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若无物的雪白刀刃,舞动起来毫不费力。道理大家应该都懂,就好像流线型的车身,受到空气的阻力也更小一样。
张残现在内力虽然不济,但是身手以及高手的眼光还在。并且现在的蒙人,也再不是第一次攻打时那饱满的状态,是以张残小心应对,又有荆狼在旁,还是又斩杀了两个敌人。
大部分情况下,女人的音色本就与男人的沙哑不同,所以即使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张残依然清晰的听到了韩芷柔的惨叫声。
这一声尖叫,说得下流点,就像是那啥啥时候的娇喘一样,反而更加让张残迸发出无穷的潜力。
张残一把弯刀左劈右砍,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时,却只能看见韩芷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骨勒讹的左肩上,则是被钉了一把精致的匕首,血流如注。然而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神色间还显得无比的轻松:“自此之后,世间再无拓跋俊然的余孽!”
张残二话不说,一步迈出半丈之遥,手中的弯刀也毫不留情的朝着骨勒讹的脑袋砍去。
两人现在其实都没有多少作战的能力,骨勒讹忍着肩膀上钻心的疼痛,奋力向后退去,躲过这一击。
应该是记起了下午的时候,张残对他造成的重伤。他把一双冷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残,也扯出了一丝冷笑:“这位朋友的恩情,容我日后来报!”
说完之后,他又哈哈一笑,转身跳下了城墙。
张残刚刚那一刀只能算得上普通人的砍杀,毕竟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真气将骨勒讹的退路封死,是以骨勒讹也退的轻松。
张残也没有去追赶,反而朝着韩芷柔走去。
很难想象,张残的心里,现在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
按理说,他恨不得亲手宰了韩芷柔,但是现在韩芷柔真的倒在血泊里,他又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仇恨,究竟图的是什么?随着身死,还不是一切成空!
袖子一紧,张残才猛地打了个激灵。虽说自己疲惫不堪,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近身。
聂禁喝道:“杀退了敌人,张大哥要哭要哀尽随你意!”
张残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看了看身边仍在厮杀的敌我双方后,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韩芷柔,随即哈哈大笑:“我他妈会为这个女人哭?”
言罢之后,却是把眉毛都直立了起来:“冲!”
温拿已死,韩芷柔也亡,军心正值涣散之际,聂禁一刀又砍飞两颗脑袋后,聚集真气,提声道:“谁敢挡我聂禁一刀?”
聂禁气脉悠长,虽然声音算不得大,但是依然在天地之间不住的回响和飘荡。
大同府的军兵听到如此豪情如此气概的话,心里都是为之振奋。而很多蒙古人虽然听不懂聂禁在说什么,但是大致都能猜得出个七八分。
这一下子,聂禁几乎受到了敌我双方所有目光的关注。
蒙人悍不畏死,见聂禁如此举动,其中正杀得兴起的蒙军高手,想都不想地围攻过来,欲杀了这个出头之鸟。
然后就在大同府军兵的见证下,聂禁的唐刀简直有如神助,好比白虹贯日一样,那催生出的实质刀芒上的华光,闪耀到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一刀过后,五名蒙人全被聂禁拦腰斩为两段。
那场面,说实话很血腥,也很肮脏。地上那一大滩肠子和内脏的刺鼻味道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那味道呛得人的鼻腔只让人几乎作呕。
然而却又彻底的激发出人类那从未泯灭过的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谁,敢挡我聂禁一刀。”
对比前一句语气中的不可一世,聂禁复述的这一句显得语气平和了很多。
而他身遭满地的尸骸和那一直在滴着血的唐刀,又把聂禁的身形无形间烘托到了令人只能仰视的高度。
“吼……”
大同府的军马这一刻,像是磕了药一样的嗨,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兴奋和鼓舞,甚至手中沉重的兵器,也似乎轻盈了很多。
张残自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扬起手中的弯刀指向蒙人:“杀光这帮兔崽子!杀!”
“杀啊!”
所有大同府的军兵,一起咆哮着,冲向了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蒙人。
第389章()
“杀啊!”
张残大吼着,却退了回来,把手搭在了聂禁的肩头,叹道:“真的不要命了?”
哪怕聂禁的脸上满是血污,也依稀间看得到那惨白的底色。
刚才为了鼓起士兵的勇气,聂禁一刀击杀数名蒙人,已经把自己彻底透支了,这个时候别说是一个军兵,恐怕随随便便来一个妇孺,都能轻易一刀夺走聂禁的性命。
聂禁明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雄壮伟岸的身躯,也略微在颤抖。
哪个男儿没有英雄梦,但是哪一个英雄所走过的路,不是荆棘密布、一脚一个血印。
普通人一生要走的路,也没有一帆风顺的,更何况,所谓的英雄。
张残没来由的一阵难过:“你叫我张大哥,但是好像每次都是你替我挡在了前面!”
然后张残松开了手,聂禁现在不需要他人的搀扶,毕竟他现在是己方的精神支柱。如果经由张残的力量让他站稳的话,或许整个大同府却要倒了下去。
他们都说,世界上最为奇妙的生物,就是人。
诚然,人类的肉体,或许不是世界万物中最为强横的。但是他们的精神,以及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所表现出来的韧性和勇气,绝对是任何生灵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纵然蒙人再怎么强横,他们终究只是少部分人杀上了城墙之上。寡不敌众又碰上众志成城上下一心的顽强抵抗,最终再次退却。
张残和聂禁都以大字型躺在地上,万幸的是,不同于很多其他躺在地上的,至少张残等人还会喘气。
那四名华山派的子弟,到了现在也只剩下两个,和荆狼一起,同样也躺在地上享受着朝阳的温暖。
中间他们二人还和张残对望了一次,不过眼神中,却是平静的异常,并无初次相遇之时的那种深刻仇恨。或许在这一刻,他们也对生命有了更为宝贵的认知,所以才将生前所有的爱恨情仇的烙印,变得淡化。
毕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曾经所有的,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无论是值得铭记的还是应当忘怀的,在死了之后,全部都是一场空。此刻再想想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或喜或悲,真的令人觉得曾经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天还未完全大亮,大同府里的百姓,已经纷纷朝着城门处涌来。
守城的军兵,都是这些百姓的亲人。出于对亲人的挂念,这些百姓一见这堪比修罗地狱的惨境,其中很多妇孺先是惧怕,但接下来,又开始抽泣,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什么事情,都怕有人带头。第一声哭嚎响起来了,那么此起彼伏的痛呼悲鸣,接踵而来。
迎接新一天新开始的到来,用的居然是足以汇成一条河流的泪水。
张残听在耳朵里,心里却异常的平静,淡淡地说:“还没见到亲人的尸体,这些个娘儿们哭什么哭!”
聂禁精神恢复了不少,至少有了和张残交流的力气:“当她们既见不到活着的亲人,又见不到亲人死去的尸体时,或许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样就安静很多。”张残倦怠地说,“哦,这个时候有壶美酒,再有个美女搂在怀里,该多好。”
聂禁长出了一口气,淡然道:“这都不是什么难事。美酒待会儿大可以喝个够!至于美女,此战过后,大同府死去的壮丁足有千人。所以,张大哥只要用心去找,肯定不难找到在夜里抽泣的寡妇。”
张残瞅了聂禁一眼,聂禁继续说道:“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娇美女儿,张大哥就可以一箭双雕了。”
于是,张残看着聂禁,聂禁也看着张残。
隔了半晌,两人居然不约而同的狂笑了起来,张残更是把眼泪都快笑了出来:“这个时候,聂老弟居然还能开出这么下作的玩笑?”
聂禁也是捂着肚子笑道:“谁让我们都是不会流泪的无情之人?”
“孩子!我的孩子……”
远处一个大妈,捧着一个战士的脸,和他紧紧相拥在了一起。即使隔得老远,张残也看得出那个拥抱的力量,足以让普通人窒息。
而那战士看样子已经而立之年,但是此刻,却也真的如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投在母亲的怀抱里轻轻抽泣。
“亲人死了哭就算了,活着居然也哭。”张残低声呢喃了一句。
“秋风冷,白霜寒,吹皱落木萧萧然。仗剑执刀待雪降,热血鲜红冬风暖……”
张残心中满是悲凉,随即也和着聂禁,一同唱道:“数十年生死命危,一酒干!道不尽哀伤离愁,不低头!”
唱到最后,美酒和热食,也终于被端了上来。
两人大吃特吃,好不快哉。期间齐绝还来过,奉上他珍藏多年的美酒,算是感谢聂禁救了他孙女的恩情。
“小彩一直在念叨着,想再见一见张少侠。”
张残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见我干嘛?救她的是聂兄弟!当时她被扣留的时候,张某也没有帮上多大的忙!”
“张少侠言重了!”齐绝见张残不置可否,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蒙人虽然退去,但是并未撤军。毕竟人不是铁打的,己方的人需要休息,蒙人自然也是如此。
或许是真的饿了,哪怕只是馒头和青菜送到嘴里,张残都觉得这平凡的味道异常的鲜美。
聂禁一抹嘴,梦离当真就像一个贴心的小媳妇一样,把聂禁手边的餐盘收拾干净。
“半个时辰后,我将率军出击,怎么也要将蒙人布下的绊马索之类的全都破坏掉。届时张大哥听我讯号,再带领骑兵冲击,肯定能将蒙人杀得片甲不留!”
张残还没有说什么,梦离却是皱着眉道:“你不再多休息一会儿?”
聂禁摇头道:“没有时间了!我猜蒙人也会继续强攻,不会给我们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张残赞同道:“只有彻底打退蒙人,我们才能有休息的时间。”
梦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收拾着碗筷,直到她临走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活着回来。”
张残看着梦离的背影,笑道:“她很好不是吗?”
聂禁此时已经在闭目养神:“我又不是没有玩过女人,那种所谓的快乐根本只让我觉得是在浪费生命。”
张残耸了耸肩,男女之间的事情,是勉强不得的。
看着四周尽是满目疮痍,张残忽地出声道:“如果当时我没有救木切扎,大同府还会变成这样吗?”
聂禁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的看着张残:“蒙古人驻扎在大同府外,肯定不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除非金国将木切扎革职,否则的话,大同府最后被侵占,是迟早的事情。”
倘若张残没有救出木切扎,那么蒙人攻打大同府,就是一个国与国之间的冲突。
而木切扎“带领”蒙人攻打,那最多只是金国一个区域中的内乱或者暴动罢了。
两者之间的性质,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张残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但是最终还是我!”
人要是有了心结,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所以聂禁也没有过多去安慰,只是低声道:“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养足精神,先杀退蒙人再说!”
张残嗯了一声,也只有彻底杀退蒙人,只有保住大同府,才不枉这些军兵所豁出去的性命,和流淌的鲜血。
“我倒是想了起来!”聂禁皱着眉,“那天我本来想着去阻止张大哥,但是在路上,却遇见了一件怪事!”
然后聂禁便把他“鬼打墙”,并从中学到了一套很神妙步法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张残听了不禁骇然道:“这怎么可能!世间谁人有如此武功?神仙?”
说到神仙二字的时候,张残也是打了一个激灵:“同样是那天晚上,段旭日本来已经能取走张某的性命。不过也是有一个了不起的高人,竟然使出‘隔空摄物’的本事,硬生生的把张某从段旭日的掌下给吸走!可惜张某并未看到这个高人的踪迹,询问段旭日时,段旭日却是开玩笑般,说那个高人是个神仙。”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想了好久之后,聂禁最后还是将之抛之于脑外,慨然叹道:“这个世界上,技艺惊天动地的世外高人何其之多!”
多想无益,毕竟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休息。休息完了之后,继续再战斗!
然而闭上眼睛还不足一盏茶,张残旋即看着周心乐和金倩款款而来。
周心乐的腿伤差不多已然痊愈,至少行走之时,看不出有任何瘸或跛的迹象,脚步十分平稳。
“韩芷柔死了?”周心乐首先问。
张残点了点头:“恭喜周姑娘,又能掌控到万利商会的大权了。”
周心乐却是狐疑的看着张残:“为什么我觉得张兄的语气隐隐有些不忿?”
张残摇了摇头:“你们两个人,无论是谁来向我打探对方的死讯,或许我都是这个语气。”
“其实,斗来斗去有什么好!”
张残说完之后,又想起了昨晚韩芷柔那令人心醉和心碎的“惊鸿一瞥”。
周心乐却是笑了笑:“本来心乐还准备把帐薄交给张兄,看样子张兄是不准备接受了?”
张残看着周心乐手中的册子,严肃而又皱眉道:“所以张某就烦你们这些女人,总爱胡搅蛮缠!一码事归一码事,怎能混为一体!”
慌不迭的接住周心乐扔过来的帐薄,张残却又看着金倩:“张某有了这本帐薄,就能扳倒皇甫家不是么?”
金倩无所谓地说:“张兄随意!不过倩儿还是那句话!为了入主中原,我高丽已经耗费了数代人的心血,区区一个皇甫家的存亡,对我们的整体计划根本无关紧要。”
张残摇头道:“我不信,有本事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