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轻咳两声,吸引了俞锦妍的目光投转过来,俞琮言脸上露出了日常惯用的和煦的笑容,走过去自己拈了炷香拜过灵牌,把香插到铜鼎中,才笑着对俞锦妍道:“妹夫怎么也来了?是不是我妹妹又胡闹,非要你陪她出门?这丫头太任性,都怪我,把她给宠坏了,妹夫你可别忘心里去啊。”
俞锦妍嘴角止不住就露出了苦笑,如今顶着莫含章的壳子,连她大哥,都认不出她来了,天知道,她有多不适应这个男人的身份。
来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好摊牌,听着俞琮言的似真似假的调侃,俞锦妍并没有马上说话,反而看了眼四周,对着俞琮言道:“大哥误会了,太太她这次没来。”见俞琮言拧眉要说些什么,俞锦妍赶忙又道,“这庙后的绿竹静院,大哥要是不介意,我们去那里说。”
俞琮言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收起了脸上那客气敷衍的笑容,肃容道:“看来,我妹妹倒是告诉了你不少东西。”
绿竹静院,看着不过是普普通通竹子做的一间小竹屋,单独立在白岩寺后,周围空旷一片,也没个花花草草可以赏心悦目,说起来,实在寒碜,可知情人才知道,这样简单的竹屋,却是经过了特殊手法建造的,外头的竹子经过各种处理,几层叠加,水火不侵,刀砍不入,四周空旷,打开窗户便可以看到周围四处,若有人要偷听,那是断无可能的。竹屋底下,更有一条地道,弯弯曲曲,通往五里外的一座小山丘,那山丘肚腹已然被挖空,走出洞穴,再走不远就是一条驿道。
所有人都知道,晋阳侯府以军功起家,太祖起义,俞家跟从听令,每次战役,俞家老太爷都身先士卒,勇往无前,立下赫赫战功,开国后乃封赏将军之职,其后到俞老爷子两代男丁,一生戍守边疆,为国效力,抵御外敌,平叛剿匪,三代乃有今日之晋阳侯府。到得俞锦妍俞琮言之父,天下承平,边关和谈,军功难立,便转武为文,十年苦读,一朝中举,翰林院入职,三年入御史台,其后外任江南,屡屡政绩考评皆为优等……若不是俞浮不幸染病早亡,晋阳侯府,绝不止今日荣光。
外人只道俞家虽传承百年,到底不是开国侯府,家底不厚,殊不知,祖辈几代征战,所获钱币珍宝无数,不过是不放心家中,所以才造了白岩寺这个家庙,建造密道、挖空山腹,将大半珍宝藏匿其中,以防哪日有个万一,也好给子孙留条后路。
俞锦妍并不用俞琮言带路,自己熟门熟路就找了过去,一路走到竹屋门口,那里还挂了个机关锁,看着不过是小儿玩具一般的东西,可事实上,却是俞家请能工巧匠定做的,里头封着密道入口的第一把钥匙,随便解开只能打开锁,进到竹屋里面,只有通过特殊办法,才能拿出来面的钥匙。
俞锦妍在俞琮言的注视下,熟练地拿出了那把小钥匙,走入屋内,空荡荡只有几条椅子几张桌子的竹屋,一眼可以看完,中间独有一根柱子,支撑着屋顶。俞锦妍走过去,跪倒在地,在柱子底端,找到了像被虫蛀了一般的一个小孔,把那小钥匙j□j去,一时,东边墙角一块竹板便移开了去,露出一块刻着纹理铁板来。
俞琮言脸色铁青,喝道:“妹夫,我不知道我妹妹跟你说了什么,但一切到此为止了。”
俞锦妍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苦笑一声,走过去在那块j□j出来的铁板上按着特殊纹路用力,瞬时,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地道口。
俞琮言已然是出离愤怒了,冷笑道:“妹夫可是好手段,多年远离京城,才回来不久,就哄得我妹妹把家族的秘密,全告诉你。这般才智手段,可真叫我佩服得紧。”
俞锦妍看着他,险些落下泪来:“大哥何必这般说,难道妍儿在你心里,就是这般不懂事的人吗?”
俞琮言冷冷看着他,事到如今,一切都明摆着,他难道还能给俞锦妍开脱吗?“若不是妹妹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秘密?”
俞锦妍怀念地看着这屋子,苦笑摇头:“别人家里,都是重男轻女,只说女儿出嫁,便是旁人家的人了,唯有父亲,把你们一般对待,孩童时,他带着你我来这里,告诫你我,此处,是俞家最后的退路,还要我们走一遍整条秘道……那密道乌漆麻黑的,我那时候胆子小,吓得哇哇直哭,还是大哥你一直在旁边安慰我,让我不要怕。”
俞琮言身子一震,看着俞锦妍的眼神瞬间就变了,还待要问,俞锦妍已然走下密道,一路向前走去。他便暂时咽下了心中的疑问,跟着走了下去。
密道里有通风口,俞锦妍点燃早就准备好了火把,一路照着往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狭小的路面一宽,走到了山腹之中,点燃墙壁上悬挂得油灯,一时,漆黑的密室,灯火通明。
屋内十几口大箱子,最多的就是金银,那都是早年俞家先人积攒下来的,剩下还有些刀枪剑斧,名家兵刃,奇珍异宝,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俞锦妍上前轻轻打开一口箱子,哪怕动作再轻,常年无人打理积蓄下来的厚厚的一层灰还是扬了起来,呛得她微微咳了起来。
俞锦妍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从箱子里拿出个匣子,笑着对俞琮言道:“大哥,你还记得我当时问爹爹,怎么这里都是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就没什么有趣好看的书画古董的时候爹爹怎么回答的?”
俞琮言脑子里浮现出当时的情景,看着俞锦妍的眼神,越发诡异起来。
俞锦妍久等不到他的答案,自己就笑起来,说道:“我记得那时候爹爹还敲了我一记,说我傻,古董字画都要小心养护,如何能放在这里沾灰?只有金银才最合适。”
俞琮言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听得这话,再忍不住,喝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么许多?”
俞锦妍哀伤的看着他:“大哥,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吗?”打开手里的匣子,自顾哽咽道:“这盒子里,是祖父当年征战云南时找到的奇毒,毒性剧烈,见血封喉,大哥怕不知道,七年后,我就是用这个,毒死了莫含章,毒死了我自己……怕是祖父当年也没想到,自己搜集来对付敌人的毒药,最后会用在了孙女孙女婿的身上!”
俞琮言心内一突,止不住厉声惊呼道:“你说什么?”
豆大的眼泪掉下来,俞锦妍又看了那些个装着金银的大箱子:“你死后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太子的处境越发艰难,最后,皇上竟是要废掉他……我哪能看着二叔巴结的三皇子继位,所以,我把这些金银,全捐给了太子,莫含章死了以后,京城城防空洞,太子就可以以这些银钱,招兵买马,一句逼宫夺位!”
俞锦妍泣不成声:“到时候,害死大嫂,害死你们孩子的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俞琮言忍不住身子轻颤起来,死死盯着俞锦妍,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俞锦妍大哭失声:“大哥,我是妍儿,我是你妹妹妍儿啊,我在七年后,从黄泉中爬出来,再来看你了……”
第二十五章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俞琮言根本不能消化他所听到的一切。
太、匪夷所思了!
俞琮言在朝廷中枢历练出来的阴谋诡计的脑袋快速划过几种想法,最后冷笑着道:“我不知妹夫你到底从哪里听到的我俞家的辛密,在这里胡言乱语,混淆视听,我只问你,你把我妹妹怎么样了?!”
开头俞琮言还道是俞锦妍怀了孕,被莫含章迷了心窍才说出了家族最大的秘密,可后来见着自家这个妹夫满口胡言乱语,说出的话颠三倒四,不由得他怀疑,莫含章莫不是疯了吧?他早年也听人说过,在战场上,有那心智软弱些的,见着漫山遍野尸身如山,鲜血成河,受不了就发疯的,难道,莫含章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平日装得若无其事,背着人才显现症状来?
这一想,由不得俞琮言不紧张自己妹妹。声色越发狠厉,俞琮言从墙上摘下一把长剑,冷锐的刀锋指向俞锦妍,沉声喝问道:“说,你是怎么逼我妹妹说出家里的秘密的?”
哪怕俞锦妍先前就猜到俞琮言不会那么简单就相信自己说的话,此刻听得他当自己胡说八道,怕是疯了,不由得也气急道:“大哥,虽然我变了个模样,可我是什么样的人,习惯做什么,说什么话,你就半点感觉都没有吗?我啊,我是俞锦妍,你妹妹,你就一点都没感觉吗?”瞧俞琮言冷笑不语,摆明了不相信,俞锦妍气结道,“你就不想想,你妹妹是那么蠢的人,会把自家的秘密告诉给旁人吗?哪怕这个人是她丈夫,可五年才回家的丈夫,能跟娘家人比吗?更不要说,我跟莫家其他人关系都不好!你说,我怎么可能会告诉莫含章那么多家里的事?”
俞琮言只挑了挑眉:“我当然相信我妹妹,所以,我在问你,你把我妹妹,怎么样了?”剑尖往前一送,森然喝道。
俞锦妍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不能着急,便是她自己,死后重生,换了个身子,一开始不也吓得半死,不敢置信吗?大哥不明所以,遇到这般灵异之事,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长长呼了口气,心底组织了一番语言,俞锦妍看着他,慢慢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的说法,但是,我真的是从七年后莫名回到现在的俞锦妍。大哥,你不要管你看到的,你只听我说的话,看我做的事,你就会知道,我真的,真的,是你妹妹!”慢慢回想着之后七年发生的事,俞锦妍一点点,向俞琮言倾诉着,“今年北狄与我大夏朝和谈,双方约定不再动刀斧,大哥现在在中书省,应该消息灵通吧?本来是双方平等休战,可北狄也不知从哪儿得知,我朝不是不愿意乘胜追击,消耗北狄国力,趁着北狄皇室动乱一句消弭北方祸乱,而是国库空虚,根本无力再战,所以,他们提出,要我朝和亲公主,以示诚意,是不是?”
俞琮言听着就笑了起来:“我到不知道,妹夫在京里,还有这般灵通的消息。”
俞锦妍最是知道自己这个大哥,除了对家人能放下心防,对着外人,永远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生怕哪一处不小心,落进别人的陷阱里,自己倒霉不说,怕的是还要连累家人。所以简单一点两人往常的小事并不能说服俞琮言,只有在他面前真正呈现能够证明自己来自七年后的事实,他才会相信自己的话,于是半点不隐瞒,对着俞琮言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我相信,有些事,怕连你也不知道!”
俞琮言挑起眉,不置可否。
俞锦妍道:“再过不久,太子长女长宁郡主将会在宫中冲撞十四皇子,造成年幼的十四皇子失足落水,最后,不治身亡!”
俞琮言倏然抬起头死死盯住了俞锦妍,俞锦妍也不紧张,只是平静叙述道,“皇上大震怒,下旨,长宁郡主,远抚北狄,三个月后,北狄二皇子继位,按照父死子继,长宁郡主再嫁北狄二皇子,一年半后,北狄再起战事,长宁郡主被杀祭旗,承恩公府林七爷赍恨之下,轻率出兵,所帅两个营骑兵,两千步兵全部落入敌方包围,无一生还,头颅被砍下,垒在阵前,堆积如山,大伤我朝士气,骑兵营实力大减,根本无力在主动出战,只能被迫转为防守……”承恩公府林家,就是太子舅家,先皇后娘家,俞锦妍看眼俞琮言,“之后,太子的处境便有些不妙。一年后,皇上带领众皇子西山围猎,重重禁卫军保卫之下,竟还有刺客突围,眼见长箭射向皇帝,你奋身相救,皇上安然无恙,你却……”
俞琮言轻笑一声:“我死了?”笑声轻松写意,显然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俞锦妍想到当日俞琮言死时的情形,眼泪险些掉出来,偏当事人根本不当回事,忍不住便恼了,哼了一声道:“可不是死了,也不知道你运气多倒霉,将将好一箭穿心,死得不能再死了!”
俞琮言听着这说话的口气,莫名熟悉的慌,再看眼俞锦妍,她怒目而视,信誓旦旦的样子,真不像是说假话。强压下心头的震动,俞琮言冷哼一声,板着脸道:“装神弄鬼,信口雌黄,你这就说完了?”
俞锦妍从前老觉得俞琮言心眼多是好事,对他们兄妹这样早早失去父母庇护,亲人不牢靠,一切只能靠自己的人来说,俞琮言心眼越多,日子才能过得越好,可现在换自己来领略大哥这番的多心眼,俞锦妍才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
俞锦妍在俞琮言面前,本来就是个小性子满满的娇滴滴的妹妹,这会儿见俞琮言怎么说都说不听,干脆就往他心坎上戳,看戳动了他逆鳞,他是不是还这样油盐不进?!
“你怕不知道,就在你死之前三个月,斐哥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溺水而亡。”话音方落,俞琮言周身气势倏然一变,看着就要冲过来把她大卸八块,俞锦妍又解气又心酸,说道,“等及你出事,晋阳侯府嫡长子一脉就断了传承,二叔攀上容贵妃容家,继承了爵位。还没半年,大嫂也一病、就去世了。”
俞琮言气得身子直斗,俊美的脸上满是狠辣,阴森看着俞锦妍,冷笑摇头:“当着我的面,你也敢如此诅咒我家人?!莫含章,你果然好胆色!”
俞锦妍只是苦笑:“我不是诅咒他们,而是,当年,真的发生这样了这样的事!”顿了顿,又说起自己,“你怕不知道,当日你的死,还救了太子一次,那次你救驾而亡,皇上大怒,派人彻查,不知怎么的,最后竟查到了太子身上,关于太子嫌疑的证据也有不少,若不是你救驾而亡,显得此时疑点重重,怕太子之位,危矣。因此,太子格外优渥于我,这才让我在失去了娘家所有助益之后,没被沈氏和莫家那对兄妹,生生折磨死。可到底太子位置越来越不稳,你去世久了,皇上也不是都惦记着我这个你唯一的妹妹的,几年之后,我儿子七岁,莫名也掉下了水,救起来后,高烧不退,没几天,就病死了!”
这一刻,俞琮言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刻骨的恨意,下一刻,就听她阴冷笑道:“我儿子是被沈氏害死的,她从来就不喜欢我,偏心小儿子,偏心二房,偏心秦姨娘,可就,从来都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生的孩子莫铉。她还说我的孩子,是自己贪玩落水的,呸,自从斐哥儿落水后,我就叫人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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