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 第2期 … 第四届科幻小说银河奖
李虎斌 程国英
一
深夜，一个黑影狸猫般敏捷地翻墙跃入裘德吉总统的私宅。他用无声手枪迅速打死四个值班保镖，闪进寝室外总统夫人茜茜的私房。
寝室里，总统夫妇睡得正酣。
黑影取出一支笔形电筒悄无声息地在屋里照着，他拉开一个抽屉，见里面没有他要的东西就轻轻关上；再把一个立柜上下照了一遍，接着拉开了立柜的大门。里面有一个暗箱，他打开暗箱的盖子，啊，一颗色泽光洁镶在紫檀雕座上的钻石呈现在眼前。自从那天得知总统为爱妻买下这颗价值连城的钻石，为了报复昔日的情人，他经过周密的策划与大胆的行动，现在终于见到它了。刹那间，他竟不敢伸手去拿。他下意识地朝寝室方向瞟了一眼，猛地拿起了钻石。“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骤然响起，屋顶的吊灯和墙上的壁灯刷地亮了。黑影这才发现紫檀雕座下有个警报器，他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几个彪形大汉就冲进来抓住了他。
裘德吉夫妇身着睡衣睡眼惺忪地走出寝室。
“怎么回事？”总统一脸不悦。
“报告总统和夫人，让你们受惊了。一个小偷偷了夫人的钻石，被我们当场抓获。”一个大汉说。
总统睁大眼睛看去：小偷是个四十几岁的壮汉，相貌英俊，绝无半点卑琐与庸俗。
茜茜惊叫一声跑回寝室。
早晨，总统办公室。裘德吉面色铁青。
盗窃犯戴着手铐表情平静地站在几名大汉中间。墙边的座椅上，内阁成员凝气屏息不敢正视总统……这几年，拉尔星像中了魔似的，经济、文化、科技、社会治安等方面从康巴系十一个星球国中原来中档的水平急剧下降。现在可好，这个江洋大盗竟到总统家行窃……
司法部长满头大汗推门而入，先是一愣，马上破口大骂：“侯霍，又是你，你真不要脸！你忘了你已经被判过四十九次刑了吗？”
侯霍用调侃的口吻说：“部长大人，我希望您再判我第五十次！”
总统怒视司法部长：“既然已经犯过四十九次罪，为什么还放他出狱？”
司法部长一怔，走到总统身边弯下腰低声说：“您忘了，他是黑蜂党总头目，他每次被捕，他的手下就闹得到处鸡犬不宁。上次……是您下令释放他的呀。”
一提起黑蜂党，裘德吉的头皮就阵阵发麻。毒如蝎蛇的黑蜂党，人数众多组织严密无恶不作。上次抓住侯霍，侯霍的手下给他和司法部长寄来了恐吓信，声明不在半小时内释放他们的首领，就把拉尔星通向其它星球国的航空站炸平。航空站也打来紧急电话，说情况万分危急，黑蜂党人持枪控制了办公楼。
“先把他押下去！”裘德吉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秘书袁建手拿几页信函急匆匆走进来：“总统先生，星际商检部来函，咱们出口到阿甫、昆克和威夷星的奶酪百分之五十七在食用期内腐烂。商检部根据《康巴系商品法》处罚咱们三千五百万加里。”
“什么，奶酪也出了问题？”裘德吉心中又升起一阵恼怒。
拉尔星的奶酪，在康巴系诸星球国中一直享有盛誉，没想到……裘德吉把怒颜转向脑门上已浸出汗珠的工业部长和外贸部长。
工业部长张开厚嘴唇嗫嚅道：“我们早就制定了产品质量法……”
戴眼镜的外贸部长插嘴说：“我们也制定了进出口质检法……”
裘德吉象一头猛狮暴怒了，声高如雷：“制定了这个法那个法怎么都不起作用？对那些不负责任的职工你们实行经济制裁了没有？”
工业部长忐忑不安地解释：“实行经济制裁恐怕不妥。在康巴系十一个星球国中，他们的人均月收入已低于星际认可的贫困线。如果再实行经济惩罚，会激起他们更大的……不满。”
裘德吉抓起来函向他扔去：“不惩罚，你去给我弄来三千五百万加里！”
工业部长从地毯上拣起来函，转身递给财政部长。这意思很明显。
财政部长不满地把来函又塞给工业部长；“老兄，国家财政赤字累累，还是……
裘德吉又把脸转向教育部长：“先生，你们是怎样对国民进行教育的？社会治安如此糟糕，工业产品质量如此低劣，与你也不无关系吧？”
“那是那是。”教育部长圆圆的大脑门点得象一支晃动的大灯泡，“我们早就开始对十八岁以上的公民进行了一系列教育。截止今年7月，已对五百万产业职工进行过德育、业务等方面的教育，培训率已达85。555％。其中……”
“别背报告了！”裘德吉大声喝斥道，“先生们，我给你们半天时间，拿出个治理当前种种问题的十全十美的方案来。否则，我把你们都抄去烩大虾！”
袁秘书提醒道：“那笔赔款怎么办？”
裘德吉无力地把头靠在椅背上：“从银行和各部门中征收吧。”
电视电话旁放着一盒口香糖，这是裘德吉天天离不了的东西。他习惯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但只嚼了两下，一股酸臭味就塞满了口腔。他一口吐在地毯上，骂道：“他妈的，口香糖也成了狗屎！”
“叮铃铃……”电视电话响了。
裘德吉烦躁地抓起话筒，话筒里传出卫生部长的声音：“总统先生，一位自称来自虹风系的博士请求见您。”
他恼怒地问道：“又有什么事？”
二
卫生部长把一个绅士模样的人介绍给裘德吉：“这是来自虹风系的脑科博士丹乌先生。”
裘德吉看去，此人身材高大，面色红润，宽大的额头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他身旁站着一个千手观音般的机器人。
“你好，总统先生。”博士友好地向总统伸出了右手，“我是虹风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神黄的第四十四代传人，毕业于虹风系星际联合大学脑科高级研究生班，获得博士学位，身兼江阴、河阳、湖中等名牌大学教授。身边的这位机器人是我的助手芙蓉小姐，她有一万只手。”
哦，裘德吉仔细看去，芙蓉小姐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那长短不一粗细不一束在一起的胳膊密如游丝。
“你好。”裘德育问候丹乌“博士先生，你们虹风系离我们有多远？您有何贵干？”
裘德育示意博士坐在沙发上。
博士声音洪亮地说，“我们虹风系离你们康巴系三亿五千万光年，在你们纵向坐标的西南方向。我的芙蓉小姐告诉我，你们康巴系、特别是你们拉尔星，从社会治安到国民经济，问题如山困难重重——芙蓉小姐身上安装着无限遥感录相信息仪，能搜寻四亿光年范围内的各种声相情报。为了拯救拉尔星，我研制了欧姆晶体片。欧姆是我们虹风系用词，翻译成你们康巴系语，意思是千万个怎么做。”
裘德吉忍不住地问：“您说您要拯救我们？”
博士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你们拉尔星象一头老牛陷入泥潭却无力自拔，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什么？”裘德吉不动声色地问。
“你们拉尔星人头脑里充满了邪恶的私欲，缺少大公无私的品德，缺少为国分忧的思想，缺少各行各业理应掌握的业务技能。邪恶和私欲使不少人偷窃杀人贩毒吸毒卖淫嫖娼，触犯法律丧尽天良，许多人庸俗懒惰不求进取，导致产品质量低劣经济上恶性循环，使你们的国民人均月收入低于康巴系公认的贫困线。这种局面如果再不改变，你们将陷入更大的灾难……”
裘德吉额上渗出粒粒冷汗，心脏剧烈地跳起来：“丹乌先生，您知道得真清楚……确实象您说的那样，我的拉尔星问题多如……多如牛毛。昨天夜里，黑蜂党首领竟然到我家来行窃……不过，不过我已让我的内阁成员去研究制定一个十全十美的救急方案。”
“十全十美？”博士鄙夷地哼了一声，“凭你们的智商层次，凭你们的管理水平，凭你们的道德水准，你们根本不可能拿出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案来。”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裘德吉几乎喊起来。
“这个。”博士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如黄豆薄如卡片蓝色透明体，“欧姆，千万个怎么做。”
裘德吉一惊，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紫晶石般的透明体，嘲讽地一笑：“博士先生，你清楚你在跟谁讲话吗？你在跟拉尔星国总统讲话，而他不是三岁的娃娃！”
博士理解地一笑：“总统先生，不要小瞧它。它汇集了你们拉尔星自古以来所有的知识，信息量达二千万个，包括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两大部分。通过一次小小的手术把它嵌入你们拉尔星人的中枢神经，刚才说的那些恶劣的品质与私欲就会得到抑制，他们——包括疯子傻子——就会变成熟练地掌握职业技能，既对工作负责又有进取心，既遵纪守法又有正义感的人。一句话，变成一个十全十美的人。”
“天哪，我好象在听痴人说梦。”裘德吉讥笑着对卫生部长说，“你听听，你听听，一个这么个小薄片，竟会使罪犯疯子傻子变成知识渊博品德高尚的人，哼，天方夜谭，天方夜谭！丹乌先生，我不愿意再听你胡说八道！如果你再耽误我的时间，你可要负法律责任！”
博士没有激动：“您当然不会相信，因为你们的科技文明远远落后于我们，话说得再好听不如来一次试验。总统先生，您刚才不是说一个黑蜂党首领到您家行窃吗？那么我就在他头上做次试验怎么样？手术很简单，只需三分钟。三分钟后，我肯定会使您大吃一惊的。”
“可以。但如果失败，我可不会饶恕你！”裘德吉再次发出警告。
卫生部长把博士和芙蓉小姐领入了拉尔星国家医学院手术室，袁秘书陪同裘德吉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厅里等着。
三分钟后，以往不可一世的侯霍目光羞惭地随着博士、芙蓉小姐和卫生部长走出来，他的后脑勺上贴着一块包裹伤口的消菌纱布。
看见裘德吉，侯霍“噗通”一声跪在他腿前，声泪俱下：“总统大人，我真是罪该万死，我的黑蜂党过去给拉尔星人民造成了数不清的灾祸，拉尔星人谈黑色变。啊，总统大人，假如我的死能给那些罪恶带来某些补偿，那我情愿立刻去死！”
博士说：“侯霍现在已变成了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并且掌握了脑科研究生水平的脑外科医生。”
侯霍接着说：“总统大人，我现在就把遍布全拉尔星的黑蜂党人全部交代出来。龟农，黑蜂党副首领，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朗迪，西部总头，西山汽水厂厂长……”
袁建迅速按下录音机键盘，把他的话录下来。
“简直不可思议！”裘德吉惊奇地打量着和刚才判若两人的侯霍。
卫生部长打电话叫来了司法部长。
“天哪，天哪！”司法部长惊讶万分地听见侯霍交代出黑蜂党惊人的总人数——三百万。
裘德吉兴奋地吩咐他：“快去调集警察和军队，把他们一网打尽！”
“是是。”司法部长兴冲冲地走了。
裘德吉立即挂响了通向内阁会议室的电视电话：“先生们，你们的方案研究得怎么样了？”
荧光屏上，部长们个个愁眉不展。
教育部长抬起亮脑门抖起精神说：“报告总统，我们绞尽脑汁搜尽枯肠……”
“不用你们费神了。”裘德吉喜形于色，“你们把各部门各行业有懒惰、对工作不负责任等毛病的人马上统计上来。要快！”
三
内阁会议室。裘德吉把博士和芙蓉小姐、立地成佛的侯霍介绍给诸位部长。
竟有这样的灵丹妙药？起初，部长们怎么也不能相信，可是看到变得温顺正派的黑蜂党首领侯霍，以及司法部长在电视电话里向总统报告的黑蜂党人全部被抓的消息，他们不得不信了。
很快，各部门各行业的统计上来了，加上黑蜂党人监狱里的各类罪犯，以及疯傻痴呆者，共有七百多万，占拉尔星国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三十还多。
这可是个庞大的数字。博士和他的助手芙蓉小姐、新助手侯霍立即在国家医学院开始了工作。芙蓉小姐同时对一万个人开刀。三个月后，七百多万人全部接受了欧姆的安装。
这天，工业部长和外贸部长拿着一摞表格笑容可掬地来找裘德吉：“总统先生，第三季度全国五万个行业的产品质量一下子提高百分之九十一。”
外贸部长更是喜笑颜开：“外贸出口出现了顺差，特别是以奶酪为代表的一些老字号重新在康巴系恢复了声誉，阿甫、昆克等星球国的数万家食品公司纷纷来函订购。”
裘德吉还没来得及说话，财政部长咧着大嘴跑进来：
“总统先生，赤字消失！赤字消失！第三季度国家财政收入十亿七千万加里。”
“叮铃铃”……”电视电话响了。裘德吉拿起话筒，荧光屏上的司法部长眉开眼笑：
“总统先生，报告您一个特大喜讯：第三季度全国犯罪率由过去的29。8％下降到0。08‰，另据交通部消息：第三季度全国交通事故也急剧减少，总统先生，真难相信欧姆的作用如此神奇！”
“太好了！太好了！”裘德吉快速嚼着调整了工艺后，一举夺得金奖的“不离嘴”口香糖，越嚼味道越美，“袁秘书，你立刻写个通告，建议全拉尔星不论大人小孩都去找博士安装欧姆。”
“是”。袁建按下电子打印机的摁键，通告立即影印发向全国。
过了些日子，裘德吉忽然接到一封信：
总统先生：
我们全国四十万各类警察再也无法忍耐了。我们强烈要求：给我们工作！给我们工作！上个月，全国犯罪率已由第三季度的0。08‰下降到零，交通事故也荡然无存。也就是说，上个月我们无所事事，我们是接受了欧姆、有高度责任感的公民，白拿国家的工资却不能为国出力，内心比刀割还疼。因此，我们请求将我们转入其他行业，为拉尔星的进一步繁荣贡献绵薄之力。
让裘德吉惊讶的是教育界的来信。
教育界的来信说：由于儿童和青少年都在脑中安上了欧姆，小学至大学的课程内容他们不用再学。小学中学中专技校和大学已无存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