒没有这些盛况了。”
阿翎闻言,忙闭口不言。莫说现在没有这种盛况,皇帝不肯叫杨家闺女入宫为妃,杨家在前朝也没有谁身居要职的,不免叫人觉得皇帝是要对杨家开刀了。
“大齐先帝皇后那样厉害的人,如今的齐皇又怎么可能放个看不清的人在跟前?”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儒雅的男声,叫阿翎一惊,忙不迭把纱巾覆在脸上,来人身材高大仿佛铁塔,一看就知道是伊雷。两女忙起身行礼:“伊雷王子。”
“不必多礼。”他一面说着,一面托着阿翎手肘,“王姬这样子,倒是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朦朦胧胧的,这双眼睛倒是好看,比草原上的星星都好看。”
被这样调戏,阿翎忙挣开他,退了一步:“王子失礼了。阿翎是萧家未过门的媳妇,还请王子尊重些。”
“我一直是尊重你的。”伊雷负手而立,在夜色中,那双眼睛好像野狼般,闪着说不出的光辉,“若我不尊重你,现在我就去向皇帝说,我要你跟我回戈雅,你说齐皇会不会答应?”见阿翎不说话,他笑得爽朗,“我虽不知你为何蒙面,但你这模样,真叫我喜欢。”
阿翎干涩的笑着,腹诽道:这些男人是不是都心理变态啊?喜欢若即若离的?顾熹微各看了双方一眼,轻轻咳了一声:“不知伊雷王子深夜来访,可有事?”
伊雷目光转向顾熹微,笑道:“我瞧你眉眼间与皇后相像,想来是顾家人吧?听你那话,你母亲是杨家的人?”
“是又如何?”上回伊雷跟萧清晏打起来的事,顾熹微可没忘,旁的先不说,光是抢人妻子的事,顾熹微就不齿得很,语气也没有那样恭顺,轻讽道:“想不到王子远在戈雅,竟然能知道我们大齐的事,先帝皇后驾崩的时候,王子还没出生吧?”
伊雷一点不管她话中的讽刺,笑着转向阿翎,洁白的牙齿倒颇有几分魅力:“我再不济,总是听父亲说起过的。那样心性的女子,若为男儿,前途不可限量。”又低声道,“王姬的姨母长乐帝姬,可是先帝皇后逼死的。此仇,父亲永世难忘。”
阿翎浑身一颤:“你胡说!”
“王姬如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纯仪帝姬,或是齐皇,看他们,谁不知道这件事。”伊雷微笑,看着阿翎一双眸子中涌出复杂的情绪,握指成拳,抵在唇边轻笑,“都是前尘往事了,果果做什么那样在意?”
是,都是前尘往事了,与阿翎也没有什么干系。收起心绪,阿翎老大不客气:“王子自重,‘果果’二字,不是王子该叫的。”
伊雷只是笑着,目光落在阿翎的面纱上:“今日我们不在,听说随驾的长安帝姬病重?我并非傻子,倒也猜得到些。”说到这里,声音愈发温柔起来,“有人迁怒了你,是不是?”
“与王子无关。”阿翎退了一步,尽量离伊雷远一点。
伊雷也不恼,笑道:“我今日一直没能得闲,现在才抽身来,王姬便这样冷淡?可伤了伊雷的心。”说到这里,他忽然又笑得更浓,“我们草原上,最烈的马素来是最为勇士所喜爱的。伊雷如今倒是愈发喜欢王姬了,在回戈雅之前,定是要将王姬征服的。”
“我不是物件,更不是烈马。”阿翎简直想把他脑袋打开,看看他脑回路怎么长的,“大齐的女子,虽是不及草原上的剽悍,却也绝不是什么软性子好拿捏的。”
“听闻过汉人的贞洁烈女,只是我们草原上并不在乎这些。哪怕是王姬身子都给了他,我也要叫你死心塌地的随我回去的。”
顾熹微腾地站起来:“王子慎言,翎姐儿还未出嫁,这般坏姑娘名节,未免非君子所为。”她柳眉倒竖的模样,衬得原本就娇美的脸庞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美,伊雷眼中仿佛有惊艳,脸上的笑容还是儒雅,学着汉人行了个拱手礼:“今日的事,若是王姬有所托,伊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转身而去,留下咬着牙的顾熹微和阿翎二人。
待人去了,顾熹微才坐下骂道:“我竟是不知,堂堂一国王子,竟然如此无赖!难道他们要回去了,还要将你带上?萧家哥儿非得死给他看不可。”
“你才死给他看!”阿翎道,“男儿谁跟你寻死觅活?”看着伊雷消失的方向,“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准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顾熹微悻悻的点头,看着苍茫的夜色,忽然心情就有几分沉重了。
当夜无话,到了次日清晨,因着长安身子太弱无法动身回京,故此倒也是多逗留几日。京外景色宜人,不少大臣便结伴游玩。从温宁出嫁后,陆昭仪见女儿的次数就少了,母女俩说些体己话,倒也无人打扰。
等阿翎和顾熹微到了帐中,见长安还在沉睡,一脸菜色的夏侯辕守在床前。后者见妹妹来了,差点就蹦起来埋胸求安慰,阿翎早有防备,闪身躲在一旁,夏侯辕被顾熹微嫌弃的看了一眼,慵懒一笑,把顾熹微顺手捞在怀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熹微妹妹,我好累好伤心。”
顾熹微这么大了从没被父兄之外的男人抱过,一时脸儿就跟火烧似的,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