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说不准,因为有些帮派,尤其是魔教,其内部的规定之严苛之残忍之残酷,是远超人的想象的。
而看着这家伙不住求饶的样子,张残还真的有心想劝告他一句:“做错要承认,挨打要站稳!”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他终究不是合江盟的人,出现在合江盟的刑堂里,已经算得上很例外的样子了。那么就算他张残是合江盟与东瀛武士此战的恩人,若是随意插手到合江盟的内部管理中,肯定会显得多手划脚,也有持恩挟宠的嫌疑。
因此,张残就一动不动的坐着,像个老老实实的乖宝宝一样,一言不发,连表情也都很吝啬的表露出来。
“昨晚那一战,因为你的愚钝和失职,直接折损了我合江盟三十七名兄弟,你可知罪?”
岳菱坐在帮主之位上,虽然并没有特意的居高临下,但是依然把跪在她足下的褚大宝,反衬得尤其渺小,也格外的卑微。
“帮主帮主大人小的知错,小的认罪!求帮主放过小的一条性命,求求您啦”
褚大宝也剩下向岳菱求情了。
这也难怪,昨晚之战,究竟损失了多少人手,张残并不知道。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不论哪个门派,因过失和无能为力,直接害死了三十七名同门手足,那么除了一死,真的没有第二条可行的路了。
场面很安静,只有褚大宝口齿不清的求饶声,和他磕头如捣蒜的撞地的砰砰声。如果细细去听的话,当然也能听到他因为瑟瑟发抖,而上下牙关微微触碰的微弱声音。
良久之后,岳菱问道:“褚兄弟,家里还有一名幼子,对吗?”
褚大宝面色如土的看着岳菱,他呆立了良久,最后才绝望地点着头:“是是,是有一名幼子”
“岳菱会吩咐下去,帮褚兄弟好好将他抚养成人的。”
如同一开始那样,此时岳菱三言两语就取走了一条性命,她的语气,依旧显得很清冷,很高贵,也显得很无情。
“拖下去!”
旁边早就看不下去的一名白发长老,在听到岳菱宣判褚大宝死刑之后,忍无可忍的叫了出来。
“照顾好他的家室。”
岳菱再度吩咐了一声,一脸的清冷,率先走出了刑房。
张残自然跟在她的身后,但是说老实话,他知道岳菱心情肯定极为不爽,还真的有心想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不过岳菱一直以来,遇见什么不顺心,都窝在心里,看着她托腮坐在梳妆台前一语不发,张残咳嗽了两声,还没说话,岳菱便斜睨张残一眼:“有话就说,我耳朵又不聋,整这些幺蛾子做什么?”
张残打了个哈哈:“要不,去喝点酒?”
“我又不想喝酒了!”岳菱淡淡地说。
“哦?”张残挑了一下眉毛,“那你想做什么?尽管说出来,张某有求必应!”
说完之后,张残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别说什么要见传天!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没地方找他去!”
岳菱本来还洋溢出几分笑意的脸,登时又沉了下去,不满地说:“那还说什么有求必应!”
“除了传天,你就不能有点别的追求?”张残苦笑着说。
“除了传天,我确实没有什么别的追求。”岳菱又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镜子中的她自己。
这一刻,张残忽然有点好奇,比如说像岳菱这种级别的美女,她在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时,会不会产生什么自我陶醉?
“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以后,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张残开口问道。
这个发问,显然引起了岳菱的一番思考。
她的眉毛又细又长,微微有些紧蹙的时候,看上去更像是斜飞入鬓,显得英气十足。
一时之间,张残看到她如此俏丽的样子,要说不被这份美丽而怦然心动,那真的是在说谎。不过下一刻,他又赶忙将这些杂念抛到了脑后。
因为据他多年的经验,但凡和他扯上关系的女子,最后都无一善终。
张残很不信什么江湖术士的卜挂算命,但是这一刻,他还真想去问一问自己的姻缘,他也很想知道,最终陪自己走到生命尽头的伴侣,会是谁。
会是婉儿么?
临安城眼看在即,思念婉儿的感觉,也更甚了。
自己离开她这么久,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再过两年,我会让出这个位置,找信得过的属下,替我好好的打理父亲留给我的江山。至于我么唔!我应该会找一个小山窝,搭上一间茅草屋,平时种些花,养些草,远远的离开这个红尘。”
岳菱想着想着,嘴角还逸出一抹淡淡的笑。
其实岳菱本人生的很温柔,尤其她的嘴角,天生微微上翘,看起来,就像一个活泼的邻家小妹一样,永远挂着似水般的笑意。
不过因世事的无奈,和躲不开的责任,她的这种“天生自带”微笑的特质,也慢慢的几乎消失不见了。
岳菱憧憬的生活,算得上很悠然,也很闲适。不过张残还是笑着说:“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心态却如此的老气横秋?哈!远离红尘,哈哈,远离红尘,蛮有意思的说法!”
“不然的话,我该怎么办?”
岳菱猛地转头望着张残,她的美目中竟然浮现出些许雾气:“你也知道,他那么优秀,江湖中到处都是他传说!我只有远离红尘,才不会听到他的名字,才能够不被这么令人痛苦的思念所折磨!”
一行情泪,顺着岳菱光洁娇嫩的脸上滑落在地。
张残还没说什么,岳菱扬了扬手中的一小张书信:“呶!你的好兄弟带着莫岁寒,把人家天竺的神庙给拆了,抢了神庙下的镇国之宝月之石,又再度不知所踪!”
第436章()
张残长大了嘴巴:“传老弟这也太猛了吧?哦,还有那月之石是什么东西,很值钱?”
岳菱本来还在伤感,但是听到张残这话,居然又再度把岳菱给蠢笑了:“满脑子铜臭的庸俗之人!传天怎么会把你当做好朋友?不应该啊!”
张残哈哈一笑,又谦逊地说:“魅力,魅力!”
岳菱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解释道:“据说月之石可以通灵,又有安神养魂的妙用。别的,倒是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了。”
张残这才释然。
莫岁寒当时被迷雾森林的那条白蛇妖给吓得魂不附体,又被藤野新上给震慑得失魂落魄,那么传天为了帮助莫岁寒,使得莫岁寒在十年内能成长为藤野新上的对手,他不惜与整个天竺国为敌,抢了人家的镇国之宝,用宝物为莫岁寒养魂安神,也不足为奇。
“你说,如果当真有一天,他知道我命悬一线,会不会赶回来看我?”
岳菱刚问出这一句话,张残登时不悦地说:“你瞎说什么呢?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张残的语气有些冲,岳菱却是眨了眨眼,一点也不介意,反而笑着说:“好久没有人吼我了呢!”
张残也反应了过来,他摸了摸脑壳,痛快地说:“岳姑娘要是喜欢,张某吼人骂人的功夫,包保您老满意,物超所值。”
岳菱也笑了起来,随机她扬了扬眉毛:“有本事你再吼一句试试?”
而后张残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蔫了。
这股子的怂样,又引得岳菱一阵发笑。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张残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也很不错。哦,严格来说,不只是不错,而是相当的美妙。
然而当你觉得美妙的时刻来临的时候,它却是像是白驹过隙一样,那么的迅速,那么的让人难以保持住。
码头已经到了。
别离的时间,虽说只是挥挥手那么简单,然而它的每一分每一秒,却显得那么的漫长,也显得那么的伤感。
“刚才那个岳菱跟你说了些什么?”叶梦琪气鼓鼓地问。
张残哦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无非就是要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去找她聊聊天罢了。她是一个寂寞的女孩子,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哼,哪有这么简单!”叶梦琪撇了撇嘴。
张残不由哈哈一笑,忍不住溺爱般的摸了摸叶梦琪的脑袋:“她爱上的,是我的好兄弟传天。你别这么一副怀疑的样子好不好?等你见过传天,你就会知道,他本人是多么的优秀!”
然后张残一拍脑袋:“你不是很崇拜岳菱的么?”
叶梦琪听了张残的发问,反而又撇了撇嘴,故作不屑地说:“崇拜只是因为有距离罢了!亲眼见过之后,又觉得她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人罢了!”
看着张残强忍着发噱的样子,叶梦琪皱了皱鼻子:“怎么?你不是也说了?我只是和她们的出身不同罢了,换做我是她的话,或许我做的就更好了!”
张残还能说什么?只能翘起大拇指:“我家梦琪当然是最优秀的?”
“我家?”叶梦琪痴愣愣地看着张残,忍不住复述了一遍,随后她第一次脸上飞上了红霞,却还是强硬地说:“谁是你家?还要不要脸了?”
张残没再和她逗下去,只是把目光迎向了远方临安城的城门。
越是靠近临安,张残越发觉得背上萧雨儿的骨灰盒,其重量堪比泰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叶梦琪也发现了张残面色的凝重,很识趣的闭上了小嘴,一言不发的跟在张残的身后。
顾所愿和顾如雨父女俩,在刚刚下船的时候便暂时和张残分开。他们二人更愿意多去走走大自然自己的风光,对喧闹的集市倒是缺失了几分兴趣,他们只是和张残约好了碰头的时机。实际上,就算没有这样的约定,作为高手的直觉,在一座城中感应到彼此的存在,也是一件很简单很轻松也很随意的事情。
至于澹台兰珍,她的态度则让张残有些不解。她连道别都没有给张残留下,便自行离去了。
好吧,这些都无所谓了。
“你这个样子,好让人害怕!”
进城之后,叶梦琪看着阴郁得几乎能拧出水的张残,忍不住轻声说道。
张残想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却奈何觉得面部一阵僵硬,根本做不出这么简单的动作,于是他只能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来嘛来嘛,给姑奶奶笑一个,大不了今晚人家是你的了,好不好?”
叶梦琪还没有放弃,反而摇着张残的胳膊,撒娇似的笑着说。
张残这才转过头,再度伸出手摸了摸叶梦琪的小脑袋,低声说道:“你可能不会懂,人越成长,越是孤单,越是冷漠。而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我现在更加深刻的体会,当他在武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升越高的时候,那么他能够体会到‘人’的各种乐趣和情感,这种机会也越来越少!甚至到了某一天,彻底失去了这种乐趣和情感,也不是绝不可能。”
张残一眨不眨的盯着叶梦琪,就像叶梦琪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残那样:“所以,就让我今天好好的宣泄一下自己的悲伤,好吗?我真的害怕,有一天我会彻底变得麻木不仁,感受不到快乐,也感受不到痛苦。就是今天,别理会也别制止我做任何事,好吗?我真的害怕这是我最后一次,能感受的心痛了……”
张残这番恳求的话,其实没怎么煽情,但是却把叶梦琪说得眼窝一阵通红。
她甚至用上牙咬着下唇,强力的克制着自己,最后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很乖巧的跟在了张残的身后。
萧雨儿曾经说过,她想和她奶奶,即萧老夫人安葬在一起。
她自幼父母双缺,萧破元帅又鲜少回萧府,和她一直相依为命的,只有萧老夫人和婉儿。能给她温暖和保护的,也只有萧老夫人。
或许,曾经在某一段时间里,她曾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张残的身上。
或许,曾经在某一段时间里,她也曾天真的以为,张残会是在萧老夫人去世后,化身为她最温暖,最坚实的依靠。
或许,曾经在某一段时间里,她也曾无数次梦到过张残。
或许,她也真的爱过张残
或许……
……
可是,当那晚的夜宴,在张残输给慕容鹰之后,一切都变了。
一方小小的冰冷墙壁,却永远的阻隔了她和张残之间的距离。
直到她心力交瘁弥留在世间的最后几日,她和张残才再次相见。
然而,她是什么时候绝望的咽下存于世间的最后一口气,张残却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张残昏醒过来的时候,目不能视,耳不能聪。等到张残在药王谷治好这些隐疾,却发现萧雨儿的骨灰盒,竟然是那么让人绝望地一直伴在自己的身边。
“萧老夫人,雨儿又交给你了。”
张残当然没有跪下来,他其实对萧老夫人并不感冒。
“我知道你很想她,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这么早的见到她。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张残想了想,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很平静,一点悲切的意思都没有,更不用提为萧雨儿留下眼泪了。
他很失望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捧起一方土,慢慢的添在坟茔之上:“雨儿,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是我又觉得,说什么都是白费,愿你一路走好!”
“哦,对了……”
张残沉默了很久,或者说很久很久,他才慢慢的张口:“我爱你!”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这是萧雨儿最喜欢吟唱的一句诗,张残将之刻在了石碑之上。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张残又念了一句,然后才站了起来,就那么淋着飘洒的细雨,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是夜,张残还做了个梦。他梦到萧老夫人对他说谢谢,也梦到了萧雨儿。不过萧雨儿并没有和张残说什么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张残,似乎张残的脸上长出了一朵漂亮的花儿一样,怎么看怎么美,怎么看,也都不会腻。
一大早,叶梦琪便又冲进了张残的“闺房”,还是那么不避嫌的一把掀开张残身上的被子:“今天要带我去哪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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