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思只吃一碗饭、两筷子菜,便停箸不动了。菜还未上尽呢。
「老婆,你不饿?」宇文离问道。
「其实是满饿的,」瑞思轻叹道:「但有些食不下咽。」
闻言,众人又是惑然,唯君弃剑、屈戎玉泰然自若的喝汤食菜。
此二人不知担忧为何物,任何事情到了他们手上,都是有办法解决的。
瑞思望着李九儿,道:「我们还剩四千两可用,是吧?」
李九儿颔首应是,瑞思又问君弃剑:「两位工匠说,林家堡整修过程,得将
近年关才能完工,是吧?」
君弃剑也说不错。瑞思即叹道:「扣去施工必须花费,咱们只剩四千两银,
今日才只是八月一日,咱们有五个月得住在客栈里。咱共有十叁人,五个月下来
,平均每人每日只有二两银子可用,再扣去食宿,几乎是不够了。」
瑞思是生意人,精打细算可谓是看家本领,她算出来的数字原本不差,众人
也都觉言之有理,这生活费可真是十分拮据了!当下无人再有食欲,个个都愁容
满面。
瑞思又道:「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请两位工匠带伙计先清出了后花
园的仓库。我们先付了一半工资,所以身边还有一万六千五百两可用。其中挪出
一千五百两作为短期使用,剩下的一万五千两,足可在这城中购得一处店面,咱
们来作点生意。从奇珍异宝、到南北杂货,都可计在生意范围中,那仓库够大,
堆得了货。依我估计,在年关前不仅可赚足成本、还可使咱们的资产增加一倍有
馀。到时要添办年货、或是落成宴请乡亲,也都不成问题了。」
「你决定就好。」君弃剑说道。他很明白,就像瑞思说的:作生意,自己是
不及她多矣。实在没有他插嘴的馀地。
况且,君弃剑根本没有时间担心生活费,他担心的更多。
若是倭族事先与回纥连络,从江南与塞北同时发动进攻呢?丐帮大部人力都
在江北,河北与山西道才是他们固守的地域,若是回纥军马来侵,丐帮势必无法
拨出人力来到江南助阵。如此一来,江南就只剩下云梦剑派可以抗敌。而且他们
的对手不只是倭族,还有二十一水帮联盟!云梦剑派虽强,又可抵敌得人多势众
的二十一水帮联盟与倭族军马吗?还未开打,几乎便已形成了要以一当百、甚至
以一当千的状况,情势实在不利,由不得他不担心。
屈戎玉与怀空也知道这个道理,此二人也面有愁容。
「如果有人可以问计就好了……」君弃剑眼光从瑞思、屈戎玉、怀空脸上扫
过,喃喃说道。
这叁个人是他身边的智囊代表,尤其屈戎玉更是诡计多端。但见屈戎玉亦无
法化解此一不利情势,不得不叹。
君弃剑此言一出,众人都想起了叁个人。
诸葛涵悲叹一声。这一叹已说明了第一人是何人。
屈戎玉也摇头。这又说明了第二个人。
「君无忧行踪难以捉摸……」瑞思说道。君聆诗就是第叁人。
众人面面相觑 ̄难道天下智者尽於此?大势已去了?
「曾有个人,穷究七千秘笈,以孝德闻名全国,时人喻为当代之颜回……」
怀空忽然说道:「他的德性,便是敌人也要敬仰。他一死,敌国还在两国交界处
为其立碑,名为堕泪碑……」
「那是羊祜!」诸葛涵立即说道:「世上没有羊祜了!」
怀空对诸葛涵微笑点头,接着又道:「吾师曾誉一人,言其为当代之羊祜。
他无羊祜之孝,却有羊祜之德智。他少修黄老,七岁知为文,年少时曾与方说对
赋,以方圆动静四字为题。方说出赋为方若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
静若棋死,此人则对曰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聘材,静若得意,张说
与玄宗皇帝都盛赞不已。便连前朝拾遗张公九龄,亦称其为小友……」
众人听得不可思议。阮修竹问道:「这个人说方若行义的时候,几岁来
着?」
怀空道:「弱冠而已。」
男子十五而冠,二十为成年,十五至二十之间,称为弱冠,那便与君弃
剑、王道、石绯等人年相伯仲了。君弃剑当即叹道:「我不能及!」他不能及,
更别说王道或石绯、甚至是年岁更长的曾遂汴、宇文离等人了,一时众人都面有
愧色,同时又想到世间奇才果然不少,愧色之中,又有惊色。
「张九龄叁十几年前就死了。」屈戎玉插口道:「这个人此时也该有六十岁
了。如果我没想错,此人便是白衣山人!」
「李泌!」诸葛涵接道:「他现在人在洪州供职。」
洪州是为江西道治所,只在彭蠡湖西南湖畔,隔湖与鄱阳剑派遥遥相对。去
苏州并不算极远,君弃剑即道:「那么,是该去拜访他。」
「我也去!」诸葛涵立即应道。
君弃剑答应了,他也觉得要将诸葛涵带在身边才安心。他又目视怀空,道:
「你不会嫌麻烦吧?」
「当然不会。」怀空微笑道。这是答应同行。
屈戎玉也道:「我也去!」她一听到洪州,就想到彭蠡湖;想到彭蠡湖,就
想起鄱阳剑派;想起鄱阳剑派,不能不想到蓝沐雨。一念及此,又道:「非去不
可!」
岂能放着君弃剑藉机偷吃?这是一定要好好看着的!
「你又来了!」王道却哀嚎道:「就说嘛!你最没定性,每次要落脚,你总
是待不住两天又往外跑了!」
君弃剑苦笑道:「这不是我愿意的啊。」
「其实我也想去……」石绯低声说道,又拉了拉阮修竹的衣袖,要她出声附
和。
阮修竹自也想起了在丐帮大会时先行离去的妹子蓝沐雨了,又听石绯出声,
知道他是想助沐雨回来,省得自己闷闷不乐,当即道:「去!我也去!」
君弃剑却不答腔,只以目视瑞思。
瑞思当即说道:「不行!绯、王道,你们要和阿重、老公一起留下来当我的
苦力!不然我订的货到了,要我自己搬吗?」说着,她站起身走到阮修竹身旁,
摸出一根珠钗,二话不说便插进阮修竹发中。她观视许久,才道:「不错!你够
漂亮,可以站在店门口招揽生意!」一句话唬得阮修竹作声不得。
君弃剑呵呵一笑,瑞思果然是个见微知着的人!他当下又转向曾遂汴,道:
「阿汴,你和九儿、阿桃跑趟苏杭叁帮。」
「苏杭叁帮?」曾遂汴皱起眉头,道:「找他们作啥?」
「初来乍到,先派码头。」君弃剑道:「光苏州边这太湖,便是太湖水帮的
地盘,邗沟、江南道又各有一帮掌握,瑞思要进货,免不得要用水路,岂能不知
会他们一声?问题是在於,这叁帮亦属二十一水帮联盟之中,我与二十一水帮联
盟已撕破了脸,所以实在不宜出面。但你却在庐山集英会时名居第二,只逊
於流风,可说是如今江南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二十一水帮联盟身为庐
山集英会的主办,无论如何得卖你两分薄面。二十一水帮联盟与云南方面有谋议
,那是确定的了,阿桃出身云南,又曾经投入过二十一水帮之中,可以从中抖旋
一番。实际情况眼下是无法拿捏了,只得靠你们的临场反应。相信没钱就扁
不会输给小小的水贼吧?」他说完,即目视蓝娇桃,对着他身上的赤冠鳞虺扬了
扬眉头。
苏杭地区原有四帮,其中之一的杭塘帮便是灭在蓝娇桃一人手下。君弃剑的
意思是说:若果和谈不成,阿桃你大可威胁相逼!
蓝娇桃微笑颔首。和谈原就不是他的本科专长。
曾遂汴与李九儿则对望一眼,犹豫许久,终於点头应是。
君弃剑提出了他们没钱就扁的名头,实在不能不管。
他们不管,那梅仁原与钱莹又要怎办?
就此,各人行止大致确定了。
君弃剑的脸色仍然不太好。不只是重伤未愈,还想到一个重大关节。
二十一水帮联盟固然是个大盟,但之中却也有着二十一个各怀鬼胎的头领,
这联盟虽大,却不见得就是牢不可破。曾遂汴叁人此行,最好的结果是能够说动
苏杭叁帮与己联合,如此一来,便可在江南道、邗沟、太湖此一长江、钱塘入海
口形成一道长近千里的大墙,足够彻底封死倭族军队溯江而上的道路。
但会有这么顺利吗?太难了。
首发
第五十话 白衣山人 ̄之二()
君弃剑、屈戎玉、怀空、诸葛涵四人在决定拜访李泌的第二天早上便出发了
,他们乘帆船溯江而上。苏州去洪州虽不算极远,也有千多里距离,且是逆流,
幸亏时在八月,有东南季风,行船对熟识水性的舟子而言,并不太难。
原本若由君弃剑亲自驾舟,自可使船行如箭。但君弃剑於丐帮大会受伤太重
,虽然有回梦堂下弟子当场运功助其疗伤,捡回一命,这伤势却也非十天半月便
能完好。丐帮大会结束至今十馀日,都是屈戎玉协助君弃剑治伤。
一路上,怀空究其所知,将李泌的生平告知叁人。
李泌,字长源,少习黄老,能言儒、道、释叁家学识。年稍长后,即治易学
,好游嵩、华、终南间,慕神仙不死术。
怀空说到这里,屈戎玉冷笑道:「人谓其为山人,果然像个道士。」
「若他是道士,也是个入世道士。」怀空道:「他曾在御前赋诗讥讽杨国忠
、安禄山於其得势之时,除李白之外,天下又有几人敢之?不只是玄宗、肃宗,
便是当今皇上也对他十分看重。他原在长安任蓬莱殿书阁学士,因受元载疾恶,
当今为了保全他,才将他送到洪州。当今还特地致书予江西道观察使魏少游,书
言朕托泌予卿。如今元载势力已见衰减,可见当今有心除之。一旦元载死,
当今必定立即召还李长源在殿前使用。由此可见:李长源在当今面前的份量,或
可与郭副元帅等量齐观之。」
诸葛涵道:「当初,荀之子荀灿曾向夏侯玄、傅嘏说:日后彼等爵当越我
,然智识逊之。夏侯玄与傅嘏都不服,以为智识够高,才能当上大官、堪任重职
。荀灿却说:任职靠的是志向与气度,智识只是一种工具。於是二人服气了。但
不知这李长源有偌大名声,是为荀灿之属?或类傅兰石?又或夏侯玄辈?」
这叁人各有一种长处:荀灿智识最高、傅嘏志向最大、夏侯玄经官场历练后
,修出了一身无人可比的宏阔气度。
「我们眼下需要的是荀灿。」屈戎玉说,紧接着又是一叹:「若有荀在,
何必问灿!」
君弃剑犹自稀眼运息,不置一语。
舟行十日,乃至洪州。
李泌在洪州的官职是为执行官,也就是法官,后世通称为青天大老爷
的那种官。四人直往治所行去,以为魏少游既受皇令,必然礼遇李泌,认为李
泌理事应该是与洪州观察使一道才是。
府衙并不难找,四人来到衙前,由怀空上前向卫士投拜帖,帖上书曰:肃国
公座下弟子怀空。
肃国公,从一品,是不空和尚死时李豫追封的官职。不空以一番僧身份,在
唐朝得受偌大礼遇,不仅证明了唐代的佛学之盛、也代表军人出身的李豫以之粉
饰自身。
时人便是不知父母姓名,也会晓得不空,卫士见了拜帖,哪敢怠慢,立即入
堂禀告。诸葛涵嘻笑道:「你这明摆着是狐假虎威来着!」
「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最有效。」怀空不以诸葛涵之讽为意,微笑答道。
不久,卫士复出,延请四人入堂。
一至堂上,即见观察使大人独坐首席,他见了四人入内,脸色即变。是
惊色、亦含怒色。
四人与魏少游这是首次见面,怀空跨步向前一揖,道:「观察使大人何故愠
怒?」
诸葛涵在后低声道:「魏大人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当然不会欢迎。」君弃剑哈哈一笑,朝堂上道:「路大人,许久未见!」
原来,堂上的江西道观察使已非魏少游,而是路嗣恭!
便是那个在去年中秋,吐番六万铁骑袭攻灵州时,仍然醉得不省人事、醉到
城中闯入了万馀吐番骑兵,却毫不知觉,竟未派出一兵一卒抵挡的朔方节度使路
嗣恭!
由於这一条,路嗣恭由原本的朔方节度使被贬为江西道观察使。二者其实同
阶,但在时言,江南素被视为瘴疠地,由前线朔方的一方统帅移至江西道,没了
兵权,形同被贬。
此时路嗣恭一见君弃剑,如见仇人 ̄或许该说本来就是仇人!若非君弃剑当
时要他大开四门,使吐番铁骑入城,他又何以被贬至这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虽然吐番铁骑终於撤退,但过程却形同攻陷了灵州城,路嗣恭即是因守城不力
而被贬谪。当下怒不可遏,戢指君弃剑喝骂道:「又是你!你又来作啥?难道
又要我大开四门,以候番兵?哼!若是番兵能打到江西道来,那我守与不守,也
无什大关连了。你想害我再贬岭南?没了!这是极限,我不会再被贬了!」
「大开四门?那是要的,迟早要的。」君弃剑冷笑道:「至少那一战,灵州
百姓无什伤亡不是?路大人迁居江南,那是朝廷感念路大人治军劳力过甚,又护
卫百姓身家财产有力,方有此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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