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理当明白,老圣上当年为九殿下择名师,虽无改立储君之意,可后来已生出废太子之心。而太子废后,最有可能成为新太子的,非九殿下莫属。”
桑榆说这话时,神色已变。就连虞闻此刻听了,也觉得有些吃惊,面上虽无大的惊诧,心底却咯噔了一下,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能猜到些什么。
而后,桑榆说的话,也证实了他心中所想。
她说:“老圣上病重时,孙相公曾请了我师公一道进宫为老圣上诊治。也是在那个时候,老圣上,写下了遗诏。真正的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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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太平令(二)
先皇是写过遗诏的。
到底是做皇帝的人;在病后便知;废太子一事已经来不及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前立下遗诏;且找一个信得过并且可靠的人,将遗诏从宫中带出去,以防止被有心人销毁利用。
所以,被孙宰相带进宫去的单一清,成了这个最佳人选。
在柳娘子那,听师公说了此事后,桑榆便一直在等着机会;等着这道真正的遗诏重见天日的日子。
而现在;该是时候了。
朝堂之上,孙宰相亲自宣读由单一清呈上的遗诏;并在文武百官中传阅,以证遗诏的真实性。
如今,大皇子的事已经平定了,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是时候商议登基之事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没了之后,老皇帝膝下本还有几位皇子。除去未及弱冠和已经封王并表示无争位之心的那几位,最有资格登基的,就留了三两人。众臣看成王的意思,似乎也并无打算争位,又见他与九皇子走得近,众人纷纷猜测,成王是不是打算推九皇子为帝。
然而,孙宰相宣读的这道诏书……却实实在在是老皇帝的笔迹,的确是真正的遗诏无误。
按照诏书上的意思,老皇帝病重时,已决定废太子,并改立九皇子曜为太子,待宾天后拥立新太子为帝。
无人还有异议。
九皇子也没有推辞,遵循先皇遗诏,同意继位。
从宫里出来,虞闻骑着快马,直奔回虞家。十二郎明日就要被流放,他需得早些回去,再为这个弟弟打点打点。
回到虞家的时候,袁氏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点心,让阿匪接了送到听雨院。章婆子顶了沈婆子的位置,在听雨院当起管事,见他回来,忙吩咐侍娘过去服侍更衣。
“娘子去了哪里?”虞闻避开阿匪从背后伸过来要给他脱衣的手,转了个身,正面看着她。
阿匪愣了愣,咬了咬唇,回道:“娘子陪着老夫人去了天牢,说是想再去看看十二郎。”她抬眼,看了看虞闻正在脱衣的手,心思百转,到底还是想起至今还被关在闲情庄的阿瑶,不得已掐灭那点小心思,神情也恭敬了起来。
虞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绕到屏风后,又道:“出去,不必在这伺候。”
他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去给十二郎打点行程,才踏出房门一步,那一头,他的小妻子正一边与阿芍说话,一边朝这边走了过来。
“回来了?”阿芍行礼告退,虞闻上前,低头看着妻子含笑的脸,问道,“怎么?有好事?”
桑榆笑:“是,我都打点好了,明日十二郎上路,苦是苦了些,可到底会有人照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
“你……”虞闻一愣,心底倏忽间化开春水,伸手抚上妻子娇嫩的脸庞,叹道,“娶妻娶贤,我是找到宝了。”
为十二郎打点的事,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但是忙着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也没得空同桑榆提起,这时候听她说已经先一步帮着十二郎把事情都打点好了,顿时觉得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我给负责明日押解的差人都送了银两,给他们的头除了银两还送了给家中妻女用的锦缎跟胭脂,一路上该打点的地方全部打点好了。”桑榆顿了顿,握住虞闻的手,低声问道,“六哥是不是向九殿下求过请了?他们说……他们说十二郎到了宿州之后,会被分配到当地卫所,充作军户。”
军户分为两种,一种是世代从军、充当军差的人户,另一种就是获罪之后被充作军户流放出去的人。虞安就是后者。
当军户,起码人能活着,还能有活干,有钱拿,虽不多,可糊口够了。以前锦衣玉食的人,如今获罪流放,就有如从天上跌落泥地,按着这些年的情形看,流放途中病死的,逃跑被差人打死的,甚至发疯的都有,到最后连个墓地都没有,就地挖个坑埋了,活着的人要是再想去找,怎么也不会找到。
虞闻点头:“当军户是辛苦一点,总归能活下来不是么。”加上该打点的都已经打点好了,宿州虽苦,也存在着戴罪立功的可能。
听了虞闻的话,桑榆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人能活着到宿州就好。
能活着就好。
清晨时桑榆和虞闻还睡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虞闻警醒,睁开眼坐了起来,见桑榆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没睡够,忙拢了拢被褥,低声劝她再睡会儿。而后,自己披上衣裳,起身出屋。
阿匪守在门外,见虞闻出来了,连忙迎上来:“郎君醒了?”
“外面是怎么了?”虞闻正说着,原本在前头拦人的阿祁听到动静,赶忙回过身来,几步走到他跟前,“发生什么事了,急匆匆的?”
阿祁行了个礼,神色有些不大好,颔首道:“郎君,是落云院……”
“六哥!六哥!”
阿祁的话还没说完,方才在听雨院闹着要见他们夫妻俩的人,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虞闻看着鬓发微乱的裴氏,眉头微微蹙起。
“六哥,夫君今日就要被流放了,我……我想陪着一块去宿州!”
论理,作为裴家女,裴氏也的确应当和裴家人一样,受到流放,然而九皇子念在裴氏如今已嫁为人妇,又是罪臣虞安之妻,才刚生下孩子,故而放了一马。
听到裴氏这么喊,虞闻有些莫名。此刻,桑榆也已经起来了,在内室边穿衣服边道:“六哥,进屋说话吧。”
二人进了屋子,侍娘已经将内室收拾妥当,桑榆穿好衣衫,掀开珠帘从内室走出,见裴氏双眼通红,知道她定然又偷偷哭了很久,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值得吗?”
裴氏红着眼眶,点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了夫君,就是夫君的人了,哪有夫君吃苦,做妻子的却留在家中享福的道理。”
“你们成亲之后,他的心一直都在宋姨娘身上……为了这样一个人,你也愿意抛弃现在所能享受到的一切荣华富贵,陪着一个从此之后便成为军户的男人,去到宿州生活?”桑榆闭了闭眼,到底还是觉得不忍,“你知道宿州是个怎样的地方么?”
裴氏点头。
“你去了宿州,慎儿怎么办?”
“慎儿……”桑榆原以为考虑到孩子,她理该冷静下来,改变主意,不想裴氏思考了几天几夜,已将所有都安排妥当,“慎儿留在我身边,不定会养成什么样子,倒不如让孩子跟着大哥大嫂,不求日后高官显贵,但求一身平安,慎言慎行,莫再像他阿爹一样,事到如今,后悔莫及。”裴氏顿了顿,抬头看着桑榆,握紧了拳头,“他阿爹就要成军户了,以后世世代代都会是宿州的军户,慎儿还是不要吃这份苦的好。”
目送流放的人群被差人押解着一路从奉元城中鼓楼下,慢慢地走出城门。桑榆亲自将裴氏送上了马车,吩咐她身边的侍娘,一路照顾好她家娘子,并召了人特地护送,等到宿州之后再另行打点。
裴氏站在车上,朝着桑榆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又长长望了眼被袁氏抱在怀中的孩子,抿了抿嘴唇,笑道:“这孩子自一出生,就遭了那么多的事,却偏偏都跟着我们大人一起扛过来了,想来日后会是个有福的。”
她说完话,眼角挂泪,转身弯腰钻进马车里。
马车远远跟在押解队伍之后,慢慢地向着城门外远去。
袁氏抱着怀中软软的孩子,低头轻轻在他额头上亲了下,低声道:“原以为她是个骄纵的小娘子,没成想,等到真出了事后,她却比那个所谓的第一才女更靠得住。十二郎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才娶了这么一位妻子,宿州再苦,夫妻俩同心同德,定能有新的生活。”至于孩子,裴氏的意思,是让他们夫妻俩将孩子过继到膝下,虞家也觉得合适,待孩子百日之后,就开宗祠入家谱,日后便是她的孩子了。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明知犯了错,可真当要将人流放的时候,秦氏还是心中大痛,才一转身,眼中就滚下泪来。袁氏和桑梓都陪着说了好会儿话,秦氏这才抹掉眼泪:“弟妹,六郎夫妻俩去哪儿了?”
目送押解队伍出城之后,他们便都回了家。只是哭了好一会儿,众人这才发觉,虞闻和桑榆夫妻俩竟没回府。
廖氏一直在旁边坐着。自从虞家出事后,落了难的秦氏顿时偃旗息鼓,再没了从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因此和廖氏之间的关系竟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下来。妯娌间总算能好好的说上几句话。
秦氏这话是问廖氏的,哪知作为生母的廖氏,也对儿子和儿媳的去向毫无头绪:“六郎和他媳妇都是有主意的人,要去哪做些什么,心里都有谱,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做,来不及和我们打招呼吧。”
其实虞家所有人都不知道,虞闻和桑榆二人这时候不见,其实是进了宫,去向即将登基的九皇子,求了一道圣旨。
作者有话要说:_(:з」∠)_做面包的时候,把奶粉改成了抹茶粉,貌似太湿了,又加了点高筋粉,希望还能做成功……
第124章 太平令(三)
朝野内外的事;到如今,已经都安排妥当了。
虞家的铺子重新开张,虽然损失很大,但好在人没出事,虞家雕刻玉石的手艺还在,没多久;生意便又渐渐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五郎虞阐九郎虞开得闻奉元城的消息;一前一后从外地赶回家中。看着多年未见已然沉稳了许多的两个庶子,一向坚强的虞伯钦;想起病逝的二郎,流放的十二郎;终于也是红了眼眶;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是夜,虞家时隔多年后,又阖家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团圆圆的饭。
桑榆是头一回见着五郎和九郎,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又见兄弟二人眉目端正,眼神清明,便知他俩人心极正,不由地多了几分好感。
父子兄弟几人把酒言欢,女眷们吃完菜,便将酒桌留给了他们,说笑着各自回了院子。桑榆抬首,恰好瞧见桑梓远远看她的眼神,心下一缓,眉头微微舒展开,转身跟在她身后,慢慢往琅轩院去了。
“九殿下就要登基了,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看着才刚进院的桑榆被四个孩子围住说笑,桑梓心底滋味十分复杂。
她的四个孩子,除了最小的儿子,三个女儿都意外的懂事,唯独在二娘面前,还能表现出一些小孩子的心性。想想是她这个做娘的太无用了,累得几个孩子想快快长大,能够独当一面。
桑榆将几个孩子哄好,这才回话道:“眼下还不清楚。朝中百废待新,很多东西都要从头来过,成王的意思,是让六哥回朝辅佐殿下。”
“嗯。”姊妹俩走进茶室在桌旁坐下,自有侍娘端着茶水上前服侍。桑梓低声道:“你们俩的婚事……什么时候再办一回吧。无媒无聘的,总归不好。还有,早些生下孩子,九殿下登基后,六郎的身份一定会被很多人眼红,想要借力攀附的也大有人在,到那时如果让塞过来的小妾先怀上孩子,对你不好……”
“阿姊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桑榆喂又凑过来的幺子一口果子,见他小口小口地咬进嘴里咽下去,忍不住弯起唇角笑了,“可是六哥同我保证过,这辈子,我们夫妻之间,都不会出现通房和妾。”她看着桑梓挂着担忧的眼睛,正色道,“我信六哥。”
就是这种表情……
永远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表情,仿佛什么事都被掌控住,绝对绝对不会发生任何的变数的表情。
这种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的表情,曾几何时也在她的面前流露过。可是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桑梓看着桑榆,眼眶终于一热,低头捂住脸。
是她亲手把她们之间的信任毁去的,是她自己……
桑榆把手里的果子都喂了幺子,见桑梓这个样子,又听到她喉间几步可不闻的哽咽,叹息道:“我知道阿姊心里还有郁结,时时看着我这个怪物顶着亲生妹妹的脸在眼前晃荡,阿姊心里有别的想法,也是正常。”
她顿了顿,摸摸靠在她腿上的孩子的头,哑声道:“在得知真相的时候,我心底有多难过,现在就有多感激。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来这个世界,活着的人仍旧是二娘,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是我很感激你让我来到这里,虽然这一份感激的背后,还有那个逝去的年幼的生命。”
师公说过,桑梓的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平日看着虽无事,但心里积压的东西太多,旁人一不小心要是说错了话,她的情绪很容易就会变得激动起来。
桑榆不敢说太多,生怕她一下子情绪失控,伤着身边的孩子。
片刻后桑梓抬起脸来,看着正和她撒娇的幺子,低声道:“二娘才出生的时候,软软的,像小猫一样,闭着眼睛,被阿娘抱在怀里。阿爹在外面忙了好几日,二娘出生那天,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守在阿娘身边寸步不离。”
桑榆不语。
“阿娘很疼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虽然阿爹请了奶娘,但是阿娘仍旧时不时亲自喂奶。我那时候明明是……明明是那么喜欢她的……”
桑梓一边说,一边掉着泪珠子。孩子年纪小,听不懂倒无事,侍娘方才端上茶水后就被屏退了,这时候她哭得不行,又没人递帕子,桑榆就见那泪珠子簌簌地往下落。
“每次看到四个孩子,我就忍不住想起二娘刚出生的时候,心里又疼又愧……总归是我对不住她……”
看她哭,看她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念,桑榆知道,怕是情绪又失控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喊来门外候着的侍娘,吩咐照着单大夫留下的药方子,赶紧去熬一碗安神茶来,服侍夫人睡下。
一直陪着到安神茶煮好端上来,桑榆亲眼看着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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