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轻声道:“墨大哥,我本来想你大概已经休息了,我不好意思去吵你,等明天要离开的时候,我再去辞行也不迟。”
这当然是假话,谁不知冥尊日夜几乎是颠倒过来,他通常不过午时,是不会起床的,也就是说,沐子央根本没有打算跟他辞行的意思。
墨青宸冷笑道:“你就这样急着要回无量宫?不怕又要回去过苦日子了?”
沐子央听得出来这话中嘲讽意思浓厚,所以她立时变了口气,非常沮丧道:“怕得很,师父好严格,成天管东管西,哪像墨大哥这么疼我。”她抬头偷偷留意一下他的神情,看似还不太相信,便装得更加委屈一些,“接下来两个月,我都不能看见你了。”
墨青宸虽不信她的话,但也没想要继续为难她,“别担心,我有样东西送你,你想见我,自然就能见到我了。”接着他便从怀里拿出一面镂刻铭文的铜镜。
沐子央疑惑地接过来,问道:“墨大哥,你给我的镜子,怎么看不清楚?”
墨青宸无奈道:“这不是普通的镜子,你对着它,念我的名字,我便会出现了。”
沐子央照他的话做,果然看见镜中出现他的身影,她先看一下本尊,再看一下镜子,随即又惊又喜道:“真得出现了!”
墨青宸笑一笑,“你还无法观微,这镜子就当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
沐子央感动的不得了,拉着他的衣袖,又问道:“那我想从镜子里看谁都可以吗?”
墨青宸意为深长地看她一眼,“这也要你想看的人,肯让你看才行,现在知道这面镜子,又肯让你看的人只有我,所以你是没法看到其他人的。”
沐子央虽然有些失望,可还懂得掩饰,“我想见的人,只有墨大哥。”
墨青宸不吃她这一套,调侃道:“你就好好地修练,兴许哪一天你能自己学会观微,到那时候,你爱看谁便看谁。”
他话只说了一半。
想看炎玦?
呵呵。
那她即便再修个几百年,也无法办到。
翌日,沐子央独自一人回到了法华门。
她前脚才踏入净修殿,南宫暮就跟她说师父要见她。
原本她心里对师父是有些怨怼的,但一看到师父时,他冷淡高傲的姿态,又让她硬生生地把话全都吞回去。
她暗中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将对墨大哥的态度,拿来用在师父身上,否则就是在自讨苦吃。
沐子央拱手,“师父,阿央回来了。”
炎玦在案前批阅文卷,也不抬头看她,更不理会她。
惨了,沐子央知道自己一定是哪里做错了,可是师父没说话,她也摸不着头绪。
终于,她发现问题是出在哪里,便赶紧跪在地上,发自肺腑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师父,阿央晓得今日可以回无量宫,一大清早起床,没吃过早饭,便赶着回来。”
炎玦不响,直到过了两刻钟,他才开口道:“阿央有什么话要对为师说的?”
沐子央抬头,只见师父横眉星目,神色肃穆地看着自己,她也不敢有任何隐瞒,索性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跟师父禀告。
其中自然省略掉她没成功拜墨大哥为师,以及她在冥殿时,跟大伙儿相处时的细节。
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师父知道,自己在那里,过得是多么胡天胡地的日子。
可当她说到自己在东海门修练的事情,师父却忽然打断她的话。
“等等,你说你在东海门下修练?龙王帮你疏气治疗?”炎玦眉间紧蹙,这意谓着沐子央身上的秘密,已经被人所知。
“是,因为墨”沐子央赶忙把称谓改过来,“冥尊要我去东海门找龙王,跟他门下弟子一块儿修练,说这样有助于驱散我体内的阴气。”
炎玦思索半晌,又问道:“在这之前,是否发生过什么事?”否则以墨青宸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让龙王出手帮忙的。
沐子央回道:“约莫一个月前,冥尊要我出去晒太阳,还要我来拜见师父,可是”她说到这儿,心里其实有些埋怨,但想到后续的发展,并非完全不尽人意,她便跳过那段,继续往下说,“徒儿昏倒在海边,恰巧被龙王所救,接下来的日子,冥尊就要我每天去东海门修练了。”
炎玦没料到,让沐子央秘密为人所知的原因,竟是那日他狠心地拒绝她。
过去,他从不监视南宫兄妹在做些什么,一方面是他认为,他们应该学会自省;另一方面,他也相信,他们在他的教导之下,不会在暗地里,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行为。
然而今日听闻沐子央的遭遇,他便觉得,不好好地盯着她是不行了。
她虽然聪慧听话,但却也极容易惹出事端来。
除此之外,才两个月不见,她人变得更加世故圆滑,对自己说话,更是步步思索,瞻前顾后。
她本就很会看人脸色,现在行事作风也益发精乖起来,适才一察觉不对,便知道跪下求饶;话说到会让他不快之处,亦会及时住口,省得多添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小孩子心性未定,她这样师承两派,另有东方朔谦的教导,性格已难受他左右,可最让人无法省心的是,她言谈间,投机取巧的模样,竟跟一向悖于礼俗,随心所欲的墨青宸有几分相似,这不由得使他有些警觉。
炎玦沉默片刻,沉声道:“阿央,因你并未主动向为师禀告,罚你抄写心经一百遍,写完后,再去静醒阁打坐修心。”
沐子央嘴里应好,心里却不应。
她只觉得师父实在不可理喻,也不是多大的事,他却罚得那么重。
可是转念一想,师父为人虽然刚正不阿,纪律严明,但平时只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要罚她,肯定是为了她好,她怎么能够辜负师父的一片苦心?
想在墨大哥那里,成天顾着玩耍,日子过得太乐不思蜀了,如今回到师父身边,她当真要好好地收心才行。
沐子央在自己的桌子前坐下,便开始进行她的百遍抄写大业。
炎玦偶尔抬起头看她一眼,心中暗自希望,她能在抄写中领略到他的用意何在。
午膳时间到了,沐子央并没有离开,抄写完心经后,她更是听话地自己去静醒阁打坐去。
炎玦一得空,便走至静醒阁外,查看她的情况,这孩子倒也没有偷懒,很是专心地在打坐。
他其实并不想罚她,但怕她心性变动过大,稍不留意,便会往歪邪的路上走去。
过了一会儿,炎玦走至沐子央面前,她睁开了双眼,看着他,眼里有疑惑,也有一丝从入定中,忽然脱离后的迷茫。
沐子央轻轻地喊了声,“师父”
他一句话也没多说,径自来到她身后,为她化解幽冥阴气,以及帮她疏散体内的星尘。
刚将真气输入她筋脉中,他便有些讶异,这孩子的心脉振勃有力,因为有龙王精纯的内力加持,比之往日,不知强健了有多少。
他很清楚,如非龙王耗费自己大量的修为与真气,断不可能有今日这样的成果。
炎玦暗道,“这孩子明白她承了龙王多少情了吗?”
修道之人,最忌讳因果报应,欠的债迟早有一天要还。
可这些,她都不懂,他也不会让她懂,因为这世上,若有人让她此生都无以为报,就意谓着她再不能心无罣碍,究竟涅盘。
第21章 修真大会()
起先炎玦并未打算让沐子央习武,不只因为她有太多未解的谜团,还有她的身体条件也不允许。
可如今她在东海门修练,那事情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沐子央终归是法华门的弟子,若处处显得不如龙王教出的徒弟,丢光的可不仅是他炎玦的脸。
除了日常的功课外,他开始抽空教导沐子央,做扎实的武术练习,从蹲马步、走架子、拳法与剑术,一项一项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像她这种有仙骨的孩子,修练凡人的武术,本就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可不知是否在东海门训练得当的关系,她的学习进展非常快,这点让炎玦感到有些意外。
才不足一个月,她已经能手持木剑,将剑招使得虎虎生风,在落英之下舞剑,甚至能不沾片花,挥洒自如。
沐子央练完剑,满头是汗地跑到他面前,“师父,我的剑练得好不好?”
炎玦默然不语,虽因无内力相甫,她的剑气不足,但论灵动与手势,却已有了几分样子。
为人师者,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内心自然感到欣慰,只可惜她全身的筋脉被封,注定在修练这条路上,无法有所成。
炎玦想了想,才道:“形到意未到,有空你再让你师兄陪你练剑。”
沐子央点头称是,可她最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件事,她观察了一会儿师父的神色,小声地问:“师父,最近师兄师姐们,都在忙着准备修真大会的事,阿央不敢去吵他们。”
炎玦心知,她这是有意在藉题发挥了。
不说别的,光以暮儿的性子,便不可能如她所说,会事先去准备。
沐子央见师父迟迟不开口,内心挣扎个老半天,索性施展起用在墨大哥身上的缠人功夫,轻轻拉着他的衣袖,长长地喊了一声:“师父”
没想到,师父却皱起眉头,看了她一眼,“有何事?”
他冷淡的语气,吓得沐子央立刻松开手,正经八百地立正站好,“阿央也想参加修真大会。”
对于即将到来的修真大会,炎玦老早便对是否让她参与感到迟疑。
大会每五年举办一次,为团体形式的竞赛。
举办的目的,不仅是要考验各门派的武学修为,以及计谋与兵法的布置,最重要的是培养他们合作的精神。
混沌八荒之气刚开始为祸人界时,常常会在不同地方同时出现,也因此,各大门派必须在最快时间内,调度门内弟子,前往各地平乱。
由于各门派彼此认识不深,也没有一定的默契,造成的伤亡十分惨重,这才间接促成修真大会的产生,为的便是让大家有了解其他门派的机会。
此外,比赛场地在瀛洲上层的幻幽虚境,里头充满各种凶猛的灵兽与有毒的异草,环境非常险恶,并非一般刚修练的弟子,有办法可以单独进入,唯有采取团体行动,才能确保他们的性命无虞。
除却危险的缘故,炎玦对紫逐原的红薯臣服沐子央一事,始终感到不安。
若类似事情再度发生,不只容易被人发觉她身体的异状,把她放到比赛中,也未免太不公平。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理由,比赛的期间,沐子央又重回冥殿,无论她代表哪个门派,都会惹人非议。
炎玦审慎思量过后,决定让沐子央跟着南宫暮,当场上的后援人员,可以帮忙,但却不能参加,刚好巧妙地避开她身分尴尬的问题。
“阿央,一个月后的修真大会,你不用参加,你师兄那里需要人手帮忙。”
沐子央一听,心里有些失望,可她又想,凭自己这种三脚猫的功夫,进去里面丢光自己的脸就算了,想到会丢师父的脸,她就不想去参加了。
更何况,她也不想扯师姐的后腿,还要人家赶着来救她。
于是她拱手道:“是,阿央知道了。”
炎玦以为这孩子的心性喜欢热闹,却没想到她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也不难过,他不由得有些疑惑地问,“阿央不觉得失望吗?”
沐子央摇摇头,微笑道:“不会,阿央自知能力还不够,以后等我学得更多了,再去参加也不迟。”
因为这孩子知所进退,炎玦难得露出笑意,“好,你能这么想,为师感到很欣慰,以后切记有多少本领就做多少事,别妄想要一步登天。”
沐子央很恭谨地点头称是,她知道师父是对自己好,所以他的话她都牢牢地记在心上,丝毫不敢违背。
当然她这副耸样,若是被冥殿里的鬼怪们看到了,肯定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可她才不担心会被他们看到,师父身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接近的,更何况是他们这种见不得阳光的鬼怪。
修真大会到来时,沐子央早已回到冥殿。
墨青宸向来惯着她,她若想去,怎么样都随便她。
然而因为她想回去帮南宫暮的忙,往不太在公开场合露面的他,倒是破例在开幕大典的这一天,出现在众人眼前。
集英台上旗帜飘飘,各派人马齐聚一堂。
年轻一代的弟子们,是这次大会的主要主角,他们不过是站在场中,便给人一种英姿焕发,朝气蓬勃的感觉。
东海门一向活力充沛,门下弟子穿着天青色的武术服,扎着马步,气运丹田,朗声大喊提振士气的口号。
法华门的弟子人数最多,可却显得特别安静沉着,他们不动声色地留意周遭的竞争对手。
玄机门则是围成一圈,众弟子皆手拿笔墨,身背行囊,彷佛在商议什么作战计画。
其余较小的派别,则是散在四周,心中各有各的盘算。
炎玦身为瀛洲执掌,站于浮云台上,身姿挺拔,目空一切,只有在其他派掌门过去向他致意时,才会与人说上几句话。
沐子央因是支援人员,所以在场内忙得团团转。
她没空理墨青宸,他也不以为意,反倒还很有闲情逸致,信步跟在她的身后。
若是她正在忙着师兄交代的事,他便立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
由于在瀛洲里,大多数的人都没看过冥尊的庐山真面目,他又长得太过潇洒俊朗,引得许多女弟子,偷偷地打量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比较有眼力价的,例如常跟在炎玦身旁帮忙处理事情的南宫暮,便可以从穿着打扮,猜出对方的真实身分。
南宫暮十分恭谨地做了一个揖,“冥尊,难得您大驾光临,这种小事,让我跟师妹来忙就好了,您且先去浮云台上的座位,暂时歇息。”
沐子央听了,差点绷不住脸皮,她实在很想笑话师兄,虽说她不是没看过师兄正经的模样,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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