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想想,心里觉得委屈,又觉得其实桑榆这人挺好相处,也可靠,顿时掏心掏肺起来:“从前是我傻,她说什么便信什么。那次在宰相府,她想去亭子里做,可看你们在里头,就同我们说柳娘子和你的脾气都不大好,想必是不肯和她一起的。”
裴氏低头:“我信了,就跑去找你们麻烦,现在想想,是我太蠢笨了。”
桑榆其实很想说,知错就改,我们还能做朋友。可想想,自己实在是没必要说这话。
“二娘,你说,她会不会是假怀孕?”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能求个作收么,存稿快结束了,月底去开个全文存稿的新坑。
第88章 石榴花(七)
其实;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宋家这棵墙头草,东摇西摆地从不曾摆正过自己的位置。宋家也没什么实力去争这个从龙之功;宋家没有,可借用别人,却还是可以的。
桑榆想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宋凝脂。
她和六哥怕就怕,宋家如今想的;就是要宋凝脂利用十二郎去争这个从龙之功。而一个女人,控制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是抓住男人的心。
尤其;这个女人还是男人的挚爱,并且还怀了孕。
皇后在御花园设了茶;一众夫人娘子们在园中坐下品茗。
裴氏坐在桑榆身侧;时不时打量宋凝脂两眼:“二娘真不觉得她像是假怀孕么?”
“说话做事,是要讲求证据的。”桑榆垂眼,低声道。
“可我就是觉得她像啊。有没有可能是大夫号脉出错了?”
“证据呢?”没有别的话,桑榆恭敬地帮着身侧的柳娘子倒了杯茶,“师父,大都产茶,等清明前的那一拨茶叶采摘下来,我给师父送一些来如何。”
柳娘子坐在一旁,裴氏说的那些话,声音虽轻,到底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知道桑榆是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把事情闹大,一直在试图避开话题,她也不怪这丫头拿自己当挡箭牌,遂开口道:“还以为你一走几年,把师父给忘了。”
桑榆笑,正要开口,那一边的宋凝脂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掩着唇就笑了起来:“二娘忘了谁,可不敢忘了柳娘子您。”她眼神流转,神态间带着媚态,“当初可不就是因了柳娘子您,二娘才有了如今这般成就。这吃水不忘打井人,恩情这么重,二娘怎么敢忘记。”
桑榆和柳娘子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皇后的眼里含着笑意,温和地看向宋凝脂:“七娘如今已经嫁了人了,怎么说话反倒比从前更没个轻重了?”然后,她温柔地对着桑榆笑了笑,“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二娘必然是吃了不少苦,不然怎么会学了一身的本事。柳娘子,你说,是不是?”
女人之间的那些明争暗斗其实最是无趣。
柳娘子闻言,点了点头,随口便道:“二娘天赋极高,不然,我也不会收她为徒。”
这话,别人听着,像是在应承皇后的话,可对宋家人来说,宋凝脂当初说什么都要从宋家女学出来,去拜柳娘子为师,可人家单凭几句话,一道菜,就直接认下了谈桑榆这个徒弟。时至今日,对她来说,那都是有怨的。
皇后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这话是给了台阶的,只要宋凝脂沿着台阶往下走,就没别的事了。倘若她听得懂,乖乖下了台阶说两句好的,后头的事,只怕也不会发生。
可偏偏有的人,聪明了很久,却一时脑筋打结,出了后悔莫及的纰漏。
“柳娘子这话说的……”宋凝脂咬牙,“二娘的天赋的确极高,可杂而不精,总归不是个事儿……”
她还是这个意思。皇后听着皱了眉头,就连许贵妃,本想帮着她说两句好话,把这场面圆过去,可到这一步,她反倒觉得宋凝脂太咄咄逼人,心眼太小了。
桑榆很想说,我再杂而不精,也比你强。可这话,实在是太过拉仇恨。她想了想,咽下,换上比较温和的一句:“宋姨娘是当初的奉元城第一才女,和宋姨娘比较起来,我不过是才疏学浅罢了。”
有同宰相府交好的夫人,闻言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和宋家抱团的几个世家,脸色都有些不大好,就连那几位跟着长辈进宫的小娘子,这会儿也往旁边挪了挪,离宋凝脂远一些。
当年名扬奉元城的第一才女,如今成了从六品大理司直的妾。这么讽刺的事,其实夫人们都心知肚明,只是碍于世家之间总有往来,顾忌到宋家的面子,这才从未当众说过什么。
其实如果宋凝脂自己不作死地说这些话,谈娘子势必也不会若有似无地提醒她注意身份。
宋凝脂其人,幼年早慧,故而在家中向来十分得宠。宋家如今气势不比从前,偏偏在她年幼的时候就灌输了那些世家骄奢淫逸的生活观念,以至于年纪还小的时候,宋凝脂就表露出了万事争先的性格。
她要最好的家世,最好的夫君,最好的先生。
一路顺风顺水,被人捧在高处习惯了的宋凝脂,突然从云层跌落的时候,爬得越高,摔得越疼就成了真。
以至于当柳娘子选择了桑榆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察到,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如意的。她还是得争,得抢,不然会被人夺走。
从宫里出来,桑榆原想跟着柳娘子先去她那儿说会儿话,没成想裴氏热情地挽住她的手,说什么都要她坐自己的马车回去。柳娘子表示理解地拍了拍桑榆的肩膀,打了个哈欠,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望着车轮滚滚压过宫门外的积雪,桑榆只觉得头疼欲裂。
“好吧,你说说,为什么怀疑她肚子里那块肉是假的。”
“我就是觉得……她要是真怀了,为什么还天天霸着十二郎不放!”
这本是十二郎房中事,论理是不该让外人知道的。可裴氏这会儿满心满眼觉得桑榆能帮她,一股脑便将能说的不能说的,全告诉了她。
“宋夫人现在三天两头就借口探望女儿,然后登门,回回手里都拎着好多进补的东西,可我听说那些东西都被宋凝脂给藏起来了,没吃。”裴氏撇撇嘴,“想想也是,这万一没怀孕,吃了那些东西,把身子给补得太过出问题了怎么办。”
她这么说,桑榆也不由地上了心。
有时,大夫也是能号错脉的,更何况,才怀孕的人反应并不明显,与常人无恙。光凭面容神态,实在难以分辨。桑榆到家后头一件事,就是去找袁氏。
虞大郎亲手捧着玉雕的宝瓶观音,在向袁氏献宝,结果听到桑榆的怀疑,眼睛登时瞪得滚圆。
事关虞家子嗣,他如何也不能放宽心:“二娘,你比我聪明,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可这事不能作假。”
“自然。”桑榆也知虞大郎在担心什么,对着袁氏道,“大嫂,我与宋姨娘从前就闹得并不大愉快,所以这事还得由大嫂去试探试探。”
袁氏还没答应,虞大郎已经拍胸脯保证了下来:“二娘,这事你放心,我们一定试探下来。”
袁氏白了他一眼,拉着桑榆的手,叹道:“如果真怀着那还好说,就算是个庶出,以后生出来了,让裴氏养着便是。万一是作假的,宋姨娘要是不得到教训,这以后又是一个丁姨娘!”
自从出了丁姨娘的事后,虞家对妾可算是看管得越发严厉起来。
虞大郎不纳妾,所以袁氏如今反倒成了家中最轻松自在的一个。
反观琅轩院如今的阵势,神志不清的主母,和一群生不出孩子整日哭哭啼啼的妾,愈发警示家中众人,要小心提防那些心肠歹毒的妇人。
入夜的时候,从落云院里传来了嚎哭声。
外面又开始飘雪。桑榆站在屋檐下,耳畔是宋凝脂的哭喊,间或能听到嘈杂的声音。阿芍捧着氅子出来给她披上,听到声音,拧了拧眉头:“这宋姨娘看着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哭起来倒是要人命。”
桑榆抿唇笑,眼底划过悲凉:“她若是老老实实当她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妾,与十二郎红袖添香,也是乐趣。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要最好的,就不能忍受眼下这一切。”
似乎所有的妾都一样。
月娘如此,丁姨娘如此,就连曾经名扬奉元城,被人口口相传,称之为第一才女的宋凝脂也是如此。
不外乎是不满足于一个妾的身份,想要爬到上面,却被正妻严严实实堵住了去路。
于是,铲除碍眼的人和物,就成了她们夺取身份的第一步。
桑榆闭眼。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对女人来说,不公平的事太多太多。想依靠攀附男人来改变命运的女人,也从来不是少数。可在现代,女人有选择的余地,除开那些心术不正甘愿倒贴做人小三的,又有哪个女人愿意被养在外面。而这里……
她不会蠢到凭借一己之力,去拯救全天下女人的三观。她还没那么好的本事。所以,宋凝脂怎么作死,她要管的,只是算得上童年小伙伴的十二郎一人。
“娘子,听这动静,落云院那边大概是聚了蛮多人的,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去是一定会去的。
桑榆表示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能去?阿芍眨眨眼,五味也凑热闹地拉着两个小的出来。
桑榆笑而不语,拢了拢身上的氅子,半晌才道:“来了。”
“娘子!”院外有人隔着门喊,“老夫人请您去趟落云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体检=L=我觉得体重秤是对女人最大的伤害。
第89章 石榴花(八)
虞安这几年;得裴宋两家的推荐,又与太子党套上了不远不近的关系;得提拔,成了大理寺司直,称不上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也算是渐入佳境吧。
也因此;他对裴十七的态度,倒是比刚一成亲的时候要好上一些,起码偶尔也会在她房中过夜,笑脸也多了。
只是裴氏在他心中,始终属于后来者。而且这后来者的分量不如前人的重,想要占得一席之地;难免困难了些。
而宋凝脂,聪明地霸着这个男人,诱地他事事都与她讨论,唯命是从,像极了傀儡。
袁氏早觉得这事有些不大对劲,可偏生不知从何下手。虞大郎应了桑榆试探的事后,夫妻二人便商量着找了可靠的下人,在落云院盯了很久。
直到入夜,才盯到了破绽。
等到那人循着从落云院中偷偷溜出来人,从地里挖出了刚埋的东西,带给袁氏后,脾气还算不错的袁氏,顿时摔了杯子。
不光是怒不可遏,错手砸了自己最心爱的杯子,她还命人将秦氏也请了过来,一道去了落云院。
去落云院的路上,四周静悄悄的,月色下的积雪泛着清冷的光,走了一会儿,就见着眼前院子里的烛光显得格外明亮。
院子里很吵。
宋凝脂被罚跪在院中,低着头,一直在抽泣,仿佛刚才听到的哭嚎声是另一个人发出来似的。
桑榆站在院门口,扫了眼屋檐下站着的几人。果不其然看见虞安正心疼地在和秦氏说话,似乎是在帮宋凝脂求情。
秦氏年纪大了,虞阗过世后,更是觉得对后宅的事没多少力气管了。两鬓斑白的她站在屋檐下,被虞安的执迷不悟,气得脸色铁青。
“你还要护着她是不是?”秦氏怒极,指着宋凝脂,对虞安骂道,“十二郎,你二哥的事,你是没看见不成!这种女人,你再捧着她护着他,早晚又是一个丁姨娘!”
“可是阿娘,凝脂她是不会骗人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还有什么误会?”不等虞安把话说完,裴氏怒其不争,跳了出来,“她方才那股子威胁我们,又要死要活的模样,没被你瞧见你当然觉得她什么都好了!她根本没怀孕,她是骗你的!”
虞安最见不得人说心头好的坏话,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作势要走下台阶去扶宋凝脂:“你们一个两个,都说凝脂骗我,说凝脂其实没有身孕,可口说无凭,就算是大理寺审案,那也讲求一个真凭实据!”
“如何没有真凭实据!”
袁氏大怒,抬头见桑榆已然站在门口,遂喊道:“二娘,你来。”
桑榆走上前去,经过宋凝脂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地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蓄着泪,一颗一颗,凄婉地从眼眶里往外滚落,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娘,找到一些东西,虽是秽物,可实在是证据确凿。”袁氏咬牙切齿。她不大会生气,可这一回,见到下人带回来的东西的时候,虽觉得脏,可更多的,是心里的愤怒。
桑榆循着袁氏的引导看去,果不其然在一旁看见了一堆秽物。
袁氏口中的“秽物”指的是用过的月带。
而这月带,翻译过来就是女孩们来例假时用的某种产品。
古人自然没有那么好的材料可以用来制作那什么,通常都是用旧衣物或者帐被改制的。
袁氏发现了这些用过的月带后,当即就把消息告诉了秦氏,又带着一帮人杀到落云院。
因为虞安不在院中,一开始宋凝脂还是一副“你们没证据证明是我的东西”的模样吵嚷,等到裴氏跑出来冷嘲热讽,她更是摔了东西哭嚎,一直闹到虞安过来,才一改方才的神情,委屈地跪在院中,以示清白。
“那是……什么东西?”女子用过的月带,一直被认为是秽物,虞安远远看见那一堆东西,只闻到血的气味,可辨认不出是什么。
桑榆摆了摆手,让人把东西包起来找地方埋了,回过头来看着宋凝脂,叹道:“要我给你号个脉看看么,如果你真的怀孕了,我自然能摸的出来。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怎样?”
“兴许是给你号脉的大夫一时不查,摸错了。”
她话音才落,果真看见宋凝脂的眼底划过精光,显然是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辩解的地方。
虞安只一心想证明心头肉是被冤枉的,急忙要桑榆号脉证明真假。宋凝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桑榆拢着氅子,几步走到她跟前,蹲□,毫不客气地抓过她的手腕,手指搭在腕间,笑道:“宋姨娘莫慌。”
宋凝脂表情一僵,咬着牙笑了笑。
“如何?”
桑榆甫一松手,所有人都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围拢在身边。她摸了摸飘到脸上的雪花,眼睛一直看着宋凝脂,良久之后才转到虞安身上:“十二郎,你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虞安点了点头,心底惴惴不安。
“宋姨娘这脉象,不像有孕,而且,天葵也正在身上吧。”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不曾变过,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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