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倒抽一口冷气,就算江澈不是那么坏,但如果他杀过人的话,就等于杀手一个了。她怎么能和一个杀手扯上关系呢?难道想上演《这个杀手不太冷》的民国版吗?no,那样太不理智了!以后看来还是要尽量和他保持距离才行啊!
舒眉想要和江澈保持距离,可是几天后他却意外地出现在福音堂。
教会小学的厨娘前两天辞职回了乡下老家,新聘的厨娘这天头一天上班拿着菜钱去买菜时就被一个混混给抢了。不但抢了钱,还打了人。厨娘带着伤空着手哭回福音堂后,约翰神父气得立刻跑去警局报案,强烈抗议这种没有王法的行为,要求警察大力追查缉拿案犯。
这种抢钱伤人的小案子,如果是中国人去报案,警局才懒得管呢。可是外国神父就不同了,警长马上满口答应办办办。而他们所谓的办,也就是交给相当于协警的各个保安会去查处。因为金鑫商社保安会一向名声在外,所以把这个任务很快就落到了江澈身上。
不到一天的功夫,江澈就把那个不知轻重的混混给揪出来了。当天黄昏时分,他亲自押了人来教堂询问神父要如何处理。
“神父,您说吧,想要怎么处治这个家伙?卸胳膊还是卸腿,全凭您一句话。”
江澈的话说得平静之极,仿佛只是在问某道菜是想要红烧还是清炖一样。约翰神父一开始还不明白卸胳膊卸腿是什么意思,直到身后的舒眉小声对他解释了一番,听得他骇然之极。
“?,我只是想让他得到应有的法律惩罚而已。这么残酷的行为绝对不可以,有违上帝仁爱的主张。”
那个混混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一听约翰神父的话,简直如蒙大赦地直磕头叩谢:“谢谢神父,谢谢神父。”
江澈依然脸色冷凝如冰:“既然神父好心放过你,那你的胳膊腿就暂且先留着吧。不过,你还是要受罚——自己跪在这里扇满三十个耳光,然后就可以滚了!”
混混果然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自己扇起了自己的耳光。而且那耳光扇得一点都不偷工减料,一下一下用力地扇着,没几下脸颊就红肿起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狠狠地抽打着自己,仿佛抽打的是别人的脸一样。
约翰神父看得目瞪口呆,舒眉也同样瞠目结舌。如果是江澈叫别人动手打这个混混,打这么狠也就算了。可是命令他自己动手扇自己的脸,他也会扇得这么卖力,这不科学呀!那可是自己的脸蛋,就不知道下手轻一点吗?
扇完了三十个耳光后,混混儿顶着一张肿成发面馒头似的脸狼狈地滚了。江澈再次对神父表示了歉意,又交代说:“神父,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您可以直接来找我解决。我住在棋盘街18号,那里是金鑫商社保安会的会馆所在地。”
约翰神父僵硬地一笑说:“不必了!舒眉,你替我送这位江先生出去吧。”
带着江澈往外走时,舒眉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开口说:“江会长,你刚才真是威风八面啊!一声令下,那个混混儿硬生生地把自己从孙悟空打成了猪八戒。他怎么就那么听你的话呢?”
“因为按规矩,如果他不用力扇自己的耳光,那么三十下打完后,还得被别人再抽上三十下。等于要挨两次打。”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他为了不挨两次打,只能自己把自己往死里抽了。你们这些规矩真是够狠的。”
教会小学就在福音堂后面的院子里,舒眉领着江澈往外走,要么从院子里绕出去,要么直接从教堂里穿过去。她随意选了一条路,领着他进了教堂穿行。走到教堂正厅时,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长方形的教堂正厅很大很深,装饰繁复华丽,气氛庄严肃穆。穹顶与拱顶全部用彩色玻璃马赛克镶嵌了天使或圣徒像,有着神秘的宗教气氛。时值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厅堂一侧的的拱型花窗照进来。镶在窗上七彩玻璃,将原本金色的阳光过滤成为七彩光束,梦幻般地四散流动着。
仰起头,江澈凝视着顶穹上方的天使图象,感觉到一种近乎迷幻的宗教氛围。他情不自禁地轻声问身边的舒眉:“你相信这些吗?”
舒眉没听懂:“相信什么?”
“就是这个世界上有上帝、天使什么的,你相信吗?”
舒眉先回头确认一下是否有其他人在场,然后才小声说:“老实说,我是无神论者,并不相信这些了。但是这话千万不能让约翰神父听见,他会抓狂的。”
江澈淡淡一笑:“我也不信。如果真有上帝在惩恶扬善,有天使在守护好人。那么有很多人……也包括像我这样的人,早就都已经下地狱了,不是吗?”
“嗯……其实你还好了,也不是那么该死了!不过……你有没有杀过人啊?”
舒眉小心翼翼地向江澈求证这一点,他淡淡然地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干吗?我有没有杀过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
舒眉不知道怎么回答江澈才好,如果又像头回见面时那样直统统地对他说,因为他七十八岁的儿子在2015年的南京告诉她,他会是她在民国结婚生子的对象,是她的未来老公,所以她想尽可能地了解他。他肯定又会把她当成疯子看待吧?
想了想,舒眉只能改口问另一个问题:“对了,那天在中央饭店的西餐厅,你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英文,发音居然是很纯正的美式英语。谁教你的呀?”
这个问题江澈倒没有回避,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我爸爸教我的。他考上过庚款留学生,曾经在美国留学三年。”
“啊!”舒眉吃惊得无以复加,“这么说你还是书香门第出身了,那怎么会……现在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总之世事无常。”
江澈草草地一语带过,不愿深谈自己的过往。只是说这句话时,他一向神色清冷缺乏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伤感之色,声音也满是伤感。
舒眉还想试着多问几句,看能不能打开江澈的话匣子。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匆匆转身离去,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教堂门口。
江澈走出教堂大门时,有一个姓张的杂役正准备走进来。见到擦身而过的江澈,他脸上的表情颇为惊奇,嘴里还不知嘟哝了一句什么话。
舒眉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招手把张杂役叫过来询问:“张老伯,刚才看见出去的那个人时,你为什么很惊讶的样子啊?难道你认识他吗?”
张杂役点点头说:“算是认识吧。我以前在一家洋行当过几年杂役,那时候他爸爸是洋行唯一的一位中国经理。江经理据说是留过洋的人,洋文说得那叫一个溜哇!连一双儿女都小小年纪就跟着他学会了说洋文,让人听了稀奇得不行。”
“是吗?这么稀奇的事,那你得跟我多说一说才行啊!”
舒眉刚才从江澈那儿问不出来的前尘旧事,没想到却意外可以从一个杂役嘴里听到。她马上拉着张杂役盘根问底,终于大致打听明白了江澈前半生的历史。
第十二章()
暮色渐浓,新月初升,当清丽的江南丝竹声,伴随着缓歌慢舞回荡于秦淮河上空时。秦淮河的十里风月场,又开始掀开了新一轮的香艳夜幕。
秦淮河自六朝始便繁华异常,隋唐之后一度遇冷,明清时再度繁华,至民国依然盛况不减。十里秦淮两岸商贾云集,青楼林立,无数风月场上的烟花女子们,让秦淮河成为了江南最著名的佳丽云集之地。
秦淮河北岸一带,有一处临水修建精巧非凡的三层楼阁名曰天香楼,是名气很响生意很好的一家妓院。金鑫商社的理事长李保山是妓院的后台。彼时的妓院若想有立足之地,必须要在南京城找到一个有权有势的靠山才行。只有这样才能顺利开张做生意,没人敢来捣乱生事。
天香楼最高的一处楼阁中,有一位面容娇美的妙龄女子正卷起湘帘,遥遥望着天际一弯初升的新月。她梳着时髦的爱司头,穿着一袭雪青色丝缎旗袍,一双嫩藕似的**在旗袍衩中若隐若现。她是天香楼最红的头牌妓…女,花名唤作烟波玉。人如其名,堪称这烟水迷离的秦淮河畔的一块美玉。
烟波玉年仅五岁就被卖入青楼,因为容颜姣好被老鸨悉心栽培,期望有朝一日成为摇钱树。而烟波玉也果然不负她所望,十二岁那年初出道时,虽然还只是一个仅陪客人“打茶围”的清倌人,也能比不少卖肉的妓…女赚得多。等到十五岁正式接客了,第一个为她开…苞的豪客花费了数千金。此后经年,她一直是天香楼艳帜不倒的头牌红倌,让妓院赚得盆满钵满。
这一年,烟波玉已经二十一岁了。妓…女的鼎盛时期,一般是十四到十九岁的花样年纪。只有够年轻,才能扛得住这种夜夜笙歌颠鸾倒凤的娼优生活。过了二十岁,就要一天天走下坡路了。
烟波玉开始寻思着要为自己谋划后路。妓…女生涯,风光也不过就是柳媚花妍的那几年。一朝年老色衰无人问津了,结果就会很悲惨,她想在此之前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托附的终身归宿。她早就已经看中了一个人,金鑫商社年轻英武的保安会会长江澈。
烟波玉初见江澈时,他还不是金鑫商社保安会的会长,只是保安会里一名出色的年轻刀手。
保安会是金鑫商社的一个重要部门,商社的生意能不能做得顺利安稳,就全靠保安会的□□了。所以保安们都是清一色的刀手,工作时的主要武装就是刀。枪的威力虽然比刀更大,却也更贵得多,不可能普及到人手一只,只有会长才有资格配枪。
江澈第一次出现在天香楼,是被金鑫商社的理事长李保山亲自带来的。那天,他吩咐鸨母摆了一桌最好的花酒,特为江澈庆功。与席者还有金鑫商社的副理事长和其他两位常务理事,都是协助李保山管理商社的重要下属与心腹。三个人分别是负责烟土生意的吴仁义;主管博…彩娱乐项目的俞大维;和经营钱庄当铺的陈奎。
当年保安会会长金成死后,李保山迟迟找不到合适的继任人选,一直是自己亲自代管保安会。这期间,他渐渐发现了会中弟子江澈能力出众,对他开始青目有加。
前阵子,金鑫商社下辖的一家生意极其红火的赌馆里,有一个潮州帮的老大仗着帮徒们个个精通刀法,找上门来狮子大开口要求每月拿两千块大洋的津贴,不答应就隔三差五地跑来捣乱,搅得赌馆没法正常营业做生意。李保山让江澈带人去摆平这件事,一场恶战中,江澈以一敌二力挫对方两位成名已久的刀手,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二十岁的江澈因此一战成名,也让李保山对他的赏识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不但慷慨地奖励了江澈一大笔钱,还在庆功宴上承诺,等江澈再历练几年后就把保安会交给他负责。
当然,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中,三样元素不可或缺——权利、金钱和女人。那晚的庆功宴,李保山许了江澈前两样,自然也不会缺了最后那一样。
酒过三巡后,他就笑眯眯地开了口:“阿澈,你这次为商社立了大功。除了钱财之外还可以得到一样奖赏,那就是女人。今晚这个天香楼里的女人,全部随便你挑。无论你想要哪一个,只要用手指头指一下就行了。”
当时,陪宴的几个艳妆女子皆为天香楼数一数二的红倌人。个个人面胜桃花,眼波如秋水,吴侬软语甜腻得能让男人骨头都酥倒。她们无论哪一个,都是男人们见了就要眼睛放光的尤物。而作为头牌红倌的烟波玉,更是尤物中的尤物。
彼时,烟波玉十八岁,正是一个女人的黄金年龄。身段该凹的凹该凸的凸,腰肢娇软如无骨,摇摆出一份天然的婀娜风流。她不仅长得美,还有一份格外撩人的媚。无论是颦是笑,是行是坐,无不媚态四溢。既美且媚的女人,最是风情万种勾人魂魄。
李保山放话说江澈可以随便挑女人时,满桌妖媚的红倌们都争着朝他抛媚眼,希望他能选中自己。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年轻英武的男人一向最讨妓…女们喜欢,也最乐意陪宿。
唯有烟波玉神色矜持一如大家闺秀,但在她心里,已经笃定了江澈一定会选她——当然是她了,天香楼纵有满楼红粉朱颜,又有哪一个能和她并肩呢?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出乎烟波玉的意料。江澈并没有选她,也没有选任何女人。他对李保山如是说:“多谢山爷,不过尚武师傅一再强调过,一个好刀手绝不能沾酒色财气。否则,刀就要拿不稳了!所以,今晚山爷和几位理事敬酒,我都谢罪没有喝。女色之类的奖赏,也可以免了!山爷的好意我心领即可。”
尚武那时候已经去世几年了。他在世时,金鑫保安会第一刀手的头衔一直戴在他头上。他死后,徒弟江澈就成为了后起之秀。
李保山满怀意外之余,给了江澈另一项奖赏。他高兴地说:“很好,好小子,尚武虽然不在了,但教出了你这么一个好徒弟,也真是可以瞑目了。这些青楼女子你不要也罢,今儿个我作主,把外甥女儿金桂许配给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外甥女婿了!”
李保山的亲口许婚,让庆功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烟波玉的心却遭遇了低潮,江澈居然没看上她,这个前所未有的事实,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怅怅然地瞟了他一眼,她那双剪水秋眸中满是幽怨之色。
那场庆功宴后,烟波玉郁郁寡欢了很长一段时间。
妓院是一个娼盛年代中的畸形世界,妓…女们在这个畸形世界谋生,因此也养成了畸形的是非观与价值观。在她们的世界里,如何揽客生财是唯一的人生目的。她们以恩客的多少与身价的高低来一争高下,谁的恩客多、身价高,谁就有面子够风光。
烟波玉从小在妓院长大,不可避免地耳濡目染了这套畸形观念。她心甘情愿地配合鸨母的精心调…教,让自己成为了天香楼最有面子最风光的头牌红倌。
她的恩客多得数不清,每天都有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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