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起温和地叫她慢点跑,小心摔着,却见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灵动双眸在看向他时,里面的激动喜悦仿佛黯淡了一瞬,随后那双眸的主人淡笑着说知道了。
闻昭应完这句就同母亲几个兴奋地说话,庄起却像是被一只大手蒙住似的觉得心中闷闷的,不自觉地回想着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表妹。
闻昭是真没想到庄起这个时候会在这里,照母亲的意思是“沾沾他探花郎的喜气”,所以还没有揭榜的时候庄起就来了姜府,但是闻昭却觉得母亲还有层意思在里边,她想修复姜家同庄家的关系。
上一世便没有这遭,那次庄起同样是探花,母亲却没有“蹭他喜气”的意思,大抵是因为那时同闻昭关系不睦,想得便没有如此周到。只有真正将闻昭视作亲女,才会将她外家也考虑进来。
闻昭这般想着,便见爹爹喜气洋洋地走过来,对着几人道,“今日就去归一楼吃饭吧,闻熠会从那边路过。”
三哥会像上次陆然那般,骑在高头大马上,行在一列队伍的最前边,所有人都会先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而她的三哥又是那样君子如玉的模样……
闻昭迫不及待地与众人去了归来楼。
有人说亲人之间会有某种感应,三哥也同二哥一样,经过楼下的时候恰巧抬起头来,这次闻昙和听洲没有稚气地大喊“大马马”,就连闻酉也是喊的“三哥哥来了”。
闻熠经过那家酒楼底下,抬头一看第一眼就看见了闻昭,一束阳光恰好落在她莹白的脸上,照得她笑容静好,眼里蕴着星子一样的光。
队伍已经行过了那家酒楼,他的眼前仍是那双笑意纯粹明净的眼,街道两旁的喧哗声似乎都小了些。
这次的状元宴办得盛大,闻昭几个却丝毫不担心二哥会心中不平衡,二哥本就是最为洒脱的性子。
说起来二哥将与苏穆宛的事情同大伯父提了,两人在房里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二哥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闻昭便知事情应当能成。
那孙瑜是工部尚书的孙女,算是二哥的顶头上司,大伯父让二哥娶孙瑜怕就是想让他在官场过得舒坦点。而那苏穆宛是太师之女,虽然无甚实权,却最是德高望重,说一句话顶别人十句百句,而太师的孙女想必也是教导得极好的,这样的儿媳没有拒绝的道理。
闻昭是真不晓得她二哥如何就与苏穆宛走到一块儿了,虽然苏穆宛喜欢她二哥的那股劲儿她看着都有些触动,可是二哥也绝对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
而这日的状元宴上出了一件大事,薛相竟然收了姜三公子为门生!谁都知晓薛相收徒的规矩是不收在京城中根基深厚之人,是因为这类人在京中掣肘甚多恐不能为他所用。而姜三公子恰好就属于这类。
且薛相对姜三表现得比三年前收陆然那次更为热情,赞赏之意毫不掩饰。这下众人看姜三与陆然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了。
闻昭却知道这次薛相收徒怕是在拿三哥打陆然的脸。这两人原本关系那般亲密,之后又不知该如何相处了。
不过上辈子倒没有这事。上辈子三哥只是个探花郎,大抵入不得薛相的眼。
正想着,这二人就从远处走来,且是有说有笑的,也不知是真和睦还是假和睦。
那边,闻熠对陆然感慨道,“没想到这一次你又说准了。”
陆然摆摆手道,“与他相处了三年,总该知道点他的脾性的。只不过你以后怕是要与我较着劲了,若做得像那么回事,你的官途也会坦荡些。”
闻熠皱眉道,“他到底要同你置气到何时?”
陆然语气无奈,“大抵要等到下一个女婿人选定下吧。”说完甚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闻熠。
闻熠默了一瞬,道,“那姑娘年已十六,应当不会考虑我吧?”
陆然戏谑道,“难说,薛相怕是留她到十八也使得。”
二人看见了前边不远处俏生生立着的闻昭,停下了讲话,三哥神色陡然柔和,问她,“吃饱了?”
闻昭点点头,问他,“三哥,前边的席面散了?”
三哥点了点头,见闻昭疑惑地看了一眼陆然,又道,“三哥留陆兄多说一会儿话。”
闻昭不解,这两人的和气不似作伪,那就应当是对今日之事并无芥蒂了。可要是薛相知道这两人感情这般好,也不知会不会迁怒三哥。
闻昭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却见这两人都有些惊奇地看着她,三哥看着她道,“我与陆兄日后只需较劲却不必敌对,都是他的门生,敌对与老师而言也没好处的。”
陆然也道,“姜二姑娘竟然想到了这些,这下闻熠更要加把劲了,省得二姑娘为这种事费神操心。”
闻昭听着觉得他似乎有些弦外之音的样子,不待细究,三哥就道,“外头风大,昭昭快回去吧。”
闻昭点头,正要往回走,却在走之前再次回了一下头,就见在去三哥书房的必经之路上,听兰在那处亭子里边坐着赏月,连往常同她形影不离的听月都不在她身边。
看不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闻昭心中甚是担心她对陆然愈陷愈深,难以自拔,最后也不知与那王崇能否结成连理,阿承能不能出生在这个世上……
闻昭一咬牙,拎起裙摆小跑着跟上三哥与陆然,那两人见她跟来也不知是何事,却都停下来等她。
不得不说今晚的月色实在不错,那如水的月光倾泻在闻昭的衣裙上,竟是像镀了一层薄银,那水样的银色随着她的跑动也跟着变化流淌,灵动得很。
闻昭笑道,“三哥,我看见三妹妹在那边,我同你们一道走过去。”
三人同行至望月亭,听兰往这边极快地瞟一眼,同三哥及闻昭打招呼,笑得恬静。
闻昭走过去坐在听兰身边,同三哥道,“三哥你们就先走吧,我与三妹妹在这里说会话。”
三哥点点头,与陆然走了。
听兰再次隐晦地瞟了一眼陆然的背影。
闻昭内心一声叹息,要是她不知上辈子的事,听兰喜欢谁都不要紧,性子好些能过日子的她都会支持,可她知道了有阿承的存在,知道了听兰与王崇成亲后日子和美,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陆然这样的人,日后将是叱咤风云的一代权臣,分明不是能安分过日子的,听兰那样的性子是十万分的不合适。
闻昭这样想着,脸上浮起羞色,垂眸同听兰道,“三妹妹,你觉得那陆侍郎如何?”
听兰听了这问题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说,偏过头来看清了闻昭的神情,心里一个“咯噔”,脸色由红转白。
闻昭也不是等她表白心迹的,还没等她说话就赶紧说,“三妹没怎么不说话?我还想听你的评价呢,都知道三妹妹会看人,也不知那陆侍郎性子如何,是不是看着那般温润和雅。”
“二姐姐这是……中意他?”听兰假装随意问出口,双眼却紧盯这闻昭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对不住了,听兰。
闻昭像是一只被戳了一手指的猫儿,反应奇大地站起身,眼睛瞟向别处,嘴硬道,“三妹妹可不要这般说,都是没影的事儿呢!”
这否认得不亚于承认,听兰的脸色更差,敷衍道,“陆侍郎确实不错。只是听兰觉得这里风的委实大了些,不如回屋吧?”
要想将听兰的恋慕掐死在摇篮里,只有残忍些的法子才奏效,若是任其发展,怕是就算王崇出现在她面前百般示好,她也会无动于衷,毕竟有陆然珠玉在前,听兰怕也会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说起来那王崇也是个不错的人物,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的模样,脾气也同听兰一样是个软和可亲的。听兰同他过日子再好不过了。
那陆然,可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人物,上辈子他年过三十都没有娶亲,可见是一心扑在官场上,想也不想那些情啊爱的。
闻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今日自己做得妥当与否。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利用别人的善良谦让行事,闻昭抓着绸被蒙过头,她好不喜欢这般……
她能料想到从此听兰怕是与她心有罅隙,可若是以此为代价换回她原本的生活也是好的。怕就怕她仍是放不下陆然……
陆然……
闻昭就是想怨他也没有理由,毕竟那次花灯节他什么都没有做,是听兰自己喜欢上他的。
也不知听兰何时能遇上那王崇,闻昭下了决心要撮合那两人,不能让他们的姻缘因自己的重生而发生改变。
闻昭再一次翻过身,却陡然见到窗外立着一个黑影!
闻昭连忙爬起身跑到梳妆台上握了一根发簪在手中,她为了对付皇上演练了无数遍怎样能一击命中心口,这时候倒也能排上些用场。
在这样的强自镇定中,闻昭按捺住怦怦直跳的胸口,盯着那黑影的动静。
第22章 闯香闺()
那黑影一个灵活的翻身,便稳稳地站在屋内,闻昭将发簪捏得死紧,嘴唇抿成一条线,额上也不知不觉渗出些薄汗。
夜晚安静得可怕。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那黑影便欺近她,劈手欲躲过她手中的发簪,闻昭一个弯身滑溜地从他腋下绕过,抬手便要刺下。那人转身的速度奇快,一把抓住闻昭的手腕,那发簪如何都刺不下去了。
闻昭见状不妙便要狠狠踩他,那人却像是预先知道一般,左脚往后一退,闻昭便踩了空。
那黑影在这当口将闻昭手里的发簪夺过扔到一边,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闻昭阻止不及反被他紧紧箍住,她在那人怀里挣扎,慢慢地却停下来。
果然,那人在她耳边沉沉道,“遇见危险第一时间不喊人,只想着逞匹夫之勇?”
方才闻昭在挣扎间闻出了此人身上是她相熟的气息,便不与他反抗了,但心中的恼怒却是愈燃愈旺。
“我竟没想到陆侍郎是夜闯女子闺房的宵小之辈。”语气生冷,带着一听便知的怒火。
陆然松开她,道,“本是来与你说些事,见你拿了支簪子自卫,便来让你看看用簪子到底有没有用。如何?这簪子能防贼吗?”
闻昭咬咬牙,分明是这人不规矩在先,现在竟来与她说教,她只好抠住字眼道,“你倒承认了自己是贼,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黑暗中一声轻笑,那人也不理会她的语气,接着上句道,“仗着自己身手有几分灵巧便如此托大,今日幸而是我来,不然你的命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闻昭知晓这人说的其实不假,她当时若是大声叫喊也比单枪匹马的胜算高些。
然而她下意识地选择独自一人对敌。
闻昭垂眼道,“我受教了。”随即抬眼看他,“倒是陆侍郎,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出去,不然我可喊人了。”
陆然见黑夜里这姑娘的双眼竟然灼灼发亮,煞为好看,便看着她的眼睛道,“你不信任你的下人?”
她自然是信任扶摇芙蕖的忠心的,只是潜意识里还当自己在孤军奋战。
这种孤独感深入骨髓,怕是说与旁人听都得不到理解,也只有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怪物懂得了。
见闻昭默默不说话,陆然又道,“你派出去的那个还是收回来吧,盯着经过的马车看有何用处?”
闻昭讶然,这人竟发现了白嬷嬷,还知道了她是自己的人。陆然见闻昭明显惊了下,道,“你那仆妇不懂得避人耳目,整日地守在包间窗口,旁人想不注意都难。”
“我可是……打草惊蛇了?”毕竟这事太过重大,若是因闻昭而坏事,她也担不起这责任。
陆然摇摇头,想着她可能看不清,出声道,“还不至于,只被我的手下看见了而已。”
“这件事交给我,你就不要插手了。”担心自己语气让小姑娘心里不舒服,陆然再加了一句,“好吗?”
闻昭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问他,“若是这事牵扯到了国公府的利益呢?”
陆然沉声道,“国公府有恩于我,我不会让你们蒙受损失的。”
他说,国公府有恩于他……是指他会试前的那次接济吗,还是指那个没见他用过的国公令?
“其实你早已报了恩,上次你在水中救我……”闻昭视线落在地上。
陆然打断她,“上次就你并不是报恩。上次的事,你还……记得清楚?”
闻昭不知陆然为何这般问,她知道是他救的啊,且她还去陆府专程道过谢,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陆然看她反应就知道了答案,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感受,恼于自己被人带偏了话题,他硬生生地将话题拐过来,“你早日传信给那仆妇叫她回来吧。”
“背后之人通常不会明目张胆地坐着自家马车出来,若他真敢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你怕是更加什么都查不出来,若他坐的是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你如何认得出他是哪个府里的?且出来的人一定是背后之人派出来的不见光的手下,你如何知道那人效忠的是谁……”
闻昭垂头思考后,抬起头看他,“若此事有了眉目,我询问于你……”
陆然俯下身平视她,正容道,“这事是有人委托与我,不可外泄分毫……不是我信不过你。”
他……信得过她吗?可他们的交集并不多,且有不少次都在争执的样子……
来不及多想,闻昭点点头,低声道,“知道了。”
陆然默了下,黑暗的房里只余两个人的呼吸声,他开口道,“昭……姜二姑娘,你只需过好你的闺阁日子就好,外头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就是不靠你的祖父和爹爹,你还有你二哥三哥。”
是啊,三哥也要进官场了。
闻昭似乎有些明白先前陆然同三哥一路时说的那句话的弦外之音了。
陆然悄无声息地走了,外间的丫鬟仍熟睡着,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闻昭重新躺回榻上。
眼睛盯着头顶的幔帐,陡然想起,她方才只穿着里衣同他说话,也不知他看到了多少……屋里这么黑,应当没有关系吧?
闻昭觉得这个夜晚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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