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的不只有岳父岳母,还有如今身怀六甲的贺长安。也不知是怎么着,贺长安每一次怀胎,似乎都处在多事之秋。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贺长安面色惨白,斜靠在陆城的怀里,陆城看着怀中的女子,忍不住一阵阵心疼。他早就想把贺丁青这颗毒瘤从巩昌伯府拔去了,可是先前顾忌着他是遂如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好歹要留几分面子,总不能伤及遂如的血亲。如今看来,遂如不过是叶槿重新活在了贺家,借着之前一个贺长安的尸身还魂罢了,那贺丁青不仅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总是三番五次生事让她忧心,这样的毒瘤,是万万不能再留在巩昌伯府了!
这般想着,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秦王府的车架赶到巩昌伯府的时候,巩昌伯府已经闹过一阵子了。巩昌伯贺成功一脸严肃的坐在院子里面的太师椅上,白氏则坐在她的身边,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珠,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憔悴之色。贺丁青被双手反剪着绑了起来,也不知是被什么人踹了一脚,虽然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却是心不甘情不愿,脸上也挂着狰狞之色。而贺丁青身边却还跪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与贺丁青一样被人双手反剪绑缚着,光是那后背漏出来的春光,都让人不由得咂舌了。
那女子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挣扎着向后看去,贺长安与她四目相对,震惊不已。这这不就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娇莺吗?只是她为什么会只穿着一个肚兜被双手反剪绑缚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与贺丁青有什么关系?
贺长安看到那边伤心欲绝的贺氏,搬了个绣墩坐到了她的身边,强打起精神来哄了白氏许久,才在白氏断断续续地抽泣和贺成功偶尔一句怒骂中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贺丁青刚刚与李琳成亲的时候,确实是有些改观的。李琳既有身为庶女的温柔小意,但因为在外有自己的生意的缘故,所以处理起府中的事情来也毫不拖泥带水,贺丁青眼界并不开阔,见到这样亦刚亦柔的李琳,心里很是喜欢。加上他许久也不曾尝到过那夫妻之事的妙处,只觉得这个妻子是哪哪儿都好到不行了的。
可是好景不长,两人成亲没有多长时间,承恩侯府一百多口人全部被人取了性命,李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倾楼倒厦了,李琳作为李家唯一的外嫁女,也是李氏唯一留了性命下来的人,不仅要为李氏族人守孝,更要责无旁贷地肩负起料理李家人后事的重担,一时之间她也乏术,就重新把管家之权交给了白氏,就连贺丁青也没有什么时间管教了。
贺丁青初尝妻子妙处,可是转眼间妻子就要守孝,三年之内都不能与他行夫妻之事,这让他心里面如何能够接受得了?想着虽然不能温玉软香在怀,但是若能见到妻子的叮咛关心,也是好的。可是李琳此时哪有这样的心情呢?这样一来二去,贺丁青在李琳那里吃不到甜头,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白氏还在那里指着娇莺的鼻子哭:“前儿一段时间,偏远那位的身子不大好了,总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就连出恭都不能自己料理了。府上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开始暗中做准备了。只是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就从偏院偷偷跑了出来,跑到你弟弟院子里面自荐枕席去了。这丫头和她妹妹本来就是老太太预备着给你哥哥做妾的,成日里也不知道老太太都教了他们些什么腌臜玩意儿,只是她那妹妹没能在你哥哥那儿成事儿,她就把眼睛瞄向了你弟弟。你弟弟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自制力的人,一来二去就和她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贺长安不由得咂舌,如今这一出戏码,莫不是直接被人在房中逮了个正着?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倒是不够丢人的了。还有,这娇莺,应该也有二十三四岁了吧?这么多年没有见到过她了,连老太太都咋那僻静的偏院儿呆的生出了病,她却还是这般有姿色,可见也是个从一入偏院开始就在蛰伏待机的人,如今总算是让她逮到了这样一个机会,爬上了贺丁青的床。若只是寻常的丫鬟爬床,巩昌伯府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充其量把娇莺抬做贺丁青的妾也就罢了,可是看着贺成功和白氏的样子,这件事情肯定不止丫鬟爬床这样简单。
正在这样想着,门外又传来了一阵砸门的声音,接着就是一个男人暴喝:“贺成功,你给我滚出来!娘住在你们家,你就这样对待娘的,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能够有胆子来巩昌伯府砸门,还能对着巩昌伯府叫出一个娘来的,不是贺成仁,又能是什么人呢?
门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响,白氏在里面哭得也越发厉害:“就是这个不安分的丫头,明明是她自己和你弟弟搅和在了一起,还偏偏说你弟弟是个不忠不孝的人,趁着老太太正在病中,就想要折辱老太太的丫鬟。你弟弟被猪油蒙了心,把她从偏院里给接了出来,谁知她一得了自由就去告了咱们巩昌伯府一状,说咱们不敬老太君,说你父亲不堪为人子,更没有理由立足于朝堂”
若不是身陷到这件事情中的是自己娘家,贺长安简直要为对手布下来的连环套击节叫好了。她刚刚重生那些年,柳氏仗着自己是巩昌伯府的老太君,在府上作威作福,做出了不少让人不齿的事情,可是父亲到底还是念着她是祖父的续弦,二叔父的亲生母亲,没有完全撕破脸皮,只是串通了江明把老太太挪到偏院去“养病”。先前老太太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二叔一家从来不肯上府上来探望老太太,如今偏要抓住父亲对老太太不孝来做筏子,这让谁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呢?
如果这件事中间没有掺和进去一个贺丁青,那么巩昌伯府走到哪里都能说理。可是偏偏娇莺说是贺丁青硬要折辱于她,还说自己是不堪受辱才把老太太在府上遭受的虐待大白于天下。世人往往都是更同情弱者的,娇莺与贺丁青,一个是奴婢,一个是公子,自然是娇莺更容易博取别人的同情些,言语之间,这娇莺竟然还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一心为着主子着想、为了让主子重见天日甚至不惜搭上自己清白之身的人了。
“贺成功,你给我滚出来!有种你就把门开开,当个缩头王八算什么本事!”
生出这么个儿子来,还真是巩昌伯府的一场劫难啊!
349。第三四九章 伪君子()
第三四九章伪君子
听到门外越来越大的呵斥之声; 白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说别的; 从她嫁给贺成功开始; 老太太的作威作福; 她就是见识惯了的。分家的时候,因为兆兴长公主不愿意奉养婆母,而贺成仁又不敢和兆兴长公主对着干; 便只能让老太太住在巩昌伯府中。白氏念着巩昌伯的祖宗基业都是由贺成功继承的; 而老太太虽然是公公的续弦; 可也是嫡妻了; 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把柳氏当成个祖宗供起来。
先前宜春侯府也不是不知道老太太被迁到偏院静养的事,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偏就这会儿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其中用心; 也就不难计较了。
门外的拍门声越来越大了; 贺长安听到门后铃铛传出来的声响,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低声劝慰白氏道:“娘; 今日这事,他们就是冲着夫君来的; 也是同哥儿自己品行不端,露出了马脚来; 才给他们钻了空子去。不过若是没有同哥儿; 他们也肯定要从别的地方下手就是了。如今他们想要从巩昌伯府下手; 还算是容易些的,我倒是有个法子,姑且试一试。”
白氏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似乎想问贺长安能不能行。贺长安冲着她甜甜一笑:“娘且放心就是,只是试一试,又不会有什么害处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不成罢了。不试的话,咱们不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了吗?”
还是方才的铃铛响动给她提了个醒,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拆招之法,还得着落在老太太柳氏身上。
贺长安跟白氏交代过后,又附在陆城耳边跟他嘀咕了几句,陆城倒是觉得贺长安的法子不错,可是她如今有孕在身,他又怎么肯让她一个人深入那等龙潭虎穴之地,便执意要陪着贺长安一同去。贺长安想着陆城若是留在这院子里,只怕宜春侯那边会更来劲儿了,便点点头同意了。
对方来势汹汹,白氏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稳坐院中了,只能让管家前去把门给打来了。怒气冲冲走进来的贺成仁身后竟然跟着二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个个手上都拿着家伙,仿佛不把整个巩昌伯府连锅端了就不罢休似的。
饶是一向镇定如白氏,此刻脸上也很是挂不住了:“我敬小叔是夫君的同父所出的亲兄弟,从来不曾可带过自家兄弟。分家之前,府中两房的用度一直是同等数额,只是那时候大房已经娶妻纳妾,有了彦哥儿,光是主子,少说也有三个,而二房可只有小叔一个人。偏是这样,母亲还经常私下里用贴补二房,这些我看在眼里,却不曾言明。小叔尚主,理当分府出去,我夫君虽然继承了这个伯府,但家产的一半,母亲的嫁妆,都尽数给了小叔作为开府之资。按照道理,母亲本就该养在宜春侯府做老太君,只是夫君重孝道,才未给小叔额外施压。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来,夫君为长兄,默默做了这么多,原本也没图着小叔能致谢,但今日小叔这般打打杀杀上门,难道就是全了做兄弟的本分了吗?”
白氏的话,让贺成仁也有些脸上挂不住。虽然心中不愿,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白氏说得那都是事实。那时他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一心想在帝都青年才俊之中拔得头筹,所以交际往来的费自然不会少了去,不然,没有这些必要的打点,哪来的当年俊秀风流贺二郎的名声?
到了后来他凭借着自己在青年才俊之中的好名声,成功地吸引了兆兴长公主的青睐,娶了先皇唯一的嫡出公主,还获得了个侯爵之位,比父兄都要高上一级。原本也想着把生母接到侯府来奉养,可是奈何长公主不愿侍奉婆母,而他也知道自己母亲不是个拎得清的女人,索性就直接把母亲扔给巩昌伯府来照顾。
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他心中没有亏欠,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一路走到现在,娶了长公主,生了个郡主,成了王妃,最后还折在了禹王府,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了,难道还能够因为心中的亏欠就有所退缩吗?长公主是李氏太后的亲女,就算李家不复当年之势,可到底还有禹王这棵大树在。禹王和秦王对峙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宜春侯府自从把女儿嫁到禹王府,就已经是众人眼中的禹王派了,再也不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为了保住现有的地位,甚至能再进一步,他只能孤注一掷,把所有的胜算都押在禹王身上了。
想到陆垣亲自到他宜春侯府之前的时候那声泪俱下的模样,贺成仁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陆垣说他那时候他与贺平安都因为钰哥儿的身体而烦心,彼此之间生了嫌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他忙于朝中之事,没有安抚好贺平安,才让她生了不该有的妄念,疯癫之下亲手害死了钰哥儿,可若真的像陆垣说的那样,那时候的禹王府又何至于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的往出生呢?
可就算知道是这样,贺成仁也只能与他虚与委蛇,因为贺平安谋害皇嗣,本身已经是极大的罪名了,陆垣肯做出亲自登门赔罪的姿态已经实属不易,而且还在赔罪之余承诺,若是有朝一日问鼎帝位,必会追封结发之妻贺平安为皇后。宜春侯府这些年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陆垣能开出这样的价码已经是非常诱人的了。
不过是转瞬之间,千般念头就已经闪过贺成仁的心头,但是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欲让白氏看出一丝一毫端倪来,示意身后跟着的人把家伙先暂时藏起来:“嫂子好,许久不见了,这再见面就搬出来这般阵仗,本也不是我心中所愿。正如嫂子所讲,兄长是个重孝道的人,所以先前把母亲留在兄长这里奉养,我也是一万个放心的。只是如今有人到宜春侯府门前告状去了,说是您和兄长在家中苛待老夫人,让老夫人深陷水深火热之中,我身为人子,又如何能够置之不理呢?”
白氏依旧气得不轻,该他管自己亲娘的时候袖手旁观,这会儿到跑到她家充大尾巴狼来了!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会客气:“哦?我竟不知还有人能够去宜春侯府告状去了,那小叔又如何能够确定,告状之人说得是实情呢?若是巩昌伯府有人心有怨愤,挟私报复,跑到宜春侯府告污状,小叔不明就里就来兄嫂府上兴师问罪,岂不是要堕了小叔这宜春侯的名声?”
贺成仁面色讪讪,但还是指着衣衫不整的娇莺道:“这丫头的母亲原本就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也是由老太太做主配了人家的,自大落地开始就是为了日后伺候老太太预备的,这是整个巩昌伯府都知道的事。前两年,母亲身体不大如前,为了静养,您和兄长把她挪去了偏院,也是这丫头不辞辛苦的跟着,这些年为了照顾母亲尽心尽力。可饶是如此,不仅没落得好,还因为要给老太太换药吃,被贺丁青给轻薄了去。若是她不拼死跑出来告这一状,我竟不知你们竟然会虐待母亲至斯!”
贺成仁的话刚刚落音,就看到偏院的方向走出来了一个穿着宽松的淡紫色袄裙、肚大如笸箩的女子,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而那女子身后跟着的身着银青色长袍的男子,不是秦王陆城又是谁呢?
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儿,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下官不知秦王殿下陪着王妃归宁,有失远迎,还望秦王殿下原宥。只是这件事是贺家的家务事,下官只要想着母亲在兄嫂府上过得是生不如死,心中就倍感煎熬,倒是让王爷看了笑话了。”
贺成仁扮了几十年的谦谦君子,跟在潭州马背上挣军功的贺成功的气质截然不同,不熟悉的人看他的做派定觉得那是个不能再斯文的文人了。只是贺长安冷眼旁观,此时的贺成仁哪有半点讲和、请求原宥的态度在?这一副衣冠下头,不过就是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