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芳在旁也是红着眼圈,陪着只管抹眼泪。
沈氏上前劝道:“鲁兄弟能回来住几日可是大喜事,鲁妈妈见着儿子才抹眼泪,你们该劝着才是,怎么反倒跟着一起。”
润娘同知芳抹了泪,笑道:“是了是了,咱们倒是高兴糊涂了。”说着
润娘又向知芳,道:“把东跨院收拾出来让他们母子好好的守着过几日”
知芳笑道:“这还用你说,我早打发着阿二阿三去了。”
“芳姐姐也太见外了,我住倒座院里就很好,何必又急着现收拾屋子,左不过这几日我就要走的”
润娘与知芳相视一眼,笑道:“当了两年的兵,倒是沉稳了许多,再不是当年一点就炸的爆仗小子了。”
大奎笑着微低了些头,看得润娘同知芳欣慰不已,这小子真是懂事了。
“娘子,咱们回吧,也让他母子说会体已话。”一屋子人里也就沈氏没有盯着大奎傻笑。
润娘两个听了这话,连连点头笑道:“是了,咱们也别在这里碍眼了。”一面说三人一面就往外去,大奎见了忙上来打起帘子,润娘站在他身旁抬眸看了他一眼,笑赞道:“真真儿是不一样了”
大奎蓦地红了脸,低了头道:“我是都尉亲兵,总站在帐口,揭习惯了。”
润娘掩嘴一笑,走了出去。
大奎同鲁妈没说得一会话,铁贵同阿大他们又走了来缠着大奎讲一些边头奇闻异事。及后知盛回来见着大奎自又是一翻喜极而泣,秋禾也是一脸的喜气,到厨里给他两个做了些下酒的菜,由着他们在东跨院猛侃去,聊到后半宿,铁贵见他俩个各自都不大做声了,便知他俩个有体已的话要说。便领着阿大他们睡觉去,大奎见见人都去了,给彼此斟了杯酒,举杯道: “我都还没恭喜你”
在晕黄灯烛的映衬下,知盛无意间瞥见大奎眉宇间的轻愁,心底的话想问,一时又不知如何启口,只得举杯道:“你还好意,连个贺礼都没有”
大奎一仰脖子喝尽杯中之酒,搁下杯子,眼眸盯在酒壶上,低声问道:“这两年她过得好么?”
知盛挟菜的手蓦地一顿,大奎口中的“她”是何人,知盛自是心知肚明,只是自己要如何回答,说她过得不好?再牵起大奎心中的期望,倘若她也有这种想法也还罢了,可是她的心从来就在大奎身上
大奎在知盛的沉默中苦涩一笑,又给自己斟满了酒,然后饮尽:“我这也是白问,姓刘的另娶她人了,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知盛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见他越喝越急,猛地按住了他斟酒的手,盯着他的眼眸道:“你想错了,这一二年娘子过得很好”
大奎有一瞬间的怔忡,旋即苦笑道:“你不用骗我。”润娘有多在意刘继涛,旁人也许不清楚,可是他却看得明明白白。多少次他在角落望着润娘,而润娘的视线永远像一抹温柔的云一般追随着刘继涛,那样的眸光并不比自己的痴迷少一分。
“我没有骗你”知盛远不如润娘、知芳那般能说会道,然而唬一唬大奎他还是有办法的:“刘相公刚离开那会,娘子的确很难过,甚至还病了一场。可是当时正同巴悛争斗的厉害,你也知道娘子是咱们的主心骨,况且那会弄哥儿才几个月大,桩桩件件都要她操心,她也实在是没工夫伤心难过。有事忙伤心的事很快就丢开了,而且后来又有巴公子陪在她身边,她还要带弄哥儿、妞儿,就是孙家三郎也在咱们这里住了近一年。虽说两位哥儿不大让她操心,可是外头的事也是一件接一件的。娘子若成天只顾着伤心难过,咱们还能住这样的屋子?”
知盛这话虽有些不尽不实,可是拿来哄大奎还是可以的。大奎听罢,沉默良久,问道:“巴公子是谁?”
“一个适合娘子的男子”
“你凭甚么这么讲”知盛怒道:“我哪里不合适了?再过个两年,等我升了校尉我就回来娶娘子”
“大奎,你就是做了都尉也是不合适的”面对大奎的执著,知盛不得不下一剂重药。
“为甚么?”大奎阴沉着脸,两年来的疆场争战不仅使他沉稳了许多,也给他添了浓重的杀伐之气。
知盛被他黑沉的面色惊了一瞬的恍神,但很快就稳了下来:“因为你从来就不在娘子心上又怎么会合适”
大奎瞪着知盛怔了许久,陡然凄笑:“是啊,她从来就当我是弟弟一般。”
“你即知道就该放下才是,过两年等你升了校尉给鲁妈出了奴籍,娘子也算多了个娘家走动。一家人和乐融融的不好么,难道非要为着不可能的事闹得不可收拾,彼此难堪才罢么”
大奎突地转过面直问着知盛:“当初若让你放弃秋禾,你做得到么?”
“决不可能”知盛毫不迟疑地答道,举杯将杯中残酒饮尽。
“那为何我就要放弃”大奎很是不甘地问道,虽然疆场的两年磨练使他沉稳了许多,骨子里却还残留着与生俱来的执拗倔强。
知盛起身行至窗前,透过窗纱隐隐地可以看见天际已露出了鱼肚白。为何放弃,大奎自己又何尝不清楚,只是旁人若不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他总不肯死心罢了,希望这一夜是大奎最后一次为娘子伤怀。
当下知盛狠了狠心,道:“我与秋禾两情相悦,你呢?”
知盛话音一落,大奎面执拗忿满立时消散无形,只剩一片颓丧,苦笑两声道:“我总归只是她的弟弟。”
知盛叹了声,但愿他能想通吧
两人沉默着,忽听见外头有响动,估计是鲁妈是起身了,果然不大会就
听她在外头道:“奎子,你咋就起来了?”一言未了见知盛也在,不由问道“怎么,你俩个竟聊了一宿么?”
知盛打着哈欠,伸了伸了腰,道:“可不是聊了一宿么”
鲁妈横眸剜向自家儿子:“你也是的,再有话说也不好拉他聊一宿,早起他还去铺子里呢”她一面说一面催促知盛:“趁着这会天还早,赶紧回去打个盹。”
知盛边往外去边故意多打了两个哈欠:“这一宿没睡,可真是浑身的不对劲了”说着还给大奎丢了个得意的眼色,大奎避着鲁妈,冲知盛握了握拳头。
鲁妈一面收拾杯盘狼藉的炕几,一面向儿子道:“昨**赶了一天的路,又一晚上没睡,趁这儿还早你也去睡会吧”
“不用了”大奎抻了抻腰:“我到院子里活动活动还能松快些。”
鲁妈知道管不着这儿子,便任他出了屋子,待鲁妈收拾了屋子出来,却见他光着膀子打了桶井水在冲凉,惊得放下托盘,急忙赶上前又打又骂道:“你做病呢,这么个冷天又大清早的,端着井水往身上倒”
“阿娘,没事”大奎一只手就拦下了鲁妈:“在军中咱们都这样,冲冲人就精神了”
鲁妈知道儿子说的是实话,可还是没好气的道:“军中军中,这是家中,你那些坏习惯别带回家里来”
“是是,我再不冲了”
在大奎一再的保证下,鲁妈才放过了他,端了托盘往厨里去,临走前再三吩咐:“赶紧进去把衣裳穿起来”
大奎进屋穿了衣裳,又在院中打了回了拳,眼见得红日东升,便踱到后面角院里来,见鲁妈她们在厨里忙着,又见缸里的水不满,便拧了水桶走到井边打水。
易氏在厨里听得声音,笑道:“阿二么,今朝倒是来得早,鲁妈妈刚才还就你们再睡到日头晒屁股来,就………”她一转身,透过窗户却见是大奎,登时噎住了。
鲁妈听她突然收住了话头,不由也向往瞧去,笑道:“原来是奎小子,你也犯不上这般惊奇么”
大奎也笑道:“怎么一二年不见,易嫂子就不认得我了”
易氏这才回过神,丢了手上的东西,就赶了出来:“啥时候回来的呢?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鲁妈笑道:“你昨晚上吃了药早早就睡了,哪能知道呢”
易氏将大奎一通打量,向鲁妈道:“妈妈你是有福气的,大奎这孩子是越发有小将军的样子了。”
别人这般夸奖儿子,鲁妈自然是听得心花怒放,嘴里却谦虚道:“就他这样还小将军呢,我那里敢做这样的梦”
“妈妈这话就不是了”恰好沈氏也过来了,瞅了瞅大奎,上前挽了鲁**手道:“昨晚上娘子可是一个劲的跟我夸大奎兄弟,说他用不了两年就能给妈妈挣个诰命来,到时候她这个做阿姐的也能跟着沾沾光只是到时妈妈千万别不认娘子了”
她们三人说得热闹,大奎却听得凄苦,勉强挂着笑脸,走到一边劈柴。
易、沈二人待要上前去拦,鲁妈拉住二人道:“由他做去,你们也别太把他当回事了,凭他在外头做了多大的官,回到家来该他的事可不能少做了。”
二人听得鲁妈这般说,再则大奎除了稳当了些,倒也没摆甚么官架子,因此也都由他去了。
只是阿二、阿三走来见柴也劈了,水缸也灌满了惊奇不已,又不敢去问,只傻站在院子里。
沈氏出来见了他俩个,不由训道:“这会子才来,大奎可帮你们把事都做了”
二人同时啊一声,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正文 一七六、认干亲
一七六、认干亲
虽然周慎的吃穿有易氏操心,可是润娘每日还是辰时初刻起身,陪着周慎吃过早饭,再送他出门。今日也不例外,只是一回来顶头就撞见大奎从角院出来。
“听说昨夜里你同盛小子聊了一宿?”
润娘此时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素色襦袄棉裙,头上随意地挽着朝天髻,只在鬓边簪着朵珠花,整个人甚是清爽素净。大奎刚刚决定收拢的心思,难免又有荡漾起来,站在一边讷讷的不知如何言语。
润娘见他这个神情,也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她总归是明白大奎的心思的,正想着怎么叉开话,淑君跑来道:“娘子,今朝要给疙瘩换水么?”
润娘这才想起连日来天气渐冷,两只龟已经进入半沉睡的状态,只因它们都还没怎么排便,所以一直都没让它们冬眠,晌午日头灿烂的时候,还搬它们出来晒晒日头。
不过已经这么些天了,也没见它们拉甚么,想来肚子里应该是空空的了。
“不用换了,今朝就让它们睡去吧”润娘又吩咐淑君道:“叫阿二他们,把旧年的缸给搬出来洗净。”
淑君答应着跑去叫人,大奎随着润娘的脚步进了屋子,帮她把龟缸给搬到后院里,见两只原本手心大小的龟竟然大了好几圈,笑道:“我真没想着,这两只龟居然还长,且还长大了这么些”
润娘管鲁妈她们要了碗温盐水,边给两只龟擦身身子,边笑道:“你这话说的,龟的寿命长着呢,指不定它们还能给我送终呢。不过它们能长得那么肥壮,还真是得多谢阿大他们。每日早起都跑到菜市去拣那些半死不活的鱼虾回来,夏天的时候他们还特地跑出城去给这两家伙打鱼网虾呢”
鲁妈刚好从出角院里出来,笑着插话道:“娘子还说呢,整个夏天他们跟奉了圣旨似的在外头瞎跑家里正经事是一点不做”
正说着阿大他们抬着缸进了后院,淑君跟在后头抱着旧年用过的旧布,知芳本在屋里喂儿子吃饭,听见声音也出来了,藕小子一见两龟,挥着小胳膊就叫:“龟,龟………”
疙瘩它们原本在润娘腿上探头探脑,被藕小子一吓,却不是缩脑袋,而掉头直往润娘怀里钻去
看得众人都笑了起来,知芳抱着儿子笑道:“不错不错,你也算没白花精神侍弄它们,两只龟倒给你养得同猫儿一样。”
这会阿大他们已把缸子洗净,润娘将两只龟放了进去,转身瞪了眼知芳:“我知道你眼红我这两只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放心等它们有了小龟仔,我一定送你一只”她一句话未完,就见妞儿披头散发的跑了来,直扑进润娘怀里撒娇:“舅娘,妞儿在屋里叫了你好久,你都没不应妞儿。”
润娘两只手刚捉了龟,不敢就去抱妞儿,因此抬着两只手道:“舅娘在外头,没听见不是故意不应妞儿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妞儿早上一醒来,眼还没睁开先就“舅娘,舅娘”的唤着,不唤到润娘过去,绝不甘心的
淑君收拾好了两只龟,给润娘端了水拿了胰子来,润娘洗过手,才抱起妞儿问道:“喝过水了么?”每日早起洗漱过先喝一杯温水,除了几个小的,润娘倒没特地强迫过谁,但是现在家里好像每个人都在喝。
妞儿圈着润娘的脖子,摇了摇头:“舅娘,妞儿想巴叔叔了,妞儿还梦见巴叔叔回来了。”
院中诸人闻言皆是面上微微一沉,润娘却拧着妞儿的小鼻头笑道:“你巴叔叔才走几天呢,你就想了他可没那么快回来呢,看来你是有得想了”
“那咱们上京里找巴叔叔去不行么?”妞儿的大眼睛直瞅着润娘,很是认真的问道。
“不行”润娘很干脆地回答:“巴叔叔在京里很忙的,咱们不能去烦他”
润娘抱着妞儿且说且往正屋行去,无意间却瞥见大奎一脸的黯然,心里微叹了声,这孩子还真是个实心眼,看来真得想个法子让他歇了这份心思才好。不然旁的不说,就是对鲁妈妈那里也过意不去啊
润娘怀着这份心事,整个上午都没甚精神,旁人以为是妞儿提到了巴长霖,惹得润娘伤心了,因此也都不去烦她。
直至吃过了晌午饭,润娘忽地把众人都叫到了内堂,又死拖活拽地把鲁妈摁在上位右首,然后向众人道:“我的那个娘家你们是晓得的,这一二年来我连年节都不去走动了。鲁妈妈是我亲娘的陪嫁丫头,又是我的奶娘,我阿娘去得早要是没有鲁妈,我还不知会怎样…………”一提及此,年幼时的那些坎坷她虽未曾亲历,可是却像电影似的分外清晰,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就是鲁妈也捏着帕子抹起眼泪:“好好的,娘子提这些伤心做甚。”
润娘抹去了眼角的湿意,握了鲁**手道:“如今大奎也出息了,过两年妈妈还怕没有诰命夫人做只可怜我无根无蒂的,又带着个闺女,妈妈要心疼我,就正经认我做了干闺女,将来我也有娘有兄弟依靠。”
大奎心里一阵阵地发凉,润娘的用意他再清楚不过了,定下了姐弟的名份,自己也只能歇了这份心思。因此他也不顾鲁妈还在那里推脱辞让,起身向润娘行礼道:“大奎给姐姐见礼了”
鲁妈还不及训斥儿子,润娘已让弄哥儿过来给舅父磕头,弄儿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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