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俞琮言要告诉她的,自然会说,要是不肯说,那自有他的道理,这种时候,自己还是不要让他烦心了。于是俞锦妍还是每天上衙门办差,回家后看孩子,饶是如此,还是累得不轻。
京里如今益发乱起来了,便是平头百姓,也能感觉到笼罩在京城上空那凝滞的气氛,街头纨绔子弟闹事的少了,可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很多的陌生人进入京城,有江南的文人,山东的晋商,北边的镖局……
天南地北各有不同,唯独一点,都是匆匆而来,面带忧色,往往在行馆客栈住不了两日,便各处经营活动去了……
俞锦妍占着步军统领衙门的便利,每日里便让属下多经一份心,那些高门大院门口每日里来了什么人多少看着点,跟街头那些混混有点来往的更是洒了不少银子,让给多上点心,每日里跟她汇报一次,也好叫她掌握情况。
时间一天天过,顾家的局势越来越不好,顾侍郎大病告假,顾廷琛长房这边后面连两个儿子都给抓进牢里,留着女眷在家,到处求情找关系,想着帮自家男人疏通——这个时候,顾廷璘倒出来做好人了,什么给安抚嫂子了,给嫂子找好药请大夫让她放宽心了,什么照顾长房那边几个没长成的孙子孙女啊之类的事那是不断往外传开来,就是不知道,这些到底是真是假了!
太子外家承恩公府也被弹劾了,说林家仗势欺人的有,谋财害命夺人田地的有,管教下人不严在外行凶的也有——连林朗的事业重新被拉出来说,什么教子不严,养出这么个纨绔子弟祸害百姓,难辞其咎也出来了,林家忙的是焦头烂额。
还有太子当年的伴读,袁尚书家的长子,现任江州知府的袁平可,更是直接被弹劾在任上夺人妻子,伤人害命,更有人证血书,眼见着也是一桩麻烦。
当然了,太子这边也不是吃素的,你们弹劾,我们这边也可以,一时间四皇子五皇子那边也都倒了霉,各处弹劾的奏折不断,生生把每天的朝会闹成了个菜市场,不是你骂我就是我骂你,比一群长舌妇人还叫人耳朵发疼脑袋发胀。
禁卫军那边的任务也重了起来,王恒找俞锦妍去喝酒的时候就给抱怨了几句,最近京中被罢官收押的人越来越多,刑部都要住不下了,大理寺的牢房更是爆满,他们禁卫军也被抓着去抓人看守,忙的要死。
还有几家倒霉的,被抄家了,禁军出动了好几队,王恒就亲自带人去了一家,押人查抄物件,前后忙了好几天才还没完,还得等后面大理寺审完,把人送押各处,这才能松口气——不过到时候,怕就另又有任务来了。
俞锦妍也不说什么,这时候,能忙总是好的,真闲下来了,不是被人整了,那边是自己这边要出事了,不是好事啊~在这时间里,莫铉这个小孩儿倒是过得挺好,虽说满月酒也没大办挺遗憾的,但是人是越长越强健了,再看不出半点早产孩子的迹象。
五官已经慢慢长开,眼睛也睁开了,皮肤雪白细腻,小模样果然如当初赞过的一样漂亮极了,尤其一对圆溜溜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你的时候,里面还水水润润的,长长的睫毛那么轻轻一眨,直人忍不住心都要化成了水了。他要再冲着你笑,真是让人很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放到他跟前。
莫含章现在越来越喜欢每天抱着孩子,哄着他,抚摸着他,怎么看都不够,怎么抱都不足,怎么宠他爱他,都觉得少了。连每天叫他难受的喂奶这一环节,在孩子吃饱喝足后那满足的神情之后,也显得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另外他本人恢复的也不错,除了月子里不能洗澡不能下床不能沾冷水,得多喝汤多滋补结果补成了个珠圆玉润,总的来说,元气还是恢复了大半,满月之后狠狠洗了个澡,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就是怀孕久了,习惯了挺着个肚子,现在没了,走起路来还有些不习惯,而且肚子那里老是感觉有些空落落的,肚子上那块肉松松垮垮一堆,叫莫含章看着挺糟心的:便是他再不重视仪表,有这面团肉在,走路稍快几分,也是有感觉的,不舒服啊!
刚好现在他带着孩子,赵嬷嬷便常让他出去走走,也活动活动筋骨,刚和了莫含章的心意,便常常抱着孩子,到花园里去散步去了。
这走的多了,少不得便会碰见不想碰见的人。
舒月朝看着前头一队浩浩荡荡走过来的人,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霾,只是如今再要掉头却是晚了,少不得强忍着上前去打招呼:“嫂子!”
冷冷淡淡的,一点也没有亲近的意思。
正巧了,莫含章心里也藏着心结呢,别说他之前被舒月朝刁难过并不喜欢这个弟妹,如今孩子是他的心头肉,之前两个奶娘的事他还没释怀呢,怎么看舒月朝都嫌疑重大,自然对她更没有了好印象,人家不乐意亲近他,他还不乐意跟人多说话呢,当下也跟着淡淡回了一句:“弟妹!”
本来这两个都不待见对方,打过招呼各自离开也就是了。偏舒月朝今儿带着莫钰,莫含章这边也抱着莫铉,莫钰年纪小呢,长到这么大,府里就他一个,早听人说了大伯这边给生了个弟弟,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心里头既有不服气,又有好奇,舒月朝莫含章这边才打了招呼,那边莫钰已经跑上前去,给莫含章行了个礼就迭声问道:“大太太,您生了个弟弟吗?我一直都没看见,我能不能看一看啊?”
莫钰长得很漂亮,又是个机灵的孩子,莫含章对舒月朝再不满,这个小侄子,却是喜欢的,被他这么一叫,哪有不答应的,亲自从奶娘那里抱过了孩子,稍微矮□子让莫钰看:“来,你瞧瞧,这就是你弟弟了!”
莫钰小小人儿垫高了脚尖,小小圆圆的脸上焦急一片,叫着:“大太太,您再低点,我看不见。”
莫含章叫他的心急逗笑了,复又矮下一截,把孩子凑近了给他看:“这下看见了?”
莫钰好奇的看着莫含章怀抱里的小人儿,他被包裹在一个大红色的襁褓里,头上戴了顶虎头帽,如今正醒着,大概是出来晒太阳,看着还挺精神,圆溜溜一双大眼睛开始是半垂着,一下动动小嘴巴,一下缩缩鼻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大概是察觉到莫钰在看他,眼睛一抬,将将跟莫钰对上了。
莫钰小人儿登时就激动起来:“大太太,弟弟在看我嘞!”一边看着莫铉那白嫩嫩的小脸蛋,忍不住就把手凑了过去,奶娘本要说什么,看莫含章没阻止,瞟了眼舒月朝,也就没说话了。
莫钰如愿以偿地摸到了弟弟,真真高兴得不行,连连叫着:“弟弟的脸好嫩啊,摸着好舒服。”“他在看我,是知道我是他哥哥吗?”又有一堆问题,“怎么弟弟手脚都被包住了?”“弟弟不能说话吗?他什么时候会喊我哥哥?”“他怎么这么小啊?”
稚语童言,可爱极了。
莫含章也乐得跟他说话,陪着解释了好半天,孩子还小呢,等长大了,就能陪他一起了。
莫钰恋恋不舍的:“还要长大啊,不能马上陪我玩吗?”到底这府里孩子太少,莫钰一个人,寂寞了。
莫含章才刚做完月子,身子到底还有些虚,蹲久了就有点受不了,站起身把孩子交给奶娘,笑着只对莫钰道:“钰儿你要喜欢弟弟,尽可以常来看看。”
莫钰小脸上都要放出光了:“真的可以吗?那我一定常去!”
舒月朝已经是极度的不耐烦了,听莫钰越来越来劲了,板着脸喝道:“钰儿,你还打扰大太太,没见大太太都有些累了吗?跟你说过多少次,大太太生弟弟很辛苦,你别老打搅他,你怎么都不听?!”
声音又严厉,莫钰一下被喝住了,又想到刚才莫含章蹲着身子,似乎真的很不舒服的样子,低下头怯怯的给莫含章赔不是:“大太太,对不起,我刚才都没注意……”
莫含章自然是忙道没关系的,还要说舒月朝大惊小怪,那边人却先开了口,笑道:“嫂子是要带孩子散步吧,那我就不打扰了。”一边叫了莫钰,告个礼,便走了。
莫含章真真又好气又笑,这女人,什么意思啊?
赵嬷嬷看着舒月朝的背影,却是紧紧皱起了眉,不赞同的看着莫含章道:“太太,您以后还是离钰少爷远点吧,二太太她,并不喜欢您跟钰少爷多亲近。”
要真有心让孩子跟这边亲近,莫钰就不会等到现在莫含章都做满月子出来了才第一次看见小莫铉,摆明了舒月朝根本不乐意他往这边来呢。
莫含章也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看到莫钰这个侄子心里喜欢,没想太多,被赵嬷嬷这一提点,也回过神了,叹口气,也就罢了。抱上孩子,接着散步去。
而舒月朝这边,气呼呼回到自己院子,莫钰还在那边一直欢喜的叫着弟弟,喊道:“母亲,你也给我一个弟弟吧,跟铉弟弟一样,白白的,小小的,好可爱!”
话音落地,就见舒月朝一把把桌案上的茶壶茶杯全给扔了,瓷器砸在地上,砰的一下砸了个粉碎,碎瓷片,落了满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年幼的莫钰最后被奶娘急急忙忙抱着走了,回去的时候还眼底含着泪,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突然那么凶。
稚龄的孩子当然不明白,这些日子掩藏在莫家平静表面的那些波涛汹涌,更不会察觉到,在莫铉出生后,府里下人对于他的态度那种微妙的转变。
可舒月朝却看得明白,更是体会的清楚。
本来,莫家只有莫钰一个小少爷,哪怕府里人知道,大太太不是不能生,大房迟早会有孩子,但是在独一无二的这个前提下,莫钰在这府里,是有着特殊地位的,尤其沈氏还爱极了这个小孙子,府里上下更是对莫钰格外不同,平日里莫钰屋子里要点什么,绝对都是最好的拿过去。
可如今,莫铉出生了。比起莫钰这个二房长子,当然是长子嫡孙的莫铉更加重要,这孩子哪怕才出生一个月,但注定是莫家将来的继承人——将来,这个孩子会拥有莫家所有的财富!
舒月朝便是早知道自己这边只是二房,将来莫飞景莫含章两兄弟分家他们也不可能全占了莫家的财产,可真真看到下人对莫铉那种诚惶诚恐的态度,府里什么好东西都往莫铉哪边送……她的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扭曲了。
前边说是简陋了的满月宴,却比她儿子当年的还要盛大许多。
莫铉一个孩子身上包裹的襁褓,就是进贡的贡锦。
莫铉这才一个多月,可是府里就开始给准备以后伺候的人了,现如今身边就有了两个大丫头了,这后边,是不是要跟她持平了?
最最叫舒月朝难受的是,这个孩子的出生,提醒了府里很多人,这个府里,孩子太少了!
除了莫钰,就只一个莫铉了。俞锦妍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孩子,那是因为丈夫不在,情有可原,可她呢,莫钰都四五岁了,她却再没开怀!
旁人会怎么看她?在背后一定会说她嫉妒不容人,没给莫飞景安排通房?自己不出来,也不给莫飞景安排通房,结果导致他子孙不旺?
舒月朝想到这点,心里就跟刀割一样,尤其如今莫飞景跟她冷战着,双方关系陷入了僵局,有些话,她连个述说的人都没有,心里的痛苦,实在难以承受。
所以莫钰稚语童言的说着要个弟弟的时候,舒月朝才会那么生气!
难道她和莫飞景是跟大房那么恩爱的一对夫妻吗?难道是她不想再生吗?可这么多年了,她就是没怀上,能怎么办呢?!
舒月朝想起莫飞景最近在书房收用的那个年轻丫头,长得清秀可人,莫飞景对她似乎是极为宠爱,更是恨得牙痒痒。
对莫含章的嫉妒,也越发浓烈起来。
凭什么自己就过得那么糟糕,莫含章却能抱着孩子,那么悠闲的散步,过得那么轻松?
同样是女人,凭什么她过得这么差?莫含章却那么好?
舒月朝越想越气,抬起脚,狠狠将散落在脚便得橘子踩了个扁,汁水四溢!
可没到晚上,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便传了来,收到门房送过来的信的时候,舒月朝当天晚上,在椅子上,生生做了一晚上……
伺候的下人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第二天,消息传来,舒月朝的父亲,因为贪污受贿,已经被罢官下牢了。
旨意虽然还没下来,但是舒家,怕是要被抄家了!
这消息,就如热油里的一滴水,登时,整个莫府都炸开了……
俞锦妍在俞琮言那儿看到舒月朝父亲被发落的消息,老实说,还真有点幸灾乐祸的。舒月朝没少为难她,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看到对手倒霉,真的很难不高兴。
俞琮言瞧她笑得欢,止不住直摇头:“你们女人啊,这嫉恨起来,记恨心还真强!”
俞锦妍听得不入耳:“呸,怎么就只我们女人记恨心强?你们男人在朝堂上看对手不顺眼,还置人于死地呢你怎么不说?”
俞琮言挑高眉,摊开手:“得,算我说错!”不跟俞锦妍一并见识。
俞锦妍也就是开开玩笑,他都服软了,便也笑笑,手里拿起了那张邸报,心情止不住的轻快:“舒月朝实在太讨人厌了,而且这位舒大人,还真没冤枉他,在外为任知府,十几个的姨娘,这贪花好色的……啧啧,抄家竟然还抄出那么大一笔银子,不是贪污的,还能是怎么来的?!”邸报一扔,满脸都是嫌弃。
俞琮言也不很收拾,他桌子上这些邸报多得是,都是要发往各地去的。最近朝堂一片动乱,事情都挤在一块儿了,像舒月朝父亲这样因为贪腐被罢官免职的不在少数,抄家的更是数不枚举,眼下的,朝堂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俞锦妍见他脸色不很好,就闲扯些话题:“对了大哥,嫂子去哪儿了?斐哥儿也没见到?”
俞琮言淡淡道:“去陶家了,岳父被罢官,官邸是不能住了,陶家前儿在西城买了栋宅子,如今忙着整顿收拾,搬家呢,你嫂子回去刚好陪着老夫人!”
说起这个,俞锦妍止不住也是叹口气,不过还是打起精神:“陶老大人只是被罢官,几位陶家大哥也没什么大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官邸那儿,搬出来也就搬出来了。”
俞琮言面色有些不好的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要不是那些个处处跟太子过不去的,岳父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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