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今日一早他夫妻二人就找上门来,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着了润娘,还又被润娘堵了回来,苏则文哪有不恼的。
“哼,阿姐你莫要当人是傻子”苏则文蹭地站起来,强抑怒意道:
“你过不下去?你过不下去还照顾孙家的儿子?”
润娘眉梢微挑,这才想起来好像娘家的二弟好像也在书院里念书呢
“哼哼—”润娘冷笑道:“你倒还是有备而来么怎么竟不知道,孙家娘子每月里都给我十贯钱的事呢”
“官人不会说话,阿姐莫要见怪才好。”则文媳妇福身道:“阿姐一个寡妇家,不用说咱们也知道是艰难的。咱们不是万般无奈也不至于求上门来………”
润娘不等她说完,便抢断道:“是呢,我也知道父亲过身后,家里日子不好过。因此旧年借去的那一百贯钱,我可曾说过一个‘还’字?亏得则文不跟我一母同胞,倒与二弟一样都是二娘养的,不然人家还以为我自己同胞兄弟就帮,庶出的我就丢开手不管。”
苏则文脸上一阵青一阵黑,一张脸绷得铁板似的,最终嘿嘿冷笑道:“你别忘了父亲早就把母扶正了的,咱们可跟一样是嫡出呢”
润娘也不与他争辩,微笑着随口赔礼道:“这倒是我口误了,也是二娘二娘的叫习惯了,总忘了扶正的事,你可别往心里去”
苏则文还待要回嘴,却被他媳妇拦道:“咱们也不是那起小心眼的,哪里计较这些糊涂话。”
润娘丢去一记凌厉眸光,则文媳妇却依旧灿笑如花:“只是赴考可关系到小武一辈子的大事,求阿姐看在亡故了的太翁面上,帮上一帮吧。”
则文媳妇盈盈的笑眸直望着润娘,看着她面色青青白白,眼眸中的得意愈发的明显了。
提起那个不负责任的便宜父亲,润娘心里微微地冒火,虽然那些苦不是自己亲身受的,可也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如今苏家想用他来压自己,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了,她迎上则文媳妇那双得意非凡的笑眸,直话直说:“我再说一遍,我没钱”
果然他夫妻二人登时齐齐变色,苏则文几乎跳脚道:“你腕上戴着那么个春水般碧绿的镯子,还敢说没钱,哼,你切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润娘倏地黑了脸,直盯着苏则文一字一顿道:“我做事太绝?苏则文,若不是念在我身上流着一半苏家的血脉,你以为你进得了周家的门么?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跟我扯那么些无耻之言么”
“你”苏则文俊白的脸上此时已是黑若锅底,指着润娘浑身直哆嗦。
“阿姐,怎么说官人也是你兄弟,况且咱们也没有半点失礼之处,你怎就出口伤人呢”
润娘骂了一通恶气出了,复换上笑脸转向则文媳妇道:“你果真是贤惠的,就带着你的官人回娘家借钱去呀?何必在这里受我的闲气”
则文媳妇睁圆了眼眸,哑然无声。
“没钱?”润娘轻笑道:“苏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有些产业,怎么如今竟靠借债度日了么?果真如此也是他不孝败光了家产,总不能要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来养活你们吧”
“好,好,好”苏则文气得连声道好:“算你本事”言毕拂袖而去,他媳妇自忙跟了上去,他二人脚还没迈出门,就听润娘叫道:“且慢”
夫妻二人转回头,道:“你还有甚话要说。”
润娘的唇边噙着淡至无痕的浅笑:“把贺仪还给他们毕竟人家日子过得不容易”
“是。”秋禾上前两步,将那个小红布包奉至苏则文面前。
苏则文瞪着润娘,拿了贺仪重重地哼了声,愤愤而去。
正文 一一一、依靠?
一一一、依靠?
苏则文夫妇愤然出门,润娘嘴角含笑,以目相送。
“娘子,这不大好吧”鲁妈挨在润娘身旁,不安的说道:“叫外人听去总像是娘子多爱钱似的,自家兄弟赴考都不肯放便放便。”
润娘立在门边听外头知了声声,感受着滚滚地热浪,她虽只穿着粉藕色纱衫,下系一条葱绿色罗裙,只是站着门口,额头鬓角就微微的冒出汗意:“名声,只怕我的名声早就不大好听了,倒也不在意再多一个刻薄吝啬的恶名了。”
鲁妈长声叹道:“娘子劝旁人左一句名声右一句名声的,到自己头上倒又不在意了。”
“我也想在意来着,在意得了么?”润娘折身向内行去:“我若是在意名声,只怕咱们这一家子人这会就在周悛院里,由他们摆布了”说着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嘴角泻出一抹苦笑,就算在二十一世纪,太过强势的女子不一样招人话柄么
而自己初来之时,便驳斥族长、赶后娘出门,及后又大闹刘家,再后来为了刘继涛的事情在丰溪村闹得是天翻地覆,亏得是在这个相对宽松的时代,可是风言风语总是有一些的吧。
自己搬来信安府多半倒时为了周慎,再在村里呆下去,因着自己的原故他难免要受些委屈。
“唉………”润娘惆然叹息,自言自语地笑道:“怎么好好的倒在意起这些骗人的东西了。”边说她人已进了屋,见沈氏一面晃着摇篮,一面给弄哥儿扇扇子,面上有轻柔慈和的笑意。
“沈嫂子,你去歇着吧。”
沈氏听见声音倏地站了起来,面上时登换成了惊惶之色,润娘眸色一黯,心下颇有些自责只因自己第一眼不大喜欢她,数月来对她总是摆着东家的架子没说过一句好言语,然实在说起来她对弄哥儿着实是心疼的很。
“嗳。”沈氏答应着正要出去,忽听润娘说道:“沈嫂子,找一日带淑君上街逛逛去吧,我看你们娘俩个的衣衫都不大合适了,去裁点料子做两身新衣裳穿,钱由我来出”
沈氏听得眼泪都下来了,福身拜道:“多谢娘子了。”
润娘含笑上前扶起她道:“这有甚么可谢的呢。只怕嫂子在这里受委屈了。”
沈氏边抹泪边道:“我若再觉着委屈,真是没良心了。当初我走多少人家,听说我带着个女孩儿都不肯用我,多亏了娘子心善收留咱们。月钱给得高不说,就是吃住也不和东家差甚么,且又使着盛哥儿得空教淑君识两个字,如今还赏衣裳,哪里找得着这么大方善心的东家呢”
沈氏边说边拿眼瞅着润娘,见她歪在炕上微合了眼,便道:“那我去厨帮帮手了。”
润娘点了点头,她人已退了出去。秋禾端了水进来服侍润娘抹过了脸净了手,又换了身湖绿色绸袍,往竹椅椅上一躺,阵阵清凉自后背沁入,
润娘这才浑身放松了下来。
她躺在竹椅上,轻摇着蒲扇方觉着没那么热了,忽然她感觉着屋里异常地冷清,微微想想问道:“先生不在家么?”
秋禾正收拾了润娘换下的衣衫要去洗,听得她问便道:“怕是不在吧,回来这么会连无腔也没瞧见呢”
“哪里去了呢?”润娘微蹙了眉想道“他可是鲜少出门的,尤其是知道朝廷任命他做今年秋闱京畿道主考的消息后,他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至于巴长霖则多半都是到家里来混吃混喝的,从来可不曾邀他出去过,难道又有甚么事么………”
鲁妈端了温凉的碗绿豆汤进来:“娘子,这汤摊凉了的,吃一些消消暑气吧。”
润娘犹自思忖着,下意识地接过碗吃了两口,忽得抬眸看见两只小龟又爬晒背石上盯着自己发傻,便问道:“喂过食了么?水换过了么?”边说边走过去逗它们。
鲁妈笑道:“刘先生喂过了,倒是跟娘子一般的细心,那小河虾都是去了脑袋再喂的。他这里喂着食,那里就叫阿大提了井水在院里停着,待过了二刻钟后再换水。”
“那他人哪里去了?”
疙瘩它们虽然吃得饱了,可看见润娘红润润的指尖还是仰着脖子追着跑。
“适才巴公子请了他去吃酒了。”
润娘看着两只追手指追的不亦乐乎的傻龟,又问:“说了甚么时候回来么?”
“这倒是没说,怕是没那么快呢。”
“知道了。”润娘收回了手指,两眼呆呆地盯着疙瘩它们,一人两龟就这么静静‘深情凝视’着。
“刘大人、巴公子,这价可真不能再往上加了,这再加上去往后要想低下来可就难办得很了。”
巴、刘二人坐在卢大兴的雅间里,看汤饶臣素来沉稳的脸上显出急惶之色,就连眼圈底上也染了一圈乌青。
汤饶臣本以为加个两次价,周悛抗不住了自然就认输了。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个倔脾气,高入低出的竟坚持了有十来日。虽说这点钱汤家也还亏得起,只是农货价格提到了那么高,往后的买卖还怎么做呢
巴长霖眯着桃花眼,斜眼看向刘继涛,问道:“你可有甚么法子么”
刘继涛仔细挑拣着银耳羹里的莲子,嘴角稍斜:“倒是低估了周悛的家底,这么赔居然也能坚持这么些日子。”
巴长霖蔟眉摇头地道:“说起来我还真弄不明白了,他早几日就到质铺里典当了,就是这么着他还是咬着不肯松口”
汤饶臣看他俩个闲聊似的谈着,心里万般窝火,哼,真正赔得不是你们的钱
然面上却只有焦急的神情:“赔不赔钱都还是小事,只是往后这价格难办了些。”
刘继涛将手里的白瓷调羹往碗里一丢,“哐啷”声响,轻笑着问道:
“他已经开始当东西了么?”
“已经当了好些了?”
刘继涛移眸看向汤饶臣道:“叫汤官人赔了这些多钱,真真是对不住了。”
“哪里,哪里,能替刘大人办事小人高兴都来不及呢。”
刘继涛微微一笑,不去看他奉承的嘴脸:“从今朝起汤官人就不要再往上喊价了,就让他周悛一个赔去吧。”
汤饶臣登时喜形于色,只是他尚不及开言,就听巴长霖问道:“要是周悛把价格往下压了呢?”
“汤官人不是愁价格下不来么,这个恶人就让周悛来做好了。”刘继涛声眉宇间隐隐露出浅淡的笑痕,只是那眼眸却是冰冷一片。看得汤饶臣不由打了个激灵。
巴长霖睨着笑眼,问道:“你就不怕那小子果真做起买卖来?”
“呵呵………”刘继涛闻言轻笑出声:“他给各家酒肆的价格是低到不能再低的了,那些酒肆可是同他签了文契的。他若想要赚差价那么庄户那边的价格就得低到几乎等于是白拿,那些庄户能答应么?”
“那依刘大人的意思,咱们………”汤饶臣稍稍凑近了些,试探道:“就不知这价钱怎么定的好?”
刘继涛清朗地眸光软软地望向汤饶臣:“这买卖上的事,我就不大清楚了,价钱到时候汤官人看着定吧。只是我提醒汤官人一句,钱是赚不完的,给别人留份好处就是给自己留条退路。”
“是是………”汤饶臣忙不迭地应声,接着转了谄媚的笑脸道:“我听说乘风楼请了个绝色的胡姬来,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
“我也听说了”巴长霖登时来了兴头,折扇一合拍在左手掌上道:
“听说不仅长得美艳不可方物,且舞也跳得极是**,只是连日事忙倒还不曾一见。”
“恰好今日无事,咱们一同去见识见识………”汤饶臣见巴长霖那双桃花眼里几乎要射出光来,愈发来了劲了。
“好好………”巴长霖自是应之不及,刘继涛却道:“即没事了,我就先回了。”
汤饶臣待要相劝,巴长霖拦下他,道:“他素来是不爱勾栏之地的,况且这会他怕已是归心如箭了…………”
润娘本在歇午迷迷糊糊间,感觉有阵阵凉风拂过,努力睁眼一瞧,却是刘继涛坐在床边上,拿着蒲扇给自己扇扇子。
“回来了?巴长霖找你做甚么呢?”
“没甚么事,不过是找我闲聊罢了,我见你不在家里就同他去走走。”
“哎…………”润娘蓦地叹了口气,握了刘继涛的手:“又过了一日了呢”
刘继涛浅笑着,握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日子越算过得越快的,如今咱们还在一处且快乐着,若只管算着日子,将来分开了岂不是只余满心的悲伤。”
“是啊,得快乐是且快乐,想那么多做甚么,况且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润娘无心的一句话,却叫刘继涛面色一黯,要如何告诉她,这一别便是决别。
“怎么了?”看着刘继涛倏然变沉的脸色,润娘心底的不安迅速扩大,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眸,直至他的眸光落荒而逃。泪意不知不觉间涌了上来,却倔强地不敢掉泪,两片颤抖着的红唇,勾起一弯弧线:“听说早起是你喂得疙瘩?”
“是啊,怎么没做好么?”他的眸光又回复到如月色的轻柔的样子。
“哪里,鲁妈说做得比我细心呢”一点点的轻笑顺利的逼回了眼底的泪意。润娘软软地依在他肩头,不知觉的逃避开心底那个叫人发凉的念头,将来如何等到将来再说吧,此时他还是那个给我温暖的男子,那么就依靠吧
正文 一一二、知盛的亲事
一一二、知盛的亲事
晚饭时候,润娘吩咐鲁妈道:“明朝叫阿大回村里一趟,去接华叔华婶来。”
秋禾正给周慎盛汤,听得这话手上一颤险些把汤洒了出来,通红着脸不敢抬头。
“这不年不节的,娘子怎么想起来接他们来。”鲁妈边布菜边笑问道。
润娘笑瞥向秋禾,向鲁妈道:“这你就不用管,反正我有事跟他们商量。”
“厨里还熬着银耳羹呢,我去看看………”秋禾放了汤碗,扭身就跑了出去,惹得润娘和鲁妈直笑个不住。
周慎眨巴着眼问道:“阿嫂,你笑甚么呢?”
润娘止了笑,给周慎夹块糖醋藕夹,“我笑她糊涂,编谎话都编不好后半晌才熬了一大钵子银耳羹,这会还有小一半浸在井里,厨里又哪来的银耳羹呢”
鲁妈亦笑道:“娘子也是的,明知秋丫头怕华嫂子他们,偏还在她面前提。”
润娘斜睨了鲁妈一眼,笑道:“你不晓得,她这不是害怕,是害臊呢”
鲁妈闻言一怔,呆呆地向润娘看去,见她但笑不语,便也不好再细问了。
虽是六月天气,可清晨的日头却也不甚灼人,润娘抱着女儿坐在院子里的花荫下晒着日头,小家伙刚吃饱了奶,这会正在娘亲的怀里“依呀”着,她的脚边还趴着两晒日头的龟。
“小弄儿,我的小弄儿,你才这么点点呢,就会和阿娘聊天了?”润娘抵着女儿粉嫩的额头,笑语轻柔。
小家伙穿着一身浅粉色衫裤,衬着粉嘟嘟的小脸蛋,小小的人儿看上去就跟粉团儿一般。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