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和他们不一样,教官抽打了俺十几天,俺便学会了。”
“慢慢来吧,总能教会的。”
“唉,俺要是不受伤,便留在辽东了,何苦整日对着这一帮傻子。”
“你是命大,被建奴砍了一只胳膊都活下来了。”
被叫做徐大的青年,闻言不由露出了感激的神情,“那是俺们营将爷喜欢俺,把将官才有的那啥急救包给俺用了。那一战,俺们小队,可是死了三个。”
“你这傻货也是命好,废了一只胳膊,都能娶上媳妇。俺家里是宣府的,”这管事说着摇了摇头,“那边的兵,那叫一个惨。”
“全靠圣天子怜惜,抚恤的银子都实发了,给了俺份看门的差事。不然,俺这日子也难。”
这管事有些羡慕地问道:“皇上的亲军,今年还招人不。俺有个兄弟,和俺一样,考学不成,不是个当老爷的命。字都认不全,不过胜在胆子大,也想给圣天子当个亲兵。”
徐大摇了摇头,一脸爱莫能助地说道:“俺和管招兵那帮文职的官老爷不熟,这事帮不了你。”
这管事只得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事。
秋收之后,声势浩大的皇庄和各处工坊的冬训也随之正式展开。
由于人手吃紧,新军退下来的伤残士兵都被调了过来。
同时,这段时间,朱皇帝也把京卫中那些没什么背景的低级武官都调入勇卫营,同时接受军训。
对于皇帝这次规模过于巨大的预备役训练,由于有去年的先例,一开始也没人多说什么。
今年的夏秋税上缴,以及现在的军训,让文官们感觉,皇庄都有成为一个新的编制巨大的卫所的趋势。让不少人甚至早在私下里认为,还不如直接设几个亲军卫所。
不过,却是没有人敢真在朝堂上提出来。
皇庄这玩意,毕竟是皇帝的私产,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很快,文官们就发现了一个让他们生气的事实。
叶向高很快找上门来,质问道:“不知皇上为何囤积数额巨大的军服?”
“此事,元辅便不必管了,朕自有计较。”
“皇上,可是要将皇庄编为军卫?”
朱皇帝闻言不由有些惊愕,首辅你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朕并无此意。”
“臣以为,皇庄其实也不妨编为亲军军卫。京卫军丁不堪用,京营则不说也罢,勇卫营禁旅终归数量太少。若是皇庄能编为军卫,也能一解京师无兵干弱枝强的窘境。”
目标是彻底废除卫所制度,朱皇帝当然不会愿意再搞个卫所出来,直接就发问道;“先生既然知晓京卫为何不堪用,又何必再重提设军卫?”
“皇上圣明。”
叶向高当然清楚卫所这么个烂摊子糜烂的原因,知晓皇帝是不打算搞卫所了,也不再坚持。
“先生以为,放任卫所这般糜烂下去,真个可行?”
“君忧臣辱,老臣不能为陛下解忧,臣有罪。”
叶向高一听,顿时就郁闷了,马上跪下,伏地请罪。卫所的问题,他是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皇帝大概也没什么办法,这么为难他,有意思么。
“朕以为,军卫种种弊政,并非不能解决。满朝上下,都在怕,无一人敢担责。”
叶向高一听头都大了,皇帝你是个什么意思,卫所这个大脓包,你不怕,你去捅一下试试啊。
这样的话只是在脑袋里想想就是大不敬,叶首辅当然不敢这么说。
“皇上圣明。”
到了这儿,叶首辅发现,自己又被皇帝牵着鼻子走了,内廷在囤积军服这个事,皇帝分明是不想解释。
不管皇帝是要干什么,叶向高这会也没什么办法阻止,最终他也无奈地放弃了询问。内廷到底有多少银子,外廷根本就搞不清楚,就算是内廷明面上的银库内帑,外廷也只有查看账目的权力,他能怎么办,面对一个太过有钱的皇帝,他实在是很无奈。
叶首辅不知道的是,大明这位皇帝,手中有外挂,胆子自然就会大到他不敢想像,当今这位天子是真的准备捅一下军卫这个马蜂窝,
秋收之后,建奴的备战工作也进入到了尾声,不少人连行李都开始打包了,鸭绿江一结冰,他们就要进攻朝鲜。
看着大伙对进攻朝鲜热情高涨的样子,黄台吉心中却是始终都觉得有些不安。
科尔沁人的做法,让他一度很想去攻打下科尔沁部,八旗中也有不少这样的声音。不过黄台吉却清楚,把科尔沁打残,只会便宜了林丹汗,和蒙古人的战争根本停不下来,只会让大明坐收渔人之利。
在黄台吉看来,留着科尔沁不打,让大明因为科尔沁部和林丹汗反目才是比较好的选择。这位后金大汗和代善说明了利害之后,八旗才放弃了大肆攻伐科尔沁部,只是出动了小股部队,报复了科尔沁人一把。
由于放弃了大肆报复科尔沁人,在秋收之后,八旗也正式决定出兵朝鲜。
不过,黄台吉却是还没有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征服朝鲜,他很清楚,一旦战事不顺利,被大明包抄了后方,他们就要完了。
对黄台吉这样的担忧,朱皇帝表示,他会解决黄台吉的后顾之忧的,等到建奴击溃了朝鲜官军主力,发现要彻底消化这地方十分困难的时候。
那会朱皇帝也会十分贴心地发动起来,直接把辽西那些将门都干掉,同时解决京营、京卫和勋贵,让八旗上下都看到,大明马上就要陷入内乱,根本没有功夫去理会他们,让他们看到征服朝鲜希望。
第208章 69。辽东整军()
在冬训进行前,朱皇帝也在进行最后的布局,无视了一些文官的反对,将援辽总兵祁秉忠和其手下的嫡系部队,都调回了西北,借口是河套不稳。
他这么干,是因为祁秉忠和其他人不一样,并不可以随意拿捏,此人是西宁卫世袭土指挥同知,祖上是蒙古人,洪武年间被赐姓为祁姓,世居西北青海湟水流域,属于湟水四土司之一。
此时,他还没有精力去搞改土归流,不想让湟水四土司产生误会。
农历十月初,林兆鼎便领勇卫营兵马一万,开始向辽东进发。
与他同行的,还有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东厂理刑千户陈实,以及大批的番子,甚至连锦衣卫军情司的刘兴祚都带着不少人手同行。
在路上,一众将领都有些疑惑,游击金日观不由问道:“皇上派咱们去辽东,怎么还派了如此多的缇骑与番子跟着?”
林兆鼎沉声道:“不当问的,别问。”
众将闻言,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厂卫的恶犬被放出来了,肯定有人要倒霉。
大军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抵达辽阳,驻扎在已经被简单翻修过的建奴建造的伪东京城。
农历闰十月过后,鸭绿江没多久就开始封冻,建奴出动1万五千大军,1万汉军,经过宽甸六堡地区,杀向了朝鲜。
由于明军兵力不足,大军主力都在辽中地区,根本没有兵力分散到山区各堡驻守,原本被建奴放弃的六堡地区,也一早就再次落入建奴手中。
建奴出兵朝鲜的消息,还是潜伏在建奴内部的人员,冒死传回的。
此时,沈有容本来准备出击,但皇帝突然下了一道命令,让他带着一万大军,抵达辽阳。皇帝的圣旨,没有解释什么,但是密信里还是把缘由说清楚了,沈有容对此自然是相当的抵触,但是皇帝的命令,他也没法不听。
领兵前往辽阳的时候,沈有容不由在心里哀叹道:“皇上此番行事如此过激,天下要大乱了。”
沈有容也清楚,皇帝这么干,道义上没有错误的地方。他不大认同,只是没有勇气对抗整个朝廷。
不过,尽管不大赞同皇帝的做法,他也没有以皇帝这是乱命为由拒绝。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这样的信念是很多传统士大夫都有的,沈有容无法背叛皇帝。
大军抵达辽阳之后,熊廷弼、沈有容、孙祖寿、林兆鼎、陈实和刘兴祚等人便开了个碰头会,陈实首先给熊廷弼看了皇帝的亲笔密信,待熊廷弼看完,很快就宣读了密旨,并交熊廷弼和沈有容查看。
皇帝的圣旨,内容很要命,上面直接说了,皇帝查出辽东文武多有贪墨军饷,武将多杀良冒功,要熊廷弼依律将辽阳文武全数逮捕,平东伯沈有容等从旁协助。
熊廷弼在确认了圣旨确实是皇帝手迹之后,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王安和陈实,又看了看一众东江军武将。
王安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沉声问道:“熊经略、平东伯,接旨吧。”
“臣平东伯沈有容,领旨。”
从看到皇帝的密信开始,熊廷弼整个人就都有点不好了。
出一中旨,就要把辽东的军队完全整肃一遍,还要废除辽东都司的所有卫所。不说要得罪多少人的问题,这根本就是要公然颠覆大明的现行体制。
大伙都看走眼了,当今这位所谋的实在太大,根本就是要做洪武永乐一般的皇帝。
当年靖难那会,成祖手下的兵马,远不如当今;而如今各藩都无兵马,便是天下皆反,也定然是各自拥立,实力远不如建文。何况,当今只是要整肃军队,天下也总会有一些忠臣。
当今可称知兵,治军分主将之权,无藩镇之忧,也不会大幅削弱军队战力,可称有雄主之姿。治政不喜加税,亦能体恤百姓,任用的大多可称贤能。便是天下大乱一阵,有君如此,要将叛逆各个击破,重整河山也是易如反掌。
这大明确实是腐朽不堪,依仗武夫私兵日后必生大乱,也是该下一剂猛药。
更何况,皇帝还许了他一张丹书铁劵。
最重要的是,从王安和陈实的神情,熊廷弼很快判断出,自己要是不答应,估计也是会被一并捉拿。
一想到这里,熊廷弼也就不纠结了,什么都不比保住小命重要,这个皇帝心狠手辣的程度堪比成祖,不服从他肯定就死定了,何况他的家人现在可都是在京师,便立刻跪下说道:“臣辽东经略熊廷弼,领旨。”
当天,沈有容便带领大军入城,接管了城防,命令各镇士兵回营,各镇武将虽说不解,但经略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
熊廷弼很快召集辽中众将议事,包括虎皮驿、鞍山和海州的守将也在征召之中,辽阳城内一众将领,本来就对辽阳防务被接管,士兵回营,城池戒严,感到十分疑惑,正想前来询问,却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等了半天,人齐了熊廷弼才出现,他还跟着沈有容、王安和陈实。
司礼监的王安和陈实这位知名的东厂大头目,他们当然都认识,当下就感觉有些不妙。
让他们感觉更不妙的是,熊廷弼出来时,还带着大队的东江军士兵,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他们。
刘渠带头问道:“经略大人,这是何意?”
熊廷弼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等犯下的罪行,自个还不清楚么?”
众将闻言,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这帮人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
祖大寿不由怒喝道:“我等何罪之有?”
罗一贯也质问道:“无旨而捉拿我等,熊经略与平东伯是要造反么?”
熊廷弼叹了口气,他算是上了皇帝的贼船,下不去了,整理了纷乱的思绪,沉声道:“谁说本经略无旨了?”
王安很快站了出来,宣读了圣旨。
听着圣旨,这帮武将明白,自己算是栽了,皇帝是真要捉拿他们。王安的身份,他们还是清楚的,这位可是皇帝的心腹,熊廷弼和沈有容是指使不动的。
尽管还有不服气的,但大部分人,此刻都是心如死灰。
“下官不服,王安你这狗贼假传圣旨。”
陈实也懒得多搭理他们,读完圣旨后便说道:“各位将军不必忧心,本官此来,只是遵照皇上旨意,协助熊经略整肃风纪,整编部队。各位皆是有功之臣,皇上也不会要各位性命。”
在经略的亲兵协助下,辽阳城内,一众武将都被拿下。
捉拿了武将之后,掌管钱粮的几个文官当然也自然没法幸免。
逮捕这些文官,也就没有那么麻烦,直接几个番子出马就够。
待韩初命等人被抓,都被带到熊廷弼面前之后。
此时,几人都被吓傻了,他们一度差点都以为熊廷弼和沈有容带人造反了,不过发现抓自己的是厂卫的番子之后,受到的惊吓就更大了。
韩初命看到熊廷弼,不由怒道:“熊廷弼,你要造反么?”
熊廷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说道:“本官可是奉诏拿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等何罪,王安这阉货,在假传圣旨,本官不服!”
这帮人,很多都是熊廷弼举荐的,不过在这个环境下,想不贪污太难了,不打点上官,交好同年,怎么在官场上混下去。
“各位不必如此,同僚一场,本官自会向皇上求情。”
安抚这几人几句后,熊廷弼也没和他们多聊。这帮人不走运,碰到了枪口上,他没有办法去救,最多能让皇帝饶过他们一命。
很快,熊廷弼便下令东江军协助厂卫的人员,一只军队一只军队地捉拿中低级军官和各将家丁。
在东江军和熊廷弼的威慑下,失去了指挥的军队也没敢反抗,倒是有些武将家丁,试图反抗,不过在成建制的火器军队面前,零星的反抗也全都被东江军镇压。
熊廷弼很快,开始按照皇帝的命令,将辽阳城内三万大军的军官全数逮捕,将所有士兵都暂时缴械,交由勇卫营的军官管理,对这三万大军进行整编和淘汰。
同时,勇卫营也将在此期间,也已经完成整编,一万老兵和新过来的一万新兵混编,另外一万老兵,则会押送有罪中高级武将返回京师。并跟随熊廷弼和厂卫人员,沿途整肃辽东各镇兵马。
在抓捕行动当天晚上,沈有容就去大牢看望了祖大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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