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连忙出去,衙兵厢房就在附近,当下就听见两人进去喊人,又有被惊醒的骂声,但是这些声音立刻消失了,想必告诉了自己在内,方信又在房间中度了度,没有多少时间,吴杰就连忙赶了过来,啪的一声行了礼,喊了一声:“大人!”
方信此时却不说话,凝视着豆油的灯光,片刻后才摆手让他起来,说着:“今晚我心神不宁,所以叫你起来。”
“大人,这时有什么大事?您也不必太忧心国事了。”吴杰说着,一说,他就要打自己的嘴巴,这简直说方信没有事情找事嘛!
“不是,肯定有事。”方信断然说着,他对自己的预感,还是相信,想了想,说着:“你带队和我一起,出去巡查一下。”
“是,大人!”吴杰无可奈何,只得下令召集衙兵,再过片刻,二十个衙兵就全部起来了,穿着整齐,上了腰刀,然后就跟着方信向外走。
此时,夜已经深深,八月底,夜深气凉,又阴着天,所到之处,县街上都已经四门紧闭,才转过一个弯,就听见一声吆喝:“什么人?站住!”
“是我!”方信眼睛锐利,看过去,就见是巡检司的巡兵,说着,一手按剑大踏步过来,对方有些看不清楚,走来,拿起灯来一照,才吃了一惊:“大人,小人请安,小人这就去叫我们的张曹!”
“张阳还没有睡吗?”
“回禀大人,张曹和几个捕头,都轮流值勤,正好,这下半夜,正是轮到了张曹!”说着,此人就吩咐一下,有人跑回去报信了。
没有多少时间,张阳就过来了,他穿着新得的牛皮甲,腰上带着腰刀,真是威风凛凛,迎了上来,就行个简礼,说着:“大人,你怎么出来了,真吓我一跳!”
“今夜我感觉不是很好,所以出来看看,现在巡查的情况怎么样?”方信微微一笑说着。
张阳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语气变得庄重,认真地说着:“下官已经日夜巡查,还没有发觉动静。”
“公事就应该是这样,你向来勤谨,万事做得不错,我也没有什么信不过的道理。”方信笑了笑,说着:“不过今夜我心神不宁,就和你一起巡看,这里无人,有什么想法,也跟我说说,现在大敌当前,能多点主意,也是好的!”
张阳听了,怔了一下,只得一笑,对方信说着:“大人,下官有主意的话,早就说了,不过,最近进来的流民,有些杂乱,已经和县尉古大人说了说了。”
方信听了这话,顿时心中一动,转到了一处城墙上,说着:“这倒也是,进来的百姓也有数千了吧,里面的确要整顿一下了,不如明天你……咦!”
他突然之间立着不动,张阳有些诧异,正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他一声禁声的手势,直盯盯地看着一方,张阳顺着他的眼,看过去,却见下面一处街道,黑黑的一片,没有发现什么,耐着性子再仔细看,才模糊地见得,一行人穿着黑衣,正偷偷摸摸地走着,手中拿着东西。
等偶然一丝月光而下,那些东西顿时一亮,张阳立刻看清楚了,正是兵器的反光,他顿时大惊,又无地自容,他一向办事谨慎,自以为清理得干净,想不到知县才一出来,就抓着了大事,当下就低声说着:“下官有罪,这些盗贼,下官立刻把他们拿下。”
“慢,这些人不是盗贼,看他们去那里了?”
张阳看了过去,顿时吃了一惊:“南门?”
“走,我们在城墙上走,看个明白!叫下面的人,别出声!”方信脸沉如水,只是吩咐地说着,然后带头就走,就赶到了南门上面的楼塔上。
到了楼塔下,方信也不说话,直直地上前,登上了楼塔。
县墙虽然普通,也有10米高,这楼塔,又是10米高,登了上去,上面只可容纳二人,方信和张阳上去,只觉得秋风寒意直透。
方信沉着脸,凭着感觉向外望去,这时,本来乌云黑黑,这时偏偏露出一些缝隙,让月亮露出来,照得大地上一片清亮,居高临下,几千米内清楚可见,看了过去,他就冷哼一声。
张阳望了上去,顿时面如土色,那里,城外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缓缓而来,仔细看了看,还真有上千之数,正偷偷地潜伏过来。
方信二话不说,直接下了楼,才一凝思,立刻发号施令:“吴杰!”“卑职在!”吴杰低声上前,说着。
“叫醒齐志青,他的兵不就是在城墙下扎营吗?要静悄悄的,别惊动了。”方信咬着牙笑着地说着,城外兵还有二千米左右,他们也不想惊动人,因此必须缓缓地走,应该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是!”吴杰这时,精神起来,他摸了摸腰刀,无声地下去了。
罗卡带着千人,潜伏到城外,耐心等待着。
片刻之后,传来了暗号,就闻到了里面有杀戮的声音,当然,都是极快极短暂的杀戮声,但是罗卡还是心中一跳。
再过了一些时间,就听见开城门的声音,很慢很缓,以免惊动了人,不过,门还是缓缓拉上门闸了。
罗卡不禁大喜,刚想下令进攻,却又是一阵心悸,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袭来,竟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父亲?父亲!”稍等片刻,儿子轻唤着。
罗卡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定了定神,说着:“你留下来守着城门!”
然后就转对亲兵说着:“上,冲进城去,杀!”
一声命下,他就跳了起来,拔出了刀,直向里面冲去,到了黑幽幽的城门口时,他又是一犹豫,但是还是冲了进去,一冲进去,就见到了内应,心中一定。
“军营在哪里,夜里一冲垮它,我们就胜了。”不及多说,他就低声问着。
“就在城墙下的营地中。”内应回答地说。
“冲进去!”
当即命这个内应,带路,就朝县营冲去,城中虽有二千名士兵,但是夜中没有防备的话,别说有一千人,就是五百人一冲,也要垮掉,县营一下,这城就不攻自破,当下队伍源源入城,就直扑军营,可是在街道中走着,城中竟然毫无动静,再走了一段,罗卡终于停住了脚步,喊着:“慢!”
“罗卡土司?”
“不对,这里怎么连个巡兵也没有?太安静了!”罗卡脸色一变:“快,退出去!”
“点火,放箭!”这时,一声令下。
顿时“蓬”的一声,箭如雨下,首当其冲的近百个蛮司人,立刻应声而倒,几乎同时,无数火把亮起,满满全是兵甲。
罗卡心里“轰”的一声,只觉得热血上涌,周围天地,以及士兵都立时旋转起来,踉跄一步才站稳了,脸色变得苍白,却急喊着:“撤!”
“这下子,这千人,就全部完了!”方信在城墙上,看见蛮司慌忙后退,一颗心顿时放下,透了一口粗气,一哂说着:“如果拼死搏斗,那我们反而要头疼了!”
“大人说的是,县中只有二千兵,又有大批流民,如果他不退反进,我们就算把他们全部拿下,也必损失惨重,而且,流民说不定也要炸营!”正在指挥的齐志青笑地说着。
“大人,要不要我截断后路,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这时,张阳脸色铁青,他为巡检,本是负责治安,关键时也负责警戒,现在竟然在眼皮底下,让人内应开了城门,这已经是大罪,论到军法,甚至可以杀头,就算论官法,也至少削官到底,还有下大狱!
他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又是惭愧,直摸着刀把。
“张大人有这个心,很好,不过,你先召集兵力,等会再下去关城门,如果现在就给他们知道后路已绝,那就不得了,只会困兽犹斗,带来更多伤亡,等他们靠近城门时,你下去,把还守着城门的那批人杀散,关上城门!”方信温言说着。
“是,大人!”张阳心中一凛,恢复了几分清醒。
在高墙上,下面的情况更是清楚无遗,二千之数的官兵,正追杀着接近一千之数的贼兵,而土著这时心无战意,连连后退,想沿着来路退出去。
因此厮杀之中,官兵有组织地居高临下射箭,又群起而杀,刀剑,不时反映火炬的火芒,虽然情况惨烈之极,但是倒下的,大部分是土著兵。
而齐志青到底是军中老手,层层拦截,就是不肯让他们轻易撤退,不过又没有绝了他们的希望,因此就在这一层层拦截中,那些心无斗志的土著就混乱成一片,彻底被打乱了编制,只想着争先恐后地撤退,不时惨叫着被乱刀砍死。
等靠近一条街就到南门时,方信断然说着:“吴杰,张阳,杀下去,把城门关了!”“是!”两人凛然应命,带领一百二十人直冲下去,向着守着城门的那几十人冲了过来,顿时,杀声又起。
齐志青不由看了方信一眼,这个年轻知县,用兵正是恰好,让他心中吃惊又佩服。
那批守城的,也顿时发觉,举起刀来,杀了过来,吴杰怒吼一声,踏前,长刀而出,迎面的两人,立刻跌了出去,鲜血飞溅,如猛虎入林,所到之处,连杀数人。
而张阳也似乎冲在前面,长刀所向,拼死而搏,见此情景,方信不由皱眉,但是这时万万不可叫他回来,当下只得对左右还有的二个侍从说着:“你等看好了,记下,看看吴杰和张阳,今夜手刃几人,也好记功。”
一百二十人对付四十人,三倍人,本应该一拿而下,但是守城的人,也知道这是生死关头,死战不退,满身鲜血,如狼似虎,拼命守着城门,一时间竟然难以拿下。
方信见杀声靠进,不由皱眉,说着:“调十人弓箭手来,快把门口清理掉。”
齐志青立刻发号施令,调了一队弓箭手来,然后一声令下:“放!”
十支长箭穿空,向着城门密集射击,还在城门拼死搏斗的十数人,到底还是血肉之躯,顿时倒下了一半,就在这时,三四个人见再也守不住,怒吼一声,就向外逃出,就在这时,城中突然之间一片喧闹,出现了火光。
”大人,城中有骚乱,起火了!”
果然,远一点的街道上,火光升起,浓烟烈焰夜中可见,方信理也不理,就连忙令着:“快下城门,下完后,把闸砍坏了!”
下面的人也知道,拼命下着,只听“轰”一声,城门终于落下,然后数人用刀,用石,乱砍着,破坏门闸。
方信这才真正舒了一口气,露出微笑:“叫他们快上来,留在城门等死吗?”
等着下面的人上到城墙上,方信就对吴杰和张阳说着:“吴杰,你手刃八人,实是有功啊,张阳,你为巡检,也手刃五人,也是大功!”
吴杰身上溅了血,得意洋洋,张阳却惶恐说着:“大人,下官有罪!”
方信制止了他的话,淡然说着:“这次,这一千人,都要一网打尽,是本朝二十年来未有之大功,上报朝廷,也要论爵,何罪之有?”
现实中,和小说不一样,开国之后,能在对战时,砍上几十颗首级,就已经算是大功,是可以升品级。
大楚军功,开国之后,每领百兵斩首五人,就可记一次小功,每领百兵斩首十人,就可记一中功,每领百兵斩首二十人,就可记一大功,而大功,是可以晋升官位一级了。
这次战斗,真正士兵,其实不过二百五十,厢兵折半而计,民团更是折五而计,因此,可以算是八百兵斩一千首级,其实按照军功,不但县衙中上下都升一级,还有多余,可所谓二十年来大胜,说不定还可以论军功爵位来算。
其他的不说,就是吴杰和张阳手刃五人以上,也是大功,按照朝廷法度,如果查实无误,那就可以提升一级,无官者可为从九品。
听了这话,张阳又是惭愧,又是欢喜,又是感激,知道知县帮他掩盖了失职之罪。
说话之间,蛮司终于杀到了城门,却顿时如落冰窖,城门已关,城墙上火把处处,上百弓箭手,已经移动到了城楼附近,居高临下,搭箭欲射。
罗卡全身血淋淋,片刻之时,就似乎老了十岁,眼睛直直地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跟着自己冲到城门的,一千兵,仅余二百人左右,而在后面,厮杀之声,已经渐渐减弱,不由直盯着楼上。
“你等听着,立刻跪下投降,还可免死!”方信吩咐了一声,顿时就有巡检司中,有人懂得蛮语者,大声喊着:“不然,立刻就死无葬身之地!”
人到绝处,有两种反应,一就是立刻誓死一搏,一种是绝望了,放弃抵抗,如是在绝处,再加上一线生机,那就算誓死相搏之人,也有一半以上,会泄了这死斗之气。
方信这时,还在削去他们的力量。
罗卡直盯盯着城墙上,便衣翩然,神态从容的方信,望着越来越召集而来的官兵,突然间爆发一阵毛骨悚然的狂笑:“哈哈哈哈……你等汉狗,杀我父母,占我土地,欺我部族,今日还敢叫我投降?孩儿们,冲啊,我们就算死,也要死得像个男人!”
受此一激,本来已经泄了一半斗志的蛮司人,立刻又鼓起勇气,呐喊着冲杀着。
方信点了点头,叹着:“真是个好男人!”
说着,手就毫不犹豫地向下一挥,声音转清凛:“放!”
“蓬”,上百支箭,顿时从城墙上倾泄而下,顿时将罗卡以及他周围的十数亲兵,都扎成了刺猬。
罗卡怒目而睁,身中二十余箭,瞬间毙命,但是柱刀于地,竟然屹立不倒!
而就在这时,眸中幽暗的方信却是一怔——玉如意猛地一震。
第099章 获罪
一夜之间,官兵死三十七人,负伤三百零一人,但是前来侵犯的一千蛮司,全军尽灭,清点尸体,里面竟然有罗卡和嘎桑祭祀二条大鱼,下面小寨主三人。
清点尸首,斩一千零六级,个个是剽悍的壮丁,可以说,此县中所有蛮司不过二万,真正壮青不过四千,这次一下子折了四分之一,而且,还是其中精锐之士,实际上就使蛮司的实力,至少去掉了一半。
方信立刻命人,将首级清点,并且笑地说着:“把首级都腌好,这可都是日后的功绩!”
“是,大人!”张阳兴高采烈地说着。
“那本县就先去休息了。”方信哈哈一笑,说着,他沉下心来,已经看见了玉如意中,多出了一些功德,但是奇怪的是,这却是未见的红色。
“是,大人,请大人休息吧!”
方信点了点头,就要带着数人离开,这时,满地尸横遍野,鲜血流在了街道石块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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