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至少知道,革大鹏、法拉齐和格勒三个人,以及那只飞船,是绝不能回到他们的时代中去的了。革大鹏他们,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如果他知道了这一点的话,他当然不会再去忙著搬移动力系统了。
我之所以如此肯定,全是因为迪安所讲的几句话。
迪安说他知道革大鹏这个人,他读到的历史记载,说革大鹏和他的飞船,是在飞向太阳的途程中“消失不见”的,迪安绝未提到那艘飞船在消失之后,曾再出现,这说明了甚么呢?
这说明了这艘飞船,在飞向太阳的途中,突然遇到了震荡,回到了一九六四年之后,再也不曾出现过!革大鹏他们是回不去的了!然而,我们又能不能回去呢?白素的神情非常忧郁,我深信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小飞艇在迅速地飞行,我们两个人,却是一声也不出。
视野所及,全是无穷无尽的冰层,单调而凄凉。过了好一会,白素才低叫道:“冲!”其实这时候,除了我和她之外,几百哩之内都没有人,她是绝对不必要将声音压得如此之低的。
但是她由于心情沉重的原故,使得她自然而然压低了声音来讲话。
而我一开口,声音也是低沉而沙哑的,我将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嗯”地一声,表示回答。白素的双眼,仍然望著前面,望著无边无际的,浅蓝色的冰层。她迟疑了片刻:“革大鹏、格勒和法拉齐三人,难以回到他们的年代去,你可曾觉察到这一点!”
我点点头道:“是的。”
白素这才抬起头来,她美丽的大眼睛中,充满了那种难以形容的迷茫:“那么,我们呢?”
我偏过头去,缓缓地道:“只好走著瞧了。”
白素又呆了片刻,她忽然道:“下来,停下来,我要在这里的冰层上多走走,等他们修好了飞船的动力系统之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不管能不能回去,总再见不到这种情景了。”
我一面将飞艇下降,一面苦笑著道:“你对这种情景,也有留恋?”白素不说甚么,一直到她出了飞艇,又站在冰层上面,这才叹了一口气:“如此美好的地球,竟成了这等模样。”
我摊了摊手:“我看正常得很。人的生命有终点,地球的生命,自然也有终点。人的生命是一百年为期,地球的生命以万亿年为期,这有甚么可惜的?”
白素道:“可是人的生命,有下一代在延续!”
我反驳道:“那么你又怎知道再过若干万年,若干亿年,在已死的地球上,不会产生新的生物出来呢?”
白素摇头道:“可是这里充满了放射性!”
我笑了起来,道:“我们这一代的人,想像力和知识范围,还都未能脱出自身的范围,我们的自身,扩至最大,也不过于地球而已。我们常听得说,某一个星球上,因为缺乏氧气,所以不能有生物。这实在十分可笑,地球人自已需要氧气来维持生命,这正因为地球人的生命,在一个有氧气的环境之中产生,地球人又有甚么资格,料断别的星球的高级生物,也非要氧气不可呢?‘人家’一到了地球上,可能会‘窒息’在氧气之中!”
我大发议论,白素只是惘然地望著我:“那么,你的意思是,地球还会有新的生命产生,这种生命,也会发展成高级生物?”
我自然不能肯定会这样,因为这至少是几亿年之后的事情了,但是我却相信会这样,所以我点了点头。而且我还补充道:“我想,我们这一代的人,恐怕也不是地球上的第一代生命。地球可已死过不止一次,它每‘死’一次,表面上的情形,便发生变化。在某一次‘死亡’中,它的表面上忽然充满了氧气,而且使它接近一个被称为太阳的星球,所以才出现了我们这一代生命。”
白素低著头,向前走著,她的足尖,轻轻地踢著冰块,我则跟在她的后面。
我们两人,都漫无目的地向前闲荡著。事实上,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有甚么“目的”可言呢?
我们走出了几十码,白素却站定了,她向前指了一指,道:“你看,这里还有一根天线!”我循她所指看去,也不禁呆了一呆。
不错,在她所指的地方,有一根金属棒,突出在冰层之外半呎许,那根金属棒球的棍子。我赶前几步,握住了它,猛地向上一提。
我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就将那金属棒,从冰中拔起来了。
而当金属棒被拔起的时候,四面的冰层,也翻起了不少来。在金属棒的一端有一块三呎见方的平板,这块平板跟著起来,那是金属棒被拔起之际,冰层翻转来的原因。
我们都看到,那平板是盖著一个地下室的,平板被掀了起来,冰块跌进地下室中,发出空洞的声音,我们连忙俯身看去。
只见那地下室中,有一具如同高射炮也似的仪器,炮管向上升出,没于冰层之中,可能它露出地下室并不多高,所以才被冰层完全盖没,而不能在上面发现的。我首先循著那“高射炮”也似的东西,炮口可能出现的地方,捣毁了冰层。
不一会,我就看到了那个“炮口”。那当然不是真的“炮口”,它直径二十吋左右,满是折光的晶状体,还有许多像是串珠一样的天线。
我不知道那是甚么,但是我初步判断,那是一具望远镜。
这时,白素已经攀进地下室去了,我听到了她在下面叫唤的声音,我连忙也攀了下去。
那具“望远镜”(我的假定),有一个座位,座位上坐著一个人。
事实上,我是不应该说“坐著一个人”的,因为在那座位上的,只有一具骸骨。且毫无疑问地,这是一个人的骸骨。
那个人曾坐在这个座位上,直至死亡,而至于成为白骨。这便是我的直觉,觉得座位上坐著一个人的原因。
在那个座位之旁,有著厚厚的一本簿子,在我进去的时候,白素正好拾起了那本簿子在翻著。这簿子的纸张,簿得难以形容,上面写了许多字,十分清晰,只可惜我们看不懂那些字。
而在“望远镜”的左侧,则是另一具仪器,那具仪器,看来像是一个大烘炉,上面只有一个钮掣,那个人的一双手(当然也只是白骨了)正放在这钮掣之上,使人知道,他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便是在摆弄著这一个唯一的钮掣。
当然,我们无法知道他是在开启还是在关闭这个钮掣。我走前去,那个钮掣也没有甚么记号,我移开了几根手指骨,伸手去动那个钮掣。
白素就在这个时候,陡地叫道:“别动!”
可是我的动作,却比她想像中来得快,她立即出声警告,然而已经迟了!
“啪”地一声响,我轻而易举地将那个钮掣,转得向左,转了一下。
白素忙道:“你可能闯大祸的!”
我耸肩道:“我看不出会闯甚么 ”
我的一个“祸”字还未曾出口,白素望著我的身后,已大惊失色,“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同时,我也觉出,整个地下室突然亮了起来,亮得难以形容,我可以说,从来也未曾置身于这样光亮的环境之中!
我连忙向白素走去,到了她的身边,立时转过身来。
我的眼前,根本看不到甚么 并不是因为黑暗,而是因为太光亮了。
我赶紧闭上了眼睛,我相信白素在面对著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之际,一定也是闭上了眼睛的,因为这时候,她正在叫道:“一片红色,一片血红,我像是在近距离观察太阳一样!”
白素的话,令得我心中,陡地一动。
我根据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那个钮掣,又向左拨了一下,又是“啪”地一声,眼前突然晃了起来,这一次,我们是真正看不到东西了。
在我们面前,飞舞著无数红色绿色的球状物,我真耽心我们的视力,从此便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强光所破坏而不能复原。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真的是闯祸了。
但幸而并不是如此,我们的视线,渐渐地恢复了。我们可以看到对方了,又可以看到那具望远镜了,又可以看到那种柔和的浅蓝色光线了。
直到这时候,我们才松了一口气,白素瞪了我一眼:“看你多手的结果!”
我道:“我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你知道我刚才看到的是甚么?那是太阳,真是太阳!”
白素驳斥道:“你疯了?”
我的视线已完全恢复了,我指著痤位之上,那一块漆黑的、发光的,约有三呎见方的平板,道:“你看到了没有,这是一块黑玻璃,正是用来观察太阳的,来,让我们再来看过!”
我将那块我假定是“黑玻璃”的平板,移到了我们两人的面前(其实那块东西,黑得像一块铁板),然后,我伸长了手,又去拨动了那个钮掣。
立即地,地下室又在强光的笼罩之下了!
我没有料错,那是一块黑玻璃,而透过那块黑玻璃,我们可以看到前面强光的来源,那是来自前面一堵墙上的一个的巨大萤光屏。
在那个萤光屏上,有一个巨大的、灼亮的球体,那是我们极熟悉的一个星球,太阳!
但是,我们却也看到,太阳的表面上,有著一块巨大的黑斑,那块黑斑,甚至覆盖了太阳表面的一半以上,在黑斑的边缘上,我们可以看到,不断有柱状的气流,向上卷起。
而黑斑的形状,也在作缓慢的变易,它的颜色,也是时深时浅。那是极其惊心动魄的情景,令得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变成傻子。
我们两人,呆了好一会,才一齐失声道:“天啊,这真的是太阳!”
我连忙道:“这就是迪安所说的太阳了。”
白素吸了一口气:“那么它怎么又会出现的呢?”我指著那具又像高射炮,又像望远镜也似的仪器,道:“自然是这具东西,记录下来的。”
白素道:“那么,它一定是记到太阳或地球毁灭为止的了?快去找他们来看!”
我伸手关掉了那钮掣,坐了片刻,才和白素一齐出了那地下室,白素在百忙之中,还记得顺手将那本簿子,带了一起走。
我们飞回飞船停泊的地方,他们四个人,仍然在忙乱地工作著。当白素拿著那本簿子给迪安看,我向他们简略地讲述著我的发现,而迪安又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之后,革大鹏和格勒、法拉齐都紧张地围住了迪安。
在这几天中,我们和迪安已经可以通一些很简单的话了,但是要讲述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却还是不可能的,所以,当迪安扬著那本簿子,发出了急促的叫声,急急地讲些甚么之后,我们只能从他脸上的神情,看出他十分兴奋,但却不知道在讲些甚么。
迪安讲了好一会,才发现我们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他连忙拿著簿子,向前走去。
革大鹏他们,都放下手中的工作,一齐向前,走了出去,到了迪安的“第七空际探测站”中。那里有一具传译仪,只有通过这具传译仪我们才能谈话。
迪安一走进探测站,便在传译机前,坐了下来:“小姐,你发现的簿子,是最伟大的科学家,森安比的记录册,他人呢?”
白素苦笑道:“如果没有错的话,那么这位科学家,早已成了一摊白骨。”
迪安簌簌地翻动著那本簿子,叹了一口气:“不错,他是自杀的。”
革大鹏道:“他记录了一些甚么,快说。”
迪安道:“他一开始就说,当太阳大黑斑突然发生的一天起,他便知道末日来临了,他用两天的时间,设计并制造了一个地下室,这个地下室中,装有一具望远录像仪,记录太阳表面发生的一切情形。他记录了三天 这是他最后的记录 ”
我们齐声道:“快讲出来听听。”
迪安讲道:“黑点将整个太阳包围住了,黑斑的扩展突如其来,一秒钟之内,太阳不见了,消失了,成了气体,地球正迅速无比地逸出轨道,冰层盖下来,将覆灭一切,温度将降至绝对冰点,而急速地逸出轨道的移动,将使一切不再存在,我也不得不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只希望以后会有生命,能够看到我所记录下来,太阳变化的一切情形。”
革大鹏转身问我:“那个地下室在甚么地方,我们快去看看。”
迪安也走了过来,生硬地道:“去看看。”
十分钟后,我们已一齐在那个地下室中了。
我们挤在那块黑玻璃前,观察看出现在萤光屏中的那个太阳,在黑斑的边缘,可以看得出正有连串的爆炸在进行著。
革大鹏一面看,一面喃喃地道:“这是人为的,这是人为的,这绝不是天然发生的。”
格勒道:“领航员,如果这是人为的,那么他们这一代的人,怎会不知道?”
革大鹏仍然固执地道:“这一定是人为的,有人在太阳上进行了一个极小型的核子爆炸,这个爆炸,引起太阳中亘古以来便在进行著的核子分裂的巨大反应,反应成几何级数增长,终于造成了这种局面。这一定是人为的,这正是我曾经想做过,利用它来产生极大能力的方法,这不是天然发生的。”
革大鹏的话,是不是事实,永没有人知道。
在萤光屏上出现的太阳,也不能解答这一个谜。
但是设想一下,如果那是人为的话,当然也不会是地球人去做的,因为毁灭了太阳,也等于是毁灭了地球,除非那人是疯子。
当然,这也绝不是一个人可以偷偷摸摸做成功的事。
要说那是“人为”的,那么这种“人”,一定是一种还未曾为地球人知道的,另一个星上的“人”。这种“人”想要毁灭地球,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向太阳下手。
我们在地下室中等了三天,才等到太阳毁灭的最后一刹那的来到。
正如那位科学家的记载所言,那是突如其来的,在不到一秒种之内,太阳突然变成了一团墨黑,接著,便像一团云,遇到了狂风一样被“吹散”!那幅萤光屏上,接著便出现了一片黑暗,但过不了一会,我们却又看到了极其奇异的景象,我们看到一个火红色的大星球,以极高的速度,掠了过去,我听得迪安叫道:“马斯!”
连我也认出来了,那是火星,火星的名称还没有改变,仍然是“马斯”,紧接著,又看到了许多星球,所有的星体,不论是大是小,有的甚至是遮住了整幅萤光屏,它们都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行进著的,而且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到后来,我们已不能看清楚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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