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庄和自从搬去京郊之后,就再也不出门了,连夏侯辕成婚都只是托人带了礼物来。
阿翎偶尔登门拜访,还能说说笑笑几句,一问贴身的婢女,只道是庄和的生活,好比一抔死灰般,了无生气。
阿翎如今月份也大了,极少走动,日常为——挺着肚子让萧清晏端茶送水捏腰捶腿。萧清晏也是随了她的性子。
吃过了宵夜,阿翎又躺在床上,如今月份大了,她躺在床上,腿一打直就会抽筋。虽说没有孕吐了,但也不敢吃得太多。
见她躺着难受,萧清晏一笑,将她搂在怀中:“脚又抽筋了?”
阿翎摇头,靠在萧清晏怀中,有些不安:“我今日眼皮一直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
“莫不是孩儿要早产?”萧清晏笑道,“总归也有七八个月了,早些也未必不好。”
“你就那样想我早产啊?难产了怎么办?”阿翎气不打一处来,“我往日还当别人说的女人难产,夫婿一般都会保小的。我要是难产了,你是不是也要保小的?”
“孩子没了咱们再生就是了。”知道这丫头自从怀孕,折腾人的法子是越来越多了,“要是你没了,我可怎么办才好?”
“再娶呗。”阿翎满心甜蜜,所在萧清晏怀中不动了,眼皮还是一直跳着,揉了揉眼睛,“大抵是没有睡好罢……”
萧清晏微笑,浅啄她的额头:“没有睡好,就早些歇息吧。”
阿翎也不疑有他,径直睡去了。
昏昏沉沉的,忽然看到庄和的影子。阿翎一怔,从梦中惊醒过来,额上尽是汗水。萧清晏原本睡眠就浅,闻她动静,慌忙揽住她:“果儿怎么了?”
“我……”阿翎不知道说什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我觉得,三姐姐好像出事了。”
“莫要多想,庄和帝姬能出什么事?”萧清晏柔声宽慰道,“她的院落也是重兵把守,定不会有人行刺。”
阿翎总是放不下心来,冷汗涔涔,偎在萧清晏怀中,身子还在颤抖。见她如此,萧清晏也拥着她,轻轻的安慰。
也不晓得折腾了多久,阿翎在萧清晏怀中昏昏沉沉的快要睡去,却听院落中忽然响起脚步声,又有一列灯火快速进来进了院落,旋即听到有人的通传:“王姬——”
阿翎猛地惊醒:“怎么了?”
“庄和帝姬那头,出事了——”
阿翎一颗心忽然沉沉的堕了下去。
火光冲天,脸夜空之中的星宿都被这火光炙烤得黯然失色。护卫们分成两队,一一将水传到最前方用来扑灭大火,只是火势冲天,实在不是这一点点微薄的力量可以瓦解的。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各方人马已然到齐了。太子、夏侯轩、沈婉兮、阿翎,连在宫中的长安都闻讯而来。
伺候着庄和的宫女被烤成了爆炸头,见这些主子们一个个心急火燎而来,甚至连元熙王姬大着肚子都来了,当下腿肚子都快软了:“太子殿下,帝姬她……”
“救出来了么?”太子无暇管她说什么,先截断了她的话头。原本,在场这些所谓的主子是没有一个看得上庄和的,但如今的庄和,不再是以前的庄和了,甚至于,为了大齐,她牺牲了自己的全部。
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子,于情于理都不该。
那宫女脸都皱到一处了,没命的磕头:“奴婢……帝姬自己放的火,无论如何都不出来。还没等奴婢等人去救,帝姬已经将刀架在脖子上了。”
听了这话,就算是傻子,都明白这是庄和执意求死了。
阿翎愣在原地,被沈婉兮扶住:“罢了,你们赶紧救,我带果果和平安下去。”说着,又让萧清晏抱了阿翎先回去,自己拉了平安。
火光阵阵,阿翎坐在马车上不住的回望着,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一路到了沈婉兮的帝姬府,一府的下人都是强打着精神出来给阿翎安顿,又连夜宣了太医来,确认阿翎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松了口气。
“三丫头未免太为刚烈了些,什么事儿非要死才能解决?”沈婉兮也听说了庄和在戈雅的事,也是叹惋,“再过不去的坎,也都过去了,日后尽是好日子,她做什么想不开?”
“大抵她是心愿已了。”阿翎埋在萧清晏怀中,“我记得那时在戈雅看到她,她的样子……大齐战胜了戈雅,了了心愿,她也回来确定明远哥哥和平安都好,这才决定走今天这一步。”
沈婉兮也是默然,半晌之后:“我们尚且罢了,平安心中不得苦成什么样。”
满室静默。
其实阿翎是能够理解庄和的,即便再恨,伊雷和哈尔墩都是她的丈夫,更何况哈尔墩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即便不爱,也未必不感动。
即便做了选择,但也是不成的。
她心里必然是苦楚与憎恨相交织的,只是后来,大齐战胜了戈雅,恨没有了,只剩下了痛和苦楚。
愈想心中愈发难受,长安如今再次成了没有亲人的孤女了,所能倚仗的,也唯有帝后了。
这么想着,阿翎心中也是苦涩。
大火待到第二日方才被扑灭,除了庄和,均无人员伤亡。皇帝也知道亏欠了这女儿,当即下令追封庄和为武烈帝姬,更追封林贵妃为皇贵妃,对长安赐下沐邑千户来。
倒是长安,知道这事之后,安安静静的,连哭也不曾哭了。
庄和死后不久,便有一封书信交到了阿翎手上,那字迹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庄和。
“吾妹阿翎:
见信如人至。
此时想必我已然不在这世上了。即便是伊雷待大齐不起,然于私,他并未对不起我,却终究是死在我手上;而哈尔墩,唯有你能明白,我在这世上,所能获得的,那么一点点真心就是来自于哈尔墩了。但,我依旧杀了他。是我亲手,将匕首捅入他心口的。你可曾知晓,他到死都不曾说过一句恨,就像我母妃,就像裴氏。
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伊雷。
只是现今这时刻,说什么是非对错,都晚了。我们活在这世上,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与自己的身份地位相得益彰。身为皇族之人,我们并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也不容我们错。
我们不会错,但我们会后悔。
我不曾后悔杀了哈尔墩和伊雷,我唯独后悔的,是害死了我母妃;害得长安如此。
我也是无颜再面对长安了。
我总是想到长乐姑母,想到所谓的,她为了父皇和五姨死去的事。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可曾还记得你应承过我的话,看顾好平安,日后带她来我墓前看看我。
心愿已了,长风万里,不如归去。”
那字迹到了最后,渐渐成了一团墨迹,看得出庄和心中也是苦涩的。
阿翎抿着嘴,眼泪一滴滴滑落,洇入薛涛笺之中不见。
身为皇室中人,万者以皇室尊严为重;万者,以母国尊严为重。
庄和死后不久,京城再度恢复了一番祥和。戈雅并入版图,皇帝少不得派了精通戈雅风俗的人去管治,一切也步入了正轨。
不多日子,嘉国公府又忙得和什么似的。
坐在暖阁之中,听着阿翎的惨叫声,还大着肚子的张氏特别想跟萧清凡说——“相公咱们不生了行不?”
郑琳琅也是紧张,转头见萧清晏面色如常,只是一双手紧紧握拳,连青筋都暴起了。
伪淡定,鉴定完毕!
嘉国公夫妇也是面面相觑,这发动了这样久,按道理,该生下了才是,莫不是难产了不成?
两口子脑中无数种脑补浮现,整个人都不好了。而在一旁,定国公夫妇抱着已经知道叫人的大胖孙子,坐在一旁听着闺女的惨叫,也是心惊胆战的。
不过也能确定一件事——自家姑娘精神还好,要是那种叫着叫着没音儿了,那才是最恐怖的。
不多时,又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萧清晏——”
骤然被媳妇儿点名,萧清晏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疾步向外而去。守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们见自家大爷一脸惊慌的出来,只恐他要进产房去,忙要拦住。
“果果,我在这里。”萧清晏也明白此时他一个大老爷们进去只怕是添乱,只好高声叫着,“你莫怕。”
“我怕你个大头鬼!”阿翎气势汹汹的吼回来,叫不放心自家老妹而赶来的夏侯家兄弟双双笑喷,“你记好了,你欠老娘的——”
阿翎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尖利到了破音的边缘,听得萧清晏心中揪着揪着疼,只差抬脚踹开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接生女官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哥儿——”说着,又传来婴孩响亮的哭声。萧清晏这才如蒙大赦,见接生女官将小小的孩子抱出来,正要伸手接,接生女官缩了一把:“萧大人是男人,小哥儿身子弱,万一力气用大了,可要受伤了。”
没错,要是儿子受伤了,他这老子要被媳妇儿骂成孙子。
接生女官一路去了暖阁,萧清晏倒是不顾产房血腥,进了屋,见阿翎满脸冷汗的躺在床上,见是他,抽了抽鼻子:“清晏……”
“你受苦了。”知道她刚生产完不能多动弹,也是一笑,“咱们以后不要孩子了,免得你再受苦。”
阿翎此时满心甜蜜,忙慌慌点头:“嗯。”还没“嗯”完,又听见门外传来纯仪的声音:“是个哥儿啊?我还以为能像我一样生个龙凤胎呢。”又转头跟嘉国公夫人说,“依我看,还是要有个女儿才好,生了轩哥儿后,他爹也是不愿,可是儿子哪有女儿贴心啊?”
嘉国公夫人这辈子都没有女儿,深深觉得纯仪说得对,也点头道:“臣妇也是这么想的,好歹儿女才双全,这儿子……”说到这里,她还一笑,“委实是不如女儿贴心的。”
夏侯家两兄弟和萧家三兄弟忽然觉得自己被莫名的嫌弃了。
阿翎只有种想要背过气去的念头,又见纯仪进来:“清晏可是个好相公呢,这么快就进来了。”又挤开女婿,“孩子还小,见不得风,也就先交给奶娘了。”握住阿翎的手,“一回生二回熟,下回就好了,再加把劲儿,生个女儿给我玩玩。”
玩玩?!还有下回?!阿翎对上萧清晏笑得促狭的眸子,闭眼,格外中气十足的喊道:
“我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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