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懂为何要这麽作,芃雪则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这麽作。
芃雪不开口,王道也不太好多搭腔,生怕芃雪一说话,又是一堆组合之後他听不懂的汉语。
两人到了城外的舒水亭,诸人皆已到齐。时已黄昏,路上也无行人,屈戎玉看看四周,一面临汉水、三面是空旷的草原,但仍指着亭顶,朝曾遂汴使了个眼色,曾遂汴会意,翻到房顶上放哨去了。
确定安全之後,屈戎玉即道:芃雪,咱们有多少资金可用?
堀芃雪将王道荷着的褡裢取下,放到桌上,道:贺大当家出手阔绰,寄在店里足足一千两。加上先前省下的余银,有一千二百余两。
屈戎玉颔首。堀芃雪又跟着说道:虽然大夥儿已认定了你的指示是一定要遵行的,但想必还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所以,由我来问吧……你是想和赵仁通斗计?……斗战术?
一听到这词,前阵子才让白戎分教导过,李九儿也还未忘。她立即说道:你不是说过,要比战术,你比不上他吗?
是比不上。屈戎玉微微一笑,道:但我没说不比。至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那你先前说,要等两年是……
这倒是真心的……以当时来说。屈戎玉眉头一收,正色道:当时蓝田、瑞思、宇文离、阿桃、史丹可都还在,赵师叔不可能鲁莽地攻过来,我们大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的本钱。但如今不一样了,咱们现今的战力打了折扣,依我计算,现在赵师叔有三成二的机会,在齐云山亮剑会前便杀上门来。
王道搔着头,道:三成二……怎麽算出来的啊?
屈戎玉一笑,道:你想听吗?
王道一惊,忙摇头道:不不不不!你还是继续说吧。
堀芃雪则道:三成二是指……你找上贺满归之前的机率吧。
屈戎玉正视堀芃雪,严正地颔首道:没错,一旦他知道我和贺金来接触过,他便会认定……我已确定我们本身的实力不足以在他们的猛攻下自保,有了取胜的信心,他先行动作的机会,便提升到了四成六。但相对的,贺金来已与我有了协议,他不可能放任赵师叔在齐云山亮剑会前便将我们除去,令到他的赌盘大热门一下至少减去两人……两个我已答应绝对不会胜出的人。但这一点想必也在赵师叔计算之中,为了防备贺满归的干预,赵师叔将青城、唐门的人一同带来的机会,也达到了三成七。
只有三成七吗……李九儿插口道:怎麽听你说来的感觉,他是一定会来才是吧?
他身边也有不安定要素呀。屈戎玉道:听说青城派是由锦官六杰前大当家赵瑜麾下的骑兵队旧部组成,作为赵瑜後人的赵师叔仅可指挥得动;但……我想不出唐门服从他的命令的理由。另外,蜀中还有金宝山在,金元宝也是天下三坊当家之一,又怎会坐视亮剑会这麽一个大好赌盘被搅得一团乱?我们现在要一边躲避他们的追踪、一边往前齐云山。
只要能迫使赵仁通到了齐云山才追上他们,有了其余与会的武林豪杰,以及一大批买了王道、白浨重胜出的赌客干预,便会形成乱战。
这麽一来,人数原就较少、指挥体系鲜明的林家堡诸人,便不会处於劣势。
众人都理解了,但是……
诸葛涵嘻嘻笑了,道:璧娴姐姐,你……眼睛在放光。
屈戎玉摇了摇头,制止诸葛涵说下去,那放光的双眼却直盯着堀芃雪。
堀芃雪眼力何等了得,自然也察觉了,她微微皱眉,道:你想作什麽?
你说呢?
……攻其不备。
正解!屈戎玉道:如果蓝田在,原本齐云山这路应该交给他才是。
齐云山这路……攻其不备……?李九儿喃喃念着,忽尔醒悟,道:你不是想趁机……
入蜀。屈戎玉笃定地说道:咱们不原本就擅长进行单兵游击战吗?硬要和对方比阵势、拚用兵,岂不是自曝其短!
诸葛涵一听,便有点不自在。
君弃剑不在。白浨重低声道:瑞思也不在。
是啊。屈戎玉道:仔细想想,杳伦出招确实狠毒!他生怕我们又像衡山战前一般四散各地,把蓝田和瑞思一并搞走了……但他再厉害,也算不着,蓝田和瑞思不在,咱们还有一位私塾先……嗯……私塾姑娘!
堀芃雪这下真把眉头拧得死紧,道:我可没临机应变的指挥本事。
原本就不需要。屈戎玉道:你有探查敌情的本事就够了。
道镜门下,男弟子多是武士。像流风一般的武士。
女弟子人数原就不多,像芃雪和栗原苗,学的则是忍术。
学暗杀与隐藏、探访与渗透……
苗姐可比我强多了哪!
但的确,我……也行。
你要我作什麽?
既然你答应了,那只剩一个问题。屈戎玉转向王道,问道:你呢?你想去哪边?
王道一怔,指着自己,道:啊?我还有得选啊?
当然。屈戎玉微笑应道。
何止有得选,王道可是贵重的战力。他要往哪边走,大大影响了能够实行的战术选择。
王道思索了一阵,看看白浨重、又看看李九儿,其实他也大概猜到屈戎玉的人员安排了……
下一刻,他肃然应道:我要入蜀!
那好,王道、九儿、阿汴、芃雪,你们入蜀,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弄清赵师叔在三峡与唐门峡布置的防御阵式,绘作地图。但不得太过深入,若对方还有足够的战力留守,便须撤回,尤其发现聚云堂众中任何一人,更不得再留,自寻安全处隐蔽,待我以信鸽联络会合地点。有问题吗?
听到这儿,李九儿颇感不解,道:若是这些事,我和阿汴、芃雪去作便好,王道的脚程不及我们,要论隐蔽行动,太过不利吧。
屈戎玉道:若是你们三人前去,我也只会要求到此。但王道既然也去,我便有第二个要求:与唐向南接触。
唐门现任门主……这可不随便。曾遂汴在顶上,探头说道:他可是当今武林之中首屈一指的暗器好手啊。
你不也是吗?屈戎玉盈盈笑道。
曾遂汴耸耸肩,不置可否,缩回了头。
堀芃雪问道:与他接触的目的,是要弄清他协助云南的原因?
屈戎玉道:如果你判断无法交涉……便来硬的吧。
堀芃雪点头。
来硬的,这就是王道该出场的时候了。
自谈到兵分二路後,诸葛涵即显得有点坐立难安,但又一直找不到发言的机会。如今话已说到一个段落,她立即说道:璧娴姐姐,你要带我上齐云山?
屈戎玉道:当然要带你去。
诸葛涵揉着裙角,道:可是……阿重也罢了,人家是指名他去的。可……小狼也不在……我去……能作啥?
你当然有个重要任务。屈戎玉笑了。
诸葛涵不解,直盯着她看。
屈戎玉起身,抚着她的头发,道:我可没打算把剑让出去。
诸葛涵一听,懵了。
齐云山,亮剑会……
璧娴姐姐已答应了贺金来,不会让白浨重胜出。
但贺金来恐怕也知道,璧娴姐姐已自称能操输弄赢,自然不可能完全放置此会不理。
这也就是说……璧娴姐姐,实际上是与贺金来一起买下了这一盘!
他们一起买了一个原就不在开盘名单中、不被认为能取胜的人会夺剑!
而且,璧娴姐姐又不打算将剑让给他人,那就是要保证这把剑最终仍能到白浨重手上……
我……要负责……
帮阿重。
夺剑。
第九十九话 赌盘与赌局~之四()
方针已经决定,屈戎玉让众人仔细检查行装,若无遗漏,便要开始行动。也趁此空档,再一次仔细嘱咐堀芃雪要注意的种种细节。
毕竟堀芃雪第一次担任一支小队的行动指挥,她是否对应完成的目标有准确的认知,是最优先要确认的。
只是,话讲了不一会子,堀芃雪便有深思状,缓缓走出亭子。屈戎玉虽觉奇怪,堀芃雪却又同时摆出仔细聆听的模样,且持续有所回应,屈戎玉只得跟在堀芃雪身後一同出亭,边走边讲,待到话歇,不觉已离亭数十丈远。
堀芃雪停下脚步,环视周围已无他人,便道:你发觉了吗?
屈戎玉颔首。
当然,那孩子的反应,她一向很注意……很重视。
我很意外你会定下这样的行动。堀芃雪取出一条发带,将披散的长发束在脑後,一边说道:自从叶敛离开,她不太笑,你是知道的;自从石绯与阮修竹的死讯传到,她不再笑,你是知道的;她不想成为你与叶敛的累赘,一直在勤练你教会她的那四成凌云步法,你是知道的……她想的要什麽,你,必然知道吧?
屈戎玉没有回应。
堀芃雪顿了一顿,忽尔露出一个苦笑,道:其实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更没那个立场,想我自己当先生的时候,教她的尽是史记、左传、晋书,至於尚书、易经、论语等等,几乎碰也没碰过……只是……我的极限、我唯一的长处,也就是多读了些汉人的书,我甚至没办法确定我对於那些书的认知对或不对,毕竟我的师父是个武人,要谈学问,他实在不在行。但你不同,你的知识、你承继的智慧,与我打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上……
……我知道。屈戎玉应道。
她没有谦让。她一向不会谦让。
实际在她看来,屈兵专与陈玄礼,原也不在一个层级上。
抱歉,我并……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吧。
屈戎玉缓缓摇头,前行一步,揽起堀芃雪的手,道:堀,我该谢谢你,提醒了我这般重要之事;更要谢谢你,如此认真地替她着想。
说来,你第一次称呼我呢……堀芃雪轻轻地笑了,道:仔细想想,我们之间……似乎远比他人要来得复杂呀。
屈戎玉顿了一下,也略略扬起了唇角,应道:没错,的确是。就听到你的名字的时间点而论,说不准,我比蓝田更早呢。
听到这话,堀芃雪让屈戎玉握着的手紧了一紧。轻呼了口气後,她回道:你可听说过这理论?诸葛孔明一生最大的遗憾,并非不能恢复汉室,而是未能同公瑾同论天下、共仲达迎风玩月。
但诸葛静遇到了君聆诗。屈戎玉又向前一步,在堀芃雪耳边细声道:这儿,也有屈戎玉与堀芃雪。
虽然河伯与道镜,至死都算计着对方。
但这儿,他们留下的後人……
听了这话,堀芃雪却是身子一抖。
为何呢?
为何,不是君弃剑……
与神宫寺流风?
她眨了眨眼。
屈姑娘,叶敛不在,我实在无意再加重你的负担……这次或许是势不得已,但往後,还望你用别的方法……别的立场来考量行动方针。
我知道了。屈戎玉笑了笑,道:她的确是说过,不只是我和叶敛,她偶尔想逗逗王道、捉弄一下阿重呢……无论是好是坏,大夥儿都在一起,才是她最大的愿望吧。说来,在去年丐帮大会之後,去往苏州的路上,她一路可开心得很哪!
即便是只在中土待了两年、在这武林道上只打滚了两年的我,都知道这个愿望有多麽难以实现……可这也说明了,她其实,是个比谁都还敢作梦的女孩呢。
接触得愈多、愈深,堀芃雪愈明白的感受到。
林家堡聚集的这一群乌合之众,就是一群追逐着遥不可及目标的人们。
自身,就是个飘洋过海来到中土,想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着这片土地的外族人。
小涵,则是一个放弃了平稳的生活,来到林家堡寻找家人的人。
而叶敛给她的关照、屈戎玉给她的温暖,让她愈来愈大胆地希冀着更多、更多……
她的梦愈来愈大了。
梦,就是用来实现的。屈戎玉退後了两步,正视着堀芃雪,道:如今几乎可以确认梅仁原、钱莹之死,与云南有所牵扯,那麽阿汴、九儿所思所欲,不是更加遥不可及的梦吗?
是梦吗?
堀芃雪看着屈戎玉荧荧发亮的眼睛。
感觉到,是梦也好……
这个叶敛所接下的任务、所欠下不得不还的人情,她不正一步一步地替曾遂汴、李九儿实现着吗?
到了她手上,似乎,梦想,就变成理想了。
我就相信你吧。
相信这一次的暂时分别,将会成为达成大家梦想的基石。
屈戎玉……不只是活在梦中。
她本身,就是个梦呢。
虽然是个就在身前,拉得到她的手的梦……一个很实际的梦。
屈姑娘,万事小心了。堀芃雪郑重而言:这次行动,只留下白兄与小涵在身边,你自身的危险性才是最高的。
屈戎玉亦正色道:我知道,换了我是赵师叔,一旦知道了我如此行动,也必定会趁此机会确实地将我除去。一顿之後,她又露出微笑,道:大和人的习俗,爷爷教过我一些,芃雪,你就叫我璧娴吧。
堀芃雪闻言一怔…、
她原没有想到。
流风、苗姐、辅文都不在了。
这辈子,竟还会再有能够互称名、字的对象。
我知道了,璧娴。那麽,我出发了。说完,堀芃雪脱下厚重的水蓝斑纹外裳,随意抛在地上。她再次恢复了一身便於活动的紧身黑色劲装。
屈戎玉看着她回到亭中,偕同王道、曾遂汴、李九儿离开,轻轻咬住了紧抿的嘴唇。
她没有说,这不能说。
不能告诉任何人,她这次的行动,还有另一个赌局。
。。。
就在林家堡诸人自舒水亭分头行动的同时,杨戎露也来到了永安城东郊外。
唐门。
紧临长江、占地广阔的一间大宅院。
即使是在整个武林之中,唐门也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虽列名南武林九派之一,但实际上,唐门只是一个大家族。
如其派名所示,姓唐的家族。
时已入夜,杨戎露堂而皇之的向正门而来,守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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