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要说起来,我们诡道与鬼宗还有些同气连枝。不过,我派却要比鬼宗早上许多,到现今已有数万年的历史传承。”
锦凰神色微异。竟这般久远,可比鬼宗悠远了不止一星半点,怕是连与沧阆派也是相去不远。
云铧见她听得认真,便接着道:“我们诡道尊崇鬼域冥主。我听师尊提过,祖师爷曾经受妤菀冥主点拨,习得两大功法,一是与鬼宗炼魂术颇为相近的魂阵,二是五行乾坤术。后来,祖师爷便以这两大功法创立了诡道,并立下誓言,诡道门人将永世居住在忘川河畔的幽溟诡域,永生永世为妤菀冥主的奴仆。”
“主人?”识海中,鬼鼎突然惊呼出声。
“那你……这次现身峊州……?”锦凰忍不住问道。
云铧听出她话里的急切,心中不免一动,回道:“这次是奉了师命,出来历练。”眼前又恍惚浮现出临行前的场景,师尊殷切地看着他,说,待他历练归来,便将掌门之位和魂阵传授给他。他看了眼眼前之人,心中不由地生出一丝不舍来。
锦凰点点头,羽睫下垂,在眼下投射出一团暗影,无端添了几分黯然。
而识海中,幽冥鬼鼎却在不断地叫唤,“小锦,让他说说主人的事,快,让他多说说主人的事。”
锦凰不理它,声音有些低哑地问:“那,你历练完之后,是不是,便要回去诡道了?”
她话里带着极易察觉的黯然和滞涩,可以说是一种另类的不舍,云华心思细腻,自然听出味道来了。他心中迅速涌上来一股狂喜,同时,心底的那一丝不舍也跟着酵发了起来。
可随着这股狂喜和不舍的,还有不容忽视的迟疑和纠结。心中的秤杆不停地上下摆动,一端是教养自己多年、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师尊,一端是自己放在心底多年、如今终于得见的女孩儿,他该如何抉择?
还不待他整理分明思绪来,锦凰已经复又抬起了眼帘,脸上的黯然散去换上了有些刻意的新奇,再一次说道:“云铧,跟我说说幽溟诡域吧?那里,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好。”云铧看着她,声线不自觉一柔,开口道:“幽溟诡域地处冥界、妖界和魔界的交界之地。那里没有日月,亦没有星辰,永远只有沉沉如暮霭般的天空,没有昼夜之分,更没有春秋之别。幽冥鬼域的天气极为恶劣,只有少数生命极为强悍的植草能够存活,所以,近乎八成的地域都是荒芜之地,也因此,那里常年吹刮着凛冽刺骨的风沙暴。”
锦凰听得认真,随着他的描述在自己脑海中逐渐描绘出幽溟诡域的模样。永远黑暗的夜幕、广袤荒芜的地域、终年不散的强劲风暴,俨然就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死亡地域。
“不,幽溟诡域是死亡地域,但一点也不死气沉沉!”识海中,阿鼎反驳道。
几乎是在它话音刚落,云铧继顿了一吸之后又接着道:“因为地处三界的交界之地,与人界又有酆都这个鬼都作为联通之城,所以那里鱼龙混杂,妖魔横行。听师傅说,自六界诞生之初,幽溟诡域便不受任何力量所管制,因此,那里时常混战,人与妖、仙与魔、鬼和妖……那里,只有绝对的实力才可以挣得一时的太平。”
第三百一十二章:冥界()
“阿锦,快让他说说主人的事!”阿鼎又在识海中叫唤。
锦凰不理会它,在云铧停顿之际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你们诡道在幽溟诡域……”
“小锦,你可记得我方才说过,我派祖师爷曾立下的誓言?诡道门人将永生永世甘作冥主的奴仆!我们诡道之所以能够在妖魔横行的幽溟诡域存在数万年之久,是因为我们诡道门人,是鬼府的引路人,要永世守护着鬼府。”
锦凰明显愣了愣,她只以为诡道不过是一个隐世的修真宗派而已,却不想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她突地想起脑海中存留的一断奇怪诡谲的梦境,一个由神堕落成魔的男子为了一名女子摧毁冥界,火焚恶鬼,而那个女子似乎便是名唤“妤菀”。
因为失忆的缘故,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个假想出来的梦境亦或是幻境而已,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她此前从未听说过“妤菀”此人,如何能生出那样的梦境或是幻境来,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丹田中的幽冥鬼鼎。鬼鼎本就属于冥界之物,又自有神识,拥有冥界的记忆无可厚非。而她看到梦境,或许是因为鬼鼎受到某些不明的刺激激发而产生,而她又与鬼鼎心意相通,能看到便不足为奇。
所以,她私以为,那些梦境并非虚妄,而是真实发生过,是鬼鼎自有的记忆。
而那片如同梦境一般的记忆中,那魔叫嚣着的“冥界尽毁、天理违逆,所有的冤魂恶鬼都入不了地狱,都只能滞留在其它五界中”的混乱并没有发生,却又是为何?冥界尽毁,鬼魂无处所终,又是去了哪儿?
锦凰看了眼云铧,他方才说他们诡道是鬼域的引路人,那么,是不是就是说冥界还存在着?未被摧毁?
她心中一时间划过诸多思绪,顿了顿后疑惑地问他,“我曾在天机锋的藏书楼里看到过一方古卷,名唤‘六界誌’。上面提到,冥界早在上古时期便不知何故被摧毁了,六界失衡,鬼魂无所归一,滞留在鬼域之中不得善终。此事,可是真的?”
“冥界曾被摧毁是真,六界失衡却是假。”云铧摇摇头,“当年,祖师爷亲眼所见冥界被一人捣毁。不,不是人,应当说是魔才是。那魔以一己之力捣毁鬼府,焚尽恶鬼,整个冥域被滔天的红莲业火所吞噬,业火整整烧了四万九千多年才终于熄灭。”
对上了,与梦境中的片段对应上了。冥界被一魔物所毁,恶鬼尽焚,不正是梦境中的场景!
此时,识海中阿鼎倒是不吵不闹,安静得出奇。
锦凰心中暗道,但转念一想便觉出不妥来,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着火红色华服、头戴双翅凤钗的女子背影。
她双眉微蹙,惊疑地看着云铧,“那妤菀冥主呢?作为冥界之主,为何任由那魔物胡作非为?为何不去阻拦他?”
“冥主不是不去,而是不能。”云铧的神色转沉,眸光中有怜惜之色隐隐浮动,“妤菀冥主早在此前便已经羽化,身魂湮灭了。”
在诡道之中,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当年,祖师爷是因为心底深深思慕着妤菀冥主,所以才会立下那样的誓言,赔上整个诡道宗门去守护冥界。而妤菀冥主羽化之时,亦是祖师爷陪在她身边,所以诡道才会持有令整个幽溟诡域都避让三分的引路法牌。
“身魂湮灭?”锦凰低喃,想起梦境中那女子深沉的痛楚和绝望,不顾一切的决绝。不知为何,心也蓦地升起一股诡异的尖锐痛楚来。只有真的被伤得痛彻心扉了,才会那般不计后果、不顾一切。
“不,主人不会身魂湮灭的!主人不会羽化!”沉寂多时的识海,阿鼎再次激动地叫喊起来。
“嗯。”云铧点点头,“被红莲业火肆虐过后的鬼域尽是一片焦土,万里浩渺皆是荒芜。四万九千多年后,业火逐渐熄灭,在那场大难中幸存的冥主奴仆们陆陆续续回到鬼域,开始重新支撑起鬼府。虽然与曾经的鬼府不可同日而语,但经过这么多年也不可小觑,已小有当年的模样。”
“不,不会,主人不会身魂湮灭,不会!”识海中,阿鼎像是陷入了魔怔,反反复复说着这些话。
锦凰不理会它,接口道:“所以,其实现在幽冥界依然存在,只是不再是冥主掌权。”之所以在冥界被毁之后,没有出现恶鬼滞留五界、霍乱天下之事,其实是因为那些幸存的冥主奴仆在其中行事。
到此时此刻,锦凰算是彻底了悟了。她曾经以为的那些梦境,实非梦境,而是上古时期真实发生过,是幽冥鬼鼎承载的记忆,关于冥界被毁的记忆。
可不知为何,今日听云铧这么一提,原本关于那红色华服、双翅凤钗女子的模糊印象一下子又清晰了起来,像是被损的记忆经过他的提起而恢复了一样。那个梦境中呈现出来的所有画面、那女子痛彻心扉的绝望再一次鲜活了起来,清晰无比。
“唔!”锦凰感觉心头突地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抽扯一样。那痛楚尖锐难当,血肉模糊,只恨不得将心掏出来,那痛才能消停一般。
她上半身半趴在石桌上,右手死死捂着心口,秀眉紧蹙,脸色发白,整个人痛楚难当。
对面,云铧见状,瞬间大惊失色,忙直起身绕到她身侧,焦急地询问,“怎么了?”
锦凰疼得不行,那尖钻沉钝的痛楚一遍遍涌上来,她感觉连脑仁儿都被牵扯着,跟着疼了起来。她模模糊糊听到云铧的声音,像是隔着重重帷幕后面传过来,虚缈而飘忽。她依着声感抬起头来,隔着忽明忽暗的视线看到云铧的轮廓,一股强烈的委屈情愫突地涌了上来。
她虚弱着嗓音艰难地低喃出声,“云铧,疼……”
瞧见她这副模样,云铧急得额际都出了汗,语无伦次地道:“小锦!小……是不是那物……”说到一半猛地想起她和苻璃对那物的隐秘,又急急地顿了口。忙从空间中去出两枚丹药,急急忙忙扶着她,正要给她喂下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警告(一)()
“小锦,来,吃了这几枚丹药。”手已经搁到了锦凰的下颌,正要将丹药喂进她口中,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强横、不容对抗的力道,将他整个人往侧边一拂。
云铧忙运起灵力顺着那力道转了大半个圈,堪堪定住脚下,抬起头来时却见锦凰整个人已经被人揽在了怀里。玉冠墨发,面容清贵,气质悍然,不是苻璃尊者,又是何人。
已经蓄起的灵气忙又收了回去,云铧给他见了一礼后急道:“尊者,小锦她……?”
苻璃沉着脸色点点头,“本座知道了。”说着一把将已经疼得神志不清的锦凰拦腰抱起,转身对跟在他身后追过来的青林掌门道:“青林掌门,借内室一用。”
青林快速扫了眼他怀中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锦凰,点点头,“尊者随本座来。”说着,便快步在前面引路。
三人都是修道中人,几个移行就到了一间耳室,青林将人领了进去,说了句“尊者请自便”,就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不再打扰。
苻璃将人放在床榻上。这个时候,锦凰已经痛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脑海中更是除了痛什么思绪都积聚不起来了。方一接触床榻就凭着身体的本能,整个身躯都蜷缩了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些痛楚。
苻璃见状,心不自觉跟着狠狠一抽,“锦儿!”说罢,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瓷瓶。
一旁,云铧瞧见锦凰那痛苦的模样,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但一触及到守在榻边上的苻璃时又硬生生顿住了步伐,心中暗暗恼恨自己的无用。小锦这般痛苦,他却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而锦凰此时此刻已经痛得神志不清,但力气却大得出奇。苻璃将她整个人掰扯过来,将将拨开瓷瓶的塞子倒出两枚丹药,转头一看,她整个人又蜷缩到了一起。他实在腾不出手来,转过头朝神思不属的云铧唤了一声。
云铧怔怔回过神,忙疾步上前,按照苻璃所说双臂紧紧压制着锦凰,将她定住。
而苻璃则起身绕她头后方,一手扶着她的侧脸,一手凑近她的嘴唇,轻声哄道:“乖,锦儿,把这两枚丹药吃了,吃了便不疼了,乖。”嗓音轻缓柔和,透着小心翼翼,就跟哄小孩子似得。
自前日与苻璃同行以来,苻璃都是一副清贵冷持的模样,甚至连面色都鲜有波动,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可谓不稀奇,让云铧忍不住侧目,同时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来。还不待他理清那异样是什么,耳畔一阵沉重的痛吟声将他的思绪又堪堪拉了回去。
只见锦凰双目紧闭,额际和两鬓泅满了冷汗,双齿紧咬,下颌的线条紧绷到了极致,可见其力道。
苻璃的手搁在她嘴边,哄了半晌都没见她松口。
云铧见状,心中一急,紧抓着锦凰的双臂不自觉加大了力道,脱口就唤道:“小锦,你张开嘴可好?把嘴张开些,把药吃下去。”
苻璃心中焦灼万分,心道若锦儿再不松口,他只能不得已使出强硬手段。他正准备动手之时,却不想锦凰真的微微松开了一道齿缝,从里面吐出两声嘶哑虚弱的哭喃,“疼……云华,锦儿好疼……好疼……”
虽然哭喃声低弱,又断断续续,但两人都靠得她极近,所以都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两人的耳中。
云铧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压根就忘了苻璃还在一旁,脱口就哄道:“不疼了,马上便不疼了……”
苻璃却是心头猛地一怔,胸腔中瞬间卷起千重浪涛在里面翻搅鼓荡。不过,纵然有千头万绪,他到底还是镇静,眼疾手快地在锦凰再次咬紧牙关之前将丹药送了进去。接着,双掌蓄气,照着她的两侧太阳穴将灵气缓缓送了进去。
一盏茶之后,他才将将收回手,而锦凰也彻底平静了下来,呼吸低缓,神色倦怠,已经陷入了沉睡。
苻璃瞧着云铧一直握着自己徒儿的右手,眸中的光瞬间就冷凝了下来。他直起身朝外走去,身后落下一句,“云铧,本座有些话要同你说。”
云铧闻言,忙应了声“是”。
他素来聪敏,大概猜到了他要同自己说些什么,心中暗暗忐忑。这般想着,又忍不住回头仔细瞧了锦凰一眼,只觉得胸腔滚烫,生出无限勇气来,更是悄悄捏了捏掌中细腻的小手,心中甜滋滋地唤了声“锦儿”。
如此又磨蹭了几吸后,云铧才不舍地站起身,追着苻璃走了过去。
两人先后走到外室。
云铧冲背对向他的苻璃行了一礼,“尊者。”将将直起身来就听到面前之人说:“你这次出幽溟诡域是奉师命历练罢?”虽说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想到他与诡道的渊源,云铧便也释然了,遂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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