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是国王吧?”劳伦斯揪了揪洛比的衣角。
“不是,但在某方面来说,他和国王没什么区别。”洛比笑了笑,继续开着玩笑向塞克特提出要求:“光有酒可不够。不过塞纳人从不会让客人失望,对吧?”
“那是当然。今晚,我希望你把枪里的所有子弹都打光。”塞克特暧昧不清的微笑,充满深意。
“咚”的一声巨响,洛比哀嚎一声,捂着脑袋再也不说话了。
第309章 川流之中()
洛比不再言语,劳伦斯也只好暂时放弃了打听塞克特身份的打算。这个不正经老头的亲和力很强,不管是跟洛比开黄腔还是招呼其他人,他都能做到面面俱到,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这种八面玲珑的人确实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毕竟没人不愿意听好话,哪怕是劳伦斯这种不善言谈的人,都对塞克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朋友们,今晚我们将准备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希望各位能借此感受下塞纳人热情好客的特质。”
“抱歉,我身体略有不适,恕我不能到场。”劳伦斯给出了她自认为最合理的答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也不认为这场宴会是毫无目的的普通宴会。只是自己现在是一个势单力薄的外来人,塞克特虽然平易近人,却也是塞纳的大人物,所以劳伦斯才用这种不愿得罪人的委婉方式,客气的拒绝了对方。
“嗯,这个我可以理解,战争留下的伤口可以愈合,但永远无法隐藏,对吧。”塞克特并没有第一时间出言挽留,反而毫不在意的略过了这个话题。
……
中立之地的河道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惨绿,荒野的风本是冷酷的,但藏身于钱箱里的魅魔母女却满头大汗,把身体蜷缩起来,等候着命运的审判——毕竟作为从西境那片被诅咒之地逃出的难民,她们没有抱怨的权利,即使钱箱里闷热无比,清水和干粮都已经有些发臭,她们也只能侧耳偷听船员们的闲聊,来判断目前的情况。
相比较母亲尚有余力把钱箱撑开一条缝隙,小魅魔显然已经精疲力竭。闷热又肮脏的环境让她体内的病毒亢奋起来,仅仅过了两天,霉斑和脓包就爬满了她半边身体。但即使无比痛苦,小魅魔的眼中也没有疲倦和不满,只是努力的捂着自己的嘴,避免咳嗽声过大,引来船员和护卫的搜查。
船舱底部装满各种物资的货箱,在昏暗油灯的照射下投影出怪物似的影子,连绵无尽。随着船身的轻微晃动,那些影子就像是长了脚一样,来回缓缓移动着。
“呸,这趟货走完我才能拿二十个金币,喝几瓶酒就没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破口大骂道:“那帮狗东西让咱们去西境,冒着被诅咒的危险运送商会物资,到头来就给这么点钱?去他妈的,一个最便宜的奴隶都能卖上五十个金币,难道我的命还不如奴隶值钱?”
“切,要我说咱不就是这贱命?”另一个口齿不清的家伙回应道:“算了吧,抱怨有个屁用。把水壶拿来,咱该吃饭了。”
魅魔母亲撑起箱盖,向外面瞄去。只见不远处两个靠在提灯下的船员正坐在一张破旧的薄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一个身材略瘦的船员一手小心翼翼的倾斜水壶,一手用勺子将薄铁罐里又干又硬的饼戳软。很快,那片干饼就被泡成了一罐粘稠的糊糊。另一个船员从角落揪来了一个小炉,将一把干燥的树枝塞了进去。显然罐子里的东西就是两名船员今天的午餐了,从他们脸上愁苦的样子看,这东西的味道应该不怎么样。
虽然船上严令在底舱生火,但对于在底舱巡逻的船员来说,这道禁令比西境国王们颁布的某些法典还可笑。毕竟平时没人来检查他们是否在尽职尽责的工作,他们只要保证船底不漏水,底舱的货物完好无损就行了。
一般就算抓到底舱船员违纪,船长也对这种无伤大雅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毕竟长期身处黑暗中,不做点什么人都会疯掉的。
泡沫在火的热力下迅速翻腾起来,些许糊糊溢了出来。
“该死的,你个蠢货!水倒多了,咱们今天喝什么?”
“吵什么?咱们就在河里,找点水还成问题?”
“你懂个屁!不知道河道已经被污染了?下游两岸到处是死去的动物和枯萎的植物,现在每天定量用水。算了,先吃饭吧…”
看着两人都不再言语,皱着眉头吃起了面糊,魅魔母亲也转过头看了看放在脚下的水壶。干粮和饮水顶多再过一天就会耗尽,到时就不得不再去上层偷一点水了…可是听船员这么说,显然饮用水不再像以前那么好找了,如果贸然搜查,难保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的话,自己还好说,女儿可就遭殃了…即使大多数人类都不会对魅魔产生反感,但一个携带致命病毒的魅魔…难保这群人类不会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是不是应该找机会下船呢?听说过了中立之地就是东部各国的地界了…或许下船后能找到一些好心人寻求帮助?不…边境地带肯定有人类军队驻守,即使侥幸混过检查,也无法保证安全——她还带着女儿,肯定不能让当地驻军知道女儿染上了致命的恶疾。
魅魔虽然是恶魔,却能混入人类城市,甚至获得高人一头的待遇。究其原因,也只是因为她们形似人类美女,且因身体较为孱弱,没有出现在人魔大战期间的正面战场上。据说在百年前,塞连帝国的皇帝也曾收过几个魅魔做小妾,这大大降低了人类对魅魔的嫌恶,从此人类各国就有了不成文的规矩——魅魔不算恶魔。
魅魔母亲枕着金币,脑子里却翻腾着各种筹划,辗转反侧。
“妈妈我感觉…好冷…”
魅魔母亲愣了一下,她的脸苍白而麻木,仿佛没听到女儿的声音一样自顾自地抱紧了小魅魔,想让睡在金币上的小家伙更暖和一点。她知道女儿也许活不了多久了,那小家伙手脚冰凉,宛如呻吟声的呼吸也越发急促。
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什么声音?”似乎两个在吃饭的船员听到了什么动静,两人马上扔下餐具,拿起提灯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然而没有人——灯光摇曳着,深沉的阴影缓慢的晃动着,没有一个人影。
“呼呼…”
“是老鼠?”两人不敢有一丝大意,向怪异声音的源头寻去。忽然间,小型金属制品落地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夹杂在有规律的潮声中。若不是两人某方面的听觉相当敏锐,一般人根本无法辨认。在听到那声音的同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只见一枚金币骨碌碌滚到了他们方才吃饭的铁罐前,倒了下去。马上这两人就像下水道里争食的老鼠一样,高声叫着扑了上去。
“它是我的!我先发现的!”
“滚开!是我先听到声音的!”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挥起了拳头。对于这种从天而降的惊喜,没人可以保持平静,谁会在意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是哪个箱子里跑出来的呢?两个船员只知道它马上就要被塞进自己的口袋了。一枚金币虽然不多,但对于这些常年看客户脸色吃饭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它足够水手们在码头的酒馆买好几瓶不兑水的劣质朗姆酒了,它也可以让愿意把它塞给某个老妓女的“阔佬”渡过整整两天的欢乐时光…总之没人会嫌钱少,多一个子儿总比没有强。于是两个船员为了证明自己更有资格拥有它,毫不犹豫的将拳头挥向了同伴。虽然船长禁止船员在船上打斗,但一般来说,只要不动用武器,不打断骨头,不影响工作,小规模的打斗也仅仅是一种大家公认的粗俗的娱乐项目而已。
然而两人刚扭打在一起,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一个人影抱着什么东西从角落的钱箱里跳了出来,飞速冲上楼梯打开了舱门。
那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影就消失了。意识到有人混进来的两人立马松开了对方,急匆匆地跑到钱箱前,检查起来。钱箱上的封条被扯成了两半,这恐怖的一幕瞬间让他们像娘们一样惊叫起来。如果抓不到那个盗贼,恐怕他们就要为自己的玩忽职守买单了,甚至还会再吃上十几鞭。
但等两人连滚带爬的跑到上层后,却只看见那道人影一头扎进了河里。正值午休时间,大多数船员和护卫都在打盹,以至于没人在第一时间拦住那个小贼。不过这也无妨,整条河都被剧毒污染了,不管什么人下河,都是死路一条。意识到损失已经无法挽回的船员立马咒骂起来,用这种没有实际作用的行为发泄着愤怒与苦闷。
第310章 似曾相识()
劳伦斯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塞克特,答应了出席宴会的请求。
“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正如每个罪人都有未来一样。我只是以朋友的名义,邀请各位参加宴会。没有政治因素,也不需要勾心斗角,就像洛比所说的那样,和朋友们坐下好好喝一杯,我想没什么事会比它更令人感到愉快了。”
最终面对塞克特的说辞,劳伦斯也只能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回应了一个字:“好”。
现在回想起来的时候,劳伦斯才有些后悔自己没果断拒绝。但即使有些后悔,她的脸色也依然冷定,毕竟在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她不愿意花费太多精力去把它处理的完美无缺。
默默坐在塞克特为她准备的豪华客房中,凝视着窗外。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依旧透亮,显然冬季已经过去,爱早早下山打盹的太阳也总算勤勉了一些,依然有气无力的挂在天上。城市的规模无边无际的延展着,越过房屋远眺,依稀能看到极远处直入云霄的白塔影子。
那是圣格里高利大教堂的塔楼,矗立在南方尽头的圣城遗址。从那里吹来的风里似乎夹杂着些许寒意,好似恶灵的哭声。那样的悲痛与仇恨,居然百年未曾泯灭。
信徒们相信人都是有灵魂的,圣格里高利大教堂的塔楼顶端,就是通往天堂的入口。一个虔诚的信徒,死后的灵魂就会登上天堂,回归主的怀抱。而那些不够虔诚的灵魂,便会聚集到教堂地下的忏罪厅里,直到赎清他们生前的罪孽,才能前往天堂的入口,去往彼岸转生。百年前奥拉神国统治了整片大陆,将信仰播撒在每一寸土地上,这才使得大部分人都接受了教会是凌驾于世俗权力与凡人财富的更高存在。
没人在生前登上过圣格里高利大教堂的塔楼顶部,这倒不是因为什么禁令或戒律,只是没人成功过而已。曾有某位狂信徒背着一本《教典》,在行囊里带好了食物、清水和毛毯,试图以人力完成史无前例的朝圣。但他最终还是死在了途中,眼角带着泪水的尸体又莫名其妙回到了地面上。
圣城陷落后,许多狂热的信徒仍然不肯安分,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那片枯萎之壤寻求救赎。听说他们都死在了遗址外围,充满怨念的肉身被土地吞没,生根发芽,化作一株株张牙舞爪的怪树,向着南方的圣域哭泣不止。密林环绕着圣城遗址,就像一个个阴狠歹毒而又忠心的护卫,将任何敢来亵渎圣地的生物拖进深渊——百年来,除了最大胆的冒险者和最虔诚的信徒,甚至连飞鸟都不敢掠过那片天空。
劳伦斯在落日的余晖里看着远处渐渐模糊起来的高塔,神色有些恍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就作为一个被放逐的骑士来到这里,结识了菲莉丝和罗恩。那时意气风发,摩拳擦掌准备纵横异界的少年,已经死去很久了。不管她是不是异界来客,这个世界自己的骄傲也值得人尊敬,刚开始看起来落后愚昧的土著们,反而让她感受到了快乐和家的温暖。
总爱吹牛的纨绔子弟唐纳德,喜欢用实际行动表达爱意的菲莉丝,可靠的罗恩,不正经的老公爵奥兰多,一直压着她打却又教会了她不少战斗技巧的卡琳,还有当时还是个小不点的奥拉夫…正是这些人,填补上了她内心的空洞。那时候她还没这么强的力量,也不是弑君的罪人,她并不需要关心身边的人是否威胁到了某些权贵的利益。那时她只是个年轻的骑士,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混在一起,填饱肚子,然后开心的活下去就行了。
直到后来,那个口口声声说为了天下苍生的婊子,折去了她的所有锋芒和棱角,将她和朋友们挨个踩在脚下,这才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一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冷血复仇者。
人生至此,会后悔吗?也许答案是肯定的,但现在的劳伦斯,只是不想表现出自己后悔罢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东部各国的人民已经有几十年不曾听说过兰斯和塞连了。那么强大的帝国,就这样被饿狼们从历史中抹去。也只有某些快要入土的老人和高层军政要员的嘴里,还时不时冒出这两个历史名词。因为除了生在那个时代的人之外,也只有能接触到机密情报的军政要员,才知道在暗处有妄图推翻现有政体的复国组织在使用这两个不算太古老的名词。
“劳伦斯阁下,晚宴就要开始了。请随我来,沐浴更衣。”门外侍卫的语调,优雅而平静。
也是…看来自己真是泡在泥浆里太久,都忘了洗澡这码事了。
……
当天启小队四人穿着礼服在已经在会客室等候了一个钟头后,劳伦斯才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出现在门口。光看这身打扮,是整洁光鲜,然而劳伦斯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一种极强的违和感——空茫眼中闪烁着锋利的光;手指也始终放在腰间那把生锈的短剑上;这种局促不安绷紧全身神经的感觉使她原本清秀的脸庞,也因五官挤在一起的愁苦模样而变得有些走形…
“噗…”洛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怎么这本来挺漂亮的礼服让你…让你穿得像村姑一样?你是要参加葬礼吗?怎么愁眉苦脸的?”
让洛比这么一说,劳伦斯也无力反驳,只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也许在这种战场上,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无所适从。虽然心里没有紧张或畏惧等负面情绪,但这种别扭的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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