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知府再次身子一颤,两条腿又开始打起摆子来。
虽然刚才小七出手不如墨白狠辣,可他的武器却是一条软软的腰带,他竟然能用这条软腰带当成的枪、棒、锤、鞭,这功力之深,恐怕不会在那白衣少年之下。
侯知府明白,自己只要落在对方的手里,就会像个蚂蚁一样,对方随手一捻,就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对方声音平平淡淡,脸上又是喜怒不形于色,压根听不出善意恶意。
去,还是不去?
他犹豫不决。
要是走过去,就等于拿自己的命去赌。
侯知府为人一向谨慎,从来不肯涉身入险地,此时让他冒险走到小七身边,他便大为踌躇起来。
可是他刚刚向对方示好交善,如果对方叫自己过去,可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有鬼吗?
“侯大人,你的腿好像在发抖,怎么是害怕了吗?侯大人是不是担心我这位七兄,会对你不利啊?”
墨白勾起了唇角,略带嘲弄地睨向侯知府。
侯知府的双腿的确在微微发抖,可是被墨白看破,他的脸微微一红,马上挺直了身躯,两条腿站得直直的,脸上挤出一个强笑,道:
“本府对两位大侠一直仰慕得很,能够有亲近大侠的机会,正是求之不得,怎么会害怕呢?这位大侠说笑了。”
他一边说,一边迈步向小七走去。
他的步子很沉稳,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好像他要去见的是一位知交好友,而不是一名凶神恶煞。
挡在他身前的铁甲兵纷纷向两旁分开,给他让出来一条通道。
小七看在眼里,微微点头。
这侯知府能做到这样,也属不易。
墨白好奇地看了小七几眼,他就想不明白,小七要给这侯知府看什么东西,有什么话不可以光明正大的讲么?非要对方走过来!
他知道就算是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看向若水,只见若水双眸闪亮,脸上有着颖悟之色,嘴角含笑,显然她对小七要做什么了若指掌。
真是夫唱妇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墨白心里嘀咕了一句。
“大侠见召,不知有何见教?”侯知府一脸坦然地走到小七身边,对着小七拱手为礼。
至于他心中是否坦然,旁人就不得而知。
但是光看表面,还真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风仪,可是小七就好像压根没瞧见一样,依然傲然挺立,腰不弯,背挺直,连下巴都不曾微微低下一低。
侯知府心中着恼,以他这样的身份,一个平民随随便便地一句话,就把他招之即来,对他而言,可算是难得之极了,更何况他还先对着小七拱手为礼,这要是周围的人看见,定会送他一个礼贤下士的美名。
按照礼仪,他乃是五品知府,对方乃是平民百姓,见了他的面,就算是不跪下磕头,也应该卑躬屈膝,绝不会直挺挺地昂首站立。
可是眼前这人自恃功夫了得,居然这样傲慢无礼,侯知府就算是涵养再养,城府再深,脸上也已经忍不住变了色。
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胸口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压了下去,脸上的笑虽然颇不自然,但仍能勉强看出来是个笑容。
“大侠,请问有何物要呈给本府过目?”他的语气中已经不自觉地打上了官腔,露出一丝官威。
他的言下之意是在提醒对方注意自己的身份,站在他面前的,是堂堂的五品知府,而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
小七却恍如未闻,他的身形站得像标枪一样笔直,挺拔修长,虽然一身黑衣,却如玉树临风前,茕茕而独立。
侯知府在他面前整整矮了一个头去,只能仰着脸去看他的脸色,心头更是恼火。
这辈子除了皇帝和他的上司,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去仰望过一个人,看对方的脸色。
这人算是什么东西!
小七终于略略低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五品知府,而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那眼神看得侯知府又是一阵恚怒,险些便要爆发了出来。
小七倏地伸手入怀,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掌心之中,在侯知府眼前一晃,然后又迅速收进了怀里。
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饶是墨白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七,也没看清楚他给那侯知府看的是什么东西。
只见侯知府脸色大变,强装的笑容半点全无,只剩下一片惊骇之色。
“这、这、这……是、是、是……”他张大了嘴巴,舌头直打结,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小七再次垂下眼帘,对着他森严一望,侯知府马上闭紧了嘴巴,骇然看着小七,满目惊惶和惧怕。
他的两条腿再一次打起了摆子,双膝一曲,对着小七就要跪倒。
可是他刚一弯膝,只觉得一股大力托在他的双肘之上,登时让他跪不下去。
他再是惊愕莫名,这莫非就是江湖上传是的顶尖高手所会的内力化形?
无形却有质的内力,形成一道暗涌,让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
他心中再次惊疑起来,呆呆地看向小七。
虽然小七手中的东西只是在他眼前一晃,但他却瞧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面光洁无瑕的玉牌。
样式简单,没有任何繁杂的花纹,可是那玉牌通体润白柔和,散发出一种羊脂般的光泽,侯知府是识货之人,一眼就认出这玉牌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而且玉质细密,竟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极品美玉。
能够拥有这样美玉的人,定然是非富即贵。
不,不对,就算是皇亲贵族,侯知府也敢打包票,他们的府里也拿不出这样品质的美玉来。
放眼整个东黎,能够拥有这样一块美玉的,就只有一家,那就是帝皇之家!
在这块玉牌的中央,只刻了一个花体的数字,一看到那个数字,侯知府就什么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眼前之人给他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一世。
怪不得他对自己一屑不顾,从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怪不得自己一见之下,双腿就打颤,想伏地膜拜。
原来对方是这样显赫的身份,这样尊贵的地位!
别说自己只是一个区区的五品知府,就算是一品大员,在他的面前也得弯下膝盖,顶礼膜拜。
“太、太、太……”他再次结巴起来。
小七长眉一竖,低眸深深看了他一眼,侯知府马上用手捂住了嘴巴。
该死,自己差点暴露了太子殿下的身份!
太子殿下微服出京,又把自己叫近身边来给自己看那样信物,分明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身份。
自己可要识趣点,别给太子殿下上眼药!
他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准备对太子殿下说几句巴结讨好的话,可突然心念一动,想到自己刚才做过的事和放过的狠话,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发丝凉到了脚后跟。
完了,完了!
自己这下子是彻底地死定了!
他竟然下令自己的手下将太子殿下乱刀分尸,剁成肉酱……
虽然太子殿下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毛皮儿也没有少一点,可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甚至不用传,太子殿下只要一追究,自己就是被诛九族的罪名啊!
如是一想,侯知府的双腿就再也站不直了,“扑通”一声就对着小七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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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5章 好自为之()
侯知府这突出其来的一跪,简直惊掉了在场所有人的下巴。
知府大人这是疯了么?
居然对着一个平民百姓下跪?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直勾勾地盯着侯知府。
小七双眉一挺,目露不快。
侯知府马上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件傻事,忙从地上爬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袍子上沾的灰,转过身来对着家丁们喝斥道:
“一个个全是不长眼睛的东西,没看到本府和大侠站累了么,还不快搬几张椅子过来!”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自己情不自禁下跪的尴尬化解于无形。
小七和若水都暗暗点头,这侯知府果然是个滑不溜手的人才!
家丁们答应了正准备去搬椅子。
小七却一扬手,道:“不必了!”
家丁们一听,马上抬眼看向侯知府,看主人是什么意思。
“大侠说什么就是什么,下去,下去!”侯知府对着家丁们挥挥袖子,像赶苍蝇一样。
家丁们吓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出好远,满眼不解的看着侯知府,心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居然对一个贫民老百姓如此唯命是从?难不成这小子是大人的私生子?
可大人对自己的亲儿子,也从没这样低声下气过。
“大侠,有话请吩咐,下官、下官一定尽心竭力去办,决不敢有半点疏忽。”
侯知府毕恭毕敬地站在小七的下首,微微弯腰,神色诚恳。
小七一双冷眸在他的脸上转了转,只看得侯知府的心都要跳出了腔子,后背爬满了冷汗。
他赶紧低头,不敢和小七对视。
“侯大人,你果然是个人才!”过了好半晌,小七终于缓缓开口道,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侯知府有些傻眼,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像是在夸赞自己,又像是在嘲讽。
自己是个什么人才?刺王杀驾的人才么?
从古到今,敢扬言将太子殿下斩为肉酱的臣子,估计也只有自己一人了。
他不敢接口,唯恐说多错多。
“侯大人,你的这支铁甲军,训练得不错啊。”小七淡淡地道。
“不敢,不敢,大侠取笑了。”侯知府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彻底变成了苦笑。
他现在听出来了,太子殿下的口吻里满满的全是嘲讽。
根本没有半点夸赞的意思。
这分明是想要向自己开刀哇!
侯知府突然恨极了吴公鸡,又狠狠地瞪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眼。
要不是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自己根本就不会带着铁甲军出来露面!
他想起东黎国规,文官不得带兵,武将不得治政,可是他却私自训练了这样一支铁甲军……然后被太子殿下抓个正着!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顿时就像泡在了冰窟里,连心都凉了。
完了,完了!
自己又犯了一条死罪!
那不长眼睛的人是自己啊!
太子殿下微服出巡,自己没认出来,没有迎来送往也就罢了,居然还大模大样地带着自己的铁甲军出来亮相,找麻烦找到太子殿下的头上来了,这不是自己找死,又是什么!
这下子两罪齐犯,自己这颗脑袋瓜子要是还能保得住,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侯知府的双腿一软,他又想跪了,可是一看到小七那森严的眼神,他就不自觉地站直了腿肚子。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己至此,多说无益。
“太、太……大侠,下官自知有罪,要杀要剐,任由大侠处置。”侯知府梗了下脖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这话说得倒很是硬气,大出小七的意料之外。
不过这倒让他对这侯知府更是高看了一眼。
如果侯知府真的被自己吓破了胆子,跪地求饶,那他还真不一定能饶了他的性命。
“知府大人,我有一句话想送给你。”小七淡淡地道。
“下官谨听吩咐。”侯知府心中惴惴,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想要了自己的脑袋,还是要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知府大人想必听过这句话,其中的道理应该明白,我要送给你的话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希望知府大人能够好自为之。”
小七的双眼紧紧逼视着侯知府,语气严厉。
侯知府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可他竟然不敢伸手去擦,只是躬身道:“是,是,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做到。”
他是个聪明人,小七的这番话只是点到为止,可是他却听得明明白白。
这番话就是一个警示!
自己这些年来在这曲池城的所作所为,太子殿下全都心中有数,他并没有当众摘了自己这顶乌纱帽,剥了自己的这身官服,就是给了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要自己能够将这些年搜括的民脂民膏,再还之于民,造福于民,那太子殿下就将既往不究。
而自己私自豢养铁甲军一事,太子殿下只字未提,显然也是原宥自己了。
他一想明白了这节,登时觉得一股喜气从天而降,额头上的冷汗未消,嘴角已经忍不住翘了起来。
不对呀!
他刚露出笑容,笑意就凝结在嘴角。
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不再追究自己的两条死罪?
他脑筋一转,就想明白了其中原由。
“太、太……大侠,但有所命,必不敢违!”
他也真是个人才,在瞬间脑海中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不但想明白了小七想要的是什么,而且马上给了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明白,自己现在的脑袋就挂在太子殿下的裤腰带上,只要对方翻脸无情,随便追究起来自己的哪一条罪,自己都难逃一死。
既然太子殿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了然于胸,又向自己露出招揽的意思,那他如果不趁机抱上太子殿下的大粗腿,那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大蠢蛋!
“我没什么吩咐,只望侯大人好自为之。”小七点到即止。
这侯知府果然是个点头知尾的家伙,他既然向自己表了忠心,那就不妨放他一马。
说起来这侯知府也不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他虽然搜括了不少民脂民膏,但是曲池城也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们生活比较富庶,至于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已经被自己废了一双眼睛,料来他以后再也不敢做恶了。
而这侯知府是谁的人,他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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