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的眉头拧紧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爷宠着葛氏,她难免就张狂了几分,也总是在潭州,她又有老太太撑腰杆子,还有一个哥儿傍身,我也不好说她们娘仨儿什么,说轻了没有效果,说重了,倒像是我这个主母苛待妾室和庶子庶女似的,对爷的名声也不好。”
上一世,长安就听说,这个巩昌伯夫人是个再耿直纯良的人不过了,如今一看,当真是这样,妾室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念着名声不肯还击,长安心里都替白氏着急,只是如今的长安也不过才十二岁,重生前的长安又是因为病弱不爱说话的,现在她也就还不能说出什么打压姨娘的话来,否则听到这个耿直纯良的白氏耳朵里,这女儿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一点儿。
长安心想,他是不是还得庆幸这个娘仅仅是性子纯良了点,眼睛却还是亮的?至少她还能分得清耿姨娘是个好的,还主动把她生的儿子记在了正室的名下。
单凭这一点,她这个兄长,就应该是感激嫡母的。
白氏看了看怀里的女儿,示意她站起来,自己也站了起来,拉了拉衣服上轻微的褶皱:“让彦哥儿等一会吧,我梳洗一下再让他进来。长安也别急着回去了,彦哥儿也有一阵子没见到妹妹了。我这身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来,彦哥儿又是个孝顺出息的,将来他出息了,长安在娘家也算是有个依靠,得从现在开始就让兄妹两个多培养培养感情。”
一边说,一边逗着长安:“长姐儿,想你彦哥哥了没有?”
长安不假思索道:“想了,彦哥哥最好了,他对长安可好了。”
白氏让细蕊给她收拾停当,梳了堕马髻,随便插了几支不算太名贵却也不寒碜的簪子,最后又别上了一支金镶玉孔雀压鬓簪,又换上了一套湖蓝色的绣藤蔓的袄裙,才带着长安施施然往明间去了。
明间里面,一个比长安大个两三岁的男孩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等,并没有坐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样守规矩的男孩子,长安对这个兄长莫名有了几分好的印象。
贺大少爷朝着白氏作揖道:“儿子贺甲青给母亲请安,母亲身体能够重新康建起来,定是上苍都在眷顾着母亲。长安妹妹也是,落水昏迷那么久,一定是吉人自有天佑。”
贺甲青声音脆脆朗朗中带着一点浑厚,明明是奉承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不轻飘就像是从他内心里说出来的似的。让人说不出的舒坦。
心道,难怪白氏也看中这个记名儿的嫡子。
长安快步走过去站在贺甲青对面,现在她已经十二岁了,男女大防还是要有的,自然也不能对这个兄长做些什么,只好站在一旁甜甜地道:“哥哥瘦了,母亲这段时间还一直惦记着哥哥呢。”
她越来越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了,任谁看来,长安都还是之前那个虽然已经十二岁,但是却文文弱弱的女孩子,没有人相信,没有人能相信这具身体里面住着一个曾经活到过十六岁,在很多方面绝不手软的灵魂。
那她便要让自己装得像之前那个长安的样子,至于其他的,在成长的过程中,性格慢慢的有改变,也就不意外了。
方才这样一句话,便是示好了,让贺甲青知道,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妹妹,是愿意跟他这个哥哥亲近的。
贺甲青果然受用,拉着长安的小手:“哥哥在宫里面做皇子的侍卫,怎么会瘦呢?宫里面那地方,皇子都是山珍海味的吃,皇子的伴读也差不了的。”
贺甲青这样一说,长安心里有了隐约的印象,似乎上一世的时候,太子陆城的身边,的确有一个不是特别惹眼的侍卫,便是巩昌伯府家的长子。不过她是陆城身边的奉茶女官,并不能轻易的和东宫的侍卫有什么瓜葛,只在宫中偶尔得见,因此记忆也不清晰了,怎么也不能和站在他跟前儿的贺甲青完完全全对上号儿来。
白氏不曾知道皇子侍卫是个什么样的差事,大多数内宅妇人也并不知道,可是长安两世为人,还曾经伺候过太子,是最清楚的了。
皇子侍卫,看着风光,其实内里却是酸楚的。皇子伴读跟着皇子一起读书,地位还算是高的,虽然在上书房有的时候会替皇子挨上几个手板子,可是走到外面,一说是皇子伴读都面上有光。
只是这皇子侍卫,要保证皇子的安全,没事还要任凭皇子差遣去办事情,若是得皇子信任也便罢了,若是跟了像陆垣那样的皇子,只怕一丁点的小错就能丢了性命。
什么皇子吃得好,侍卫也差不了,纯粹就是讨得白氏宽慰的话了。若真是好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些权贵世家岂不是要争着抢着把哥儿往宫里送?那里还轮的上贺甲青一个伯府庶长子呢?
要说起来,若不是因为贺甲青这个庶出的血统问题,进宫当太子伴读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长安也不点破,只是心中对这个庶兄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贺甲青是东宫侍卫,陆城现在怎么样了,他应该是清楚的,长安的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理智告诉她,不能明明白白的问出来。她得想个法子迂回。
深吸了一口气:“哥哥今天是休沐吗?东宫不是应该很忙才是?”
贺甲青笑了笑:“妹妹这段时间落水昏迷,母亲身体也不好,想来有很多事情都还是模模糊糊的。前段日子二皇子那边出了点事情,圣上已经废了二皇子的太子之位,把二皇子送到父亲所在的潭州去历练了。既然太子没有了,那东宫也就不需要侍卫了,圣上就让我们东宫侍卫先分批去其他皇子那里值守,我现在是四皇子的侍卫。”
真是变化的太快了,长安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的印象里,四皇子似乎是圣上最小的一个皇子了,是吉嫔倪氏生的,长得圆圆滚滚的就像个小肉包子,现在好像大概也就七岁左右的样子,比陆垣陆城他们小了十岁呢!
因为陆垣的全部心思都在陆城和储位上,上一世,她对四皇子陆地的印象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不过也好,还好贺甲青去的不是陆垣身边,若是他真去了,因着他曾经伺候东宫,陆垣一定不会优待他。
白氏作为嫡母,关怀自然是要有的,更何况是面对这样懂事,又记在自己名下的庶子,便招呼贺甲青往自己身边靠近些:“彦哥儿,宫里边那四皇子,可还算是好伺候的主儿?”
贺甲青拱手道:“母亲多虑了。皇家的教养,都是极好的。陛下也不会放任皇家血脉不学无术,养成刁蛮的性子。四皇子的生母吉嫔娘娘原先是宫女出身,因着自身出色又稳重才能一步一步走到嫔位。因为吉嫔娘娘有一颗菩萨心肠,四皇子比起其他的皇子来也就更多了几分悲悯之心自然不会难为我们这些侍卫的。”
白氏和颜悦色:“那宫里的皇后娘娘可曾召你去凤栖宫过?”
陆城的生母和睿皇后也姓白,是白氏的堂姐,可是已经崩逝了十年了,现在的皇后姓陈,是老泗国公的嫡女,生性稳重,把整个后宫拿捏得四平八稳,就算是生性泼辣的陆垣的生母成妃,也在她身边吃了不少的亏。
贺甲青如实回答:“娘娘曾经召我去凤栖宫过,不过都是问四皇子的一些事情。如今二皇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娘娘没有过问,也是为了避嫌,自然对二皇子有好处。母亲放心,儿子是不会贸然攀高枝的。巩昌伯府已经够好了,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伯府是势利钻营的小人。”
这便是进退有度,有自知之明,白氏看着这个庶子,更欣慰了几分。
“梁国公白家是一门忠烈,皇后娘娘是个公允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巩昌伯同前皇后有什么关系,或者你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的侍卫,就对你有格外的看法,那样难免别的皇子心中不痛快,也让娘娘在后宫失了公允。只是有一条,彦哥儿你需得记住,若有机会能为四皇子立功,还是要抓住,到时候皇后娘娘若是要赏你,别人自然是没话说的。你父亲在潭州驻守并不容易,你是伯府的长子,将来的荣耀不能全靠着从你父亲那里承袭。”
长安有些琢磨不明白白氏的意思,按理说白家是二皇子陆城的外家啊,白氏又何必让贺甲青偏帮着一个嫔生的四皇子呢?
莫非现在就已经开始押宝了?
贺甲青脸上闪现出了超脱年龄的成熟,拱手道:“儿子省得,母亲放心就是了。”
第四章 左参政夫人()
第四章左参政夫人
这一日,杨妈妈刚服侍着贺长安用了小半碗的莲子羹,就看到银针满头是汗,小步跑进来道:“小姐,方才有一位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夫人,递了帖子进来拜访夫人,夫人想着小姐虽然小,但是前段时间病着,这段时间还是多走动些的好,便让小姐去椿萱堂作陪呢。”
这几日来,贺长安一直在想着巩昌伯府站队的问题,因为她想一世长安,就一定不能和皇子之间的储位争夺再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巩昌伯若是选对了人倒也罢了,可是圣心难测,毕竟圣上四个皇子,选对人的可能性也只有两成半。
前一世的时候,她虽然也在关注这些贵族圈子里面的各家各户,但那不过是在找,哪些人可以为陆垣所用,哪些人不能罢了,却对这些公侯伯私下的关系态度知之甚少,单是想这些,就已经足够让她头疼的了。
已经通过杨妈妈,把能探听到的事情,探听了个大概。可是杨妈妈毕竟只是个管事妈妈,就算阅历再广,也不见得什么人都认识,什么人都见过,这也是长安隐隐头痛的地方。
如今公侯伯爵还没弄明白,又出来一个左参政的夫人!
左参政夫人的到访,实在是出乎贺长安的意料,她一方面惊喜于可以认识更多上一世自己并不认识的人,或许能另外开辟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可另一方面,她虽然知道重生以后的路不会平顺,却不想这么快就有人造访,只怕在有些认得之前的长安的人看出她的什么破绽来,不由得暗暗心惊,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杨妈妈身上:“妈妈,这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夫人,又是什么人啊?”
心里却开始打了一个估量,承宣布政使司是地方官机构,左参政是从三品,在地方官员里面,职位也不算低的了。但是左参政一般都是不在京中的,如今左参政的夫人会来拜访,十有□□,是这个左参政回京述职了,那接下来,这位夫人,可就不止是个从三品官员的夫人了。
一看到长安记不起来事情,杨妈妈就忍不住又要自责一番:“都怨奴婢,都怨奴婢,明知道公主府的平大小姐看小姐不顺眼,还没跟着小姐一同出去,小姐如今发热,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哎。”
絮絮半天,才想起来方才小姐是在问自己,左参政夫人是什么人,忙不迭的收了自责道:“小姐许是忘了,这左参政夫人,是当年一个和您外祖父老梁国公交好的官员储大人家的嫡出女儿,和夫人是手帕交,和夫人一静一动,性格反差最是大,可是偏偏两个人关系就好到不行。后来就在储家小姐要说亲的时候,储大人同咱们的老伯爷一道,都卷进了那一次的党争,被降了职,储小姐也就只能嫁给了一个正六品的顺天府通判。没想到这十多年下来,那当年的通判,到处外放,在每一个地方都干得不错,屡次升迁,已经成了左参政黄大人。这不,如今回京叙职,是又要升迁了呢。”
长安在心里面掂量了一下,先帝爷晚年的时候,有一场影响很大党争。那场党争,她虽然不曾亲身参与进去,却是知道的,但凡卷进去了的官员,几乎都是很难起复了的。
长安的祖父贺励便是如此,早年继承了昌国公的爵位,因为那场党争站错了队,被降了两等的爵位,不久之后就含恨死了,传给父亲的,就是巩昌伯了。
那储大人也不例外,从正二品直接贬为了正四品的霸州知府,一直到现在都还是个霸州知府,虽然无功无过十几年,但是一辈子的仕途,也就止到那儿了,对任何一个想在官场大展宏图的人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
倒是这个黄夫人好命,现在虽然才是个三品诰命,但是将来的诰命,也会随着夫君的官职再升一升,来日若是黄大人能够凭着功业挣一个爵位到手,那荣耀还得了了?
尤其黄夫人还是母亲的手帕交,外放回京也不忘了过来看一看,可见两个人私交甚笃,如今母亲也才病好不长时间,身体还不是完全大好了,肯定体力上不好周全,让自己过去作陪,自己肯定也是要给母亲长些脸面的。
打定主意,对着杨妈妈道:“黄夫人是母亲的手帕交,母亲病着,不能太过劳累,唯恐招待不周。我做女儿的,自然是要好好招待黄夫人了。杨夫人这会子应该已经在母亲的椿萱堂了吧,杨妈妈快去回了母亲,让母亲和黄夫人稍等片刻。我让碧螺为我收拾一下,然后就过去。”
杨妈妈蹙着眉头:“小姐这身子骨行吗?不行的话,奴婢就去回了夫人,夫人一定可以体谅小姐的。”
长安笑了笑,伸手抚平杨妈妈的眉头:“妈妈就放心吧,长安的身子好着呢。妈妈不是说吗,长安是个孝顺孩子,自然是要去陪伴母亲的。”
碧螺也是个手巧的,给长安梳好了双丫髻,又挑出了一套九成新的桃粉色潞绸袄裙,长安抬眼看了,心下也赞许,这碧螺是个聪明的丫头,知道什么场合该拿什么衣服出来,若是好好栽培,必然是个得用的人,只是如今却不知道,这碧螺和银针,到底属不属于老夫人。
长安出了她的雪华斋,来到正房椿萱堂的时候,母亲坐在上手,梳着懒髻,身后靠了两三个引枕,黄夫人已经带着一个模样看起来比她小一点的姑娘坐在左边。
长安规规矩矩的给白氏行了礼:“长安见过母亲,母亲今天看起来精神尚好,田大夫开的药母亲今日可按时用了?。”
长安通过这段时间也算是初步摸清楚了白氏的脾性,虽然喜欢小女儿撒娇,但是若是家中有其他人在,还是极看重规矩的,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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