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含章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我不信谁也得信你啊,就你的脾气,肯定不会眼睁睁再看着俞斐出事的……他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只要他好好的,你嫂子还能不好?”顿了顿,又道,“所以你别着急,孩子受了惊吓生点小毛病是正常的,喝过药养养就没事了。你嫂子肯定也不会有事的,等到孩子好了,自然就好了。”
带着理所当然的,连俞锦妍都没想到的对她的信任,如此这般直白简洁的一番话下来,俞锦妍原本还要脱口而出的几句嘲讽,不由得就又给吞了回去,看了眼兀自无知无觉的莫含章,俞锦妍眨眨眼睛,很快收拾好心情,倒是难得和颜悦色附和了他的话:“借你吉言,但愿斐哥儿早点好起来。”
两人一并先去看了俞斐,俞斐发着烧,一晚上都没睡好,他们进门的时候,俞斐微微清醒过来,小脸惨白惨白的,却还很有礼貌地挤出笑容跟他们打招呼:“姑姑,姑丈。”小小的声音,哪还有半点他平日活泼元气十足的样子?瞧得人心都酸了。
俞锦妍上前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用手顺便探了他的额头,热度还没完全降下来,便焦急地问陶氏:“嫂子,斐哥儿这病,大夫怎么说?”
陶氏抹抹眼泪,努力振作着:“大夫说是惊吓过度,得先养养……主要是后面发烧了,加上又有些风寒……不过只要仔细将养,没大碍的。”
俞锦妍这方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门外下人来说俞琮言找,俞锦妍给陶氏告了罪便离开了。俞斐昏昏沉沉地又给睡了过去,莫含章便坐在一边陪陶氏说话。
陶氏给儿子掖掖被子,看莫含章还带着帷帽,皱眉道:“我听人说你那小姑子又出幺蛾子了,害得你脸上过敏了?来,我瞧瞧?”
旁人也就罢了,前面的却是俞锦妍的嫂子。莫含章急忙闪过陶氏伸过来的手,只是含糊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嫂子你就别看了,小心吓着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叫俞锦妍的亲人看到他的家人做下的恶果,以前俞锦妍受的那么多委屈,俞琮言夫妇早就是一肚子不满了,要是再看了他现在的样子,怕是对莫家人的印象,更得一落千丈吧!
莫含章只是坚持着:“嫂子,我没大碍,你就别担心了。”
陶氏争不过他,也只能罢了:“你啊,还是这倔脾气!”到底这两天实在累着了,再三跟莫含章确定了他的脸绝对没问题,她才嘱咐道:“那你这段时间小心点,注意饮食,别吃那些发物,好好养着,脸上可是大事,千万不能留下疤。”
莫含章只差没赌咒发誓了,才叫陶氏停下了唠叨,生怕她再提起这茬,莫含章便转开话题,道:“嫂子,斐哥儿为什么落水,你知道原因了没有?”
陶氏脸色有瞬间的奇怪,莫含章脑海里却已经想起前世俞家那摊子事,不由脱口道:“是不是二叔那边使得阴招?”
听到这句,陶氏忙忙看了看两边,见除了两个心腹,没旁的外人,这方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你我知道就行了,这话你别乱说。”
莫含章奇怪:“这怎么了?要果然是二叔做的,我们自要去讨个公道的,何苦还这般瞒着?”
陶氏只拉拉他的手:“你急什么,你大哥你还不知道?他既不肯声张,自有他的道理。反正昨晚上他就跟我保证了,定然是要给斐哥儿讨个公道的。至于其他,我就不知道的。反正他说了斐哥儿落水是下人看顾不利,那就是看顾不利!”一再叮嘱他,“你可记得了,千万别说漏了嘴!”
见状,莫含章也只能把那满腹狐疑给压回了肚子里,默默点头答应。
直到一刻钟后,俞默言的死讯传过来,莫含章才恍然明白,陶氏嘴里说的,俞琮言自有道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俞锦妍那样发作莫流采,那边,俞默言就死了……
莫含章冷眼看着,外面对林朗的弹劾如雪花片一样的飞往御前,京中对此事更是议论纷纷,承恩公府林家遭受着巨大的压力,俞锦妍连着好几天,已然是忙得连家都顾不上了。
他就这么一直等,一直等,然后,他就听说了,林家上折子自辩了。
他们有证据可以证明,林朗绝不可能是杀害俞默言的凶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喧嚣热闹的朝会之前,俞宵一家来了一趟晋阳侯府。
不得不说,俞琮言挺惊讶的。
之前俞默言的尸身从衙门被领回来,俞宵府里挂上白幡的时候他曾去过俞家吊唁一次,不过那时候俞宵一家的情绪都很激动,俞宵看见他的时候,眼底里还满是仇恨——俞琮言就没多呆,坐坐就离开了。
说真的,听到他们一家竟然会过来找自己,俞琮言都挺有些不可思议的。
很有种,鸡给黄鼠狼来拜年了的感觉。
“到底是我‘二叔’呢,既然来了,哪能让人白走一趟?”
俞琮言带着赵成一路走到前面,刚进院子,便看见正对着敞开的厅门,俞宵就坐在正厅上首,俞岑言在厅内来回踱着步子,紧皱眉头,眼也尖,很快就看见他,惊喜的直呼道:“大哥!”
然后就有俞梓言从一边出来——他刚才可能是坐在哪里,对着他也是恭敬喊道:“大哥!”
俞琮言注意到,俞宵也在看到他的瞬间站了起来,脸上还挂起了笑容,走上前两步,似乎想要迎接他。俞琮言嘴角一勾,并不很热情,点点头,脚下一迈进了屋:“二叔,四弟,五弟!”
话音方落,俞岑言俞梓言便都是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
俞琮言实在克制不住,止不住又笑了。
俞宵俞父俞霈三兄弟,膝下各有子女,早年各房没分家的时候,按排行,俞琮言为长,俞默言排行老二,三房俞宵家的俞允言排老三,然后就是俞岑言俞梓言……
不过算算,自打各房分家,晋阳侯府跟俞宵一家明面冷淡暗地针锋相对之后,却都是各算各的——有多久,都只听得这三兄弟在人前叫自己堂兄,却不是这般亲热叫一声“大哥”了?
不过无所谓,不过一声大哥而已,自己却也不吝啬这么一声四弟五弟的称呼,只是他们现在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难道以为说,只是变个称呼,两家冰封如雪山一般的关系,还能瞬间拉近了不成?
俞琮言就那么坐在那里,赵成叫退了下人,亲自给上了茶,俞琮言就端起茶盏,碗盖轻撇着茶水表面,优哉游哉地,好像眼里只有这杯茶水一样……
寂静的气氛,叫原本还有些欢喜的两兄弟瞬间都冷下了一颗心,略有些忐忑地看了眼自家父亲,俞宵自忖为长辈,受的如此怠慢,早已是脸色铁青。
以俞岑言对俞宵的了解,自己要再不做点什么,怕是他就要发火了,心下一跳,忙是对俞琮言弯了弯身,谢道:“此次我们前来,却是要谢过大哥。我听闻,大哥上了奏本,奏请皇上严查二哥的死因并严惩不贷……这里,弟弟我,谢过大哥了。”
俞岑言俞梓言都是肃穆了神色,郑重对俞琮言谢道。
便是恼怒中的俞宵,提到这件事,也是满满缓下了颜色。
俞琮言却是把眉一挑,直接嗤笑了一声:“我倒是什么事,原来就为了这个。”随手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好整以暇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就这件事,你们很不必谢我。外人面前我不说什么,可咱们两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你们该知道,甭跟我这里客套!”也不管面前父子三人那阴沉的脸色,接着又道,“我也不是单纯给俞默言讨公道,他到底顶着俞这个姓,莫名其妙就被人害死在街头,简直没把我晋阳侯府放在眼里!我若不拿出态度来,岂不是日后人人都可以欺凌我俞家头上来?”
俞梓言年轻气盛,听得俞琮言这般毫不留情面的话,只是粗红了脸,冲过来似乎就要说话,被俞岑言死死拦住了。
俞琮言冷眼看着他们:“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事?”这就要逐客了。
俞岑言忙忙道:“不管怎么说,大哥肯为我枉死的兄长出头,我们兄弟,都是感恩于心。”见着俞琮言面无表情,根本没把这事放在眼里一样,到底是忍不住,又给加了一句,“哪怕你只是为了出口气,这份情,我们也记下了!”
俞琮言就好像没看见他的挑衅一样,嗯了一声:“既然四弟你这样说,那我就收下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样冰冷冷的态度,便是俞岑言俞梓言先头再多打算,这会儿,却都是不好再热恋贴着人冷屁股,上赶着讨没趣了。
气氛,瞬时凝结下来。
可不得不说,俞琮言如此冷凝的态度,却是叫俞宵心里,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一样,一下就定了下来。
有些事,比较隐秘不可对人言,俞岑言俞梓言还年轻,还不曾参与到其中来,俞宵肚子里,却是明明白白的,就好比自家跟容家的那些关系,就好比,俞斐那小子,到底是怎么落得水……
俞斐前脚落了水,后脚俞默言就死了,这么巧的事,俞宵心里要不犯嘀咕就真是傻了,之前俞琮言上门吊唁,他就觉得是无事献殷勤,等到后面俞琮言在上折给俞默言出头,俞宵心里更是上下起伏,完全摸不准俞琮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果然为自己儿子出头,还是心虚在给自己打掩饰?
直到此刻,真正跟俞琮言面对面,看着俞琮言毫不客气冷淡生疏的态度,俞宵终于可以放下自己那一直猜忌的心思了。
是了,眼前这个男人最是表里不一,外面翩翩如谪仙,内里睚眦必报,因为自己当年对他们兄妹的咄咄逼人,这么多年来,便逼得自己仕途无望,一生只能窝在现在的位置上等死,他不会无缘无故给跟他有仇的俞默言出头,可若是为了俞家,那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再恨自己,因为自己还姓俞就没有下死手,这些年,在外人面前一直维持着俞家表面上的和睦,为了家族的荣耀战战兢兢的男人,若是为了家族的颜面,为自己儿子俞默言出头,这也是很正常的,是吧……
哪怕是厌恶自己一家厌恶到了极点,可是为了家族的颜面,还是上折子奏请严查凶杀案,为俞默言出头,做了一切,面对他们的感谢的时候,却还不肯稍稍和缓颜色,根本不稀罕他们的感激——这样骄傲的人,自己,是可以相信的吧……
俞琮言已经站了起来:“要是二叔四弟五弟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我已经听到了,我这边还有事,要是你们……”他做个手势,便要送客了。
俞梓言哼了一声,叫道:“那可就不打扰大哥了。”一边只叫着俞宵和俞岑言,“父亲,二哥,我们走吧。”
俞宵理都没理他,只是看着俞琮言:“大侄子,我有话要和你说!”
俞琮言并不感兴趣!“二叔,我这边真还有事要忙……”
“是关于默言的。”俞宵死死看着他,半点不肯退让,“关于他的死因,你、就一点不想知道?”
俞琮言站在原地,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俞宵好一会儿,暗自评估了一番他的话的真实性,末了,偏偏头,笑了:“既然二叔这么说,那,我们去书房好好说说?”
俞宵欣然答应,之后,这两人在书房到底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连俞岑言俞梓言都被留在了外面,两兄弟只知道,离开的时候,俞宵的脸色很不好,坐在车上,还一直大骂着俞琮言:“小狐狸崽子!”
待再问,俞宵却又颓然了身子:“只盼着,他能为我儿,真正讨回个公道才好……”
然后第二天,恰是小朝会的时候。满朝文武就俞默言之死,吵了个天翻地覆。天子脚下,犯下如此骇人听闻,官家子弟被害一事为其一,里头牵扯到的承恩公府林家,为其二。此两者结合一处,从朝会开始的第一句话开始,连太子,都不得暂避其锋芒。
他得避嫌!
御史台以御史大夫为首,八名御史联奏,字字血泪,痛陈林家林朗仗势欺人,以承恩公府的势力在天子脚下行凶,谋杀官家子弟,其心可恶,其罪当诛!
上一次因为西山围场之事被圈禁的二皇子残存势力上蹿下跳,指斥林朗如此,乃林家教子无方,以林三爷为例,有子如此,何堪再为朝廷命官?
“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教子已然如此,若交付百姓,岂不害人?!”
清流砥柱之中,亦有声音:“往日便常听闻林家小六公子性情活泼,不拘小节。如今方知这活泼却是无法无天,不拘小节却是罔顾国法人命。俞默言一案,骇人听闻,臣等却是不得不质疑,林朗一介白身,如何干有这般底气,在天子脚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矛头,直指着林家!
大抵历朝历代,这外戚,总是这般招人恨吧,满朝堂上,竟是群起而攻之,太子站在高台台阶之上,冷眼旁观,心下骇人:他却不曾注意,往日一直笑容满面,见到林家诸人称兄道弟的官员,却有这么多人,都对林家有意见!直如见了血的猛兽,恨不能在林家身上狠狠咬下一口肉来才好。
那他们,对他这个太子呢?
是不是,也只是表面上装着效忠顺从呢?
皇帝脸上的表情冷凝而漠然,面对着朝臣山呼一般的“严惩不贷”,点名叫了林大爷林三爷:“林朗为你林家子嗣,对于此案,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林大爷手持玉芴,跪地却是高声喊冤:“臣敢问,顺天府还在严查此案,林朗如今不过嫌疑,便是顺天府尹郑大人也在闻讯之后放我儿归家……臣却不知,我家不孝子弟,怎么在众位大人口中,却已铁板钉钉的,成为了凶手了呢?”
皇帝咦了一声,问郑志远:“郑卿,林卿说的,可是真的?”
郑志远直言道:“回禀圣上,确是如此。林朗林六公子虽之前与死者有过争执,也放言定要讨回公道,但查案重行不重言,只因林公子说过那些话,便断定林公子为凶手,臣却以为不妥。”
刑部侍郎傅坚大呼:“虽是如此,但杀人动机林公子有,杀人机会林公子早早离开宴会也有,据我等知晓的,林朗可是好大的威风,荣威侯府的李家少爷便曾因为说了几句便挨了他好一顿打……如此无法无天之人,难道还没有嫌疑吗?”斜睨着郑志远,“嫌疑人按例当严格彻查,郑大人该不是没有上心吧?”
郑志远听得他这般阴阳怪气,也是变了颜色,怒道:“傅大人这话是何意思?严格彻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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